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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樵 · 时间: 2006-12-25 周一, 下午7:01 标题: [原创]堪可自慰的园丁梦

我是一位执教近三十年的退休化学教师，当过十多年的班主任。虽己离开教坛，但那些教书育人的教师生涯，却总是历历如在眼前。教师被人比做园丁，而做为园丁，怎没有美好的梦想？这美梦就是把株株幼苗栽培成姹紫嫣红的奇葩，顶天摩云的参天大树。有句话这样说“有状元学生，没有状元老师。”，也有句老话这样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虽然我已两鬓苍华，但看到当年的学生出类拔萃，在各条战线上颇有建树，深为我当年的园丁梦得以实现而深感慰藉。每当节假日，听到当年学生从遥远的北国南疆打来的问候与祝福的电话，我心中总是暖流奔涌。

　　我的亲人许多是教师，大姐、大姐夫是教师，从小时，看到大姐深受学生爱戴、学生家长尊敬的情景，很为大姐骄傲。大姐夫画的一幅英姿飒爽的大姐夹着课本的肖象，登在省级杂志的封面，至今我记忆犹新。所以，在孩提时期，我就想，将来我要象大姐一样，做一名受人尊重的老师。

　　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初，时为上山下乡知青的我，终于踏上了讲坛，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当时交白卷的张铁生成了红得发紫的英雄，社会上流行读书无用论，我县的一位革委会领导就说：“学生只要学开拖拉机，就可以高中毕业。”我的妻子有一位姨表妹，满面春风地对我说：“大哥，我就要读五七大学了。”她兴高采烈地把填好的表格让我看，我看后只有苦笑。因为那张表格中错别字不少，连自己的姓名也是错字，而今她却将是大学生了。真是感慨无限。我趁她不注意，悄悄地帮她把错字改了，言不由衷地祝她努力深造，早成栋梁。但她走后却感觉十分的困惑，国家的大学生如果都是这种样子，将来祖国的各条战线必定栋梁奇缺，我国周边强敌环伺，虎视眈眈，如果科技严重落后，殊深忧虑。值得欣慰的是乡间老百姓并不认为读书无用，他们在我家访时对我说：“当文盲肯定是没大出息，起码得让娃娃能写会算。”，而多位农家孩子也求知欲挺强，一不懂就抱着书本来问。当时我一个人要教语文、数、理、化、农基、音乐、体育，忙得象陀螺一样团团转。一位同学戏称我是全能运动员。但我还是强打十二分精神，为孩子们释疑解惑，批改他们的作业。唯一滥竽充数的就是体育课，因为我对体育根本是一窍不通，连喊口令都不会，只能抱一些排球、篮球让学生去过过瘾。学生们欢天喜地，我也得以喘息一下，这可能算是没有尽忠职守的暇疵罢。三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学生也有几位评上高级职称，他们对当年的我颇有好评。有的这样说：“老师，在当年那种读书无用的氛围下，如果没有您的认真教学，我怎会有今天的高级职称。”有一位现在当农民的当年学生带着他的孩子来找我，对孩子说：“这是爸爸当年的老师，当年爸爸没听他的话，不认真学习，今天才非常后悔。没知识真的不能有大出息，你可得听老师的话，别象老爸吃后悔药。”

　　四人帮倒台后，我参加了中断多年的高考，居然获得了县理工科总分第一名。当时参加高招工作的大姐夫曾问我要填报什么大学，我毫不犹豫地表示我要读师范院校。讲真话，我在农村多年，深知农家孩子渴望知识、渴望成材。我有我的园丁梦，他们有成才梦。我有责任为国家培育英材，让那些渴望高翔的雏鹰有一双搏击风云的劲翼。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吃皇粮的中学教师，后来又当上了班主任。我知道，教师要不误人子弟，必须要有良好的师德，要有较广搏的学识。要给学生一杯水，自己得有一桶水。所以我一向认真地钻研教材，备课，查阅各种资料为自己充电。在授课时，尽量深入浅出，让学生真正能消化理解。对于家境贫寒的学生，学习有困难的学生，我对他们倾注一腔师爱，为他们排忧解难，甚至解囊相助。对于学生的作业，我总是细心批改，对学生提出的疑难问题，我总是不厌其烦地耐心解答。

　　一位硕士研究生在给我的信中写道：“一想起老师您，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幅幅令我不禁热泪盈眶的画面：在教室外的昏暗灯光下，您戴着老花镜在认真批改着我们的作业，时而又为我们解答疑难问题。在夜晚教室的走廊上，你扶着我的肩，鼓励我向高层次挺进；在春寒料峭的寒假，你长途跋涉，不辞劳苦地到我家进行家访。在我生病的时候，你心焦如焚，给我擦清凉油，按摩穴位，延医问药。您对我实在太好了。对您，我只有崇高的敬意和无限的感激，当我带着自豪而又感激的感情向我的新同学介绍您的时候，他们都感叹不已：“太好又太少了！”您对我们只有奉献，毫无索取；您的音容笑貌，将鼓励我，陪伴我走过人生。我一定会奋力向前冲，我不敢保证我给您争光，但我决不会给您丢脸。”一位名牌大学的学生，在他的信中这么写道：“您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好老师，心中对你的感激之情确实难以言表，只能在心中默祝老师一生平安。我是您永远的学生，而且终有一天我要成为老师最好的学生。我牢记老师的话，“为人不能野心勃勃，但要雄心勃勃。”

