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李明晏

澳洲阿庆嫂

李明晏

今年五月,我和妻子维拉从悉尼出发,经台北飞到了德国的法兰克福后,风尘仆仆地乘火车去柏林,华沙旅游了数日.在布拉格出席了”欧洲华文作协七届年会”后,又到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走马观花.所以,当我们来到了东欧之旅的最后一站贝尔格来德时,已对长达一个月之久的旅游,失去了新鲜感.想不到,就在我们拖着疲惫的双脚,沿着贝尔格来德著名的步行街漫步时,竟和多年不见的老邻居阿庆夫妇邂逅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们的邻居阿庆嫂是杂货店的老板娘，自从我们搬到卡市那一天起，我们就成了她最忠实的顾客。我还记得，我们迁进新居的那一天晚上的情景。我们一整天忙忙碌碌，把肚皮置于脑后。而当新居总算有了个模样时，空了一天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可我们不但没有力气做饭，就连到大门外的快餐店吃饭的兴致也没有了。我们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二人世界静悄悄，精疲力尽得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突然，门铃响了，响得莫名其妙。我们初来乍到，是何方神圣登门造访呀？
走进来一位祖国的同胞，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拎着一大口袋水果，带来了一种令人惊讶的自来熟：“恭贺乔迁之喜!我是杂货店的老板娘，哈哈，这老板娘叫起来有那么点不是回事。就叫我阿庆嫂吧，这倒不是我喜欢那个江青的样板戏，是我那口子叫阿庆。咱们都是中国人，众人捧柴火焰高，请多多关照。”
她快人快语，一阵风似的走了。我和妻子望着她放在桌子上的水果，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之后，不约而同地唱起了“沙家浜”：“这个女人哪不寻常---”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早晨带着小狗去溜街，步入商业区没走上几步就听到了阿庆嫂的叫声：“哎哟，李先生，你这宝贝小狗可真宝贝呀!这小脸象洋娃娃，多漂亮，多讨人喜欢呀---”
阿庆嫂滔滔不绝地赞美了一番我的小狗，接着就赞美起自己的杂货店，什么物美价廉第一，什么正宗中国货，什么水果蔬菜全是当天农场的最新产品---她说着说着，就从玻璃柜子里拿出了两根黄灿灿的油条：“李先生，这是新出锅的，七角一个，是咱们这一区最出名的台湾油条大王的名牌产品。你吃上一回就得想第二回。来，拿着!”
我虽然盛情难却，但身边没带钱，只好难为情地摇头拒绝。
“咳，什么钱不钱的，远亲不如近邻，我请客。”
当天晚间,我登门去阿庆嫂家还钱时,开门的却是我的塞尔维亚乒乓球友庆格林.我惊讶万分:”庆格林,怎么是你?”
满面惊讶的庆格林身后响起了阿庆嫂爽朗的笑声:”李先生,不是他是谁?他是我的老公阿庆呀!”
我和庆格林同是悉尼西区乒乓俱乐部的队员,出生在英国的队长瑞克本不喜欢和来自欧洲火药库的民族打交道，可他和塞尔维亚人庆格林却被小小的银球结成了亲密的朋友。庆格林那斯拉夫民族的热情奔放、乐观潇洒、助人为乐的性格，深深感染了拥有贵族血液的瑞克，令他曾对塞尔维亚人所怀有的偏见烟消云散。而我和瑞克正相反，对塞尔维亚人一向有好感。这可能是因我出生在具有”东方莫斯科”美称的哈尔滨，自幼就深受俄罗斯文化的熏陶，而俄罗斯人和塞尔维亚人又都是斯拉夫大家族的兄弟姐妹，正所谓朋友的朋友是朋友。
