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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本友]

想起洛宁
董本友
1999年我们去了洛宁。在我们的观念里，那是一段被放逐的日子，当然在外人看来这有点高看自己，可是不这样表达又怎能表达出我们那种开始不愿意的心情呢，还是“放逐”这词儿好。我们一起去了三个人，三个年轻人，心比天高的年轻人。我们去的那天，动身很早，天粉亮儿就走，从信阳到洛阳走高速，那时是件奢侈的事儿，从京珠高速上路，然后在郑州转入郑汴洛高速，在高速路上能见到远处隐隐约约有窑洞和厚厚的黄土层，心有点凉，这么古老的地方，怎么过啊。为了增加兴趣，我们还讨论着，这一层层有规律的黄土是从哪儿吹来的，有多少万年了。但说实话，路上几乎没有笑声，偶尔的搭讪，同车几个人似是路人，其实我们是同窗。我们都在盘算着，今后的人生道路，不知命运如何。到洛阳时天公竟然落雨了，不知是否是应了我们这一路的潮湿的心情。车在洛阳市内转了一大圈儿，才在西工区一条街上找到了洛阳市国税局。由市国税局安排我们要到某个基层局。洛阳市局人事科的人很敬业，天都快黑了，很还在工作。信阳市局的人把我们的人事档案交给洛阳市局，我们正式成了洛阳市局的人了，他们很快就给我们办妥了交接手续，等待在外的洛宁县局的人事科科长就把我们给接走了。外面还在下雨。 刚刚见到一眼的洛阳城，还没分清东南西北，就要离开了，我以为洛宁县就在洛阳市郊呢，谁知走了两个多小时，车一直向西，向西，夜色中只有雨打车玻璃的响声，挤在车中有些暖意。一路黑灯瞎火，除了过往的车辆偶人亮点儿，就是感觉路边的树木压迫人，终于到了洛宁，雨点也住了。刚刚下过的雨在灯光照耀下，尽是黄泥巴水，一条大渠在城中北边穿过。我们在大渠边的黄金大酒店过第一个夜。
先吃饭。好家伙，桌上都是些不认识的面孔，有县局局长、副局长和一大帮科长。豫西方言，我们听不懂，似乎耳朵有重音，每听一句话都要问上一两遍，我们说话时，也是每一句话说几遍，尽量讲普通话。菜上来了，先是一圈凉菜，我们不习惯。先喝酒，暖暖身子，要是不会喝酒也不强勉，但要是会喝不喝，那可不够意思，一喝就得六盅。喝完酒之后，上最好的面食，有糊涂面，拉面，烩面，黑豆面，炸酱面，卤面，鸡蛋面。好家伙，信阳人好吃米，没几个爱吃面的，要么就上大米饭，叫吃米。这一夜几乎没有睡着，从窗外看县城，县城有些小，有些土，有些落后。
第二天去县局正式报到，县局原来就在这黄金大酒店的斜对面儿，过马路后，几步路就到了。L形的一个小小院落，带着尘埃的红砖楼房，我们沿着L形的下面走进这个小院儿，L形上面便是办公楼，也是紧临风翼路的那边，L形其它两边是地税局的办公楼和老干部的住宿房。L形建筑共四层，白天仔细看时，才知道，这楼有些古老，不象现在建设的房子见不到一块砖，红砖全部露在外面。
我们被分到了洛宁县陈吴税务所。陈吴乡距洛宁县城大约二公里，在县城西南郊。我们去的时候，满地都是尚未收割的玉米棒子，这就是诗人笔下经常呈现、大家头口传说的青纱帐了，公路似乎也是从玉米地中间呼啸而过的，就连两边的高大白杨树，都被青绿色的玉米所淹没，也不再起眼儿。税务所在公路边，也是被浓浓的玉米地包围。随后的日子，就是下乡收税，熟悉各种各样的纳税人，见识豫西风情。后来，我们三个人都又被调到县局和城区工作，第一次长见识，不请客，不送礼，也能调动工作，说实话，我有些感动。在后来的五个年头的工作里，我们走遍了洛宁的山山水水，见识了豫西的博大与丰厚，从开始有些不情愿，到逐渐喜欢上。