　　我把全副身心系于班级。当了十多年的班主任，我与学生打成一片，我从不盛气凌人，从不训斥学生，对学生总是和颜悦色。学生犯了错误，我总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之认识错误。为了密切师生关系，了解学生心里所想，具体困难。我夏顶酷日，冬冒严寒，走遍全县的许多偏僻山村，进行家访。急学生之所急，为学生排忧解难。

　记得1996年的农历正月初三，寒风萧萧，细雨绵绵，因为高考逼近，我身为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深感肩上担子沉重，实在无心坐在家中看电视。一大早就乘车来到枋洋镇尚吉村，一下车，一个学生的家正在道旁，他们一家人看到我初三前去家访，喜出望外，我与他们交谈之后，因为要赶着到另一位学生家中，婉言谢绝了他们要请我吃饭的盛情，忙于动身。学生家长见我执意要走，让他的两个儿子给我带路。还给我换了一根登山的拐杖。当时的情境我至今难以忘怀。那位学生住在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为了抄近路，兄弟俩带我走的是很久已无人行走的山间小径，有的地段陡似天梯，如履天险，常有荆棘钩住衣裤，山风呜呜的吹，冷雨萧萧的下，却无法撑伞，幸得雨是毛毛细雨，不致于淋成落汤鸡，深山的天气奇冷，我却汗流浃背。当敲开那位学生的家门时，他们全家正围着火炉向火取暖，边吃炒花生边看电视，当看清是班主任顶风冒雨翻山越岭来家访时，他们激动万分。兄弟俩把我安全护送到达，就又下山归家了。

　　那一夜，我就留在这荒山野岭中，我看到这位学生的家境非常困难，虽是春节期间，吃的是普通的饭菜，上厕所是那位学生一手扶着我、一手揿着打火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泥泞不堪的地面去的极为简易的茅厕。这一夜，我与这位学生抵足而眠。上山下乡期间，我也在大山中住过，但还未遇过那种奇冷的天气，家长用铁锅给我们端来了满满一铁锅通红通红的炭火，却无法抵御那从门缝里、墙孔里灌进来的山风带来的锥心刺骨的严寒，实在难于入睡。不禁想起了抗日民主联军军歌中的歌词“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真是亲身经历了。我与那位学生娓娓交谈，不知什么时候，才累极睡去。
　　第二天，在与家长的言谈中，家长而露愁容，对我说：“象我们这种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人迹罕到，将来孩子的婚事都成问题。”我对他说：“别发愁，将来孩子有出息，找个北京姑娘当老婆，你全家搬到北京去。”他们可能以为我是安慰之言，笑作一堆。想不到十年过去，我的预言居然一半成真。这个学生当年以全县理工科最高分的成绩考上北京一名牌大学，后来又成了博士，再后来又被杭州一所高校聘为副教授。今年农历正月初三，他带着他的新婚妻子，约了几位同班同学，在本县一家酒家宴请我，几位当年的学生大多是名牌大学硕士生，当年的班长硕士毕业后在中国社科院工作。他们好几位还带来了未婚爱人。师生交谈中，暖意融融。那位已是副教授的学生向我介绍新娘，说新娘是浙江人，并说他已在杭州买了房子，不久后将把父母接到杭州住。并热情邀请我若到杭州一定到他的新居走走。我真为他们一家感到由衷高兴，看到学生们一个个鹏程万里，当老师的，此生心愿足矣！

曾经有一件事，使我永难忘却。那是差点发生在学生身上的冤假错案。前面提及的那两个兄弟大学生，我都当过他们的班主任。老大暂称他C君吧。十年前，C君以全县中考最高分的优异成绩考上一中。我当了他的班主任。这个孩子是憨厚的农家之子，在初中时评为市三好生。到一中来，成绩一向在全年段遥遥领先，成了全班全校瞩目的明星。学生选他当了班干部，校团委会让他当了升旗手。他尊重老师，与同学亲密相处，乐意帮同学解疑释难，因此，我对他十分器重，可谓寄以厚望，盼望他能在高考中在全市独占鳌头。