庆格林的球艺在队里是第一，但却从不以霸主地位自居，垄断球队，而是十分自觉地遵守队长安排的比赛秩序表。有一次，轮到我上场比赛的那一天，碰到的是强队，我那时竞技状态不佳，便给庆格林打电话，希望他替我上场。他在电话里笑了：”如果按着次序表该我打，我也许会打好这场球，可若替你上场，我也许会打不好，因为你之所以拉我出场，是因为你相信我一定会赢，这样，你就无形中给我套上了枷锁，而带着枷锁往往会打不出好球来。何况，西区乒乓球俱乐部是周周有比赛，过分计较输赢就失去了比赛的乐趣。”
想不到,我的乒乓密友庆格林竟是我们大陆人的乘龙快婿.我几次想开口打破沙锅问到底,倒是快人快语的阿庆嫂给我讲了他们的爱情故事.
当年的她踏上澳洲大地时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当她的同乡将她带进事先为她租订下来的一栋公寓的单元时,她急忙用手捂住鼻子。那两间一厅的单元里,几乎找不到一寸净土，满屋子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那是烟、酒、旧鞋脏袜和西方男子的体味混合创造出来的怪味，令人窒息。更令她恐惧万分的是,她将和一个单身白人同处同一屋檐下.她当时就气愤地敲起了退堂鼓,可她的同乡却摆出了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退房可以,但3个月的订金你就得自已掏腰包.事到如今,你也不能怪我---“
生活可真会捉弄人啊!就在几个日日夜夜之前,房东还是一对刚刚度完蜜月的塞尔维亚新婚夫妻,身为电工的丈夫第一天上班,新婚妻子就无法独守空房,拎着丰盛的午餐去建筑工地,可正当丈夫幸福地咀嚼妻子的烹饪杰作时,妻子竟不小心触电身亡.于是,新婚丈夫失去了生活的勇气,整日借酒消愁.尽管他在狱火中煎熬,但他并没有强人所难,他将预收的订金如数退还.然而,这一举动不但没有将他的房客送走,一年之后还将他的塞尔维亚名字由庆格林变成了亲昵的爱称阿庆,而那个美丽的中国女留学生也名正言顺地变成了阿庆嫂.
在庆格林的塞尔维亚同乡羡慕的目光中,电工丰厚的收入不再挥霍在赌场酒店,而是变成了一家亚洲食品杂货店.阿庆嫂的顾客络绎不绝，不仅仅是本地区的居民，节假日还有不少驾车远到而来的顾客。
在结婚十周年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不息业的阿庆嫂,破天荒地在杂货店的大门上挂出了”停业一个月”的牌子,跟着丈夫去了贝尔格来德.一个月后,那”停业一个月”的牌子变成了令人目瞪口呆的”本店出售”.原来,庆格林在贝尔格来德的一位球友,以十分优惠的价格将一家俱乐部卖给了庆格林.他毅然决然地决定告别澳洲灿灿的阳光,在他创办的”塞尔维亚乒乓俱乐部”培养塞尔维亚的乒乓新秀,而阿庆嫂则是俱乐部餐厅老板.
在我们西区乒乓球俱乐部的球友为庆格林举行告别宴会时, 巴尔干半岛已响起了隆隆的炮声。他在墨绿色球台结交的朋友是带着遗憾和几分担忧祝他一路平安的。我本想开导阿庆嫂,希望她能劝丈夫留在澳洲,不去冒险,可阿庆嫂却是一脸无所畏惧:”我的阿庆一直有个理想,那就是想重振当年南斯拉夫在世界乒坛上的雄威,我只能嫁鸡随鸡,和他并肩踏着炮声去贝尔格来德.”
“阿庆,怎么样,你重振当年南斯拉夫乒坛的梦乡何时实现?”多年不见,我还没有忘记庆格林在悉尼分手时的雄心壮志.
“谈何容易!你们中国乒乓球选手太强大了,但我们至少可以在欧洲搏一搏.”
因时间十分紧迫,我们谢绝了阿庆夫妇的盛情邀请,只能匆匆告别了,好在我们约好,明年相见在”北京2008年奥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