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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樵

　踩三轮车的老插
　“踩三轮车的老插”，是人们对梁乐的称呼。
梁乐原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六六年爆发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风华正茂的梁乐同许多高中毕业生一样，也曾带着红卫兵袖章，到北京接受红太阳的检阅，曾有过一段豪情激荡、热血沸腾的时候。不过凭良心说，梁乐虽然卷在潮流中颠来簸去，却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未拿拳头揍过人，未拿绳索绑过人，未用脚踢过人，未对所谓的“走资派‘“牛鬼蛇神”动用过喷气式。无非是随潮流挥挥胳膊，喊喊口号。最让他津津乐道的是他怀里揣着一毛两分钱，在实行革命大串联的时候，游过北国江南的许多名山秀水。后来，梁乐同许多青年人一道，成为上山下乡插队的知青，在乡下度过六年战天斗地的风雨岁月。“老插”，就是曾经插队落户的知青们带有自嘲意味的称呼，知青们还自称是10079部队战士，1指一根扁担，00指两个尿桶，7指锄头，9则尿瓢是也。

梁乐生得粗眉大眼，筋肉结实。在那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的知青生涯中，他仍是整日价乐呵呵的。扶犁耙他是好手，插起秧来又快又直，挑起两百多年重的稻谷在田埂上健步如飞。有一段时间他被派去开山筑路，他有时抡大锤，有时扶钢钎，大多参与筑路的社员、知青累得腰酸背疼，他却用粗犷的嗓音的唱起了《开路先锋》：
“轰！轰！轰！(哈哈哈)轰！
我们是开路的先锋！
不怕你关山千万重，
几千年的化石，
积成了地面的山峰！
前途没有路，
人类不相通，
是谁，障碍了我们的进路，障碍重重？
大家莫叹行路难, 叹息,无用! 无用!
我们，我们要，要引发地下埋藏的炸药，对准了它轰！轰轰轰!
看岭塌山崩,天翻地动，炸倒了山峰,大路好开工! 挺起了心胸,团结不要松!
我们，我们是开路的先锋!轰！轰！轰！(哈哈哈)轰！”时隔数十年，当年的知青们还难忘这位乐观豁达的10079部队的战友。都说他是山崩地裂也咧嘴笑的乐天派。他为人憨厚正直，乐于助人。有一次，女知青秀珍割茅草被毒蛇咬伤，是毒性极厉害的青竹丝，梁乐见情况危急，连忙用嘴把秀珍腿上的蛇毒吮吸出来，又急如星火地寻来治蛇毒的青草药，把秀珍从死亡边缘抢救过来。大恩不言谢，平时对梁乐就颇有好感的秀珍姑娘，自此把一缕情丝拴在梁乐的身上。月白风清的夏晚，梁乐常跑到生产队的埕院上，吹起口琴，而秀珍姑娘就坐在盖着谷堆的稻草上，静静地听。口琴声和此起彼伏的蛙鼓，使秀琴姑娘听得如痴如醉。同伴们见秀珍对梁乐眉目含情，经常当着两人的面逗乐打趣，两个人虽然心中有意，却不敢申请结婚。因为他俩见到有些知青陆续被招工或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心中也存有招工回城的迫切希望。因为，谁不想重回温馨的家园？谁不想与父母亲人团聚？而一旦结婚，可能就真正要一辈子扎根农村了。因此，他们尽管春心萌动，却从不敢有肌肤之亲，害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由于家庭出身好，梁乐和秀珍在广阔的天地炼了八年红心，终于在知青们羡慕的目光中被“光荣上调”，招工成为同一个国营工厂的工人。他们把尚在农村战天斗地的插友们请来，参加他俩的革命化婚礼。