　　然而好景不常，第二年，就是他正读高二的时候，正是金风萧瑟的九月间，一场灾难降临到他的头上。有一天，他病恹恹地来找我请假，说是他浑身生了水疱，奇痒无比，怕传染同学，要请假回去几天。我当即准假，并嘱他好好诊治调养。几天后，他回校来了，我见他已痊愈，非常高兴。但他却告诉我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说是他回校后，学校生管负责人马上叫他去审查，说是一星期前的一个中午一点多，有两个初三的学生在体育场被人抢了钱，那个人十分嚣张，跟到校门口又抢了一次。那两个初三学生到校保卫科报案，校生管组让他们指认抢劫者，他们通过对照寄宿生照片，认定是C君抢的。校生管负责人向他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他进行辩解，一位生管老师说他态度恶劣，并说他有丰富的破案经验。并威胁说“你不承认，天天叫你来整顿，看你能不能再考年段第一名，你不能让班主任知道这件事，他最会袒护学生。”我听后，如闻晴天霹雳。身为班主任，班级发生这种大事，怎么无权知道。我想，我怎么袒护学生，我回忆了一下，是以前我对两位曾被这位生管老师当大案抓的学生仗义执言，结果，证明他们的罪过根本是子虚乌有（这两人后都考上大学，现在一个是立过大功的警官，另一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现在，这位文质彬彬的高才生居然又成了抢劫犯，这有可能吗？

　　我急如星火地到宿舍、到班级找班团干部了解情况。大家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中午C君同宿舍的舍友在讨论一道数学难题，几位班团干部都斩钉截铁地说C君是被冤枉的。再来，那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体育场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一个斯斯文文的未习武功的高二学生居然能抢劫两个身子粗壮的初三男生，而且到校门口又抢了一次。象C君这种在全校知名度很高的高才生，每星期一常在高高的楼顶上升五星红旗，全校何人不识他？会在校门口抢学生的钱吗？除非是神经错乱！我想，学生的分析完全有道理。我马上找有关人员反映情况，但他们对我的意见全盘否定，认为那两个学生不会无端指证。我说：“面貌相似的人并非少见，我班上的两个孪生兄弟连他的亲生父母也经常认错人，怎能凭照片相同来定罪？”我说：“死刑犯还允许他上诉，怎能不顾此学生的辩解”，但双方争执起来，不欢而散。学生及其家长多次来找我，我再三抚慰他们，并表示支持他们据理力争，并建议他们请公安局调查此案。在强大的压力下，C君背着沉重的精神包袱，郁郁寡欢，我多次与他交谈，并表示如果他们草率定案，我将豁出去，投书各媒体，为蒙冤的他大声疾呼。

　　在班级演讲竞赛中，我让他第一个上台演讲，在呈报省三好生人选时，我与全班学生一同，推选他做为候选人报到校政治处。那是要顶着极大压力，冒着风险的。但我义无反顾，我想，这种破绽百出的所谓抢劫案，只要公安局进行调查，很快可以水落石出。四人帮倒了，怎能再出现千古奇冤？后来，他的三好生被取消资格，再后来，那个抢劫学生的罪犯浮出水面，真相大白，C君的铁案不了了之。再后来，C君考上了大学，并成了硕士。而今已成了一位颇有建树的杰出人才。试想，如果我当时也唯当权者的马首是瞻，对他横眉冷对，恶语相侵，C 君定然精神支柱彻底崩溃，说不定因蒙冤负屈，酿出奇祸。回想起来，真令人痛彻肺腑！也令人心有余悸！

　　前不久，这位学生给我发来一个电子邮件，里面他这样写道：“您在《当年曾是班主任》文中提到我被冤枉成抢劫犯一事，我是热泪盈眶读完这篇文章的。现在想来，往事历历在目啊。当年，要不是您顶住压力，帮助我渡过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磨难，也许我早已消沉在不知名处的何方。我有时感慨，人的一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磨难，但我是很幸运的：因为我的父母是那样的有责任感，不畏艰辛尽心尽力地培养我成人；我遇到的老师是那样的充满爱心，孜孜不倦如父母般谆谆教导我成长。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研究生，每个阶段我遇到的老师，好多都堪称教师的楷模。特别是您，更是楷模中的典范。您曾经给予我的关爱和教诲，是我此生永难忘怀的记忆，也将鼓励我在人生的道路上继续勇往直前。”读完此信之后，我感慨系之，当班主任的，可以说与学生能否茁壮成长密切相关，当园丁的若懈怠失职，原来可以成为栋梁之材的苗木就有可能断送在自己手里！！！

　　近三十年的教师生涯，得到诸多学生与家长的信赖与尊敬，也被评为省优秀班主任，市师德之星。虽然艰苦备尝，呕心沥血，内心深处却颇感欣慰。因为我的园丁梦已成为可喜的现实，多名农家孩子成了博士，也有好多名步上了高等院校的讲坛。在各条战线上也有多名已获高级职称的杰出人物。考上高等院校的学生们遍布全国各地。当那些成果斐然的当年学生，向我讲述别后的经历时，我深为他们的功绩而由衷高兴。因为，这些纯朴憨厚的农家孩子，已实现了他们的远大理想。我衷心祝愿这些当年学子，展开劲翼，飞得更高、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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