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李明晏]

警车驶来之前


那天，我接到了Strathfield俄罗斯俱乐部录影店老板瓦西里的电话，他带着嘲笑的口气说：“沙萨，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喜讯，你朝思梦想的苏联影片《库班的哥萨克》已到货，请阁下乘火箭火速来取，过时不侯，因为预订这部经典电影的客户已从Strathfield火车站一直排到了我们俱乐部的大门前。”
瓦西里是我的哈尔滨同乡，准确说，是个在哈尔滨从没见过面，而在澳大利亚结识的老乡。他对我热情友好，有求必应，服务得十分周到。我一直想看由当年著名影星拉迪妮娜主演的《库班哥萨克》，尽管瓦西里对我的欣赏兴趣嗤之以鼻，但他还是千里迢迢地从莫斯科总公司给我订购了这部老掉了牙的影片。
《库班哥萨克》就是50年代在中国上演时的译制片《幸福的生活》，这部影片曾在神州大地轰动一时，哈尔滨的不少俄国侨民就是唱着影片的歌曲《红莓花儿开在野外小河旁》，奔向了伟大苏维埃祖国的怀抱。
可令我惊讶万分的是，当我欢天喜地的从瓦西里手中接过《库班哥萨克》的影碟时，一个刚刚走进录影店的中国女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我手中夺走影碟，狠狠地摔到地上，还踏上了一只脚。
怒火冲天的瓦西里立即打电话报警，可警车还没到，我和热尼亚已被那个中国女人的血泪故事，换出了悲愤的泪水。
原来，就是这部苏联电影《幸福的生活》将这个女同胞的父亲变成了冤屈的灵魂。
反右前夕，她那留苏的父亲回国度假，在返回莫斯科的前夜，外语学院的礼堂放映苏联电影《幸福的生活》，小小年纪的她吵着要爸爸带她去看电影，尽管爸爸和妈妈都想在家里享受最后一个美好的夜晚，但还是带着她去礼堂看这部早已看过的电影。在看电影时，爸爸面对那虚伪浮夸的场面，情不自禁地摇头叹气，她问爸爸为什么叹气，爸爸脱口说道：“全是假的”，妈妈也随声低语道：“我说吗，难怪咱们学院的苏联老大哥回国时，买咱们小老弟的东西都买红了眼，连背心裤衩这些小东西，一买就是一箱一箱的……”
反右斗争的烈火在神州大地熊熊燃烧起来之后，爸爸被学院从莫斯科叫回来，交待反苏言论。耿直的爸爸不会见风使舵，在大庭广众之下，竟有声有色地为自己辩解：他在莫斯科大学研究俄罗斯民间文学期间，曾到过不少乡村收集俄罗斯民谣，亲眼目睹的苏联集体农庄，和电影《幸福的生活》里的集体农庄，有天壤之别。他的检查交待被革命左派的怒吼打断，然后就进了学习班写检查。天天写，天天检查，天天通不过，后来爸爸才明白，他的检查之所以不能过关，是因为他没有检举揭发反右领导小组负责人田永正的死敌－俄语系德高望重的朱教授。田永正是爸爸的同班同学，毕业前夕，俄语系选拔一名学生去莫斯科大学留学，爸爸一直是系里的学习尖子，又是朱教授的得意门生，大家一直认为爸爸是俄语系的第一选择，可田永正却不甘心，他蠢蠢欲动，上窜下跳.大搞阴谋诡计,到院领导和系领导家，攻击爸爸只专不红，不问政治，也许是谎言说了一百遍就成了真理，领导中有人反对爸爸去留苏，而提名田永正。可就在系领导犹豫不决时，朱教授拍案而起，揭穿了田永正的卑鄙嘴脸。原来，田永正曾在他面前挑拨说，爸爸表面上对朱教授恭恭敬敬，其实在背地里对朱教授十分瞧不起.结果是爸爸飞去了莫斯科,而朱教授就成了田永正的死敌.如果爸爸是个出卖良心的小人，他会顺顺利利走过这场暴风骤雨，但正直的他不但不出卖灵魂，还当众揭发了卑鄙小人田永正借刀杀人的阴谋，结果是恼羞成怒的反右急先锋向爸爸冲过去，不知是反右勇士弱不禁风，还是爸爸用力过猛，高举反右斗争旗手的脑袋撞到了暖气片上。于是革命者的鲜血飞溅，于是，公安局的警车呼啸而来。。。。。。
她说完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的故事后，一面用纸巾擦眼泪，一面说：“是我害死了父亲，如果，在父亲动身返回苏联的前一天晚上，我不缠着父亲去看那部该死的苏联电影《幸福的生活》，那父亲说的真话就不会被坐在我们后排的一个小人听到了。“
(长篇小说”半张苏军红色钞票”节选)

[william zhou周道模]

生动的故事情节和人物的悲惨遭遇，隐显着历史和心灵的创伤。有感染力和冲撞力！

[李明晏]

谢谢你读我的作品。请多提宝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