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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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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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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8/03/04
文章: 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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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8-6-20 周五, 下午8:22    标题: 老约翰 引用回复

说实话作为二房东的老约翰,人其实不坏,可惜了他天生是一个大酒鬼。用大房东尼古拉的话来说就是约翰的酒喝得太多,把脑子给喝糊涂了。

老约翰在悉尼动物园做木匠工作。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值得高兴和炫耀的事了,所以,一提起工作,他总说自己给悉尼动物园工作最“lucky”.

老约翰有一头淡淡的黄褐色头发,那双细细的小眼睛与一般西欧人的大眼睛不太一样。有一次我问他的祖籍后才知道,他是立陶宛人。只要一提到他家的背景,那双小细眼立马活了起来,本来就有些口吃的他,激动起来,口吃显得格外厉害。他夸耀地说他的家庭当时即有名气又有钱“lots of money”。因国内的政治原因,他父母带着姐姐和两岁的他,全家人逃到了德国。第二次世界大战,他父母参加了德国军队,后都死于战场。他和姐姐成为孤儿后,作为难民被澳洲收留。

我认识老约翰缘于弗莱明顿,那时的他还不到六十岁。当时,我给土耳其老板山姆打工时,他的摊位就在山姆摊位的旁边,专卖音乐磁带。他平时专心做生意,说话很少,一旦需要离开几分钟,就会请山姆帮着照看一下摊位。每次看到我和山姆总是礼貌地打声招呼,这样我就认识了约翰先生。由于他卖的是音乐磁带,为了吸引顾客,他一来首先把音乐放了起来,什么管弦乐,交响乐,大小提琴独奏合奏,流行歌曲,摇滚乐,爵士乐等等,等等。他的摊位从早到晚被美妙的音乐缭绕。他有很多流行歌曲的磁带,一群一群的年青人常常围着他的摊位挑选磁带。

后来山姆因某种原因卖掉了自己的摊位,老约翰知道后就让我给他打工,于是,我又开始帮着约翰卖起了磁带和唱片(唱片当时还不普及,很贵)。也正是在那里,我第一次听到了迈克尔-杰克逊(Michael Jackson)的名字。当时这位美国黑人歌手杰克逊的磁带最好卖,成群的年轻人大多数都是冲着他的磁带而来的,真是供不应求呢。老约翰经常换放不同的音乐,有一次放了一盘很好听的磁带,是萨克斯管独奏,那声音真是美妙极了,听得我如痴如醉。我还很喜欢一种长笛独奏,吹出来的声音委婉动听,温文尔雅。它们不仅声音好听,调子也美,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们,好像成了它们的初恋情人一样。在那儿工作让我开了眼界,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美妙动听的音乐,这些都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的声音。

老约翰除了周一到周五在悉尼动物园当木工,周六在集市上卖磁带外,还当个二房东,赚点房客的钱。他因长期住在那里,大房东尼古拉为了方便,干脆把三室一厅的屋子全部租给约翰,一切由他打理,所以要他的租金比较便宜。尼古拉说约翰喜欢喝酒,租金便宜一些就让约翰多喝点酒吧。老约翰为了感激大房东,一个人花了半年多时间把房子内部重新装修了一遍。三间睡房,他住一间,另外两间出租,一间租给了一位干保安的新西兰人,后来我租了另一间。

我去看房子的时候,客厅里摆着一个长长的柜子,一台大大的电视机放在里边。等我搬进去以后才知道,那些东西全是假的,摆样子的。柜子上的抽屉一个也打不开,电视机原来是个空外壳。在我一再要求下,老约翰终于买回了一台真的电视机,遗憾的是电视机却放进了他的屋里。等他在家时,就让我去看上一会儿新闻。那时留学生生活还不稳定,经常需要变换地方,所以也没什么人买这些又大又重的东西。一个箱子一个包,上哪去一提就走,方便。

