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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眉小说]彼苍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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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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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0-11-12 周五, 下午4:39    标题: [苑眉小说]彼苍之月 引用回复

             彼
             苍
             之
             月





              著

             苑
             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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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0-11-12 周五, 下午4:40    标题: 引用回复

谨以此书

献给

我们这一代

黎家的月字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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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0-11-12 周五, 下午4:42    标题: 引用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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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0-11-12 周五, 下午4:43    标题: 引用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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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0-11-12 周五, 下午4:51    标题: 引用回复

序章  月之影



  ——所谓“十五的月亮”照着的就是这样的夜晚了吧……
  一个娇小的身影轻盈地落在彼女之国的一座断崖上。清朗的月色下,一眼望去——当然,如果那是一双能够看透鬼神的非凡的咒师之眼的话——便可辨认出那是个女孩儿,十四五岁的样子。
  此时正值中秋,天气开始转凉,然而,尽管凛冽的山风呼呼地吹着,少女却仿似一尊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石刻雕像般,定定地立着,别说裙摆,甚至那轻柔如水浪般的长发也是静止不动的。
  天空一片湛蓝,宁静得就像无际的大海,最神奇的是,似乎伸出手去,便能摘取那硕大无比的圆润玉盘。
  ——今晚的月亮好大好亮啊,似乎比往常更接近地面呢,不过,无论如何,真的好美啊!
  少女感叹着转过头来望向山的这一边。
  灯火,月色。俯瞰之下,今夜的彼女之都朔望城,以那连绵而葱茏的连云山脉为背景,白色和黄色的砖石建筑栉嶙节比,被一座圆形的白色城墙包围着,呈现出的竟是明月般的美丽与辉煌。
  ——月亮之城!今晚可是彼女国的真月节,城里肯定很热闹好玩,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去瞧瞧……
  ——库库玛说,彼女之国与天上那高高挂着的大圆盘似乎有着某些极其古怪的渊源,哎,无法想象啊……
  少女摇摇头,露出一丝不置可否的浅笑,转身倒向山崖,朝着城中的一座圆湖飞去,高高耸立于湖心的那座白色塔銮太吸引人的目光了。
  飞经一座山涧时,因为无意间的一瞥,少女轻盈的身影停了下来。
  ——双月?……难道这里的月亮当真与别处的不一样吗?
  少女抬眼望望天空,再低头望望下面的涧水——天上分明只有一轮圆月,而涧水中却倒映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影子,影子的相像程度竟达到分不出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虚的。
  ——好奇怪啊!
  正惊异间,前面林子里似乎有亮光在闪动。
  ——什么东西那么亮啊?
  倏一下,少女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亮光闪动的地方。只见一个头上罩着遮面黑纱的神秘人物正半跪着,面前的落叶上放着一个看似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
  原来,刚刚闪动的亮光竟是那襁褓中的小小的婴儿所发出!
  有一会儿的犹豫,但只是一会儿,神秘人物便从怀中抽出一把刀,举了起来——
  ——他要干什么?!
  ——难道这个国家当真存在着那样的暴行吗?!不行!
  ——啊!
  ——啊!
  一道寒光闪过,原本死一般沉寂的林子突然传出两声高低不一却几乎同时而起的惊叫,扑啦啦,一群酣睡的鸟儿被惊醒,但,很快,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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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4-11-07 周五, 下午3:02    标题: 引用回复

第一章

诛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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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由苑眉于2014-11-07 周五, 下午3:13修改,总共修改了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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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4-11-07 周五, 下午3:04    标题: 引用回复

1、心中的疑惑


艾米尔,十一二岁,今年年初才来到月相学馆,现在还只是一名初级月相师。
月相学馆是彼女之国最重要的一所皇家学校,与月之宫毗邻,月之宫位于正西方,月相学馆则偏北。学校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建在连云山山麓,称为地之间,一部分则建在了山上,称为天之间。初级和中级的月相师学习和活动都集中在地之间的校舍里,只有升级为高级月相师了才有资格进到山上的天之间,学习更深奥的知识,并在那里进一步升级为月相师博士。
月相师在彼女之国中占着相当显要的地位,出入月之宫的要员基本上都出自于月相学馆的月相师,当然只有达到了博士级别的才有可能。而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师大人更是出身于月相师博士。尽管月相学馆不论出身地位,只以品德才学来招收和培养月相师,但是最终能够学成月相师博士的却寥寥无几。毕竟,月相学并非一门轻浅易懂的学问。
进入月相学馆读书,艾米尔原本是得不到父母亲的同意的,但是终究没有拗得过孩子的父母,艾米尔终于还是进来了。
艾米尔一家住在朔望城外比较偏远的牧场里,父亲给军马场看牧马匹,母亲则在军营中当教官给女战士们教授骑射,生活不算很富裕,但也衣食无忧,根本用不着进月相学馆去学那些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领会不了的晦涩东西,尽管月相学馆的一切学杂费全免,吃穿用度全部由朝廷供给。
自小艾米尔就听祖父说,他们的祖上本是四方之国的人,生活于遥远的四方之国东部最尽头最尽头的一处叫做静海的地方,以织网打渔为业,是站在海船上漂泊,不像现在这样,放牧牛羊马匹,坐在马背上飞奔。但是自从他们的祖先移民来到彼女之国一直延续到现在,已经算不清楚究竟过了多少代人了,真正是所谓的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今从他们的生活习惯、说话的方式语音,甚至样貌肤色上都已经辨别不出他们究竟与四方国人有什么关系了。祖父还知道许多关于月的传说和故事,但是每次都是趁着父亲和母亲都不在的时候,才与艾米尔说起的。记得有一次被父亲发现了,父亲很生气,还责怪起了祖父。
“艾米尔还这么小,而且还是个女孩子,您怎么可以跟她说呢……”
接着还转回头来反复告诫艾米尔:“艾米尔啊,这些故事都是祖父胡编乱造的啦,听听就好了,出去可不要跟人说啊,谁都不能说,明白了吗?”
其实小艾米尔一点儿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讲?那些故事不都很好玩吗?但是直到小艾米尔一知半解地点头答应说知道了,父亲才不一再强调,但接着又叹着气轻声说:
“我们来到这里,生活在这里,早就已经是这里的人了,按照这里的风俗习惯、这里的想法来生活是没错的……唉,谁知道呢,事情往往都是祸从口出啊……”
父亲的人生哲学是:沉默是金!所以,艾米尔也是打很小的时候起便学会了如何保持沉默,如何不轻易开口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之后,随着祖父的过世,艾米尔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听到那些故事了,如今想想,似乎有好些都已经淡忘了。
也许正是因为祖父的那些神奇的故事吸引,又或者是父亲那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态度的刺激,以及自己心里长久以来就存留着的种种疑问吧,艾米尔才选择了进入月相学馆学习……
艾米尔正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翻阅着厚厚的一本《彼女之国之通史》。这时,门上传来了敲门声,贝吉在外面喊:
“艾米尔,在吗?可以进来吗?”
“在,进来吧!”艾米尔回过头去答道。
门开了,贝吉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盏月明灯。贝吉年纪和艾米尔相仿,长得有点发育过早的微胖的女孩,也是月相学馆的初级月相师。
“我的已经做好了,你的呢?”
“昨儿晚上就做好了,挂在那里呢。”艾米尔指着墙上道。
今天是真月节,彼女之国一年之中最重大的节日,月相学馆不上课,连续休息两天,大家已经约好晚上要到城中心的月之湖广场上去放飞月明灯。
还没入夜,艾米尔便和大家一起,到小肥羊酒舍里吃过滚烫烫鲜美美的羊肉火锅,又在街市里开开心心地东走走西逛逛了好一会儿。从飘散着各种美食的香味,以及充斥着各种吆喝叫卖声的热闹中走出来时,大家都一脸的幸福。
提着月明灯,艾米尔不禁回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和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一起,围坐在火塘边往事先制作好的灯骨架上糊白纸,常常弄得两只小手都是浆糊的情景……
这种月明灯在彼女之国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做,因为在真月节亲手制作、悬挂和放飞月明灯可是彼女之国的一项古老习俗,但这也许已经成为彼女之国唯一还保留着并且依然流行着的活动了。据说很久以前的彼女之国,每到真月节,家家户户还都会在门前或屋后的地上铺上一块草席,草席上摆上一盆清水,然后举家对着水中的月影跪拜祈祷,按彼女国人的说法,那是为了祈求天上的月亮每天晚上都要这么圆这么亮,将躲藏在屋里屋外角角落落阴暗处的妖魔鬼怪全都驱赶出去,保得家宅的安宁。但是现在,这项习俗似乎在彼女之国已经完全消失,倒是经常称自己本是四方国人的艾米尔的祖父祖母却还坚持着这项习俗,而且不仅仅是在真月节的晚上,但凡一到月圆之时,便会端了一盆清水到屋外去行参拜之礼。尽管不乐意,但对着认真固执的祖父祖母,父亲和母亲都不得不屈服。虽然不明白这么做的原因,但随着年龄的慢慢长大,艾米尔竟也能从祖父祖母的严肃中感受到一种深切的畏惧。
——父亲和母亲现在肯定也还在家门前跪拜水盆中的月影吧……
尽管祖父祖母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但父亲和母亲却毫无遗漏地将祖父祖母的习惯给保留了下来。艾米尔想着,脸上不禁浮起一丝浅笑。
“在笑什么呢?”走在旁边的贝吉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滑稽的事儿而已……”艾米尔抿着嘴轻声道。
“到底什么滑稽事儿啊……”贝吉正要纠缠着追问下去,却被前面传来的大家的七嘴八舌给吸引住了:
“快看啊,那不是桑吉尔博士吗?”
“她老人家这么匆匆忙忙是要赶着去哪里呀?”
“好像是往月之宫那边去了……”
“噢,好像还有艾玛博士……”
“是啊,而且好像都往一个方向去了……”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咱们的女王陛下快要生了?”
“对啊,对啊,算一算,月之宫也差不多该是这个时候有新的储君了……”
“说不定是皇子呢……”
“糊涂了你……你有听说过彼女之国的女王陛下有生过皇子的吗?!每次一准皇太女……”
……
一路叽叽喳喳的,不知不觉间大家便来到了位于朔望城中心的月之湖边。大家就在湖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一边休息一边继续天马行空地聊着。艾米尔也坐下了,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偶尔听到好笑的也会咧咧嘴笑一笑。
眼前这座名为月之湖的湖泊,湖不是很大,但若想要横渡过去没有船只也是不可能的。在高处俯瞰的时候湖呈现着完美的圆形,很像是经过人工细细比量之后开凿出来的。湖心有一座高高耸立的白色塔銮,名为镇月塔,是整个朔望城中最吸引人的地方,其受关注的程度竟然比那住着最尊贵的女王陛下的月之宫还要大许多。塔銮四周围都是水,没有任何桥路连接,湖面上也不见任何船只。塔銮的门从来不曾开启,据说里面供奉着彼女之国的开国王祖塔米娅和护国仙师娜娜鲁恰卡,但只是据说而已,没有人真正进去过,当然,也有传说塔内压着一只名为月的会吃人的巨怪,故而名为镇月塔之类的。总之,塔銮是被明文禁止入内的。
——那里面到底都藏着些什么呢……唔……如果能够进去瞧瞧……
望着这座高高的白色塔銮的时候,肯定不止艾米尔这么嘀咕过。只是现在,艾米尔想到的更多,她想到了刚入月相学馆学习时,桑吉尔博士给大家讲解的第一篇文史记载《彼女之国之开国简史》。
就像每一个王国的开国史都有一段神奇的故事,每一个王国的开国王祖都是神一般的英雄一样,地处西方的彼女之国也不例外,且还以最辉煌的史诗格调来进行吟咏歌唱,无论如何,艾米尔觉得有趣之余,更觉得很值得好好地进行一番查证与研究:
在遥远的上古时代,天地昼夜初分,那年之陆的天空只有太阳没有月亮,傍晚太阳一落山,各种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便都开始蠢蠢而动,到处横行肆虐,将人们折磨得苦不堪言。幸运的是,后来,这片蒙昧的土地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了不起的部落,部落的首领为一个了不起的奇女子。因此女子虽生为女儿身,却天赋异稟,力大无比,右手执枪左手拿盾,以一当十,带领着骁勇善战的十二位女战士,一到夜里便东征西战,将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直杀得个个胆战心惊,闻风丧胆,只要一听到女首领要路过此地了,便都抱头鼠窜,不战而逃。然而,妖魔鬼怪终究太多,即使努力地战斗,人们的痛苦也得不到丝毫的缓解。就在大家毫无对策,终日愁眉苦脸的时候,有一个长着满头银发不知年龄几何的女巫师来了。女巫师给女首领指明了一条道路:在遥远的东方尽头,有一片无边无际无风无浪名为那月的大海,大海里盘踞着一只名为“月”的独眼巨怪,每到夜里巨怪便会浮出海面到沙滩上来躺着,当它在沙滩上躺着的时候是攻击它的最好时机。制服它后,就将它的头颅斩下来。巨怪的独眼是巨怪的灵魂所在,只有挖出了它的眼珠子,巨怪的庞大身躯才不会再次复活,而那颗眼珠子将会为这片广大的陆地带来无畏的夜之光明。
“去吧,那年之陆上最英勇的女战士们,去到那遥远的东方的尽头,将那月之海的巨怪头颅提回来,然后,再来找我吧!”女巫师说道。
于是,女首领便带领着十二位女战士,昼夜兼程,一路斩妖除魔,虽历尽了种种艰险,却依然坚定地朝着遥远的东方前进。抵达那年之陆的尽头时,正值深夜,然而广阔无际的那月之海却依然如白昼般亮堂,而那亮光正是来自巨怪头上顶着的一颗巨大的眼珠子。女首领与十二位女战士一起,手执枪矛,不眠不歇,耐心地守候着巨怪,终于等到巨怪爬上沙滩,女首领勇敢而果断地投出了手中紧握的标枪,标枪准确无误一下便扎中了巨怪的尾巴,稳稳地将巨怪钉在了沙滩上,十二位女战士马上一涌而上,同心协力杀死了巨怪,斩下了巨怪的头颅。
提着巨怪的头颅,女首领找到了女巫师,女巫师依照约定,指导她们挖出了巨怪的眼珠子,并割下巨怪刚韧无比银光闪闪的长发,揉搓成长长的绳子,绳子的一端牢牢捆着巨怪的眼珠子,另一端绑在一根巨大的树干上,然后,爬上连云山的山顶,将巨怪的眼珠子甩向空中,巨怪的眼珠子被浮云托起,一点点升上了天空中,顿时连云山下一片光明。然而,天上的风越高刮得越猛烈,眼看绑着巨怪眼珠子的大树就要被连根拔起,女首领又果断地掷出了手中的枪矛,将绳子牢牢地钉进了大地之中,谁知由于用力过猛,竟然戳穿了地下的河水,巨大的水柱喷涌而出,很快地面上便形成了一座大湖。但绑着巨怪眼珠子的绳子终于被牢牢地固定在了连云山下。
可是,固定着的眼珠子只照亮了连云山脉一带的地方,那年之陆很宽广,还有许多的地方都没有被亮光照射到。听说连云山脉的夜晚和白昼一般明亮,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到那里去侵扰,其他部族的人都纷纷涌入连云山下。眼看着聚居的人们越来越多,女首领不得不再次找到女巫师,请求她,让那年之陆上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无畏的夜之光明,不再遭受妖魔鬼怪的侵扰。
在女首领的恳切请求下,女巫师终于被感动,但要求以女首领的灵魂为条件,签订一份契约,约束飘游于四方的云朵,让它们分工合作,每晚按时按点,由东而西推动着巨怪的眼珠子在天上缓缓飘过,照亮那年之陆上的每一寸土地。
从此,那年之陆上的夜晚再无恐慌再无畏惧。
一时,女首领神赐的勇气和力量在天下间诵扬。纷纷投靠而来的各个部族都惊其为人中之王,只要女首领一出现,便都纷纷自动下跪行礼,山呼“女王”。再则,因为都是外来的部族之民,大家初次见面之时都会这么寒暄:请问,您是何方人氏也?而往往得到的回答都是:吾乃彼女之民也!
彼女之国由此诞生。
此后,彼女之民们在自己的女王的带领下,于连云山下建立起了自己的都城,朔望。因为给予了天下苍生夜之光明福荫的巨怪的眼珠子亦得以以自身的名字为名,呼为月,且又因一到晚上便发出亮光,故又呼为“月亮”。而女王居住的地方也随之称为月之宫,枪矛穿凿而成的湖则为月之湖。且为了永久牵制住月怪的灵魂,又在枪矛牢牢钉着的地方建起了一座白色塔銮,名镇月塔。
因为年代久远,这段记录究竟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都已无据可考。但,关于王者的东西是绝对不允许持着怀疑论的,就姑且相信之吧。艾米尔心里想道。
记得有一次,艾米尔曾在课堂上问了桑吉尔博士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家都只抬头仰望天上的那一个明月,而不去关注水中的那一个呢?
艾米尔不会忘记桑吉尔博士当时脸上显现出来的惊愕,虽然那一丝愕然只是隐隐的,并不明显,但艾米尔感觉出来了,似乎她提出了一个不该提出的敏感问题,而桑吉尔博士毫无感情的冷冷的一句话:聪明的学生是不会提出那样毫无道理的愚蠢问题的。更是迫使她不得不将快要涌出嘴边的另一个问题:那年之陆上是不是并非只有一个月亮?给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已经子时了吧,人们开始纷纷往月之湖边的广场聚集而来。点燃手中的月明灯,放飞的时候到了。
——嗯,不闻不问,要做个“聪明的学生”!
艾米尔脸上带着自嘲的微笑,甩甩头,似乎要甩掉脑中所有那些“愚蠢的问题”般,也跟随着大家站起身来。这时,一阵秋风自湖面上吹拂而来,艾米尔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侧眼往莹光闪闪的湖面上望了一眼,身子却干脆瑟瑟地抖了起来。
“怎么了,你没事吧?好冰,是不是着凉了?难怪今晚你那么沉默……”旁边的贝吉一手握住艾米尔的手,一手搂住她瑟瑟发抖的双肩关切地问道。
“是啊,好冷……”艾米尔上下牙打着架,竟然说得口齿不清,头想往后回,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只说。“我们……回去吧……我好冷……好……冷……”
“那我送你回去吧,”贝吉只好跟大家说艾米尔不舒服要和她一起先回去了,大家正开心热闹的时候,也没太理会她们,只道了声回去好好休息,大家要通宵呢,便继续疯狂地玩着。
贝吉搀扶着艾米尔刚回到月相学馆的大门前,便看见艾米尔的母亲焦急地在那里等着了。贝吉将艾米尔交给她母亲后,自己又赶着回去和大伙儿疯去了。
进到宿舍房间里,艾米尔的母亲关紧门窗之后,艾米尔马上声音沙哑,语无伦次地质问母亲道:“之前祖父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对吗?不是故事,是真的?对吗?”
艾米尔的母亲双手紧握着女儿冰凉的小手,以异常坚定严肃且不容许任何违抗的声音道:“是的,很不幸,都是真的!而且你父亲已经决定了,明天进宫去向女王陛下和相国师说明一切,可是,在一切都无法预见的情况下,你知道的,跟君王打交道一般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父亲让我带着你先走……快,不用收拾了,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走!快!”
“可是父亲呢,父亲怎么办?难道要丢下他不管吗?”艾米尔不知所措了。
“不会,决不会丢下他不管的,我们有我们的计划,你跟我一起逃出了彼女之国后,我会再跟你说明的。”艾米尔的母亲坚定地望进女儿的眼睛深处。“相信父亲母亲,绝对不会有谁出事!”
望着母亲那决然的眼神,艾米尔当时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彼女之国的女人都这么顽强的吗?
母亲的意志决定着女儿的行动,当时艾米尔就完全随着母亲的吩咐而抬起了双腿了。
两人出了城门不远,母亲便从一处隐蔽的地方牵出了两匹马,因为从小便和马打交道,艾米尔一眼便看出那是两匹眼力如神,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能健步如飞的黑神马。马上也已经备好长途旅行用的行李。
母女两人飞跨上马,一扬鞭,两匹马儿便如离弦的箭,眨眼间消失于东方的夜空中了。
这样马不停蹄,一路还不断加鞭,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看见了轻子河在晨光下笼罩着雾气的修长身影。母亲跳下马,从一处芦苇丛中推出一只小船,船上也备好了不少东西。母亲让艾米尔先上了小船,坐好后便对她说了: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艾米尔,现在记住了,以后遇山避山,遇水避水,休息时也要搭帐篷,不要住在那些万一倒塌后就会压死人的屋子里!”
艾米尔似乎听出了母亲的话有些不对劲,心头只觉得针扎一般一阵阵地刺痛,眼泪禁不住流水般喷涌而出:对了!是诀别,是诀别的感觉!
艾米尔正想拉住母亲的手跳下船,谁知道,母亲早已口中念念有词,自己的身子动不了了,小船也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无尽的河的下游飞流而去。
站在河岸边的母亲也早已泪流满面,不断在心中喃喃着:
孩子,记住,父亲母亲永远都是最爱你的,但我们也有我们必须要尽的责任,也感谢你的祖父吧,感谢他为你安排好的这一切,还有,在更深远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未来里,会为你带来生的希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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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胎变


