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柴福善]

峨眉半轮秋
柴福善

九月峨眉，论季节已秋天了，只是秋得还不是很深。

峨眉山，西有贡嘎山、大雪山依托，南北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映带，东有成都平原千里，真够巍巍的浩浩的了。说峨眉天下秀，那是别人眼里所觉，我觉峨眉应属一人，当然不是你，不是我，而是大唐诗仙李白。毕竟江山还需伟人扶，我就是诵着李白“峨眉山月半轮秋”来的。下车，索道一直送我到万年寺，峨眉主寺之一。远在晋时就有了，只是叫普贤寺，毕竟峨眉山是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普贤菩萨显灵说法的道场。明神宗万历年间，主殿毁于大火而重修，万历御题“圣寿万年寺”，为母后祝寿，也祝愿此寺万年永无灾患。寺内无梁殿，确实无一梁柱，完全砖石砌成，走了天下多少庙宇，这样的殿堂绝无仅有，历经四百余载，大小地震多次，至今安然无恙，奇迹了。殿上圆下方，自是“天圆地方”之喻。而殿内普贤骑象铜像，铸于北宋年间，重达六十二吨，如何铸造，如何南运三百余里，以及如何运至山上安放，今天亦非易事，更别说一千多年前，简直是谜了。那白象卷鼻舒尾，足踏莲花，一派远行之状，憨头憨脑，其憨态可掬。我国高僧能海法师，曾来寺为普贤骑象装脏，先将经书分页卷裹，再用红蓝白青紫色丝线缠绕，共装脏经书120部。所以，说铜像为峨眉镇山之宝，不为过。游人争相摸象，导游不失时机：大象会带来好运。时下人们，心态浮躁，本禁不得诱导，或摸耳朵，或摸尾巴，或摸鼻子，或摸身子，众手摸来摸去，竟把大象摸得莹光，甚至露了铜的本色。我一旁观望，突然想起盲人摸象那个老掉牙的故事。也许两者根本毫无关系，是我一时随意联想。

出得殿来，才发觉下雨了。不大，没一点声响，滋滋润润地极有耐心，莫非这就是峨眉雨？穿过一道圆门，见白水池，细雨洒落水面，点出无数似有似无又转瞬即逝的圆痕。几朵小小睡莲，游赏人正多，不是睡的时候，便红红的灿着。唐时曾称白水寺，后代皇帝金口玉言，就不这么叫了，这名字便留给了池水，以作历史纪念。而“白水秋风”，峨眉一景。因此，虽说这里风景四季宜人，但最好的时候应该是金秋时节，秋风起处，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池水如练，不染纤尘。偏偏我来得早了几天，未能领略其极致。遗憾了。大概世事总爱给人留点遗憾，不遗憾似乎就不圆满。好了，通过池畔廊亭碑刻，得知当年李白就寄宿于此，并同住持广浚和尚非常友善，二人池边曾谈经论道，李白也曾静听广浚抚琴。二人“琴音听罢心都静，半为参禅半说诗”。相传连池中青蛙，听得久了，也被感染，鸣如琴音了。我坐廊上，遥想当年李白沉醉于此，以至他远离四川漂泊异地，还念念不忘：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客心洗流水，遗响入霜钟。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诗生动地描绘了琴音的美妙动人，成为李白短篇佳作之一。据说那天李白要走，广浚相送，至小溪桥前，李白挥手辞别，广浚念知音已去，留琴何用？便轻轻放在牛心砣，让琴随流水，伴诗人同行。怎料琴被巨石拦住，水击琴弦，发出悦耳之声。自此有了“双桥清音”，峨眉山另一胜景，旁建清音阁。其实，是黑白二水汇聚于此，惊涛拍石，阵阵轰鸣，声传深谷幽林之中，时而清越，时而深沉，时而激昂，时而委婉，宛若古琴弹奏了。

我是静静地听了一回水声的。不敢流连，导游的小旗早前边高高召唤呢。这一召唤，竟把雨召唤走了，天召唤晴了，湿漉漉的天，湿漉漉的地，湿漉漉的树叶，憋闷了半日的太阳湿漉漉的照着，我也湿漉漉的闯进了灵猴的王国。早就闻说“青猴洗钵”、“白猿献果”、“猢狲引路”等佳话，古时峨眉山猴一定就同僧人、道士、隐士、游人亲密往来，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传说。任何传说，尽管口碑相传，也当有所源本，决不会凭空产生，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是不存在的。李白呢，我想也一定与猴相交往的，只是没写进诗中罢了。不必考证了，且听导游叙说：当猴子朝你索食时，有，就给；没有，翻开空包，表明没骗它。猴子最恨的是骗子，是玩弄感情的人。猴子有灵性，通情理。本来，猴子是人类近亲，当初如果一起从树上下来，一起直立行走，我们人类说不定又多了一脉！且听且行，越小溪，过索桥，上栈道，已然山深林密不知处了。仍不见猴子。莫非今天猴子闭门谢客？也有人说兴许开会呢，等等该散了。性急者一时兴起，大吼：猴子，出来！并举着食物诱惑。当然是徒劳之举。偶然哪棵树梢一闪，目不及寻，又归于平静了。真是的，哪里是人看猴，纯粹猴看人呢。其实，谁没看过猴子？偏偏大老远的跑这儿来看，看不到还觉可惜，人真是怪了。倒是猴子逍遥自在，高兴了就出来会客，不高兴了就一边凉快着，谁也奈何不得。我不再等了，转身，见许多雕塑的猴子，大概为发泄看不到的怨愤吧，谁竟将一支点燃的香烟插入猴子之口，以让尼古丁污染无知的猴子么？是人类欺自也欺人的一种亵渎。唉，既然真猴看不到了，就与假猴留个影吧，那也是峨眉猴呢。

就这样憾憾的下山了，应几天的旅程，我只一天，三千米高矮三百平方公里大小的峨眉山，不过沿着山脚匆匆一转，根本未及峨眉深处，对其他寺庵山景，尤其金顶日出、云海、圣灯、佛光四大奇观，我只有望天兴叹，期待遥遥来日了。路上，回首峨眉，云笼雾锁，心总恋恋的。恋恋的心又想起李白的诗篇：
我在巴东三峡时，西看明月忆峨眉。
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
李白忆峨眉，从青年到壮年，不知他游了多少回，又写下多少壮丽诗篇，留下多少美丽传说！想诗仙，是“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余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盛唐都“吐”了，峨眉，怎能不是李白的呢？！只是那峨眉山月，也随手揣在袖里，悄悄带走了，仅剩下了半轮秋，让我慢慢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