先得说说洛宁人。在洛宁的五个年头里，留给我最深的是这里的人很厚道，办事公道正派，很直爽快。举例说吧，一次我们去陈吴乡大原的集镇买菜，我问卖菜的，这辣椒辣不辣？那菜贩高声说，不辣还叫辣椒？！我们当时都哈哈大笑，都说北方人直爽，果然不假。当然我最熟悉的还是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从他们身上能验证我的观点。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雷结民局长。现在有这种习惯，特别怪，就是在文字里尤其是文学作品里，一提到局长就有种局长是贪污的代名词、局长就等于坏蛋的倾向，说领导一点好话就要拍领导马屁，是马屁精，其实现实中有许多好领导，只是看你有没有缘分，有许多领导值得称道，就看你心放正没放正。因为老家产茶的缘故，我曾顺带给他捎了一听茶叶，以沟通感情，本不是个什么事儿，没想到，他竟然在会上，含蓄地批评了我。心里想，这人怎么这样较真，以为我要贿赂他啊。大概是他出于不占别人的便宜，或者是礼尚往来，或者是领导关心下属有方的考虑，春节我们回信阳老家，他竟然又送给我们每人一箱沙梨，他们说仅洛宁产这种梨，他应该是赔了。从此，我们便知道，雷局长人很正了。他不喝酒不抽烟，惟一的爱好，大概是运动，他经常陪我们打乒乓球，一同爬山，一起外出搞野炊，最让我难以忘记的是，我回信阳时那天早晨，他起的很早锻炼身体，然后来到办公楼小院（我住在办公楼四楼上），帮我把一大包被子从四楼背到楼下，然后放到车上，全然没有一局之长的架子，而我只在后面跟着，提着些小行李，盯着眼前这个个头与我差不多的人——我的领导，有些感动，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选择留下来呢。局长这么平易近人，何事不成了，在雷局长任期间，县局重新盖起了一栋五层楼的办公楼，改善了办公条件，我临走之时，还多次到新办公楼去看了看，可惜我没那个福分，没有住进新楼，就离开了洛宁。2005年我在报上看到他被评为全国税务系统先进工作者，河南省仅五人。我暗中欣喜，这是应该的。另一个人，叫雷新周的快退休的老同志，我们都称他为老雷，也很特别。他利用业余时间研究旱地节水技术，查资料撰写论文，并且中央电视台也播出了对他的采访纪录片。
人事教育科的张科长对我的工作和生活都特别关照。在工作上，他让我多参与，多锻炼，多学习，在他的帮助下，我每年工作都受到县局人肯定，还得几个奖呢。他还经常让我到他家去，对我们的生活可以说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怕我们在食堂吃不习惯，不习惯北方的面食，经常在周末把我们叫到他家中，让嫂子专门煮米饭给我们吃，给我们做洛宁有名的粉条蒸肉吃，陪我们玩我，陪我们聊天，减少远离家乡对家的思念。老婆第一次去洛宁，他还宴请我们。有次孩子在洛宁生病了，他一家人都来医院看孩子，跑前跑后，帮忙照料孩子。有一年，县局派我到长水税务所帮助所里人学习计算机，我在长水乡呆了半个月，所长贺海涛怕我饮食不习惯，一天中午，他跑到附近的山涯上采摘葛兰叶，做成玉米糍汤葛兰叶面，没想到这种粗糙叶烫在水里后，口感还糙糙的，但味道挺不错，我也是第一次尝到葛兰叶面。帮教工作结束后的那年秋天，贺所长有次问我，要不要给弄点HENG吃，说洛宁的HENG挺好吃的。我一时搞不明白什么是HENG，我说好好，第二天他就带了一大包，打开一看，原来是杏子。
