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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佃友]

孙二爷的茶壶
文/姜佃友
孙二爷有件宝贝，据说是一个元代的青花茶壶。茶壶呈海兰色，片开的小而均匀，一看就知出自高人之手。茶壶两侧各有一条龙，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壶底有“御用”两字。壶盖中间的突起，竟然镶嵌着一颗闪闪发亮的夜明珠。好精致的茶壶，好惟妙惟肖的双龙戏珠！
孙二爷的老爹走的时候，拉着二爷的手说，这可是一件无价之宝，是从一个逃荒的小太监手里买来的，真正宫里的东西，说不定还是成吉思汗用过的呢。就是拼了性命，你也要好好保护它。
那时老爹长了一种怪病，肌肉一天天萎缩，浑身没劲。看过大夫若干，吃药数付，皆不管用。眼瞅着家里的积蓄都用光了，孙二爷抹着眼泪要卖那三亩薄地。老爹黑着脸瞅了二爷一眼，说地卖了，你们娘几个喝西北风去？孙二爷瞅了瞅老爹，嗫嚅了许久，终于说，爹，咱把那茶壶卖了吧。老爹暗淡无神的眼珠子突然瞪得跟牛眼一般大，“啪”的给了二爷一耳光子。二爷摸着麻沙沙的腮帮子，再也不敢吱声。
二爷知道茶壶在老爹心中的位置。那年，沧州一带有名的土匪郑麻子得知老爹有个成吉思汗用过的茶壶，要用一千块大洋换，老爹不允。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伙蒙面人闯进了老爹的家，把老爹和他刚过门的媳妇绑了，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老爹的脖子上喝问茶壶在哪。老爹不语。歹徒把房子院子翻了个底朝天，愣没找到那把茶壶。歹徒把老爹的媳妇带走了。临走撂下一句话，“什么时候想通了，拿茶壶来换。至于你的媳妇吗，呵呵，弟兄们先用着。”
老爹思来想去，还是报了官。官兵没有抓到土匪，却把媳妇的尸体抬了回来。
老爹抱着媳妇的尸体欲哭无泪。
老爹不得不远走他乡，从河北沧州辗转来到了山东济宁，隐姓埋名。几年后，讨得一房媳妇，这才有了二爷他们兄妹几个。
老爹舍不得卖掉茶壶呀，茶壶比他的命还金贵呢。一个月明如水的夜晚，老爹用一包耗子药把自己送上了极乐世界。
孙二爷的四儿子军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考上了大学。这可是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呀。面对着全村老少爷们的羡慕，二爷佝偻的腰板一下子挺直了许多，脸上像抹了蜜。因为成绩好表现优秀，军留在了省城济南工作。一年后，又交了个漂亮的女朋友，名字叫晓霞。 晓霞年纪轻轻的却对古玩兴趣浓厚，成天拉着军不是进出古玩店，就是到小巷里古玩摊上乱逛。军说，我家就有个古玩，很古老很值钱的。晓霞眼睛一亮，说能不能让我看看？五一节放假军领晓霞回家，对二爷说晓霞要看看那把茶壶。二爷头不抬眼不睁，只管吧嗒吧嗒的捏着烟袋吸烟。军很尴尬。晓霞倒很会自慰，说不给看就不给看呗，谁让我不是你家里人呢。
回到济南，晓霞就催着军结婚。晓霞提出一个要求：必须买一套像模像样的房子，这事由男方负责，室内摆设由女方负责。晓霞说这是他们那地儿的规矩。
靠大哥二姐的帮助，军得以完成大学学业，眼下刚参加工作，哪来那么多的钱买房子？军回家把这事说了，一屋子人没有一个吱声的。军就急了，说：“爹，把茶壶卖了吧？”大哥二姐也附和：“就是，收藏古董不就是为了增值吗，放在家里藏着有什么用？眼下军结婚等钱用，您这房子也该翻新了。”
“啪”的一声，二爷的大烟袋锅子在三抽桌上磕出一个深深的窝子。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军站在寒风萧萧的车站，垂头丧气。就在这时，二爷像一片枯叶飘到了军的眼前。一叠人民币和一张写着名字的白纸在军的眼中交叠着惊喜与疑惑。
娃呀，都怪你爹没本事，这是跟乡亲们借的两万块，不够你自己再想办法。纸上写着乡亲们的名字和数字，日后有了钱，你可要记得还给他们呀。
晓霞听说二爷宁愿厚着脸皮去借钱，也不肯把茶壶卖掉，很是不解。“什么宝贝，那么珍贵？到时我可得好好看看。”
军旅游结婚回到老家，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晓霞就说，爹，俺跟军结了婚可就是孙家的人了，我能不能看看您老收藏的宝贝呀？
二爷在三抽桌上的香炉里点了三柱香，双手合十拜了三拜。二爷示意军打开西屋炕洞，从炕洞里拖出一个乌黑的箱子，打开，又搬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箱，开锁，小心翼翼的把茶壶捧出来。晓霞一见茶壶两眼放光，接过来捧在手心里前后左右的看，又用那白皙滑腻的小手摩挲着，连说好壶好壶。
军和晓霞前脚刚回到省城，大哥后脚就打来电话。
大哥结结巴巴的说茶壶不见了。
军一愣，前天还在，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咱爹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一只乌鸦在家门口的大槐树上吱吱乱叫，今早上你们走后，爹打开箱子一看，茶壶就不见了。
那咱爹怎样了？
爹一看茶壶没有了，直挺挺的就倒下了，现在跟植物人差不多。
军把茶壶失盗的事跟晓霞说了，晓霞没有吱声。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不见了晓霞的踪影。床头柜上一张白纸，是晓霞的字迹：我是郑麻子的孙女，为了得到那把价值一千万的青花茶壶，圆我爷爷的梦，父亲携我千里追踪历尽千辛万苦，今天茶壶已得，咱们的缘分也尽了。

[巫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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