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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夫]

《朋 友》随笔


父亲一生老实巴交，做了半辈子矿工，只知道出力挣钱，养家糊口，几乎没什么朋友。父亲病重时，除了亲戚，来探望的人很少，就算有，也多是一些怜悯的街坊。

那时，我想，没有朋友的生活该是多么的寂寞啊！

我参加工作临行前，父亲却一再的嘱咐：朋友不要多，真心对待就行了。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没朋友怎么行呢。

我的第一个朋友是个写小说的，也像他的小说一样齐整而洒脱，虽不是大名人，但在矿上提起来很多人要伸大拇指的：秀才啊！我为交上这样的朋友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光荣，别人夸他，我抑制不住内心高兴；听到风凉话，则如芒刺在背，常常要替他争辩几句，极力维护我的偶像荣誉。早晚去朋友处聆听教诲，耳濡目染，自觉受益匪浅。让我倍受鼓舞的是，朋友并不以我的浅薄无知而稍有轻视，谈文学，谈爱情，谈家庭，谈事业，谈心灵的隐痛，谈生命的抑郁，时而振臂歌哭，时而疾首顿足，时而耳热心跳，时而泪水喷流。

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知己倾谈，岂可无酒，壮我心怀。那是我第一次拎着酒瓶，不饮自醉地飘舞在街上，像急于要归见我的上帝。

我感觉生活又重新充满了阳光的幸福和欣慰。一天见不到朋友，就像一天见不到太阳，陷在阴影的围困之中。在我苦闷的时候，是朋友解脱了我的苦闷；在我喜悦的时候，是朋友分享着我的喜悦。我终于一天天从阴影中挣脱出来了，吐出了芽，分出了枝，弹直了腰，仿佛一夜之间，我就会开花、结果，梦中，也能听到腰窝间拔节的快乐。

回到老家，我也常把朋友的名字挂在嘴边，他已成为我生活乃至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父亲的反应却十分冷淡，问了工作，问了身体，免不了又交待几句：凡事淡然处之，才能长久，朋友间贴得太近，早晚要碰头碰脸，伤心，就晚了。

我暗自好笑。

父亲退休后，不种花，不养鸟，唯一的嗜好还是打算盘。他功力深厚，算法精准，擅长定位研究。他打起算盘来，不温不火，没有噼里啪啦的炫耀，更像是弹琴（母亲认为像弹棉花），捻抹复挑，而珠玉落盘，却空屋无声。这也是我兄妹几个不想学算盘的原因，受不了那份寂寞。父亲不逼迫、不勉强，更不感叹家门不幸，就这样，任随“家业”失传。白天上门学算盘的多是一些闲人，磕半天牙，抽半天烟，赞一声，走了；晚上来讨教的是几个半专业的会计，常夸父亲的算法、定位极有独到之处，比计算机还要准确。父亲只是笑笑，临走送出门，挥挥手，脸上不挂一丝云彩。

我看不惯父亲，我以为那是孤傲，是冷淡人。父亲并不与我深究。

后来，父亲患了不治之症，三年后，去世了。

长兄为父，家庭的重担自然落在了我肩上。大妹初中毕业了，我便急着为她操办工作，正好矿上有买工的名额，说是照顾病亡的职工子女。那时，为父亲看病已清空了家当，且债台高筑。我不想向亲戚街坊伸手，不想把腰一再躬成穷酸相，于是，就想起了我矿上的朋友。

朋友二话没说：这时候不帮你啥时候帮你，用多少你说，包在我身上。

我大喜，朋友就是朋友啊！

过了几天，我去朋友那儿拿钱，见朋友面有难色，相对无语，只是叹气：你说这叫什么事，你嫂子这熊娘们，背着我把钱借给别人了！

我只好安慰朋友：没什么，没什么，咱再想办法。

朋友一脸的羞愧，犹豫了一会儿，说：这事急啊，借钱也不好借，这样吧，我银行里有个朋友，咱贷款，利息我替你拿。

不不不，要贷的话，利息我拿，我拿。

很久，没有朋友的消息。事情已迫在眉睫，我心急火燎地四处找他，好歹找到了，像看见了灯塔，抱紧了希望。朋友正端着高脚的酒杯，从脸到脖子透出一股紫砂的红润，他努力地睁大眼睛，从紫砂壶里挤出水来：他妈的，早不走，晚不走，他却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从银行调走了。

[刘秀美]

困难面前方显朋友真情义，现实．

[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