知青们碰巧打到一头山獐，还捉了十几斤鱼鳖，大家一齐动手，有的给山獐开膛破肚，有的忙着宰鱼杀鳖，有的忙着洗菜切菜，刷锅升火，七手八脚，各显神通。菜肴倒是十分丰盛。家庭出身为地主工商业的知青李明，端着酒杯对梁乐夫妇说：“你们是幸运的一对，而我啥时能离开这山村野岭，可能是遥遥无期，谁叫我降生在一个倒霉的家庭。”他学着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李勇奇的腔调：“八年了，别提它！”说毕把酒一饮而尽，梁乐见李明的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心里也酸酸的，连忙向众位插友敬酒。随后用筷子敲着酒碗，唱起了电影《洪湖赤卫队》的插曲：“手拿碟儿唱起来，小曲好唱口难开……”大家大嚼特嚼炒熟的花生，一杯又一杯痛饮知青们带来的自酿的桂花酒。直喝得天旋地转，烂醉如泥……。

梁乐和秀珍原以为进了国营工厂，就是捧上永远摔不破的金饭碗，老有所依，老有所养。他们工作挺卖劲，得了不少奖状。而且还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取名叫建生。两个人谁也料不到在临近退休的时候，工厂因连年亏损宣布倒闭，夫妇双双下岗，两人各领了买断工龄的万把块钱。梁乐手里有了两万多块钱，却乐不起来。因为独生儿子梁建生考上了大学，那学费贵得吓死人，加上七费八费，每年的付出就得一万多元。何况，夫妇俩还得交社会保险，交医疗保险，水费、电费、米菜油盐酱醋费，卫生管理费，梁乐坐困愁城，原是乐天派的他，变得沉默寡言，秀珍倒是挺贤慧的，劝他说：“当年我们在乡下顶风冒雨挖烂泥田，头顶烈日在抡大锤劈石开路，再苦再累你也乐呵呵的，现在我们又临近退休，建生又成了大学生，咬紧牙关熬他几年，就云散日出了。”梁乐紧皱的眉梢舒展了“是呀，咱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于是，老俩口分头寻找再就业的门路，老伴找来找去，最终找了个给餐厅洗菜洗碗的工作，挺累的，工作时间每天起码十小时以上，但管吃，还有几百元钱。而梁乐就不乐观了，他在工厂里当个锅炉工，没有啥特殊技术。想到工厂谋个管大门接电话分报纸的差使，却都被人婉言谢绝了。有的单位人事部门的人开诚布公地对他说：“你已一大把年纪，小偷来了咋办，被人家一推四脚朝天，工厂还得付你的医药费，弄不好有个三长二短，工厂还得出丧葬费、抚恤金，岂不是亏大了。”梁乐四处碰软钉子，最后灵机一动，“人家下岗女工也在踩三轮车，我这身子骨还硬朗，还是干这行吧！”于是他征得老伴的首肯，买了辆三轮车，办执照倒是一路绿灯，因为上头对下岗工人有特殊照顾政策。于是梁乐成了“踩三轮车的老插”。
为了不让读大学的孩子担心，梁乐瞒着孩子，不让孩子知道老爸已下了岗，而且年近花甲在踩三轮车。他在给孩子的信中，总是告诉孩子，两个老人无灾无病，日子过得挺顺心，要孩子不要牵挂，要吃饱穿暖。他叮嘱孩子要努力学习，别让爸妈失望。两个老人节衣缩食，尽量寄给孩子各种费用。建生起初见自己向家里要钱，有求必应，花起钱也大手大脚，有空就泡在网巴里用QQ聊天或打电子游戏，双休日跟同学们上酒巴喝得烂醉如泥，或到歌舞厅潇洒一番，钱花得象流水一般。他在与同学碰杯时，还豪气万丈地吟哦：“千金散尽还复来”，同班的几个铁哥们见他出手阔绰，还以为他是什么达官富豪的公子。但当建生放寒假回家时，看到在瑟瑟寒风中白发苍苍的老父亲躬着背在蹬着三轮车载客，而皱纹满面的老母亲双手浸在砭肌刺骨的水池里洗菜洗碗，他心里产生了沉重的负罪感，泪水夺眶而出。除夕夜，他屈膝跪在双亲面前，说：“儿子不懂得爸妈这么辛苦，随便乱花父母的血汗钱，我真是该死！”梁乐把孩子扶起来，老泪纵横，颤声说：“孩子，只要你能出头，爸妈再苦再累也值得，但你要记住，做人要做堂堂正正的人，将来大学毕业了，昧心的钱不能赚，损公利己、损人利己的缺德事不能做。