彼女之国的相国师拉拉纳大人审阅完堆积在书案上的一堆文疏奏折,起身正要离开月之政殿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些日子,由于女王陛下身子不方便,宫内宫外几乎所有的事务全都推给了相国师拉拉纳处理,就连本该休息的真月节也给利用了个满满当当。
相国师拉拉纳尽管已经年过古稀,头发眉毛白得几乎找不出一根黑色的了,然而身子骨依然很健壮,腰板挺直,有着长期身居高位的人所特有的威严,眼神犀利,与人对视似乎总能将对方的气势无声地压下去。更可怕的是,脑子一点儿也不糊涂,耳聪目明,仍然机灵得很,拥有着清晰的记忆力和有条不紊的果敢的谈吐与行事手段,不管从外还是从内,竟丝毫看不出这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任何衰老的迹象,一如既往地让周围的人感到可敬的同时更感到可畏。由彼女之国的开国简史便可知,在彼女之国,月是何等之重要,以及,专门研修月相学的月相师,她们的存在是何其之必不可少,所以,可以想象得到,既作为月相师博士又作为相国师大人的拉拉纳的地位有多高,权利有多大。
拉拉纳两只脚刚踏出月之政殿的大门,就被左前方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句似是故意压低了嗓音的呼喊止住了:
“相国师大人,请您稍等……”
拉拉纳抬起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定睛望去。
“相国师大人,请稍候,有些事儿……”
来人走近,原来是月之寝宫的随侍女官长。
“御医大人请您务必前往寝宫一趟……”女官长凑近拉拉纳耳边,将嗓音压得更低。
“御医大人?莫非陛下……”拉拉纳眉头一凛。
“嗯……”女官长点点头。

相国师拉拉纳和随侍女官长赶到月之寝宫时,便见寝宫内正如临大敌般一片忙乱,侍女和医女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到底怎么回事儿?陛下怎样了?御医呢,在哪儿?”相国师拉拉纳拉住随侍女官长严厉地问道。
“大人先别急,御医大人交待说,如您来了,就先请您到后殿里等着……”随侍女官长一边说着,一边在前方引路,将相国师请进了位于寝宫后面一座比较僻静的宫苑里。
刚一进到里面,便见到了御医尼慕伽正在殿廊下着急地搓着手,不时地往宫苑门口张望,并来回踱上几步。一看见随侍女官长和相国师拉拉纳,御医尼慕伽便立即停止踱步,迎了上来。
“陛下怎样了,可否无恙?”拉拉纳脸著忧色,一边走一边赶着问道。
“相国师大人,请到里边再说话……”御医尼慕伽使了使眼色,将相国师拉拉纳请进了后殿里。
“现在执行无人状态!”拉拉纳屏退了四周围的人,这才开口道:“不是下个月吗?怎么……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唔……大人放心,陛下身体很好,尽管产期有所提前,但不能算是意外,还是很正常的。怪的只是……”尼慕伽脸上掩不住的困惑与惊慌。“一直以来都非常稳定正常的脉象,今晚入夜时分竟突然发生了大变,由原先的单龙脉转为了双龙脉!双龙脉,这在王室中是前所未有的!大人应该明白……”
“什么意思?”拉拉纳脸上明摆着的是完完全全的不明白。
“就是……陛下腹中……恐怕怀的是孪胎……”尽管殿内空无一人,但尼慕伽还是凑近了相国师拉拉纳的耳边,压低了嗓音。
“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拉拉纳此时终于大惊,心里暗道:当真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以犀利的眼光狠狠地盯着眼前有点手足无措的御医,开口道:“可确定无误?”
“属下纵有十个脑袋也绝不敢妄言!”御医尼慕伽被盯得后背直冒冷汗,但还是非常肯定地作了回答。“确实是孪胎,且已经出现了临盆的阵痛征象……”
“腹中胎儿可有甚异常?是否确定都是女孩儿?”拉拉纳需要对事情做更进一步的确认。
“还好,都是女的,且两个都非常健康正常,倒是诊不出有任何的异样,”尼慕伽吁了口气。
“也就是说,彼女之国即将出现两位皇太女,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位皇太女?”此事可大可小,非同一般,甚至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安定存亡。长年斡旋于政治舞台上的拉拉纳深知,此事如果泄露出去将会造成多大的政治动荡。
那些蠢蠢欲动的觊觎者们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啊,王祖塔米娅当年对付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其可怖程度恐怕也不过如此吧?想到这,拉拉纳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呃……理论上来说,似乎……确实是那样……”尼慕伽纠结着。毫无疑问,作为王室钦定的代代相袭的御医,她是非常清楚的:任何王室都绝对不可能允许存在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王位继承人!尽管作为御医的她能够百分之百地肯定,那两个小孩儿都是健健康康的——健康到不管其中任何一个都有资格坐上君王的宝座!但是,无疑,仿如上天注定般,当中必将只有一个能够留下来,君临天下,一呼万众随,而另一个则只有消失,彻底地消失!只是,奇怪的是,彼女之国自建国以来,女王之位都是一脉单传,代代女王都是独生的,当真未曾出现过与女王有着直系血亲关系的皇子皇女。而皇宫中秘藏的历代先王的诊疗日志中,也未曾见有过二胎以及孪胎的记录,但,或许,事实上是有的,只是,历史决定了他们的不存在?……
此时,拉拉纳心中虽然也汹涌着大大的摆动,但是,毕竟,她是相国师,不是一般的普通的人。外人也许不知道,实际上,这个国家的发展前途与命运,并不是由皇上,而是由她,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师的意志来推动和决定的。拉拉纳明白,不管好坏,也不管个人的愿意与否,在必须做出的某些重大的非常的决定的时刻,需要的不是心软与同情,而是沉着与冷静,甚至而是:冷酷!而此时此刻,旁观的人也只看到了她的沉着与冷酷:
“好了……现在给我听好了:陛下腹中孪胎的事儿,除了你我之外,绝对不可再让其他任何人知晓!绝对!绝对!”
“女王陛下和……月国公呢?又该如何交待?”尽管忌惮着相国师的威势,御医尼慕伽还是犹豫着问道。
“作为一国之君,女王陛下自然能够明白,也会采取必然采取的决策,这是君王的宿命!”相国师面无表情,冷冷地道。“只要事情进展得隐秘,月国公那边不会是问题,因为按照惯例,已经事先让其移驾于宫外的月之别苑了。王室的内幕,月国公虽贵为女王陛下的夫君,但仍是不可以任何理由和借口来参与干涉的,更何况,此乃王室的至高机密。要知道,彼女之国之所以能够屹立于这片辽阔的那年之陆,千年而不倒,正是因为它没有任何旁支别属的代代一脉单传!”
勿需相国师拉拉纳大人的一再嘱咐与强调,事情的严重性,以及王宫内幕的种种曲曲折折,尼慕伽心中都全然知晓,只是,当真执行起来时,却似乎又是另一种感受了。无奈,只好问道:
“究竟要留下哪一个呢?”
“自然是先出生的那一个!”似乎看出了尼慕伽内心的波动,拉拉纳便用了一种较先前更为果断与决然的语气强调道。“长者为王!”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御医尼慕伽定了定神,终于下定决心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药应该已经熬好,属下也该去服侍陛下用药了。只是,属下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也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助产士是必须要有的。大人可有信得过的人?”
“我也正想着呢,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这样吧,你先过去,”拉拉纳颔首答道。“我马上就给你安排几个人过去协助。这些人武功盖世,且世代为彼女之国效命,只是向来都是隐秘地活动于月之宫内,除了女王陛下和我之外,没有人知晓她们的真正身份,她们也只听命于女王陛下和我的调遣,再没有比她们更合适的人了!就由她们充当你的助手吧。之后……你只管将孩子交与她们便是。”
“怎样才能知道那些人是您派来的呢?”尼慕伽问道。
“这个不用担心,这些人手中有着钦赐的特殊身牌,只要身牌一出示,你便明白了。”拉拉纳答道,接着,又问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了。只是,现在寝宫中出入的女侍稍嫌多了点,大人过来之时应该有看到,还希望大人前去执行无人状态的命令。”尼慕伽道。
拉拉纳点点头,表示赞许御医的小心谨慎。“这个我刚才就想执行了。动用如此众多的女侍不过是充当门面耳,能有多大用处呢,倒是徒给女王陛下本就紧张的心里再增加不必要的恐慌而已。这个要求准许!”
“还有,无论何时都要小心谨慎。记住:彼女之国永远只有一个皇太女!一个女王陛下!”拉拉纳再次厉然道。
“大人说的是,属下铭记于心!”尼慕伽毕恭毕敬地揖了揖首。
“好,你先过去伺候陛下吧,待我给那几个人交待完任务之后就马上过去,不会耽误很久。”相国师挥挥手。“去吧!”
“是,那属下就先告退了,”尼慕伽又毕恭毕敬地揖了揖首,便背朝着大门后退而去。
看着御医尼慕伽先是缓缓后是匆匆地步出了后殿的大门,这时,不知为何,相国师拉拉纳的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不禁哀声叹道:
“唉,我是不是老了?处理这种大事竟然也会心软?但愿……我的决策是对的……而彼女之国也将一如既往般,稳固地走下去……”
勉强振作了一下精神,相国师拉拉纳从案上抽出一张白纸,拿起笔来在上面唰唰唰快速写了几行字,接着又快速折成一朵四瓣百合花,再在其中的一瓣上写了个“秋”字,口中念念有词之后,便将那沾满字迹的纸百合花放在烛火上点着烧了,纸百合花很快便化作一缕白色的云烟在空气中消散得无影无踪,一点儿灰烬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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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4-11-07 周五, 下午3:07    标题: 引用回复