可是在老约翰的屋里,除了一张旧床,一个旧衣柜,和这台唯一崭新的电视机外,剩下的也是屋里最多的东西就是那些堆满墙边并长期放在那里的澳洲名牌啤酒Foster牌子的空箱子,不知道这些空箱子能不能被看成是老约翰的个人财产。后来有一次我跟老约翰随意聊天时无意之中得知了这种牌子的啤酒原来是他的最爱。他喝酒上瘾后,总是成箱成箱的把啤酒买回家。他嗜酒如命,工作之外就是喝酒,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忙赶到俱乐部先喝上几杯啤酒过过瘾。他说他除了上班喝水外,其它时候就是以酒代水(单位有规定,上班喝酒一律开除。老约翰唯独这点拎得最清楚,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上班期间坚决不喝酒)。他特别喜欢喝烈性酒,还常常跟啤酒一起喝,所以他的舌头经常喝得发硬,跟我们说话也常连音都发不清楚。只有说到他辉煌家史时,僵硬的舌头顿时变得灵活起来,但是口吃随着涨红的脸变得更加明显。

一天夜里,我们被一声巨响惊醒,开门一看,只见老约翰醉倒在房子的走廊地上。那天幸亏新西兰保安在家,我俩连拖带拉才把他拽到了他的床上。第二天一大早,要去上班时才发现自己的汽车不在,车子停到哪里也想不起来,最后那天只好乘火车上下班。晚上回来,他高兴地向大家宣布:车子找到了。他说上班时一直在想,最后终于想起了车子停放的地方。他还喜欢炫耀自己特别走运,每次都让他躲过了那些检查开车人酒精浓度含量的值勤警察。由于他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实在太高,为此曾去过三次戒酒中心,后来因为太过孤独吧,受不了外界的引诱,最后酒瘾又发,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想去戒酒中心了。 .

别看老约翰酒瘾大,车子开得却很好,开车的技术真是高超,坐他的车又稳又安全,这辆车不知是他哪个朋友扔掉被他捡回来的。但他的钱全花在买酒上,没钱送车行喷漆,只好自己漆漆凑合着用。这辆车是我在悉尼看到的最破的一辆车。哪个破呀,就像解放前老农民浑身补丁的衣服,东漆一片西漆一块,补补生锈的地方,凑合着用。发动机他更换不起,只要一发动,满车子弥漫的都是汽油味。他走运的是那时候的汽油便宜。他车子虽破却帮过我不少忙,周末总坐他满是汽油味的破车去超市买东西。所以,为了感谢他的帮助,圣诞节到了,我也投其所好的买上一箱子啤酒作为礼物送给他。你看他只要一见到酒,那张脸顿时笑得开了花。

老约翰平日里不大说话,但对国家大事却十分关注,每天的新闻节目必须得看。在做他房客的两年里,我从平常跟他的谈话中还多多少少窥视到了一点他内心的秘密。他特别渴望退休后能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两室一厅的公寓,另外再有点闲钱喝酒。自从周日的地摊生意越来越差后,摊位卖掉以后的他,只好凭着那点死工资生活,去掉每周的房租、车费、喝酒、生活费及各种其他开销后所剩不多。为了实现买房子的梦想,他把所有开销减到最小,他知道喝酒费钱,无奈又戒不掉它,为了省钱,曾一度买来酒精兑水代替酒喝。

至于他房间里的墙边上为什么至今还堆放着那些Foster牌啤酒空箱子,我一直都没有弄明白。记得有一次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过他,可是他却没有回答我只是笑了一下,从此,我也没有再好意思问过他。是因为每天看到这种牌子的酒能让他感到开心,是对自己过去能够天天喝得起这种牌子酒的一种怀念,还是虚荣心作祟,可以在他那些酒鬼朋友们来看他时显示一下自己还有能力喝上这种牌子的啤酒,或还有什么其它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两年后的我带着这个依然得不到答案的疑问永久的离开了那里。

老约翰这人总的来说还算不错,两年里,逢年过节怕我孤独,常常带我参加他那些朋友们的聚会。搬到其它地方以后,我还回去看过他两次,每次去带给他的都是同一样礼物,他的心头至好:一箱澳洲产的Foster牌子的啤酒。


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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