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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晏

美好的一天
李明晏

那天晚间，我在电脑键盘上敲打了好长时间，直到脑袋嗡嗡响起来时才躺到床上，可刚刚走进甜蜜的梦，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
我最怕深夜电话，夜本身就带着几分神秘，几分恐惧，突然在万籁俱寂中响起电话的铃声，那刺耳的铃声顽强而持久，令人毛骨悚然。在人们酣睡的时刻，不会有人请你去饮酒聊天，去唱歌跳舞，去分享惊天动地的喜讯。相反，深夜电话往往是紧急呼叫，是自天而降的噩耗。
我一面对深夜打电话的人咬牙切齿，一面朦朦胧胧地走到电话机旁，拿起了电话筒。
“您好！您是李明晏先生吗？十分抱歉，这么晚了，还冒昧地打扰您，可我实在是迫不得已……”
这位陌生人在电话里足足说了有半个小时,他的故事感动了我,感动得我失眠了几乎整整一夜.
这位姓魏的大陆同胞是随旅游团来澳洲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天.他在澳洲走马观花,大开眼界,可有一件心事却没有如愿以偿.他后天就要回国,他本已不报希望.可就在今天晚间奇迹般地和我联系上了.
他的父亲是个善良忠厚的庄稼汉，母亲一连生了四胎，就活下来他一个。他3岁那年,突然上吐下泻不止，父亲东磕头西作揖，总算凑足了盘缠钱，来到了省城哈尔滨。当他抱着儿子往省立医院走时，一直什么也不想吃的宝贝儿子，随着卖冰棍小贩的叫卖声，突然睁开眼睛要吃冰棍。父亲将手伸到内衣里，掏了老半天，掏出了一角钱。他狼吞虎咽冰棍时，不知为什么，父亲将藏在内衣里的钱袋拿出来，用手沾着口水，精心地将大大小小的钞票数了一遍，才安心地把钱袋放到内衣里。他吃完了手中的冰棍时，又吵着要，父亲一面说：“好儿子，今天爹爹就叫你吃个够。”一面将手伸进内衣里，可掏出来的却是一手透明的空气。
父亲绝望地大叫一声，险些将儿子掉在地上：“我的钱，我的钱，我儿子的救命钱哪……”父亲蹲到地上，抱头痛哭，他却还拉着爹爹的手叫：“爸爸，我还要吃，还要吃！”
自儿子呱呱落地，连个手指头都舍不得碰儿子的爹爹，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我叫你吃他妈的冰棍！”
他倒到地上打滚，卖冰棍的小贩将他扶起来，递给他一只冰棍：“好孩子，别哭，哥哥请你吃冰棍。”
还没等他接过冰棍，父亲一个巴掌将冰棍打到地上，破口大骂：“去你妈的冰棍！你们城里人就是欺负我们乡下人！你们城里人……“
他倒在地上翻起白眼，吐吐沫，挺起尸来，这可吓坏了父亲，他爬到儿子身边，惨叫一声，也挺起尸来。
父亲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双温暖的蓝眼睛。她是哈尔滨的俄侨,外语学院的俄语教师娜塔莎，来医院做产前检查的她，挺着大肚子，给他买了冰棍，拉着父亲的手，走进了医院。当一切都十分完美的结束了后，她还给父亲买回家的车票钱。
当火车徐徐开动时，父亲的泪水流了出来。两个月后，娜塔莎的女儿出生了，父亲送来了一筐新鲜的红皮鸡蛋。从此，他家地里的新鲜蔬菜就源源不断出现在娜塔莎家的餐桌上。
也许,是出自对俄侨恩人娜塔莎的好感,他读中学时就是班上的俄语课代表,高中毕业后考进了北京外语学院.当他兴高采烈地到娜塔莎家报喜时,她正在忙于办理移民澳洲的手续.他为她高兴,也感到惋惜,因为澳洲和中国相隔着茫茫无边的大海.可娜塔莎却十分认真地给他留下了她在悉尼的联系地址.他曾给她写过信，也收到过她寄来的圣诞卡，可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爆发，他也就和她失去了联系。当中国走进了今日的开放和繁荣时，他已是一家对俄贸易公司的老板。他曾通过种种途径和昔日的恩人娜塔莎联系，但一直没能找到她。这次他随旅游团来澳，主要目的就想拜见娜塔莎。他本以为通过俄国领事馆，就轻而易举地找到她，可旅游团的导游在百忙中往俄国领事馆打的电话，回答的都是电话占线的声音。想不到的是，旅游团的导游竟读过我在报纸上发表的那些俄国移民故事，便通过朋友的朋友打听到了我的电话。
翌日竟成了我生活中美好的一天。当我将魏先生带到STRATHFIELD的俄罗斯俱乐部大门前时，看到他那一脸迷惑，我不得又一次对他解释，位于俄罗斯俱乐部楼下的俄国录影公司的老板热尼亚是我的哈尔滨老乡，如果娜塔莎还健在，那热尼亚一定能找到她，说不定，她还是他的顾客呢。
果然如此，娜塔莎不但是热尼亚的顾客，还是他的老朋友。
惊喜的热尼亚立即拨通了娜塔莎的电话。魏先生急忙接过了电话筒，不知是他过于激动，还是没有从多年渴望的梦境中走出来，电话筒险些从他的手中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