3、十二之月护卫


月之宫内设有两处近卫士营,一处位于东北角,一处位于西南角,分别为神威之营和神武之营。营中的近卫士主要的职责是守护女王陛下和整个皇宫的安全。而作为王之影魂而存在于这世上的十二之月护卫就以普通近卫士的身份,伪装潜伏于这两处近卫士营中。
十二之月护卫一共有十二个成员,按人数平均分为四个小分队,分别为春之月,夏之月,秋之月和冬之月。春之月有珍奴阿丽,菲比阿丽,玛奇;夏之月有阿普尔,梅,朱恩;秋之月有朱莉,奥古斯特,赛田波尔;而冬之月则有奥特波尔,诺文波尔和蒂仙波尔。十二个人的名字,以及她们各自随时携带于身,却非特殊时刻不可随意示人的身牌,上面分别镌刻着的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些字样,其真正的含义,也只有女王陛下,相国师大人,她们自己,队员们,以及她们同样曾任十二之月护卫的母亲们,才会明白那分别代表了十二个月中的:一之月,二之月,三之月,四之月,五之月,六之月,七之月,八之月,九之月,十之月,十一之月,和,十二之月。
四个小分队不仅以季节为名,上面的人更以季节为时段,给对应的分队下达各项秘密任务。因为任务的绝对机密性,所以基本上都是通过“百合之书”,隔空传递的方式来进行。这种传递方式据说是由护国仙师娜娜鲁恰卡所开创,并一代代沿袭至今,而传递所需念诵的咒语唯有女王陛下,相国师大人,以及身为王之影魂的十二之月女护卫们所知晓。
尽管彼女之国内有着这样的传闻,认为,在女王背后隐藏着十二位了不起的女护卫,她们就像一千年前曾誓死跟随开国王祖塔米娅的十二位女战士一样,个个身怀绝世神功,犹如铜墙铁壁般守护着女王陛下的安危。而实际上也曾有人大胆提出过那样的猜想,认为,那十二位神秘的女护卫便是王祖塔米娅的女战士们的后人,但也就到此为止而已,绝对不会有人猜测得到,女护卫们具体都叫的什么名儿,长的什么样儿。如此你猜我猜的,坊间竟然累积起了各种各样关于女王的十二位女护卫的离奇故事。然而,说到底,那些都不过是说书人为了吸引和满足客人的耳朵和胃口,极尽其口舌之能事而做的夸夸其谈而已。
——哧——!当真无聊至极!
朱莉坐在神威练武场的营火边,和营中的近卫士一起,一边吃着大家白天时由山林间打来的野猪烤肉,一边喝着新鲜牛奶经过特殊处理后,再以酒花发酵酿制而成的昂格丽玛奶酒,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大家说着由坊间听来的各种奇闻异事。当听到关于女王的十二位女护卫的描述时,不禁在心底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仰头一口饮完碗中的奶酒,大大地打了个饱嗝,似是在发泄堆积在胸口的郁闷般,甩下碗,捡起放在地上的铁制短枪矛,也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打着大大的哈欠,口齿不清地扔下了一句:
“啊,好困好困!睡去了——半夜里还要巡逻站岗呢——”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众人,走了。
平日里,在众人看来,朱莉只不过是一个我行我素,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极不上心的散漫之人,且还嗜睡如命,据说即使大睁着眼睛时也能旁若无人地呼呼入睡,甚至包括执行站岗和巡逻任务的特殊时刻。但或许因为自小便开始习武,过着成日里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生活吧,养成了如今这些女近卫士们大大咧咧的男子化性格,故而此时此刻,竟然谁都没有注意到朱莉那在连连的呵欠声掩饰下的双眼深处,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睡意,相反却亮亮地闪烁着犀利而狡黠的光芒。
她们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了——谁又会想得到呢——此时自己正兴味盎然地谈论着的女王的十二位女护卫,竟然有一位正坐在自己的身旁,还无所顾忌地张大了嘴巴粗鲁地打着呵欠呢!
——真是的!身高八尺?食量如牛?堂堂的十二之月护卫,竟都成了巨怪了!哼,可笑之极,看看我是那样的肌肉女吗?!
离开练武场的朱莉一路走一路嘟哝着,脸上一副啼笑皆非的滑稽表情。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般,朱莉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下子便转为可怕的冷漠与肃然:就在刚才,坐在营火旁的时候,她的左手掌心仿佛被烧得火红的铁烙狠狠地烫了一下般,差一点没一下子跳将起来。
——啊,终于来了!
朱莉心里暗道。然而自小便接受着同样曾为十二之月护卫之一的母亲的严苛的技艺训练的她,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今年三十岁的朱莉,身材虽不算魁梧,高度也无论如何达不到八尺,但从她那有着结实肌肉的柔软身段,以及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偶尔闪现出来的令人吃惊的坚忍光芒,便知此人不但身怀绝技,而且并非轻易屈服于他人的等闲之辈。
朱莉正是凭借着一身过人的武艺和惊人的逻辑分析能力,而成为十二之月护卫四小分队中秋之月分队的队长的,带领着两位比自己稍为年幼的队员,奥古斯特和赛田波尔。自入秋以来,秋之月的队员们就在盼望着收到“百合之书”了,而刚刚营火边左手掌心的那一阵灼烫感,便是在告知朱莉她们——“百合之书”传到!
收到“百合之书”,也就意味着大家可以暂时摆脱枯燥乏味的宫内潜伏生活,进入充满冒险刺激的“女武神工作”了——那才是她们真正的工作,揭开普通近卫士身份面纱之后,女王的十二之月护卫生存于这个世上的唯一方式和理由。
所谓“女武神”是指,当十二之月护卫在接收到任务下达通知——“百合之书”时,遇到自己正在执行普通近卫士的工作,且无法擅自离开岗位的情况下,不得不使用的一种替身召唤术。据说这种召唤术也是由护国仙师娜娜鲁恰卡所创制,且专为十二之月护卫所使用。这种召唤术召唤出来的“女武神”与召唤者的装束样貌乃至一举一动都毫无差异,其功能威力和时间的延续长短也与召唤者的能力相关,会跟随着召唤者的能力之提升而提升,减弱而减弱。“女武神”会不吃不喝也不睡,忠实地按照召唤者的指示做着相应的行动,然而唯一的缺点便是不能像召唤者那样开口说话,两只眼睛看上去永远都是呆呆的,即使大大地睁着也像是正处于睡眠状态之中。
——唉,毕竟那只是一个召唤出来的幻影而已,能够做到替身的作用已经很棒的啦,不要吹毛求疵啦。
对于那个遗憾,朱莉也曾感叹过。
正因为十二之月护卫的工作绝对离不开“女武神”,故而女护卫们常将自己的“百合之书”任务开玩笑为“女武神工作”——是“女武神”在工作,而非自己。
——奥古斯特和赛田波尔应该也收到任务通告了……希望她们都已做好准备……
回到宿舍的朱莉,确定屋外无人之后,才松开一直紧握着的左手,念动起了咒语。只见她的手掌心内突然呼呼呼升起了一团红色的火焰,但很快那红色的火焰便转为了朦胧的白色,且白色不断地加深,最后竟变成了一朵白色的百合花。百合花又渐渐舒展开来,平摊在了手掌心内,完全成了一张印满字迹的信纸。
朱莉默念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请务必于一刻钟内赶至月之寝宫,协助御医尼慕伽,做好医女工作……”
——难道陛下……事情肯定很紧迫,不然相国师大人不会这么明白限制一刻钟之内……那么,就好好当一回医女吧!
朱莉不再做任何多余的思考,左手一收,握成拳头,掌心内的白色信纸立刻化为乌有。
走到床边,朱莉弯下身子,从床底下拉出了一个大箱子。箱子打开,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宫内服装,帽子和饰品之类的。朱莉很快便拣出了医女的全套服饰,熟练而利落地装备好了自己。最后,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剪纸小人,放进了床上的被子里,念动咒语。随着咒语的念动,床上的被子便呼呼呼胀了气般鼓了起来,只一会儿,里面就躺着了一个如假包换的“朱莉”。
“女武神朱莉,现在,睡觉的工作就交给你啦,谢了哦!”
朱莉含着笑对着床上的“自己”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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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的抉择


“相国师大人怎么还没来呢?真是急死人了……”
御医尼慕伽在寝殿翘首张望,一副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再不来……也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这时,女王陛下的随侍女官长正好从前方的御花园里朝着这边走来。
正所谓“急中生智”,御医尼慕伽快步迎了上去,喊道:“随侍女官长,烦请您老过来一下……”然后,在她耳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嘀咕了一番。随侍女官长两眼闪闪发光,不断点着头。
女官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了寝宫之内,等到再次出来的时候,身后便跟随着了两排由医女和侍女组成的长长的队伍。女官长走在队伍的前头,那阵势看上去好不威风凛然。经过御医尼慕伽身边时,女官长偷偷朝着御医这边俏皮地眨了眨眼,似是在说:瞧,很简单嘛!我不是做到了?
尼慕伽忍不住,暗暗地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返身走进寝殿的御医尼慕伽好不容易松了一大口气,谁知刚一抬头,眼前竟赫赫然站着三个医女,不禁暗暗苦道:这宫中的医女也太多了吧,竟然还有漏网的……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训斥道: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没听到随侍女官长正在急招人手吗?有那么多要忙的活儿……”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三个医女便齐声道:“我们是奉相国师大人之命,前来协助御医大人的!”
“是么?可有何凭证?”御医尼慕伽警惕道,心里却在暗想:这些人什么时候混进的寝殿呀?如果真是相国师大人派来的,如今可要好好瞧瞧到底都是些啥了不起的神秘人物了!
“此牌为证!”
尼慕伽定睛一看,只见三人手中各举着了一块黑色的身牌,身牌中间分别有 “午”、“未”、“申”字样,似是黄金所刻,闪着金灿灿的光芒。然而最让人叹为观止的,却是那镶嵌于身牌上下两端,呈上弦月与下弦月形状的宝石。宝石在闪烁的灯火照耀下正发出淡淡蓝色银光,银光随着宝石在人手中的晃动和灯光照射角度的不同,灵活地移动着,在弦月中心不断地开开合合变化着,一条、两条、三条,四散的光带依次由宽变窄,再由窄变宽,整个变化过程充满了活力与灵气,有种令人完全捉摸不定的神秘感觉。
——啊,月光宝石的猫眼效应!
尼慕伽不禁在心中深深地感叹着。
月光宝石虽说是彼女之国的特产,然而量极少,平时也只有在女王的皇冠和权杖,以及相国师的手杖上才能看到,是至高无上的权势象征。
尼慕伽伸出手,正想摘下那个刻有“申”字的身牌看个究竟。
拿着“申”字牌的医女却倏地一下收回手,喝道:“看看就行!王祖钦赐的宝物岂是人人都能碰的!”
中间站着,较为年长,手中拿着“午”字牌的一位马上用训斥的眼神严厉地瞪了一下那人,转而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微笑,歉疚地对尼慕伽行了个揖,作自我介绍道:
“失礼了!我们是女王陛下的十二之月护卫。本人是七之月的午,这位是八之月的未,这位是九之月的申。”
接着又举了举手中的身牌,笑道:
“这个要看多久都无妨的,只是,现在似乎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呢。既然已经明确我们的身份和来此的目的,就请御医大人告知我们该做的吧。现在我们是您的手下,您尽可随意使唤我们。”
“使唤不敢!”回归正题后,御医尼慕伽立刻变得肃然。“事情确实紧迫,废话就不多说了。从现在起,七之月,你就做我的助产士。八之月在外间寝殿,负责传唤和递送热水汤药。九之月则在寝殿之外巡逻,预防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状况。注意,除我们四人之外,不可再让其他任何人靠近和进入寝殿——外间不可,内间更不可!”
尽管内心里一阵兴奋,并不断暗暗惊呼着:啊,终于见到传说中女王的十二之月护卫了!然而,御医尼慕伽并没有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言语刚落,便立刻带领着七之月朱莉踏进了内间寝殿。
内间寝殿早已事先布置成产阁间。产阁间很大,靠着角落处立了一顶大火炉,炉里炭火正旺旺地燃着;四面精美的镂空雕花木窗皆毫不吝啬地用大量的绢罗装饰着,虽说是为了防止外间亮光的射入,却又不完完全全密密实实地遮掩着;空荡荡的产阁两侧则用暖色调的纱制绣花矮屏风成半弧形摆着,四周再恰到好处地放置着几盏方形绘兰白色绢纱灯。阁内空气清新,因为不时有外风吹入,而吹入的外风却是暖暖的,竟丝毫感觉不到已经进入中秋之后的凉意。绢纱灯内透出的烛光和殿外依稀撒入的月光相互辉映,配合得恰到好处,使得整个产阁间内既不显亮晃也不暗淡。
此时此刻,彼女之国的女王陛下正躺在矮屏风半围着的产铺上,依照着御医的嘱咐,有规律地进行着深呼吸,并在心中默默计算着阵痛时间的间隔,虽偶尔间会禁不住微微地蹙起了眉头,额角也沁着了些微的小汗滴,但整个神态看上去还是相当从容和放松的。
“臣,叩见陛下……”两人同时对着眼前这位年轻却显得异常雍容自若的女王者行了个屈膝礼。
“不必拘礼,就当朕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
“啊,是你?……七之月……午?朱莉?”从容的神态终于一转而为十分的惊愕,但很快又恢复为十分的镇定,并以一种异常冷峻的眼神扫落在御医尼慕伽的脸上,用不容许对方有任何思索间隙的语气,问道:
“御医大人,究竟有什么对朕隐瞒着的?”
“呃……是……没啊……”猝不及防的御医尼慕伽倒是显得有点语无伦次了,故而话刚一脱口,便紧接着在心底骂起了自己:晕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说吧,到底是什么?”
“呃……”
“你呢?也知道吧?”不等御医尼慕伽喉咙间朦朦胧胧的“呃”字完全跳出喉咙口,女王陛下早已突然又将矛头指向了朱莉。
“呃……臣,不……知道……”
——怎么自己也跟着吞吞吐吐地“呃”起来了?!明明就是不知道的嘛!
朱莉也暗骂起了自己,但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澄清道:“相国师大人并未说明究竟为的什么,就是通知过来协助御医大人而已……”
“来人——!”女王艰难地半坐起身,对着产阁间外喊道。
只跑进来了八之月和九之月。
“未?申?——其他人呢?!哎——”一阵疼痛袭来,女王只好又躺了下去。
“陛下先别急,保重玉体要紧!千万不能惊动了腹中龙胎……”尼慕伽急忙跑上前去给女王陛下按脉。“微臣绝没有要欺瞒陛下之意,所有的事儿,微臣自会向陛下坦言,只是,陛下现在的玉体,实在不是能够太过激动的时候……”
“爱卿认为朕是容易受到惊吓的人吗?”深呼吸几次之后,女王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放松与从容。“说吧,不管什么事,朕能够经受得住!”
感到女王的语气确实转为平和之后,尼慕伽转回头来,道:“八之月和九之月,你们俩先去守护好外间寝殿——记住!绝对,不许任何人擅自进来!”
奥古斯特和赛田波尔马上回到了外间各自的岗位。
女王何等之聪慧,早已隐隐约约感觉到问题的所在。只见她微微地蹙了眉头,道:“是朕腹中的胎儿吗?”
对于女王的猜测,尼慕伽并没有给予正面的肯定或否定,而是说道:“请问陛下,您可有兄弟姐妹?”
“当然没有,先皇只生了朕一个孩儿。”
“那么先皇呢,可有兄弟姐妹?”
“亦没有。”
“那么,先皇的先皇,再,先皇的先皇呢?”尼慕伽继续启发式地接着问道。“——也都没有,对吧?”
“是的,都没有……”女王若有所思般沉吟着。
——那,意味着什么呢?难道……
御医尼慕伽仿佛猜透了女王的心思般,默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无法肯定是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尼慕伽的语气愈加地决然了。“彼女之国王室的千年延续,其根本在于:代代一脉单传!”
女王沉默着不予作答,轻轻地阖上了眼睑,而右手则轻轻地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悠悠地道:“朕也必须只生一个……”顿了顿,终于又艰难地接着道:“或者说,只能……留一个……”
御医尼慕伽两眼中满是疼惜,将女王的手轻轻地合握在自己的手掌心内。
一旁正襟危坐着的七之月朱莉心头一惊:只能留一个?……难道陛下怀的是……孪胎?嗯……至少是……孪胎!……啊,原来,相国师大人派自己前来,其实是……
不敢再往下想了,深吸一口气,朱莉也痛苦地垂下了眼睑。
痛苦而沉闷的空气萦绕在整个产阁间内,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却似已过了漫长的一段时光般……突然,女王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额上的汗珠也越渗越大颗,渐渐痛苦地呻吟出声来。
“陛下不要说话,只要点头就可。” 看到女王的反应有所不同,御医尼慕伽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现在是很痛很痛的那种痛了吗?”
女王咬着唇点点头。
“快!做好准备!”尼慕伽对着正给女王揩汗的朱莉喊道。
……
这次,确实是过了漫长而紧张的几个世纪……
……
当朱莉终于将第二个小婴孩洗干净,并用衣物包裹好了的时候,御医尼慕伽便对着她使着眼色,让她立即悄悄将孩子抱走。
看了看正疲惫地闭着眼睛,和第一个出生的小婴孩一起躺着的女王,朱莉将怀中的小婴孩放在了脚边,然后深深地跪了下去,接着抱起小婴孩,站起身,正要毅然地踏出产阁外的时候,睡着的女王突然悠悠地说起话来了:
“把朕的孩子抱过来……”
“陛下!……”朱莉和尼慕伽异口同声地喊道。
“快过来扶朕起来……”
“朕的孩儿还是交给朕来解决……休得再多言,快给朕梳洗更衣!”女王语气变成了命令式的强硬。
“陛下,您的身子,现在还不能下地走动……”御医尼慕伽着急道。
“没事……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快扶朕起来!”
御医尼慕伽还想继续反对,朱莉却伸手止住了她,说道:
“好的,陛下,臣这就给您梳洗更衣!”
朱莉走上前去,将怀里的婴孩递给了女王。
女王接过孩子,定定地看着,终于,涕泪四下……
……
几刻钟后,朔望城外幽暗的密林中便站着了三个身着乌衣,脸罩黑纱的神秘影子,旁边还有一顶小轿子。过了一会儿,从轿子里又走出了一个影子,同样也是身着乌衣,头罩遮面黑纱,而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包裹似的东西。此人一走出轿子,其他几个人便立刻毕恭毕敬,对着他屈膝行礼。
跪着的人中有一个站了起来,接过那人怀里的包裹,离开众人,缓缓朝前走着。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停了下来,将怀中的包裹轻轻地放在了积满落叶的泥土地上,然后对着地上的包裹毕恭毕敬,行了个大礼,便又折了回来,以低沉的声音对着自轿中走出的人道:
“陛下,现在,该是您做出最终抉择的时候了……”
轿中走出的人没有言语,只是举起了一只手,阻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接着,提起步子,缓缓走到了那个放在地上的包裹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半跪着蹲了下来,停了停,似乎还在犹豫着什么,但很快便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刀,举了起来,一刀刺了下去——
然而——
刀子并没有刺中地上放着的包裹,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冲出了一个人,刀子正好狠狠地刺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啊——”
“啊——”
随着两声惨叫,后面站着的三个人影马上冲了过来,虽然速度已经是惊人地快,然而,那个被刀子刺中的人,速度却似乎更快,还在他们突然一愣的那一瞬间,早已连带着地上放着的包裹一起,在空气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且竟然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三个人中有两个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而另一个则飞一样跃上了一棵大树顶,四周围望了一会儿,又一跃跳了下来,对着另外的两个人道:
“一个人影都没有……陛下还好吧?——快!护送陛下回宫!”
“不用急,朕没事,不过手被震了一下而已……”那人揉了揉被震得通红的右手虎口,轻声道,但接着,又厉声道:“刚刚那个女孩儿,究竟什么时候在这里的,难道你们都没有发觉吗?”
“明明检查过四周围了,附近没有任何人气浮动的……陛下,都是臣等疏忽了……请赐臣等死罪吧!”
“死罪就暂时先免了吧……先护送朕回宫!”
“是!护驾!”
几个神秘人影又自来时的密道返回,消失于幽暗的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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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永删之名