爸妈只希望你一生平平顺顺，不再象爸妈度过蹉跎岁月，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有一条光明之路可走，就心满意足了，爸妈不需要你的回报。”建生假期结束后，好象脱胎换骨，全然变了一个人，不再乱花钱，网巴、酒家从此绝足不入。而且利用休息时间做家教、为人送牛奶。他想，生活的重担已把父母压弯了腰，他应该自强自立，不能再让历尽艰辛的父母在晚年时还如此操劳。终于，建生以优异的成绩在大学毕了业，而且在一个沿海发达城市找到一个算还满意的工作，月薪有两三千元。而梁乐的老婆已先正式退休，有几百元钱的退休金可领，梁乐也快退休了。

一位满脸胳腮胡子的三轮车工友对梁乐说：“老插呀，你这是苦尽甘来了，这三轮车可以贱卖了。以后两个老夫老妻搬到城市去，逛街散步逗孙子玩，如果兄弟进城找你，可不要人一阔脸就变，装成不认识。”梁乐只是苦笑，城市的房价象火箭一样往上升，据说现在有的一平方米已涨到万把元，要在城市购置一套住房，即使一房一厅一厨房一卫生间，起码得几十万。这天文数字的房价，可把许多人整惨了，虽说可以贷款按揭，可从此得当上房奴，那沉重的的债务泰山压顶，一辈子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如果有了孩子，那昂贵的教育费又如何承担。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碰上天灾人祸，或被老板炒了鱿鱼，那高昂的房贷可不是靠卖血就可以偿付的。梁乐夫妇都是当年的高中生，用心算都可以算出来，他能安享晚年、含饴弄孙吗？能贱卖三轮车吗？他再三叮嘱儿子，目前克服一下，别在房价拚命上涨的时候硬撑，硬要贷款买房。发了疯的房价有朝一日应当会降下来。谁料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却是房价芝麻开花节节高。老让孩子租房住，也是令人提心吊胆，哪天房东寻个借口让你卷起铺盖走路，那时又如何找到栖身立足之地？于是，老夫妇商量之后，决定还是继续劳动下去。孩子说：“老爸老妈，车到山前必有路，甭为我的住房操心。”梁乐斩钉截铁地顶回去：“车到山前必有路，讲得轻松。路多得是，但必须走正道。别看那些贪官污吏暴发户，富得流油，别墅豪宅、小车姘头多得是，但那是不义之财，晚上睡觉都会做恶梦，今天戴名表挂宝石项练，说不定明天就戴手铐脚镣铁链。老爸希望儿子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靠自己的辛勤工作、聪明才智得来的，而不是靠歪门邪道得来的不义之财。”

五一黄金周的一个艳阳天，游客多如过江之鲫。踩三轮车的工友们认为这是多拉客、多赚钱的良机。梁乐也踩着三轮车汗流浃背的穿梭载客。前一天，梁乐读高三时的班长打来电话，说是当年同学风流云散三十多年，已有七八个成了黄泉地下人，残存的眼看也一年比一个少。好几个同学建议利用五一黄金周聚一聚，所有的花销全由现在已是一家大公司董事长的黄强承担。时间就定在今天，地点在望江楼酒家。但梁乐借口说有要事要到城市找儿子而婉辞此次同学聚会。这倒不是他不念同窗之谊，而是他自惭形秽，觉得无颜见旧时同学。他想起鲁迅的两句诗：“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现在自己不正是“破帽遮颜过闹市”吗？昔日一同上山下乡的同窗好友，虽然也有一部份与自己同样是下乡、下厂、下岗，但有些混得有头有脸，是鸟枪换大炮喽。听说李明已成了博导，高级职称的好几个，有些发了财。成了财大气粗的“企业家”，当年战天斗地时评不上劳模，现在不用劳动就成了当然的劳模。