正各自在自家私宅中与亲人们一起欢度真月节的月相学馆的老师桑吉尔博士和艾玛博士突然被月之宫派来的人传召,要她们即刻赶往月之宫。两位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上便跟着前来传召的人走了。
赶到月之宫时已经过了子时。此时,宫内虽然自是一片灯火通明,但与宫外的喧哗热闹相比,却是显得格外地幽静了。从宫中的一角望出去,可以望见朔望城的上空盘旋着无数盏闪耀着乳白色光芒的月明灯,仿似无数只小精灵正提着一个个小小的圆月亮在四处游荡般,煞是壮观。
被传召的两人在月之宫的金色大门前正巧碰上了,似乎预感到了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生,两人只官方似的相互行了个礼,寒暄了两句,便都不约而同地敛声息气着,紧随在传召人身后入了宫。
通过月之宫的金色大门之后,却不按照惯例在宫门两侧的月之边殿中等候下一轮的传唤,前往女王陛下和相国师大人平时所在的月之前殿或月之政殿,倒是拐了好几个角,转了好几个弯,才在西北角落的一座月之角殿停了下来。
这座西北角殿与月之寝宫离得不是很远,半建在山上,同时与月相学馆的天之间相连,也是相国师拉拉纳大人平日退朝后,遇到特大紧急事故需要即刻处理之时,临时留在宫内办公休憩的地方,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什么实在紧要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被传唤到这里。
两人依然敛声息气着。
站在门外的侍者轻轻扣了扣门环,门内的侍者便开了门,请两位月相师博士进去了。
当两位被带到相国师拉拉纳大人面前时,相国师正站在房间面对中庭的开放楼台上,望着庭中的池水。
侍者走向前轻轻喊了一声:“相国师大人……”
拉拉纳这才回过神来,应道:“噢,来了……”接着却又像没见到来人般,复将眼光投向庭中的池水,然后,缓缓道:
“这个时候,还真不得不让人回想起四十年前月相学馆的生活啊……”
“那时……大人还是学馆里的月相师博士吧……”桑吉尔博士应道,心里却未免有些儿纳闷:平日里那么忙碌的相国师大人,怎么会有闲心在这个时候,叫人前来这里共温往事呢?
“是啊……”似乎听到对方心里的话语般,拉拉纳幽幽地接着答道。“有好长一段日子了吧,我们没有聚在一起闲聊了……唉,人老了,也就喜欢回忆过去了……”
转回头,相国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犀利光芒。
“桑吉尔,作为一名资深的月之史学博士,你对自己至今为止所了解和掌握的知识感到满足吗?心中可曾有过任何的疑惑呢?”
桑吉尔博士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暗自揣测道:肯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了……会不会……
“所谓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心中的疑惑,脑中的思考,以至于口中的提出,其实都是为了那些不可能的存在转变成为可能的存在之前,做到有所觉悟,有所防范——更好地守护这个国家……”
桑吉尔博士谨慎地斟酌着每一句话。尽管她和相国师拉拉纳,还有艾玛博士三个人都是从小便在月相学馆内一起求学,共同度过了漫长的人生岁月,彼此之间也曾有过互相勾肩搭背,嬉笑打闹,无话不谈的日子,但自从拉拉纳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师,并且一门心思专注于政治之后,彼此之间的来往可以说是越来越少,渐渐地,那层亲密无间似乎也就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更好地守护这个国家……嗯,不错,不错……”拉拉纳低头自顾自轻声地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又抬起头来,道:“还记得珈玛吧?”
“珈玛……”一直敛气站在一旁的艾玛博士一惊,开始怀疑起相国师大人的衰老了,坏坏地在心里嘀咕道:这个老太婆,该承认老了吧,怎么竟然提起那个四十年前就已经被月相师博士名录永远删除出册的名字来了呢!……永删啊……永删!
“是的,永删之名,珈玛,”仿佛听到了艾玛心里头那几句无声的嘀咕般,拉拉纳眯缝起双眼,嘴角跟着轻轻抽动了一下,那神情似乎是在笑,但或许因为脸上的皱纹太过深刻,一旁站着的人竟无人能够猜透那一丝牵强的笑纹里究竟包含了几分乐趣,几分嘲弄。“四十年前,咱们的同僚,月相学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月相师博士,也是第一个被月相师博士名录永远删除出册的家伙——当然,在那之前更是常常弄得月相师博士们头疼不已的问题学生……”
“那个家伙啊,确实只会胡思乱想,到处惹是生非……只是,相国师大人今晚怎么突然提起那个家伙来了呢?” 尽管难免怅然,桑吉尔博士却依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今晚我见到她了——还是在这里,月之宫内!”
“什么?!”桑吉尔和艾玛异口同声,惊道。
“难以置信吧,其实我也一样,吃惊不小。一夕之间突然消失,且了无踪迹长达四十年之久的人,却又在一夕之间突然跳将出来,活生生地站立在你的面前……”
“唔,可以想像得到大人当时吃惊的样子……”艾玛不由自主地在一旁嘀咕了一句。
“什么?”突然之间没听明白的拉拉纳问道。
“唔,没说什么……什么都没说……”艾玛连忙嗫嚅着回应道。
“四十年……是一段足以让一个人的容颜完全发生改变的漫长岁月了……”桑吉尔连忙插上话道。“您和她说上话了?确信就是她吗?”
“其实,”顿了顿,拉拉纳接着道: “不能说是见到了她本人。四十年,尽管不知道珈玛都去过了哪些地方,经历过了些什么事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学到了不少异国咒术。这次,珈玛用的便是据说起源于万象之国的罕见咒术:灵魂离体术。”
“灵魂离体术?……那么,大人是没能和她说上话了……”
“是的。虽然见到的只是她的魂之影,她的真身在何处不得而知,但是,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还真像俗语说的……”
“就算烧成灰也能认出你来!呵呵呵呵……”艾玛呵呵笑着插进一句话来。
“嗯,正是那句话!”拉拉纳抿着嘴道。“看来,艾玛也没变啊,还是一样喜欢呵呵笑啊。”
“灵魂离体术并非一种容易学习和掌握的咒术,更因为其存在着的未知的后果,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咒术师是不会轻易使用的,”桑吉尔思索着道。“由大人的描述看来,珈玛不仅学到,而且已经达到能够熟练运用并且随意掌控的程度了。 一般的离魂咒术,其影魂是不能让非离魂状态的人所看见的。而大人之所以能够看见珈玛之影魂,可不可以说成,其实正是珈玛的希望?”
“说的没错!”拉拉纳颔首赞同道。“虽然不是直接用言语来说明,珈玛确实是向我传达了一些事情——或者不如说,给我展示了一些我所无法理解的景象……”
“什么景象?”桑吉尔和艾玛又都同声道。
“嗯,请大家都一起过去看看吧……”拉拉纳说着,便走下了中庭,来到庭中的池水边。
两人都跟在拉拉纳身后,走了过去。
当大家的眼睛齐刷刷朝着池水之中望去时,瞬间,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
“这个……什么时候开始的?”桑吉尔博士悚然,惊问道。
“不知道?”拉拉纳道。“由于忙于政务,我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观望月相的变化了。但,如果月相学没有新增的知识内容,据我所知,这种现象似乎超越了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是不是呢,桑吉尔博士?”
“是超出了我们所了解的范围,”桑吉尔若有所思般。“但也不是没有人提出来过……”
“谁?”
“呃……珈玛……”
“珈玛?如此说来,这次珈玛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拉拉纳皱眉道,心中满是疑惑。“这种现象究竟预示着些什么呢?难道之前也曾出现过,而珈玛正好看见了?”
“或者不如说是听说过吧……”桑吉尔博士支吾着道。
“哦?难道你也曾听说过?”拉拉纳眉头皱得更深了。
“嗯……呃……我是没有听说过……”桑吉尔博士欲语还休。“只是听当时的珈玛说的,而珈玛似乎也是听的他人说的……至于珈玛是听谁说的,那就不明白了……当时听珈玛说时,只觉得那是外邦之人因对彼女之国的觊觎而故意编造的……毫无根据的事儿,不值一信,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究竟都说的什么?”拉拉纳有点不耐了,脸一沉,不悦道。
“嗯……呃……那个……不好说……”桑吉尔博士依然吞吐着。
“月魅影双生,海啸山又崩;月魅影成双,彼女国将亡……”艾玛博士在一旁实在忍不住了。
一听艾玛博士一口气便将那些震慑人心的话语说完,桑吉尔博士马上吓得脸色苍白,差点儿没立刻晕倒下去。
“月魅影双生,海啸山又崩;月魅影成双,彼女国将亡……”拉拉纳喃喃着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些震慑人心的话语。
“艾玛,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也是听的珈玛所说?”
“大人这话还真没错了,艾玛确实是听的珈玛说的,而当时也和桑吉尔博士一样——没放心上啊!您知道的,珈玛那人本来就喜欢胡思乱想嘛!只是,这次还真被她说对了!呵呵呵呵……”艾玛依然没事儿一般呵呵地笑着道。
“这些话究竟都是些什么人说出的?究竟又传得有多远,多广呢?……”拉拉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以处在彼女之国当权者的立场来看待这些话语,确确实实可以将其看作是大逆不道之极恶端。
桑吉尔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努力定了定神道:“这个,如果要追查,似乎应该要从四十年前,珈玛的离奇失踪查起了……”
“嗯,”拉拉纳肃然颔首道。“此番找你们来——正是为了让你们追查珈玛的事!具体该从何处查起,怎么查,待会儿进到密室之后我再与你们细说!哦,还有——”
一转刚才的沉郁气氛,拉拉纳脸上展露出了十分欢欣的笑容,说道:“你们,得要好好准备和主持彼女之国自新皇登基以来最隆重的皇室典仪:庆生之典和命名之仪了!”
“啊,谢——天赐我邦之皇太女!女王陛下万岁!皇太女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桑吉尔博士和艾玛博士都不约而同,齐齐朝着女王现之所在的月之寝殿,深深叩拜了下去,起身时,脸上也都挂满了无法言喻的欢欣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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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月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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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可能的离魂术


  阿里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倒在地板上,头部正好面对着地板间一座用石块堆砌而成的火塘。火塘里的火正呼呼地燃烧着,而房间里四处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儿。
  ——唉,着火了吗?啊,快跑……
尽管脑子还是一片昏昏沉沉,然而下意识间阿里撒还是凭着自己超常的运动神经,强迫自己打了个滚儿,然后再顺势一个鲤鱼打挺,轻松而快速地从地板上蹦立起来。然而这次,这个动作再不像往日那样连贯而轻松。阿里撒只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就像一片不受重力控制的羽毛般,一阵轻风就能将自己吹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惨了,惨了,难道没有完全归位?
阿里撒不禁着了慌,苍白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阿里撒……阿里撒……”
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
“塔古……塔古!”
阿里撒迷茫而深邃的双眼终于发出了熠熠的光,完全恢复了神智,看清楚了跪坐在自己身旁的小男孩。
  “哎呀,哎呀!瞧你,去了那么长时间,刚刚还整个人突然消失!虽然接着很快又回来了……但是,你知不知道啊,别人在这边有多担心啦!呀,血……你在流血!”
听到男孩的惊呼,阿里撒这才感觉到肩头上一阵阵的疼痛传来,而更大的发现便是紧抱在怀里的东西。
  “啊,对了,小孩儿!”忍着肩头的剧痛,阿里撒将怀里的包袱递给了男孩,然后对对方那喋喋不休的抱怨,露出了一个表示歉意的微笑。“嘿,这点伤,小意思!不用担心的啦……你先帮我看看这个小孩,看看是不是被我给压坏了……拜托了,塔古!”
被唤作塔古的男孩比阿里撒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是万象之国中的原住民,有着接近黝黑的褐色皮肤,塌塌鼻,圆圆脸,总是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显得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称的成熟与老练,虽然乌黑浓密的长发已经用头巾整齐地围了一圈箍着,但总有那么几绺不听话地露出来,轻柔地垂在额前鬓角,那稚气未脱的可爱与机灵劲儿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小大人!”因为尽管比自己小,但是一直以来闯祸不断的却是阿里撒,而最后在一旁默默照顾和为自己打掩饰的却总是小男孩,所以每当这时,阿里撒便会故意撅了嘴儿,以大人的口吻,这么“贬”对方道。
“噢,真是个小孩!嘿,还是个小女孩!嗯,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呀,瞧,她会笑咧,这么小的小孩一般都只会哭啊,她倒好,好像很开心咧!” 塔古接过包裹,给小家伙检查了一遍身子,却发现小家伙正滴溜溜转着黑白分明的一双圆眼睛,咧着嘴儿笑呢。
“没事就好!嘿嘿……哎哟!”看着一样很开心的塔古,阿里撒终于松了口气,甚至忘了自己的伤,也嘻嘻笑着凑了上去,但还没笑得两声便喊起疼来。
在塔古的帮助下,阿里撒肩膀上的刀伤终于完成了处理和包扎。
“还好伤得不是很深,看来使刀的人没打算下狠手,不然不会只伤到这么一点,但是短期内是不能大力使用右手了。”
“好了,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啊?”停下来时,塔古终于问道。
  阿里撒试着要抬起右手,却不禁“哧——”一声做了个怪脸,然后才说道:“也许是吧,那个人拿出刀子的时候是有些犹豫……”但若有所思般,接着又道:“也不一定……当时这孩子身上发出了一团白光,虽然不是很耀眼,但是却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在我抱住这孩子的瞬间,就被轻飘飘地推了回来……”
“这么神奇,快点说说看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塔古在火塘边坐下,开始提出心里一直存着的一连串的疑问了。
阿里撒望望旁边放着的小婴孩,又转回头,看着塔古,讲述了自己的灵魂自离开身体之后如何被户外皎洁的月色所吸引,如何一路追随着天上的圆月,悠悠荡荡飘过彼女国国界上的轻子河,径自往西而去,然后又如何在朔望城外的山涧边被自己所救下的小婴孩给拉回原处……
火光闪烁,散发出丝丝暖意,因为刚刚脱离了谁都无法预知的险境,此刻,阿里撒依然觉得自己仿佛仍处在灵魂离体时的梦境中一般。
其实,打很小的时候起,阿里撒就一直神往着那个地处西方,叫做彼女之国的国家了,因为,据说,在那个国家里,女性占着绝对的主导地位,且不管出身如何,只要是女子,但凡才学突出,亦或身怀某种绝技的,都有可能通过各种专门的考核,然后谋得个一官半职,甚至出入朝廷,参与政事;而男子们却只能呆在家中做些闲杂事务或是看牧马牛羊,或是外出从商做些生意之类的打发时间,甚至即使处在最激烈的战争时期,也不征召男子入伍,打仗也只是女人们的事儿。这对于出生于一切以男人说了算,女人这不可以那不可以的四方之国的阿里撒来说,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所以,很早以前,阿里撒就立下了这样一个目标:努力学好一两门绝技,到彼女之国去,也谋他个一官半职,试试看过着另外一种四方之国的女子们完全无法想象的生活是怎样的感觉。
“一点光也不见了。” 阿里撒再次认真地把小孩检查了一遍,却发现包裹着孩子的被子并不是平民人家所穿用的粗糙麻布,却是光滑柔软的丝绸锦缎,即使在种桑养蚕,专事纺织丝绸锦缎的四方之国里,像这样的料子也只有极少数的王公贵胄才享用得起。无论如何,这,绝对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还有,那个想要杀死孩子的神秘人物,虽然看不见脸,但其举止间的有规有矩,无不显示其身份的非同一般。
隐隐约约间,阿里撒觉得自己似乎是掉进了某些大麻烦里了。
“彼女之国,女尊男卑,自古以来就有杀死或遗弃刚刚出生的男孩的事,不足为奇的,因为各国民间就有流传这样的说法:轻子河的河水是为了带走彼女之国的男孩才流动的……”阿里撒回想着曾经熟读过的各国通志之彼女国志,然而,同时却触动了自己心底某些不能释怀的厌恶与疼痛,不禁皱了眉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唉……四方之国又何尝不是那样,男尊女卑!哼……但是,就像四方国人绝不会杀死男婴,彼女国人也绝不会遗弃女婴一样,在那样的不可能下怎么又可能起来了呢……唉,要是库库玛在就好了!”
和阿里撒一样,塔古也在一旁思索着一些问题。
  “按道理说,脱离身体的灵魂是触摸不到周围的东西的,而且除了也会同样咒术的巫师之外,普通人是看不到灵魂的。像你这样竟然能够在灵魂脱离身体的情况下,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回这么个小孩子来,更是不可能的事。而这种不可能的事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嗯,不知道了。只有等库库玛回来才能向她请教了。还有,你也轻松了,这次就不用麻烦你帮忙隐瞒库库玛了。”
  “我也没打算要帮你隐瞒,捅了这么大个娄子,现在知道错了吧,明明知道库库玛一直来就告诫不可以擅自使用灵魂离体术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啦……”阿里撒不耐烦地打断塔古的话,不让他继续叨唠下去。“只是,你也用不着点那么多枝蒲棒啊,瞧,弄得满屋子都是烟,想不马上回来都难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着了火呢。”
  “还说呢,我在这边都快担心死了!库库玛说过的……”塔古依然一脸的严肃。
  阿里撒马上又陪着笑脸,打断小男孩的话:“嗯,嗯,知道的了,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虽然蒲棒大家平常都只用来照明和驱赶蚊虫,但与这万象国内无人不晓的大巫师库库玛在一起学习了那么久的巫术了,阿里撒并不是不知道香蒲棒子在离魂术中所起的引路和召回的特殊作用。只是这个小男孩是显得太过紧张了,阿里撒便忍不住调侃了一下。
“施展离魂术还真是消耗体力啊,好困,我先上去休息了,不管什么问题,等库库玛回来再说吧。”阿里撒呵欠连连,抱起小孩爬上小木屋的阁楼去了。
“你要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就不要舞刀弄枪的了,养好伤口要紧,村子里的病人也先交给我。还有,明天早上我去村子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可以给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吃的东西。”塔古在后面说道。
“嗯,好,一切就都麻烦你了……”阁楼上传来阿里撒混杂着睡意的声音。
塔古在火塘边重新点上两根蒲棒,一边想着:是啊,不管什么事,等天亮了之后再说吧……
一阵阵的困意袭来,塔古也伏倒在火塘边的木头地板上睡着了。
火塘里的炭火还在燃烧着,火光一闪一闪地映照在塔古那张可爱的圆脸上,温暖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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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流浪巫师库库玛


百川归大海……
这里是南无川与大海交汇的地方。白天的时候,可以看到,由内陆流出的河水混杂着大量的泥沙,浑浊的红与清澈的蓝在这里形成鲜明的分界线。
就在这条分界线上,漂浮着一只用树皮和树枝搭成,形状极似鸟巢的简易木筏。木筏上,战战兢兢地站着一个老太婆。老人身材矮小,脚上套着一双沾满泥沙的破草鞋,身上则是一件表面沾满浮尘,披在她那瘦小弯曲的身躯上未免显得过于宽大的粗糙的麻布衣服。
“不能再往前去了。这片海域表面看似非常平静,但是谁又能预测得到那样的平静下面正在发生的呢?唔,当然,除了那些原本就在底下居住着的……”
此时,这个穿着古怪,身材奇特的老人,正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拄着手杖,叉着一双短小干瘪的腿,佝偻着背,低了头朝着脚底下那宁静无比,却又广阔深远得让人生畏的未知领域望着,嘴里喃喃地说着话。
微微波动的水面在火光的照射下,倒映着一张有着典型巫师面相的脸:瘦削而狭长的脸颊,高高的颧骨,细细长长如裂缝般深陷的眼睛,鼻子又大又长,宽阔的鼻翼一翕一合间,似乎便能嗅取发生于遥远时空地界间的各种异变。而配合着那个大鼻子的下方,除了一张下唇厚厚向下翻卷耷拉着的嘴巴外,更有着一个又尖又翘的下巴。——如果说这张满布皱纹的深褐色的脸,年轻时候也曾清丽动人,只是经过了漫长岁月的风雨侵蚀才变成了这个样子,那,想是谁也不会相信的……咳,没错,没错,这张苍老而古怪的丑陋脸庞,除了流浪巫师库库玛之外,谁都不可能拥有!
“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这个看起来是很不像船啦……”
尽管天气很好,干燥而清爽,海面也一片宁静,但是由于不熟悉水性,且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所以库库玛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火把和手杖插在了木筏上,然后盘起了腿,坐了下来,接着,解下头巾,重新包好那一头像枯草一样乱蓬蓬的白发,之后,再念过“定风波之咒语”,才摘下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串坠着贝壳海螺之类饰物的项链,将其放进水里,有节奏地抖动起来。
“沙,沙沙,沙沙沙……哗,哗哗哗,哗……笃,笃笃笃……咕咕,咕咕……”
随着抖动的节奏,项链上的贝壳发出各种不同的怪音,像是某种特定暗号般,持续不断地向着幽深的海底传递,传递……
库库玛一边抖动着贝壳项链,一边用一种陌生而奇怪的语言和腔调唱起了歌:
“鲁恰卡,鲁恰卡,那月之海的原住民,碧蓝深处的水之住民,月之守护者,知晓天地百川之奥秘的吟唱者,鲁恰卡之一族呀!如果,您听到了我的呼唤,那么,请您现身吧,用您那清泉流水般圆润动人的美妙歌声,解开我内心沉重的疑惑……”
仿佛空旷的洞窟中传出的悠远,能够让人陷入梦幻般的迷惑中的回声,暗黑无比的海面上——或许应该说是海底——由远而近,由远而近,隐隐约约地——其中似乎还有海浪温柔的拍打声——传来了与库库玛的贝壳项链发出的一样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哗,哗哗哗,哗……笃,笃笃笃……咕咕,咕咕……”
而紧随着那回声之后,接着是一阵美妙无比的动人歌声。
歌唱者用的正是库库玛之前一样的语言,那歌声听上去虽然一样陌生——因为在广阔的那年之陆上还不曾听闻过哪个国家的人使用那样的语言——但是,绝对没有库库玛所唱的那样,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无论如何,这歌只有库库玛听得懂:
“您,是谁?为何叩响已经关闭千年的月海之门,惊扰月海之民鲁恰卡的平静?”
追随着对方的歌声,库库玛也唱着应道:
“啊,月海之民鲁恰卡,月之守护者呀,请原谅我的鲁莽,惊扰了您的平静!我是那年之陆上的居民,于干燥空气中奔波行走的无知者……”
库库玛刚做了自我介绍,暗海之中便传来了一阵似是生气又似是哭泣的声音,而其中夹杂着的原本温柔的海浪拍打声,也变成了可怕的巨浪冲刷声。
“啊,谦恭而又莽撞的那年大陆上的直立行走者,尽管您知晓叩响月海之门的暗号,但是……月海之民鲁恰卡依然不会为您解答任何的疑问!”
尽管生气,并且还带着了哽咽似的呼呼声,但是,那以歌唱作答的声音听上去却依然是那么地美妙而动人!
但是,库库玛并没有沉迷于那魅人的歌声中,因为以巫师敏锐的第六感神经,她强烈地预感得到暗海底下的歌唱者马上就会走掉——当然,如果“它们”是用“走”的话!
于是,库库玛不等歌唱者的歌声落下,便急急地紧追着问——并不是唱——道:
“啊,到底为什么呀?!”
“啊,您的声音好难听呀!”
似乎也没料到库库玛会突然干巴巴地“发问”,暗海之中传来了这么一句似是很是嫌恶般的美妙歌声,但未待那似是嫌恶的美妙歌声余韵散尽,便又传来了一句似是抱怨又似是不耐,却依然美妙动人的歌声:
“除非……您——带来娜娜鲁恰卡的忏悔!”
这一次,不等库库玛能够做出任何的追问,暗海之中便消失了一切最细微的声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当库库玛终于将视线从那暗黑无比的海面上收回的时候,才惊异地发现自己已经连同木筏一起,坐在了沙滩上面。
库库玛无奈地摇摇头。因为,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目瞪口呆的大鸟儿,正坐在一只被大风刮落的大大的鸟巢里!
“娜娜鲁恰卡的忏悔?!——娜娜鲁恰卡?已经作古的人?——怎么带来她的忏悔?!……本来是来解决疑惑的,现在倒好,疑惑更多了!唉……”
库库玛一边摇着头,一边叹着气,然后,扭过头去望着身后那已经快要落尽的圆月,脸上布满了忧虑。
“越来越暗淡了!但愿那个老太婆也已经察觉到这些变化——咦?”
当她艰难地从“鸟巢”里站起身子,刚想伸手拿木筏上插着的手杖时,终于,又一次惊异地发现:
手中的贝壳项链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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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是人非人


因为肩膀上火辣辣的伤痛,更因为身旁还躺着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小婴儿,其实,阿里撒睡得一点儿也不舒心,夜里,接连着醒过来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一缕缕明媚柔和的晨光如流水般,从墙板的隔缝间倾泻进来。她坐起身子,伸手拉开身旁的一块木板隔窗,顿时,大片的光线,随着一股清新而又凉爽的空气,齐刷刷拥挤着蹿了进来。
“啊,真是个好天气!”
阿里撒靠在窗子边上,开心地让整张脸浸浴在晨光之中,她用力地吸着鼻子,让肺部的每一个小细胞都装满那令人愉快的气体。
“唔……唔,唔——”
大概是因为阿里撒过于兴奋的感叹,惊醒了旁边躺着的小婴孩儿。
“呀,竟然把你给忘了!——来,你也晒晒太阳吧!”
阿里撒侧过身子,晨光便毫不客气,立马奔涌向前,跃到旁边躺着的小孩儿身上。
“呀——”
这次阿里撒不仅仅只是侧过身子,而是整个人从小阁楼的楼板上跳了起来。
“塔古!快醒醒,塔古!不得了!不得了了!”
她几乎是一步大跳着跃下了倾斜的木板楼梯,冲到火塘边,将蜷在那里睡得正香的塔古一把提起,用力抓着他的衣服,摇晃着。
“哎——?”
被迫坐起身子的塔古努力撑开依然沉重的眼皮,睡意惺忪地应道。看他那一脸痛苦的样子,倒反而像是被阿里撒的用力摇晃弄晕了头,而不是瞌睡虫还在他的头脑里停留。
“哎,知道你力气大,但也用不着这么用力摇啊摇的啊!脑袋都快被你给摇断了——到底什么事儿嘛!”
总算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塔古嘟哝着抱怨道。但是,当他发现破窗而入的阳光正亮晃晃地照射在自己身旁的地板上时,便马上跳了起来,脸上睡意全消,并且连声惊呼着:
“呀呀呀呀,这么晚了呀!”
这个可怜的孩子,长这么大,无论晚上什么时候躺下,第二天早上总能在太阳露脸之前起床,还从未有过今天这样,一直赖着睡到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肯起来的。
“小孩儿没了!——不不不,不是没了,是,是,不见了……唉唉,也不是不见了,是……”
同样,长这么大,阿里撒从未有过今天这样,说话如此语无伦次。
“到底怎么回事儿啦?!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完全清醒过来了的塔古,依然完全听不懂阿里撒的话。
“哇、哇——哇——”
还没等仍处在慌张状态之中的阿里撒做出任何回答,阁楼上便传来一阵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小孩儿醒了,正在哭呢!应该是饿了吧?你去抱她下来吧!”
想到自己的晚起,塔古不禁红了脸,急忙装着转过身去取水。
“哎呀,该给她吃些什么呀?唔,还是先喂些水吧?……水应该不要紧吧?”
塔古继续咕哝着。
“哎——人都没了……呃,不,不是没了,是消失了……消失了!”
阿里撒见他要走的样子,急忙一把拽住了他,依然语无伦次。
塔古转过身来,神色已经平静了不少。只见他疑惑地看着阿里撒,然后踮起脚——他比阿里撒矮了足足一个头——伸出一只手去摸对方的额头,口中还喃喃着道:
“唔,是不是伤口没处理好,发炎了?咦,不烫手呀……”
“哎,我没事儿!有事儿的是上面的小孩子!快,马上跟我上去看去!——不要拿什么水了!”
阿里撒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奇怪,舌头不再打结了,看着不紧不慢的塔古,要不是肩膀还痛着,她真恨不得一把将他扛上肩头,三两步搬到楼上去。
“啊?小孩儿出事儿了?怎么不早说明白!——好,上去吧!”
貌似终于明白事情严重性的塔古,这次显得比阿里撒还急,在阿里撒转身之前就已经迈开腿,手脚并用往阁楼上爬了!
两人喘着粗气,跪坐在小孩儿旁边。
“呀,又见了,小孩儿又见了!——刚刚明明消失……不见了的?”
阿里撒怀疑地伸出手去碰了碰正在地板上躺着手舞足蹈的小孩儿。
“唉,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些呀?”
塔古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不解地追问道。原本他不过以为,小孩儿病得很严重,快要死了,但是现在,看上去似乎并非那样。
“是这样的,这小孩儿,刚刚,就在我眼前,突然像空气一样消失不见了!——整个脸,还有手都不见了!”
阿里撒轻轻抚摸着小孩儿的脸,以确保自己感觉的真实,然后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接着道:
“唔,脸还在,手也还在!——太好了!”
“突然……消失不见?——你没看错吧?”
塔古低着头仔细观察着眼前精神奕奕的小婴孩儿,若有所思道。
“当然没看错啦!虽然肩膀现在还挺疼的,但是,我可没发烧——瞧,刚刚不烫,现在也不烫吧?!”
听到塔古说出不相信自己的话,阿里撒一把拉过塔古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急急地道。
“你先别急,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如果情况真像你说的那样……”
塔古依然若有所思着,接着又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道:
“离魂术?就像阿里撒那样?——不,不,不……不可能!这只是个小婴孩儿耶,不可能学过离魂术!”
“哎,想到些什么了吗?”
听不清楚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阿里撒只有干着急。
“这孩子在消失,嗯,不见之前,有出现过什么异常的状况吗?”
塔古终于抬起头来。
“没见有什么异常的啊!”
阿里撒摇摇头,肯定地点着头道,但是,很快,却又摇起头来:
“嗯……等等……等等!——先别打扰我,让我再好好想想!”
塔古安静而严肃地跪坐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如她所愿,让她“好好”地想。
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之后,阿里撒无奈地摇摇头,正要放弃,却在无意间,眼光从窗子边上一溜而过……
“啊,对了!我说了——让她晒晒太阳!然后,然后……太阳刚一晒到她身上,她,她,她……她就消失……不见了!”
阿里撒猛然一拍大腿,大声喊道,却由于太过于紧张激动,不禁又结巴了起来。
“阳——光?”
因为揪住了阿里撒话中的关键字眼,顿时,塔古两眼熠熠发光,用力地朝着阿里撒点点头。
望着塔古那张神采奕奕的圆脸蛋,阿里撒也领悟到了“阳光”那两个字里所包含的其他意思。
“嗯——好!”
她也用力地对着塔古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婴孩儿,慢慢地,慢慢地往前挪着,挪着,一直挪到那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复在小孩儿身上留恋的阳光下面……
首先,小孩儿的右手不见了……
接着,小孩儿的右脸不见了……
再接着,鼻子不见了……
再再接着,剩下的半边脸也不见了……
最后——
整个人……都不见了!
阿里撒和塔古张大着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被眼前的所见惊呆住了!
“再退回来!慢慢退回来!——就像刚才慢慢往前去一样,慢慢退回来!”
塔古激动地凑近前道。
“知道!”
其实不需塔古提醒,阿里撒也正有此意。她抱着孩子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往后退……
终于——
小孩儿,在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又恢复了原状,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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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4-11-07 周五, 下午3:19    标题: 引用回复