有些甚至当上了地市一级的官员。就说这个当董事长的刘强，当初上山下乡时与自己摸鱼捉鳖抓蛇，这个刘强，鬼点子多，胆子大。当时一位当过国民党兵痞的生产队长老爱整知青，老分配知青寒冬腊月挖烂泥田，热得把人晒出油的盛夏，下午一点还让知青顶着烈日在山园里拔花生，许多知青恨之入骨。这个刘强就用啃光肉的猪骨头，把兵痞队长的一头心爱的恶狗诱来知青的茅舍，趁恶狗津津有味地啃着骨头的时候，冷不防用麻袋把狗头套住，几个虎视眈眈的知青一拥而上，把拚死挣扎的恶狗装入袋里，用棍子打死。于是有的知青忙于刮毛开膛破肚，有的忙于升火，而刘强却骑着自行车到县城中药店买来当归、川芎等中药材，当兵痞队长心急火燎地致电处寻那条狗时，十几个知青正在美美地享用香昧四溢的狗肉。这一幕回想起来历历在目，想不到刘强这家伙闹腾这几十年，竟闯荡出几百万的家产。梁乐想，现在那些功成名就的同学们风风光光的，而我算什么，拉起家常话时只能徒增惆怅，常言道：“恨命莫怨天”。听到前面那座挺豪华的望江楼酒巴传来粗犷的歌声，都是熟悉的老歌，如《我们走在大路上》，《送别》，他能听得出是班长的嗓音，他又听到《南京知青之歌》，那是刘强唱的。“这家伙已年过六十，声音还哪末好……”梁乐一边用毛巾揩汗，一边情不自禁地赞叹。
“老师傅，请拉我到朝阳开发区。”梁乐闻声回头，见是一位两鬓苍华、笑容满脸的老者。梁乐连忙请老者入座。“慢点，我们也到开发区。”只见三位二十七八岁的男青年也三步并作两步凑近，问道：“到开发区多少钱？”梁乐说：“每人三元钱”，开发区距县城有七八公里，这样的大热天，收取三元钱，实在是公道价。一位脸上长着粉刺的年青人说：“我们一共有三个人，便宜点，每人二元钱。”梁乐想起这些青年与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年纪，“可能也是出外谋生的罢，不容易呀。”于是点点头，三个青年人就挤上三轮车，把那位老者挤在一角。梁乐对那些青年人说，你们靠紧一点，不要占太大位置，让这位老先生坐得舒服一点。”老者笑着说：“算了，你踩三轮车最最辛苦，挤一挤不算什么。”一位穿着时髦、带着白金项链的年轻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包大中华香烟，分给两个同伴每人一根，说：“快点，我们要到开发区找同学，不然让他等急了。”于是梁乐踩着三轮车，向开发区驶去。老者和颜悦色地问梁乐：“老哥，刚才我听有位三轮车工友叫你老插，莫非你也是当年知青？”梁乐默默地点点头。那位脸上长粉刺的青年人说：“我老爸也是知青，真搞不懂，当年的知青总是把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记得牢牢的，把那些发黄的老照片当珍宝藏着。年轻人搞同学聚会，欢天喜地。而那些老头子、老太婆也赶时髦搞什么集会，唱那些老掉牙的歌，还抹鼻涕揩眼泪，时代不同了，怀旧有什么屁用？”梁乐怒火中烧，知青的后代竟然有这种人，实在令人寒心。他本想发作，但想了想，强忍下来。脸上长粉刺的青年人对那位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说：“我们那位老同学，听说在实力雄厚的振泰电子厂当个举足轻重的头目，前次到人才市场负责招工，咱们这次来投石问路，如果他肯引荐，让我们有个薪酬丰厚的职位，回去我们马上炒了老板的鱿鱼。”那位老者插话说：“看情况你们是毕业几年的大学生，已经有工作了，想换岗位？”脸上长粉刺的年青人很饶舌，说：“你说对了，我们离校三年，已换了六个岗位，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哪个单位工资高福利好，就往哪里跑，跳槽已是家常便饭。