4、无象村


“不行,我得马上去找到库库玛老师!要不然,再这样下去,这孩子肯定会饿死!”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阿里撒于瞬息之间从彼女之国无意抱回的小女孩儿,依然是见不得阳光,只要将其暴露于日光之下,孩子便会自行隐身,消失不见。虽然无法理解这种怪异的现象,但是,更让阿里撒和塔古头疼和担心的却是,论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尝试着弄了许多适合婴儿阶段的孩子吃的东西,但是孩子愣是什么也不肯吃。然而,奇怪的是,尽管孩子滴水不进,啥也不吃,却不见有任何脱水或萎靡无力的样子,依然是该哭的时候便哭,该笑的时候便笑,手脚舞动起来有力得很。虽然看上去孩子无恙,但是阿里撒还是放不下心来。这天傍晚,坐在火塘边的地板上吃晚饭时,阿里撒忧心忡忡地看着一旁躺着呼呼大睡的小孩儿,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对塔古道。
“你一个人去吗?那我呢?你的意思——不会是把孩子扔给我一个人照顾吧?”
其实,塔古的言外之意是:我也要一起去!然而,阿里撒并没有如他的意,而是这样回他的话道:
“孩子当然留在这儿给你照顾啦,难道还要让我带着个小孩儿满世界跑不成?!如果你一个人看不过来,也可以去找村里的大娘大婶帮忙看着点儿啊!……唔,不行!不行!不可以找村里的人帮忙!我们这里有小孩儿的事儿绝对不可以让外人知道!”
刚提了建议,阿里撒马上又摇起了头,虽然村子里的人都值得信赖,但是,毕竟眼前的并非小事儿,该防的还是要防。只见她微微皱了眉,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望着塔古,以一种异常严肃的语气问道:
“塔古,你出去的这段时间,没有对外面的人说起过孩子,嗯,还有我受伤的事儿吧?”
“当然没有了!难道我还不明白嘛!这孩子的来历虽然不清楚,但是肯定不简单!再说了,我们这样离群索居不正是为了不被注意嘛!”塔古一脸的严肃,从他说话的语气,对问题的思考分析,以及表达的条理性,让人完全想不到这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呼——那就好!谢谢你,塔古!”
阿里撒吐了口气,对塔古笑了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塔古确实是个非常机灵醒目的孩子,不由得阿里撒平日里对他很是依赖,就算不在万象国内待着的日子里,也会常常地挂念着他,尤其遇到困难的时候,更是希望塔古就在自己的身旁。而这次,如果没有小孩儿拖累着的话,阿里撒准会应承了他,带上他一起去寻找库库玛老师。
“库库玛老师有对你说她去的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吗?”阿里撒问道。
“因为等不及你过来,所以她就自个儿去了。去之前,她只说要往东边,并没有说具体的地方,至于要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她也没说——但是,她说了,会尽量在你到这儿之前赶回来……”塔古眨眨眼回答道。
“还说在我之前赶回来呢!瞧,我人早都在这儿了,还住了好些日子!她倒好,直到现在都还连影儿都不露一下……唉,”阿里撒叹了口气,接着抱怨道:“库库玛老师也真是的,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是喜欢一个人到处走,去哪儿也还不跟人说一声!”
“嗯,她老人家一向就喜欢不受限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能阻止得了呀!”塔古也点头赞同道。
“至少也要等我回来一起去啊!怎么就急在这一两天的时间呢?唉……”阿里撒皱着眉头,继续叹着气。
“不行,不行!只要这孩子不吃饭,我就放不下心!”阿里撒转过头去,看了看地板上躺着的小孩儿,终于还是摇起了头,放下了手中的碗,说道:“得马上找到库库玛老师!”
“去哪儿找呀?总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吧!”塔古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反对,马上应道。
“往东找去呀!老师不是往东边去了嘛?”阿里撒也丝毫不让步,理所当然地道。
“东边那么大……”
塔古话没说完,阿里撒便打断了他,不屈不挠地道:
“再大也不会越过那片海!只要肯找,总能找到的!”
“找到是肯定的!——可是,那岂不是会花很长时间?孩子也不能等那么长时间吧?”塔古的耐心是勿庸置疑的。
“唔……说的也是!”因为觉得塔古的话确实在理,阿里撒顿时蔫了下来。
“你的伤都还没痊愈呢!库库玛老师把你从四方之国叫回来,就是让你在这里等她的嘛!”
眼看着就要说服倔强的阿里撒,塔古才想松口气,谁知他后面的这句话又让阿里撒坚持起自己最初的决定:
“说不定这两天库库玛老师就回来了呢,她出去也已经有好些日子了……”
“那也只是‘说不定’而已啊!在我们还能做点儿事儿的时候,总不能就这样呆呆坐着,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去!——刻不容缓,”阿里撒说道,并且举起手,表示不想再听塔古的劝告,然后以不容商量阻止的语气,固执地道:“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出发!”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阿里撒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转身便往阁楼上走。
“唉,都还不知道出去以后要花几天的时间才能找到库库玛老师呢!怎么就这么急呢……呼!”看着已顾自上了阁楼的阿里撒,知道再说也无用,塔古只好摇摇头,又是叹气又是吐气地,对着自己嘀咕了几句,然后转向地板上躺着的小婴孩道:“嗨,小丫头,你干吗不肯吃东西啊?!”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阿里撒便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了小木屋。因为肩膀上的伤,实在不方便打辫子,所以阿里撒只是把她那头轻柔如水浪般的长发用两根头绳简单地分别在脑后和发尾扎了几圈,稍稍固定了一下,这样头发才不会在走路和跑动的时候四处飘散开来。
“我先去村里办些事情,然后再雇人开船沿着河道往东走。顺着水势往下游漂流,那样会比步行快许多!再见了,塔古,小孩儿就暂时拜托给你了!找到库库玛老师,我们就会马上赶回来!”
阿里撒挥挥手,跟站在小木屋门口送行的塔古道过再见之后,便将装着几件换洗衣物的行李袋挂在了那支她平日里没事儿时最喜欢拿在手里舞弄的短枪矛上,扛上肩膀,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穿过小木屋前面那一小片空旷的草地,然后沿着只有野兽出没的小道,绕过一道像屏风一样将小木屋和空地半包围起来了的高耸入云的巨大石壁,接着再穿过长满松树和榕树的浓密而又阴暗的树林子。好在阿里撒非常熟悉这片树林子,不然,要想安全而又快速地走出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只有走出了这片树林子,才会发现,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块块大小不一、参差不齐的水稻田。水田里种着的稻子正在结穗打浆,离成熟还有段时间。因为已经接近正午,滚烫的太阳正高高地挂在头顶,现在绝对不是可以暴露在田地里忙活的时候,农人们已经收工,大概是躲在了水田中央零零散散竖着的那几座小茅屋里。起码两三个小时之后,他们才会再次从庇荫处走出来继续干活,所以一路走过并没有见到什么人。阿里撒踩着田埂,曲曲折折地朝着水田尽头的一个村子走去。
这个村子正是无象村,离库库玛老师的小木屋最近的一个小村子。
万象之国是那年之陆上位处最南端的一个王国。这里生活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动物,其中尤以象居多,或许曾有无聊的好事者于此国内四处奔走并做了统计,据说居住于其国土之上的象竟达千万头之上。而那也是其之所以称为万象之国的原因。这并非浪得虚名,象,且不说身临其境者于此国内行走时随处可见,就算未曾到过此国的人,单听此国各大小城镇村落的名字便可了然。因为,那些城镇村落的名字里全都统一有个“象”字,除了阿里撒现在正要去的无象村之外,还有什么一象村、二象村、三象村、四象村、五象村……城镇的数量就像数大象一样可一直顺数下去。村镇越大,“象”前面的数字也就越大。数到最后,最大的自然便是其都城,万象之城。这样的命名不但很有趣,还很容易让人记住。然而,无象村,虽然是“无”字开头,比一还小,但是,却并非万象之国内最小的城镇。无象村之所以被冠之以“无”,却是因为万象国是一个等级制度极为严苛的国家,不仅人被分成各种等级,就连各个大小城镇也是有着等级高低之分。所以,作为最高级别的都城,万象之城,里面居住着的自然都是地位显赫的皇族和高级贵族;“千象”之上的城镇居住着的等级则稍微下一点,都是富人和中下级贵族; “千象”之下的“百象”则都是一般的中平民;而“百象”之下的则更下了,全都是贱民。由此而知,无象村内居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了,是连贱民都算不上的无记录之“暴民”和“乱民”!
这座被统治者视为危险之城的村子,其实也是一座秘密之城,不大也不小,正好座落在万象之国与四方之国的边境上。这座村子的存在虽然为统治者所深恶痛绝,并且不屈不挠地一直在进行着苦苦的搜寻,然而大量投入人力物力财力的各类大小规模的搜寻却无一成功。他们心想着要将其烧毁踏平的恶念,多少年来都无法达成。其中的原因,正是因为居住于此的人都是些被统治者所下达了缉拿和杀无赦令的“暴民”和“乱民”,就像这座村子不应存在一样,这些人也都不应在这世上存在着。村民们与统治者之间形成的绝对的对立关系,致使他们绝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与外人,更不会轻易接受外面的人进入村子。为了防止外人随意进出村子,他们更在村子四周设置起了重重迷阵,除非有村人带路,外人是绝对进不了村子的。而身为四方之国的阿里撒之所以能够自由出入这里,却是因为居住于此的流浪巫师库库玛与她如母女般的师徒关系。库库玛老师是凭借着超乎所有高级巫师所能掌握和操控的巫学知识和巫术咒语,而成为万象之国内外家喻户晓的名人的。然而,除了“万象之国鼎鼎有名的流浪巫师库库玛”这个名字,万象之国内外却几乎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和来历,且不说她究竟出生于何处,师从于何人,当下正居住于哪里,更别说她这漫长的一生中那些花上个十天半月也讲不完的了不得的生活经历了。而至于阿里撒是如何成为库库玛的为数不多的学生之一的,仔细说来却也是一段曲折的故事,不过此是后话,这里暂且先不提。
因为社会和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无象村里云集了来自全国各地乃至于世界各国的身份可查或不可查的各类人士。而类似库库玛老师这样不露真相的高人应该还有不少,并且,他们的身上应该也都像库库玛老师那样,都有着一段缘于不可告人,故而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大概也只有特别犀利的明眼人才能发现了。或许,像这样一座被统治者所深恶而痛绝,意欲除之而后快的村子,其之所以能够这么多年来都平安无事地存在着,正是因了这些高人超乎常人的力量作用的结果。至少,阿里撒是这么认为的。
走进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候。阿里撒就近在村子边上的一间野味餐馆里解决了午餐问题,然后才朝着村子里走去。村子里的房子建得不是很齐整,甚至可以说是凌乱,道路和渠沟也是如迷宫一样,乱七八糟地围绕着整个村子。虽说是石块铺成的道路,但是人走在上面,每一步都会轻扬起一阵尘土,无论如何,总比没有铺上石块的泥土路舒坦,尤其在下雨天的时候。这就是比贱民还低贱的“暴民”与“乱民”的聚居地,凌乱之中又显出十分的平和。
因为心里有事儿,在经过村子中心最繁华热闹的商业地带的时候,阿里撒并没有作任何的停留,而是依然健步如飞,径直朝着村头的渡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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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由苑眉于2017-11-24 周五, 下午9:58修改,总共修改了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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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4-11-07 周五, 下午3:21    标题: 引用回复

5、老船夫莫根


“哎——抱歉,抱歉!今儿不出船!”
“不出船!”
“不出船!”
……
河湾内泊着几艘船只,阿里撒一家挨一家地问过去,大家的回复却都是一口回绝。
“姑娘,不用再问了,这种日子,不会有谁肯出船的啦!”
当阿里撒带着最后的希望问到最后一家的时候,得到的回复除了拒绝之外,还有劝说她放弃乘船的建议。
“天气不是好得很吗?”
阿里撒指着头顶的太阳,很是不解地道。
“俗话说得好嘛: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船家摇着头,皱着眉,闷闷地道。
“也就是说,不一定会变的啦!”
阿里撒也跟着皱起了眉,因为实在不明白,今天这些船家竟然纠结在一起,为了一个未知的并且是不可能的问题而放弃挣钱的机会,往常,不知多恶劣的天气都不曾像今天这样,集体罢工,不出船的。
“姑娘难道没看见吗?大家都在往岸上搬东西呢!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再有谁摆渡船的啦!唉,姑娘,为了大家,更为了您自己,还是另外寻找其他的交通方式吧!乘车?骑马?嗯,哪怕步行也行啊!——唔,只要不走水路,都是好的!”
既然已经给出了忠告和建议,船家便不再理会阿里撒,转身上船去继续搬自己的东西。
——唉,这可怎么办呢,没人肯出船呢……这些船夫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在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活动吗?呼——!真是的!
看着那些不停从船上往码头上搬卸东西的船夫,阿里撒不禁着急地在心里暗暗嘀咕着道。
“咦?怎么还在这里啊?哎,这样吧——”
船家看着依然在码头上站着不动的阿里撒,知道了她的不甘心,于是又向阿里撒建议道:
“去下河湾找找看老船夫莫根吧!说不定那老头儿肯出船呢?……不过,也说不定了!总之,祝您好运就是啦!”
——呀,对啊!莫根爷爷!我咋就没想到呢?
经对方一提醒,阿里撒眉头马上舒展开来,笑着向对方挥手道谢道:
“唔,谢谢您的提醒!走了——也祝您好运!”
——嘿,到底要祝他啥好运呀?秘密活动成功吗?哈……
阿里撒一边转身快步往下河湾走,一边在心里暗暗笑道。
村头的内河湾,其实是一条天然的深水河道,又再经人工加工改造而成的青石码头,已然形成一处成熟而热闹的人口以及物品集散地。而位于村尾的下河湾,则是一块细沙河滩,上面只有一座用木板搭成的简易栈桥,一般只用作来往船只的临时停泊处。
——希望莫根爷爷的船已经来到无象村!唔,既然那位船家大叔让我去找,应该是在的啦……莫根爷爷,要等着阿里撒啊,可不要离开了呀!哎,快,快,快!
尽管紧赶慢赶的,然而当能够望见河滩上那片混合着种有甘蔗和芭蕉的畬地时,也已经是差不多接近傍晚时候的事儿了。
“呀,那不是莫根爷爷的船嘛?!太好了!莫根爷爷——”
终于走出甘蔗林,看清栈桥尽处泊着的那艘乌篷船,阿里撒马上放开了腿,全速往栈桥上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
“谁呀?”
船舱里传出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听到小孩儿的回答,阿里撒那因为快速奔跑而显得红彤彤的笑脸上,马上带上了一丝恶作剧般狡黠的表情。只见她大咧了嘴,再次高声喊道:
“嗨,莫根爷爷,您好啊!”
“我是莫里,不是莫根爷爷啦!”
话音刚落,只见船舱的布帘掀了开来,露出一张大约六七岁、缩小版的塔古一样的小男孩的脸。
“哟,原来是小莫里呀!”
阿里撒终于跑到栈桥尽处,装着很惊讶的样子,气喘喘地道。
“阿里撒姐姐!”
见到是阿里撒,小男孩原本还嘟着嘴,写满愁字的脸上,马上如盛不下太多乐事的大肚佛,该裂开的地方都裂了开来,尤其那张嘴,此时正咧得大大的,嘻嘻笑着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并且噔噔噔,很快跑过甲板,接着跳上跳板,跃到了栈桥上,紧紧抱住阿里撒,不停喊着:
“阿里撒姐姐,阿里撒姐姐!我是莫里,游泳游得很棒的莫里呀!”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莫根爷爷呢,怎么不跟莫里一起呀?——是去送货了吗?”等莫里的激动情绪完全稳定下来,仍然不见老船夫莫根的影子,阿里撒望了一下船甲板,发现上面堆放着许多箱子和包裹,便问道。
阿里撒知道,莫根爷爷的船平时除了载人之外,还载运各种货物,有时还会应顾客的要求,帮大家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采购回当地没有的各种特产和物品。也就是说,莫根爷爷的船其实就是一间流动的小杂货店。
“不是送货,是我们要搬家了!唉——”莫里的脸,就像夏日里的天空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又一转而为乌云遍布。
“搬家?也就是说莫根爷爷买了新船了?——哎,莫里,以后要有新家住了,应该高兴才是呀!不可以叹气的哦……”阿里撒实在不明白,这么小小年纪的孩子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的烦恼,于是,伸了手在小男孩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阿里撒姐姐,莫里不喜欢搬家!”小男孩皱了皱鼻子,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为什么呀?难道……新家不好吗?”阿里撒歪了头问道,更不明白了。
“嗯,是不好!非常不好!因为,”小男孩使劲点了点头,声音里都带着明显的哭腔了。“以后我们都不能住船里,不停换着地方走了!阿里撒姐姐,你说,那是不是太糟糕了?”
“唔,是很糟糕,太糟糕了!”为了安慰眼前伤心难过得快要掉下眼泪来的小男孩,阿里撒也跟着使劲点了点头,但回头一想;咦,不对呀!于是,马上问道:“不住船里?你们不住船里还能住哪里呀?”
“岸上啊!——岸上!”莫里搓了搓鼻子,然后指着岸边一座茅草屋子道:“以后,我们就要住在那样不会到处走的房子里了!”
“真的呀?唔……那也很不错啊!姐姐就很喜欢住在岸上!不过,不会到处走的房子,确实很让人郁闷哦!”看着生气而又伤心的小莫里,阿里撒实在不忍心再说出任何让他更泄气的话语了。而心里却在暗自纳闷着:
——哎,怎么可能!活了那么大年纪了,一辈子都只以船为家的莫根老爷爷怎么可能会像一棵树一样,把自己的脚给死死地钉在干燥的河岸上,一动不动,固定于一个地方呢!哎……唔,该不会是因为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掌控不了船舵了吧?
因为,据阿里撒所知,老船夫莫根,虽说并非出身于世代居于船上,随水流漂游于世界各地的真正的水上人家,但是,老人自小便痴迷于水上航行,甚至不顾家人的反对,年仅十四岁便只身一人,跋山涉水去到那年之陆的东部尽头,隶属于四方之国的静海处,向那里的渔民学习最精湛的航海渔猎之术。而当年阿里撒七个姐姐中的二姐阿里娅出嫁东界城,四方之国东部的最大城,正好毗邻于静海,一路走的都是水路,而作为把轿门之一的小花童阿里撒,也一起乘船送嫁,就是在那时她认识了莫根,给嫁船掌舵的老船夫。之后,还因为经常往来于南界城和东界城之间,阿里撒也曾见过老船夫莫根好几次。
——十年……时间,确实是一把利刃!唉……
想到这里,阿里撒不禁轻轻叹了口气,眼前浮现起一个肤色黝黑,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四肢关节突出,瘦削而又苍老的船家老人形象。十年之前的老莫根虽说头发已经花白,但身子骨还是非常健壮,双脚一叉,立在船板上那是纹丝不动的,还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削瘦,满头银发,竟是找不出一根黑的了。十年之后,老船夫莫根已经不再跑外海,进行远程航行,而是只在内河里往来,摆渡些乘客,顺带给人装运些小货物而已了。
阿里撒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低声骂起自己道:
“真是糊涂了你!哎,怎么可以这么糊涂呢!莫根爷爷真的老了,太老了呀!是到了该停下来,歇息歇息,安度晚年的时候了……哎!你竟然还要让一个已经年近古稀的老人给你开船,载你远行?!呼——幸好没说到请爷爷开船的事儿!”
“哎,阿里撒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看见阿里撒自言自语着拍自己的脑袋,莫里不禁觉得很奇怪,于是,问道。
“嘿,没事儿,姐姐没事儿!倒是……”阿里撒先是给了小男孩一个表示“没事儿,不用担心!”的愉快微笑,然后,紧接着歪歪了头,微微皱起了眉。
“哎——阿里撒小姐——!是阿里撒小姐吧——?”
阿里撒正要开口询问莫根爷爷的健康状况,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似是船上渔夫相互吆喝对答时大声喊话的声音。阿里撒马上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老人正推着一辆手推车从甘蔗林边往栈桥这边来。那人,正是老船夫莫根。
“莫根爷爷——是我,是阿里撒!”
阿里撒也向着老人高兴地回喊道。
“阿里撒小姐,您好!真高兴您又来找莫根了!”老船夫莫根将车子停在一边,然后对阿里撒鞠了个躬问好道。
“哎,叫我阿里撒就好了,您老怎么总是这么客气呢,多让人不好意思呀!”阿里撒也急忙对老人微微躬了躬身子,点点头问好道。
“哎,当然要叫阿里撒小姐啦!您父亲阿里将军可是我最敬重的一位大人咧!在四方之国的时候,我可受到了大人不少的优待啊!”老人掩不住的满脸喜悦,喋喋着道。
“莫根爷爷,您近来身体可还好呀?”阿里撒打量着老人那满是皱纹的黝黑脸颊,关切地问道。
“唔,当然了,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咧!哈哈哈哈——瞧!”老船夫莫根腰板一挺,哈哈大笑着迈开一个大步,“倏”地一下,眨眼之间飞跃上了船甲板,一手一个,轻松提起堆放在甲板上的两个大木箱子,然后,噔噔噔噔,一步紧接一步,快速而又稳稳当当地从跳板上走了下来。
阿里撒正要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去帮忙,老人却执拗地连声拒绝道:
“不用,不用!爷爷能行!”
“瞧,爷爷的身子还很棒吧!嘿,再来十头牛也能扳得倒咧!”老船夫莫根依然是一手一个,将箱子放上了手推车,气不喘,声不抖,眉飞色舞地道。
“好好好,莫根爷爷宝刀未老!哈哈,莫里,快为爷爷叫好啊!”阿里撒在一旁不停地连声大赞,并且还催促着莫里也加入进来道。可是,莫里却毫无所动,只是哼了一声,嘴巴嘟得高高的,脑袋干脆扭到了一边。
“嗬,小子,搬家就让你这么不高兴吗?!”莫根装着很生气的样子对着莫里好一阵吹胡子瞪眼,罢了又转回头来,看了一眼阿里撒手里握着的短枪矛和挂在肩上的包袱,问道:
“阿里撒小姐,怎么,这么快就想着回家了呀?来的这些天应该没见着库库玛老师吧?”
“嗯,是没见着呢!不过,”阿里撒点点头,答道,而心里却很奇怪:莫根爷爷怎会知道我是来见库库玛老师的,而且……还知道……我没见着库库玛老师?“我不是要回家啦,只是在那山里头呆得闷了,想出来看看爷爷,找莫里玩玩而已啦!——哎,爷爷,您是不是有见过库库玛老师啊?”
“看来问题没有解决啊!唉……也不是容易解决的问题啊!”似乎没有听到阿里撒后面的话一般,老人眉头紧皱,顾自咕哝着道。
“问题?莫根爷爷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啊?对了,爷爷,”阿里撒这才想起了自己要问老人的问题:“您为什么要搬家啊?爷爷不是常说,船就是您的家,就算是死了,也要死在船上,绝对不会离开船上一步的吗?”
“爷爷当然不会离开船上的啦!这次搬家也只是暂时而已……”
“真的吗?真的只是暂时而已的吗?”莫根的话还没说完,原本还气哼哼扭头站在一边的莫里突然转过头来,跳到莫根面前,抓着老人的手,兴奋地嚷嚷着道。
“是了,是了!嗬,瞧把你给紧张的!爷爷搬家还不是为了你!”莫根对着小孙子莫里眨了眨眼,好玩地道。
“为了我?我才不要搬家呢!莫里还是喜欢住在船上!”小莫里又开始嘟起了嘴,不高兴了。
“这次可就由不得你了!大家都在往岸上搬呢!岸上的伙伴很多,以后你就不用愁没有朋友了,住在岸上绝对不会闷着你的!唉……”莫根不停叨叨着,完全不理会莫里的不高兴。只是,当他将头转向自己那艘牢牢系在栈桥边上的乌篷船时,眼中却笼上了一层迷茫与不确定,他叹了口气,接着道:“这艘船暂时是要收起来,不可以用的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用到呢……莫里,快邀请阿里撒姐姐去咱们的新家玩啊!”
“阿里撒姐姐,莫里要你去莫里的新家玩哦!”小家伙倒很听话,马上跑过来拉着阿里撒的手,然后催促着莫根道:“爷爷,快点儿啊,莫里要带阿里撒姐姐去看新家啦!”
“唔,莫根爷爷,莫里,对不起哦,今天出来,除了看望你们,我还有其他的事儿要办呢。爷爷的新家就在村尾这里吧?阿里撒知道了,等哪天有时间了,再去吧?”阿里撒急忙婉拒爷孙俩的邀请,因为真的还有事儿要做,非常紧急的事儿!
——看来今天是坐不了船的了,难道真的要步行吗?唉……
想着接下来就要开始的行程,阿里撒不禁皱起了眉头。
“到底什么事儿啊?——好像真有急事儿的样子呢!”老人似乎觉察到了阿里撒心里的着急,然而,脸上却不动声色,仍然以有意无意的语气接着问道:“是需要用到船的事儿吧?”
“没有啊,船用不用都无所谓的啦……”阿里撒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回答道,但是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点儿不对劲,于是马上停了下来。
“唔,是吧,是吧,我就知道是要用到船的事儿!哈哈哈哈……”老人一边点着头,一边哈哈大笑着道,似乎很为自己的料事如神而深感得意。
“看来还是一段不短的路程呢!嘿嘿——”老船夫莫根指了指阿里撒肩上的包袱,狡黠地眨眨眼道。
“唔,是有点事儿,但是,不需要用到船的啦,真不需要啊……”
阿里撒不停摆手,一再否认自己确实很想用船的企图。于是,老人便止住了笑,正色地道:
“阿里撒小姐,为了莫里,爷爷虽然决定搬上岸上来住,但是并不表示从此不再开船了呀!嗯,等爷爷搬完船上的东西,然后马上载您去!——唔,也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先到爷爷的新家去,吃饱以后再上船出发!”
“莫根爷爷,真不用的啦!哎,您开了一辈子船,现在这年纪是该上岸休息的时候了……”
刚说到这儿,老人便吹胡子瞪眼起来,涨红了脸,打断阿里撒道:
“我这年纪?!哎,老船夫莫根,这年纪可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咧!休息?想都不曾想过!”
“是是是,莫根爷爷,您老正老当益壮!”阿里撒急忙呵呵笑着对老人道。
——唔,貌似谁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老了,不管谁,哪一个年龄层次上的!呼——!
阿里撒忍不住轻轻吐了口气,在心里暗道。
“好了,爷爷就当您同意了!唔,快告诉爷爷吧,您要去的什么地方?”老船夫莫根面向落日夕照下金光粼粼的河面,以一种无限留恋的眼神望着那汤汤流水,接着幽幽地道:“这,也当作是陪着莫里上岸生活之前,最后的一次出船吧!”
看着老人的神情,以及听着老人那似是诀别般的话语,阿里撒终于不再忍心说出任何回绝的话,于是笑着道:“我要往东边去……”
“往东边去?啊,一个月前我刚载了库库玛老师去的东边……嗯?嘿,难道说……您是去找库库玛老师?”老船夫莫根这会儿终于马上将视线从河面拉了回来,投在阿里撒的脸上,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愕然,但很快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如果真是去找库库玛老师,那您可算是找对人了!爷爷带您去!哈哈哈哈……”
“原来……”
正在惊喜之间,还来不及做进一步的询问,半空中却传来了莫里的大喊声:
“呀,爷爷爷爷,阿里撒姐姐!你们瞧,那里,那里!好大的一块木头漂过来了!”
原来,小男孩莫里趁着爷爷和阿里撒谈话的这段时间,又溜回了船上去玩,甚至还爬上了主桅的最顶上。此时,只见他正用手指着远处,河的上游,满脸的兴奋,对着下面的人大声地喊着。
阿里撒和莫根都顺着莫里手指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见到。
“呀,好像不是木头耶?——是船!一只小船!从上面漂下来了!”
河上有船,那有什么可奇怪的?!阿里撒呵呵笑着摇了摇头。
而莫根则佯装生气地吆喝着孙子道:
“快下来!帮爷爷推车!回新家去了哦!”
“我也挑点东西!”
阿里撒跳上船,将手中的短枪矛用作扁担,挑起两个箱子,正要下船,忽然一阵大风吹来,船也跟着左右摇摆了起来。阿里撒急忙站住,在甲板上立好重心。谁知,刚一站稳,身旁突然一个黑影闪过,接着船舷处“噗咚——!”传来一声巨响,河面上水花四处飞溅。
“莫里——”
阿里撒急忙放下担子,冲到船边,往船下看。
“哈哈哈哈,好玩,好玩,太——”
莫里从水里冒出脑袋,对着阿里撒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得意地哈哈大笑着。
然而——
“噗咚——!”
在他的笑声完完全全、爽爽快快地做出了断之时,阿里撒便紧跟着跳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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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神咒