否则，靠那几片铜板，要购置房子，专喝西北风，不用一文钱，一百年也买不起。”那位穿着时髦的青年人插话说：“我的爸妈说要把他们辛苦一辈子的十万元钱支持我买房子，那连买个卫生间都不够。”老者问道：“你们不是与用人单位签订了合同么？这样岂不是不守信用，毁约，那是要罚的”那位不发一言的年青人，头发染成棕色，满嘴喷着酒气，说：“毁约？信用？那些贪官污吏在党旗下宣誓时不是说要如何如何，他们履行入党誓言了吗？合同书算什么，顶多交一些违约金，只要有赚没赔，就应该当机立断毁约，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此时，要走一段几十米的上坡路，毕竟岁数不饶人，梁乐弯腰曲背，汗下如雨，吃力地蹬车上坡。那位老者见状，忙发声让梁乐停下来，对三位年轻人说：“天气闷热，这位老师傅踩车上这段陡坡非常吃力，我看我们下来帮忙推车上坡，好不好？”那三位年轻人稳坐不动，脸上长粉刺的青年人说：“天气这么热，我们出钱，他出力，天经地义。你要学雷锋，悉由尊便，但我们还没有哪么高的精神境界。”老者气得胡须颤动。但也无可奈何，于是，出现了非常滑稽的一幕。两位白发如霜的老人家，一个汗湿重衫，拚命的蹬着三轮车，另一个满头大汗在后面很吃力的推。而三位牛高马大的年轻人，脸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在三轮车上，谈笑风生。好不容易把车子推到陡坡上面的一株老榕树下，梁乐和那位老者都是满脸通红，上气接不住下气。此时，一辆豪华轿车驶到榕树下，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打开车门出来，说：“赵董事长，你的手机老打不通，我们商量了一下，估计你乘坐的班机已降落，正准备去接您。”那位被称作赵董事长的老者说：“手机没电，所以与你们联系不上。”他从皮夹里掏出五十元钱，对梁乐说：“老哥，您辛苦了，这一点钱不用找了，这三位年轻人的车钱也算在里面。”梁乐硬是拉住那位老者，说，我只收那三位年青人的六元钱，你帮我推车推出一身汗，怎能收你的钱。最后还是那位中年人硬把二十元钱塞在梁乐的手里。赵董事长对那三位羞得无地自容的大学毕业生说：“不瞒三位说，我就是振泰电子厂的董事长，也是当年上山下乡的“老插”，我的工厂求贤若渴，广揽人才。但对缺乏良心、不讲诚信的人，即使多有才能，也不敢聘用，每一个明智的企业家都不会重用心术不正、毫无诚信的人。因为企业会毁在这种人的手里。你们要找老同学，走几步路那座红砖办公楼二层就是。老哥，有客户等我洽谈生意，再见了！“说毕和梁乐握握手，钻入小轿车，小轿车疾速地驶去。梁乐也撇下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年轻人，踩着三轮车下坡往回走，他想，回去后一定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赵董事长的那一番话打电话一五一十告诉自己的儿子，一定！！！

梁乐踩着三轮车来到一株木棉树下，在树荫下用草帽扇风取凉。心想：今天已赚了二十元，累得值，可以歇一歇，老话说“岁数不饶人”，着实不假。年轻时那股英风锐气不再有了。忽然，他看到三轮车乘客座位的椅垫下有一个乌黑的皮包，以为看花了眼。上前一看，真的是一个皮包，拉开拉链一看，里面有厚厚的人民币，也有美钞。其中还有盖有赵长志私章的合同书。他马上明白了，定是那位姓赵的“老插”董事长帮他推车上坡，掉在椅垫下面的，匆匆离去时忘记拿。幸好未被那三个青年看见。他自言自语道：“这老哥这时候可能急坏了。”他用毛巾揩了揩满头满脸的汗珠，又翻身骑上三轮铁马，回头吃力地向那陡坡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