“莫里——”
“阿里撒小姐——”
老船夫莫根见状马上跟着跳上船,奔到船舷边,可是,金光涌动的河面上早已不见了两人的踪影,偌大的河面上,来回盘旋的只是老人那苍老而又焦急万分的呼喊声。
“莫根爷爷——快,接住莫里!”
莫根正要倾身跃进水里,船舷旁突然露出阿里撒,还有莫里那张苍白的小脸蛋。小孩儿似乎吓得不轻,全身抖索着,已经扶不住舷梯,任阿里撒用一只手夹着,爬上了舷梯,递给莫根,然后放躺在船甲板上。
“只是喝了几口水,应该没事儿……”阿里撒扶着舷梯,喘着气道。
“到底怎么了?都发生了什么事儿?”自小便在船上长大的莫里,怎么可能就被水给淹了,而且,还是在靠近河岸边的浅水区?莫根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船板上嘴唇发紫,脸色惨白,全身抖索着不停咳嗽的莫里,惊问道。
“水里……水里……咳,咳咳……”莫里一边咳一边努力着想答话,表情看上去相当痛苦,或者,不如说是,恐惧!
“水里有东西!而且……那东西还弄伤了莫里的脚!”阿里撒接着莫里的话道,而心里更加上了一句:真是好可怕的东西啊!
跨过舷梯,阿里撒蹲下身子,伸手握住莫里已经瘀紫红肿的右脚,放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按了一下,小孩儿没有喊疼,这说明骨头没有断裂或者碎掉,于是放心地吐了口气,对着小男孩温柔地笑了笑,轻声安慰道:“不要紧,上点去瘀散血的药,很快就会好了!”
“水里能有什么东西啊?”莫根起身,靠在船舷上往水里看,按常理,内河里是不会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人的生物的。
——难道是……不,不可能这么早出现……天,还没黑下来呢!
莫根抬头望了一眼仍然在西边山头上挂着的落日,眉头紧皱,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莫根转过身,抱起莫里,然后对阿里撒匆匆道:“阿里撒小姐,您也拿上您的东西,这个地方如今不是久留之地!”
“不是久留之地?爷爷,难道……刚刚……您也见到了?”阿里撒惊愕地望着莫根,问道。
“那个……爷爷没见到!不过,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爷爷多少也能猜到点点了!哎,一切等下了船后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是要马上上到岸上!”莫根抱着莫里,神色慌张而又匆匆地对阿里撒道。他急于迈开脚步,踏上跳板,然而,突然又一阵大风吹来,船猛然一个倾斜,莫根不得不马上站住,努力定好身子。经受那样的颠簸却没有倒下,这种快速的平衡稳定方法,当然都得归功于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水上生活!
阿里撒扶住船舷,皱了皱眉,往船外望去。透过那依然在落日余晖下闪烁着点点金光,尽管大风吹过,依然显得很平静的河面,可以一直望进河底,那有着一样亮丽金色细沙的平静河底。平静,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然而,刚刚,就在刚刚,莫里掉下水里的那一瞬间,那河底,铺着亮丽金色细沙的平静河底,竟然在一瞬间,深陷,深陷……直至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老船夫莫根的乌篷船不是泊在河岸边,而是一个无止尽的、激流汹涌的海底深渊之上!并且,从那黑洞深处伸出许多的黑色触须,疯狂地招摇摆动着,似乎试图在抓取什么东西,或者说是,在妄图掠取些什么东西——是的,是掠取!因为,那黑色触须目标明确地一直伸到了洞口,一下子卷住了莫里的右脚,然后猛地往黑洞深处拖……
想到这里,阿里撒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她用力甩甩头,迫使自己不再往下想。
——啊,那阴森至极的冰冷黑洞……幸好,那时出现了那道光,金色的光!不然,事态将不敢想象啊……嗯……是阳光吗?
阿里撒抬眼往西边望去,但是很快便摇起了头。不对,那光虽然很像阳光,有着阳光的颜色和温暖,但是那光所发出的地方绝对不是来自于那里,太阳所在的地方!
“阿里撒小姐,要快点了——”莫根转回头,朝着仍然呆在船上的阿里撒大声喊道。他已经上了栈桥,并且让莫里和着一堆杂物一起,坐在了手推车上。
“好的,就来——”阿里撒一边答应着,一边朝刚刚被自己扔下的担子走去。
“呀,这到底刮的什么风嘛!在耍弄人么?!”刚一挑起担子,整艘船猛地又一斜,阿里撒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没摔倒。她深吸一口气,骂了一句道。
——咦?不对……不对!这风……这风,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
阿里撒皱着眉,用力摇了摇头。她接连着又用力吸了两口气,终于肯定地道:
“风神咒!——有人在使风神咒!”
阿里撒马上扔下担子,学着莫里的样子,爬上了主桅。
“阿里撒小姐,快上来啦——剩下的东西明天再搬啦——”莫根已经推着车子上到了岸边,站在了甘蔗林边的泥土地上。
“莫根爷爷,别担心——很快的啦——”阿里撒也大声回应着莫根的呼喊。此时,她正站在主桅的顶上,向着风吹来的方向张望。
没错,莫里说的没错!河上有船,一艘没有帆的船!并且,那船正以稳定而又飞快的速度,朝着他们现在所在的下游而来。
“是船上的人!——船上的人在使风神咒!”阿里撒很快下结论道。因为,如果按照常规,在完全自然的条件下,没有挂帆的船,哪怕风刮得再大,水流得再急,也不会走得如此之快,且,又如此之稳!再说了,现在的水流得一点儿也不急!
“嘿,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使风神咒!”阿里撒望着那只犹如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而来的小船,双眼闪着奇异的光芒,露齿一笑道。
风神咒,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使的一道咒术,尤其是,当下这年头!
根据流浪巫师库库玛的解释,风神咒,在很久很久以前,便是一道只由少数人掌握着的咒术。那些人便是来自四方之国,那年之陆东部最宽广的海域上生活着的,以航海渔猎为生的渔民。因为有个姐姐阿里娅嫁在那里的缘故,阿里撒对那个地方,还算得上熟悉,也认识几个世世代代居住于那儿的渔民。只是,在阿里撒看来,那些渔民也不过是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除了水性稍微好些,在左右摇摆不定的船上也能如履平地般奔走之外,当真找不出任何过人的超常能力。所以,当生为万象国之民的库库玛老师说自己也会使风神咒,而且并不是在那儿学会的,阿里撒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甚至如果说,库库玛老师的风神咒是无师自通,阿里撒也绝对不会觉得有丝毫的意外。用阿里撒的话来说,那就是:
“那年之陆上没有库库玛老师不会的咒术!嘿嘿……库库玛老师除了有着超乎常人的丑陋相貌之外,更有着超乎常人的施咒能力!”
阿里撒兴奋无比地望着那自西而来的小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会一会那个像库库玛老师一样,会使风神咒的人!
船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直朝着下游飞驰而来,眼看着越来越近了。阿里撒赶快爬下桅杆,一边爬,一边还在想着怎样才能与船上的人说上话。
太阳已经半靠在山头上,周围也开始变得有些微暗起来。日薄西山,正是阳衰阴盛的时候,南方的气温白天的时候虽然有点儿热,但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很快便凉快了下来,尤其在这江水之上。
“怎么还不上来呢?哎,风好像越刮越大了呢……”
尽管知道,阿里撒是库库玛的学生,其能力自是与常人不同,但是,在这渐变阴凉的环境下,久等不见上来会合的阿里撒,老船夫莫根不禁有些着急了。走遍那年之陆的各个角落,有着丰富的生活阅历的老船夫莫根,听过和见过的奇异事件也比常人多上几倍,然而,就算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他也是无所畏惧的,如果,那些事儿都只关系到自己,而不牵涉到这些孩子的话。
“爷爷,你叫姐姐快点吧,那里真的很可怕!”莫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脸色不再苍白,嘴唇也有了血色,但是,一想起之前在水里挣扎的情景,他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便催促着莫根道。
“好的,爷爷就去!你要在这里好好等着啊!——现在你可知道了吧,爷爷跟你说的不是假话吧?哎,水里可不是一直都那么好玩的!”莫根趁机再次教育起孙子来。
“唔,知道了啦,爷爷,在您允许之前,莫里是不会再下水里去玩的啦!”莫里一脸的肃然,对着莫根用力地点着头,以示其决心之坚定。
“要好好呆着啊,爷爷很快就回来!”莫根再次叮嘱了孙子一句,便向着栈桥走去。
“阿里撒小姐,快走吧!这风刮得可不对劲呀!”莫根顶着呼呼吹着的大风,艰难地一边走,一边朝着船上喊。
“爷爷,不是让您在岸上等着吗?怎么又回来了?”阿里撒紧抓着船舷,大声应道。
风吹得很大,所幸的是没有掀起任何大的风浪,河面依然如往常一般平静,只不过微微起了些波澜而已。然而,河水周边存在着的东西却都受到了极大影响:阿里撒呆着的乌篷船剧烈地左右摇晃着,河岸边成片的甘蔗林则呼啦啦向着一边歪倒。
“哎,怎么还不下船啊?爷爷不是说了吗,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莫根终于走到了乌篷船泊着的地方。
“爷爷,有人在使风神咒!——就是那只船!”阿里撒伸手指着前方,大声道。
“风神咒?唔……难道阿里撒小姐认为上面坐着的是库库玛老师?”莫根不禁咧嘴笑道。
“咦,是哦,有可能是库库玛老师哦!哎——”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线,阿里撒还真确确实实由头至尾,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曾想到,那船上坐着了不起的流浪巫师库库玛!想到自己的欠缺考虑,或者也能算得上是糊涂吧,阿里撒不禁自嘲地咂咂嘴道:“我咋就没想到咧?嘿嘿——”
“哈哈哈哈——”看着阿里撒被自己给蒙得傻愣愣的样子,老船夫莫根非常开心,哈哈大笑了起来。“爷爷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啦!库库玛老师不是到东边去了嘛,怎么可能会由西边来呢?再说了,就算库库玛老师期间又转道去了西边,回来时候,也早就把船给停在村头的内河湾里了——您不是在等着她嘛!怎么可能会一直让船这么飞着往这里来呢?”
“唔,这样啊……”阿里撒沉吟着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抬眼往前方望去,接着大喜道:“嗨,爷爷,看来您说的没错哦!船上……好像真不是库库玛老师咧!”
这时,船还离得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但是毕竟经过了库库玛老师的特殊训练,阿里撒的眼力自是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至少,她看清了船上人身上衣服的颜色,像库库玛老师那样年纪的老太婆是绝对不会,也从来没有穿过,那样花色鲜艳的衣服!
“这么说,爷爷还真是蒙对了呀?哈哈哈哈——”看着阿里撒露出那惊喜不已的表情,莫根开心地又大笑了起来。
“那是因为爷爷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啊!谁能想得到呀?呼,原来——爷爷您也是蒙的!”阿里撒装着不小心上当之后不服气的样子,撇了撇嘴道。而其实,她内心里却是非常高兴船上坐着的不是库库玛老师,而是其他的人,虽然,此行她的目的就是要尽快找到库库玛老师!
——哈哈,又能结识一位除库库玛老师之外,会使那些濒临绝迹的咒术之人了!
总之,望着那越见清晰的小船,阿里撒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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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击鼓传音


“唔,等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般,老船夫莫根脸色猛然一变,然后很快跳上船,从物品堆里翻找出一个老旧的褐色牛皮外壳包裹着的航海望远镜,一看便知那是老人早些年还在外海航行时的必备物品。
“阿里撒小姐,您能确定是那船上的人在使的风神咒吗?”老人一边调整望远镜,一边激动地问站在一旁好奇地望着自己的阿里撒道。
“没错啊,是风神咒没错!——就来自那只船上!”阿里撒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十分肯定地用力点头道,不过,她还是不明白老人为何突然显得如此兴奋与激动,禁不住心里暗道:哎,没想到莫根爷爷除了对航行之外,竟然还对咒术也这么感兴趣呢!于是,抿了嘴笑道:“爷爷也想学风神咒吗?阿里撒可以教您的哦!”
“哎,咒术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学的……更何况还是那么古老的!”对于阿里撒的热心自荐,老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趣,心不在焉地拒绝道。全神贯注于望远镜前方的事物,轻笑着摇头拒绝道。“再说了,爷爷都已经这么老了,可花不起那个时间呐……”
其实,老船夫莫根的心自始至终都在航行,而不是咒术上。要知道,哪怕只需要他闭关一天一夜便可以练就一道古老的咒术,他也不情愿,相反,他倒是更情愿一连在水里泡上个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当然了,像阿里撒这样的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女,是不可能会明白老人家的那一份狂热之爱的。如今,他关心的只是,这场即将,或者说,已经到来的旷世灾难,何时才会结束,而自己何时才能再带着莫里重新回到船上,跟着水流走世界。
“会使风神咒的船上人家?那可是绝无仅有的呀!……咦?阿里撒小姐,来——”莫根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阿里撒道:“您也用这个看看,船上的是个小孩儿,没错吧?”
“是小孩儿……真是小孩儿,而且,还是个小女孩儿!嘿,没想到除了我之外,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小就会使风神咒的!可惜了,我的隔空传音术还练得不到家,不然……唉!”阿里撒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刚喊了一声:“莫根爷爷——”
身后的老船夫莫根就像早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样,已经搬出了一面大鼓,摆在了船头。
“嘿,击鼓传音!”阿里撒喜出望外道。
“对,击鼓传音!如果那小孩儿真会使风神咒,是真正的水上人家,那么,就能明白咱们传递过去的信息,跟咱们对上话!”莫根一边说着,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鼓槌,一上一下,有节奏地敲打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击鼓传音,是海上渔民常用的信息互递方式,而不仅仅是在迷航之后的一种求救信号。鼓声的节奏快慢和声响的强弱相互之间的转换,可以表达不同的意思。当然,如果要想准确地向对方表达出自己的意思,那就只有经过专门的学习和训练之后了。而作为真正船家出身之人,没有谁是不善于此类操作的。
“咦,没反应呢?”一阵鼓声过后,一直盯着船上看的阿里撒不禁皱起了眉。“会不会是风太大了,把声音给吹走了?”
阿里撒皱着眉头,将望远镜递回给莫根,然后求教似的望着对方,希望对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答。
“怪了,这女孩儿……看来不是船家出身的呀!瞧她连在船上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不是,不是!”莫根失望地放下望远镜,连连摇头,皱着眉道。“如果是真正的船家出身,在听到咱们的鼓声之后,是不会做出那样的反应的!不会击鼓传音,唔,就算船上没有鼓,但至少也会击掌传音,回应咱们的鼓声啊?”
“嘿,说不定就像我和库库玛老师一样啊,不是船家出身,但是一样会使风神咒哦!”对于莫根的疑惑,阿里撒却很不以为然。
“唉……”老船夫莫根叹了口气,接着道:“如果,能够遇到会使风神咒的真正船家出身之人,那么,解除这场天月消隐,水月双生的灾难就有希望了呀!”
“灾难?爷爷说的,都是些什么呀?嘿嘿,难道还会有比世界末日那样的谣言更可怕的事儿?”听着老人那忧心不已的话语,阿里撒依然不以为然地道。尽管年纪不大,但是因为自小便跟着库库玛学习咒术,亲眼目睹过的难以解释的古怪事儿却已不少,所以,对于大家平常口中所谓的各种灾难预言,她都不是很在乎。
“唔,虽然没有世界末日那么可怕,但也不是什么让人好过的事儿啊!”莫根也没有做更多的辩解,而是低沉地应道。
“天月消隐……水月双生……水月双生……水月……双……生?”阿里撒口中喃喃着念了一下这几个字,一种似曾相识的幻象朦胧闪现,想抓住但又抓不住,于是摇摇头,不解问道:“唔,爷爷,您说的到底是什么啊?”
“那是目前那年之陆上正在发生的事儿……呃,那种事儿太复杂,爷爷解释不了的呢,还是等见着库库玛老师的时候,再由她给您解释吧?”对于那种超出自己学识范围之内的事情,老人确实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于是便摇摇头,告诉阿里撒道:“库库玛老师正是为了那事儿找您来的呢!而她自己也一直在努力寻找答案和解决的办法之中呢……”
“哦,原来库库玛老师一直都在忙着那事儿?哎,怎么从来没听她跟我提起过啊?呼——!”阿里撒鼓了鼓腮帮,表示不满道。
老人微微笑了笑望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天月消隐……水月双生……”阿里撒望着河面,歪了歪头,继续低声咕哝着,正要举起手中的望远镜,猛然间,脑中闪过一个熟悉的场景,不禁暗自惊道:“嗯?水月双生?那不是……”
还未等她脑中突然闪现的朦胧景象变得清晰,莫根便猛然间大声喊了起来:
“呀,阿里撒小姐,船要过来了!”
原来,船已经进入直接用肉眼便能清楚看清船上人的具体形象的距离了。
“喂——您好啊——请把船停下来好吗——”阿里撒急忙举起双手,在空中舞动着大声喊道。
船上的人试图站起来向他们挥手,但在急速前进的小船上,始终站不起来,只能半趴在船上,努力向空中举起了双手,嘴巴还一开一合地似乎在大喊着什么。
“怪了,这个距离应该能听见声音了呀?为什么听不见她喊的什么呢?”阿里撒摇摇头,纳闷道。
“唔,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看嘴型,应该是救命的意思吧?瞧这孩子身上的衣着打扮,想是来自西边的彼女之国啊?——呀,”老船夫莫根去过很多地方,不仅会说很多地方的语言,更了解那些地方的民俗民风,所以敢于这么下定论,并且感叹道:“从彼女之国来到这里,好长一段旅程呀!”
“嗯,没错,是喊救命呢!”尽管没能像老船夫莫根那样,都亲身去过那些地方,但是通过学习,阿里撒也会说不少国家的语言,仔细看看了女孩的表情和口型,她点了点头,赞同莫根的说法道。
“这孩子到底会不会使风神咒啊……”莫根皱着眉头,再次根据女孩的表情和动作做出判断,并且征询阿里撒道:“阿里撒小姐,你们使风神咒,除了能使风驱动起来,还能使风减缓,甚至停下来的吧?”
“呃……这个……”阿里撒这次倒是真被问倒了,于是,只好眨巴了一下眼睛,傻傻地答道:“库库玛老师是只教过怎么驱动风,没教过怎么使风停下来呢……”
“嘿嘿,这么说……这个孩子和你一样咯,没学会怎么使风停下来呀?”莫根也对着阿里撒眨巴了一下眼睛,夸张地露齿一笑道。
“唉——”阿里撒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夸张地叹了口气道。
“嘿嘿,不要紧!爷爷虽然没学过什么风神咒,但是,却有办兴许能使这船停下来!”老船夫莫根倒是满脸自信,转身走进了船舱里,等他再走出来的时候,甲板上便多了一张大大的渔网,一把差不多有两米长的鱼枪和一捆粗大结实的绳子。
“呀,爷爷您是要做什么呀?捕鱼吗?现在可不是捕鱼的时候……”看着莫根扔在甲板上的所有装备,阿里撒不禁瞪大了眼,惊呼道。
“嘿,再强悍凶猛的鲨鱼也是这么捕来的!”老船夫莫根双眼熠熠发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驰骋狂涛怒浪的热血年代。
“难道……爷爷打算用这张渔网来网住那只船?”阿里撒不可置信地看着老人。“这……距离是不是远了点?……额,有可能么,这速度那么快?”
“没问题!”老人酬躇满志。
阿里撒对这些捕鱼工具的使用可不是很熟悉,但是通过看着老人的准备工作,终于明白,鱼枪和渔网是如何结合起来用的了。
“枪?使枪那我可在行!让我来吧,爷爷,我力气大,枪也投得又远又准!”阿里撒来了兴致,跃跃欲试道。
“爷爷知道您的力气大,好吧,这工作就让给您吧!”老人嘿嘿笑道,把套好的鱼枪渔网,连着长长的绳子一起交到了阿里撒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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