还有那同楼住的奶奶一家，我们也时常想起。老婆带儿子去洛宁，那时儿子才两岁多，也不懂事儿，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人跟儿子玩儿，儿子几乎天天都在那奶奶家。这是个相当讲究的老太太，满头银丝，透时岁月留下的痕迹，我们可以看得出，这是位年轻时十分漂亮的奶奶，她拄着拐杖，说话时，脸上总是慈祥的笑。一间屋子，她收拾得比一般年轻人都讲究。冬天，儿子和奶奶一块儿，围着火炉，看着电视，奶奶常拿馍给他吃，吃渴了，奶奶就拿每天自订的新鲜牛奶给儿子喝，我几乎每次下班，都看见儿子在奶奶屋子里，时常感到不好意思，奶奶常说，小孩子都这样，没事儿的。后来，奶奶的外甥女王芳知道奶奶这儿来位小帅哥，经常到奶奶家来，还时常把儿子带出去玩儿，还在我上班时到我住的屋子里陪老婆聊聊天打发时光。天晴太阳天，我和老婆在走廊上，给儿子洗澡，奶奶在一边乐哈哈的笑，说洗快点儿，别看太阳大，小心搞感冒，并叫外甥女来帮忙。那年过春节，我和老婆孩子回信阳，王芳一直把我的儿子抱着送到车站。
再说物。洛宁物产丰富，有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有产黄金著名的上宫干树金矿，有著名的上戈红富士苹果。这里的苹果给我的印象太深了。进入洛宁县城的沿途都是苹果树，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苹果树。洛宁的这地方大概忒适合苹果生长，几乎到处都是苹果，塬子上、沟子里，都是高矮不一的果树，有套袋儿，没裸露的，到处都能见到，有修枝的，有护林的，俨然我们信阳的茶叶园一样。洛宁的苹果最出名数产自上戈镇的上戈红富士。县局有一个苹果园，每年我们都要去给苹果除草施肥，秋天时每个干部职工都能分到几箱苹果，吃也吃不完，只急得送人。有一年老婆带孩子到洛宁，见到我住的房间堆满了苹果，她照着食谱，做拔丝苹果，送给同楼住的一位奶奶，那奶奶说，没想到还能这样吃啊。离开洛宁这多年，每到秋天我们想到那香甜的苹果，那摘苹果，运苹果，分苹果忙碌而有趣的情景，感觉好舒服，有一股香甜的水浸润着丹田。洛宁的金矿很出名，上宫干树金矿最有名，我去过矿区几次，到处都是矿石，巨大的矿石堆上正喷洒着水，正在洗矿，让重金属沉下来。
还要说说这里的景儿。洛宁县的景最出的就数神灵寨。景区有原始森林，我好喜欢那种滕缠枝绕，分不清，弄不白明的原始状态，什么奇迹都有会发生，在林间能采到野蒜苗，有第一次见到的白皮松，在竹海里，想着有童话故事要发生，至于各种各样的传说故事，那可是一堆又一堆。山、水、石、木、兽、神、人，让你说不出的好，只有一点可以做到，多游几次，自个儿体会吧。那时的神灵寨刚刚开发，才对游人开放。这神灵寨估计要焕发另一番生机了。还听说，在我曾经上班的了陈吴那地方，办一个绿竹风情旅游节。那里的淡竹有很名，洛宁人常说明清时期的宫灯的竹骨均为洛宁竹子所做。这都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我在陈吴的时候，只知道洛宁的竹编比较出名，现在把竹子做从工业做到旅游业上来了，进步真快。洛宁县城后山上，有一地方叫闯王坡，有亭台，有一个几人围的古柏树桩，传明代李闯王曾在此柏树拴过战马，让人能想像出当初这地方植被应该是很的好。城南边，新修了一人工湖，湖边原来有芦苇，我有几次都看过，感觉很奇怪，豫西这地方，还有这么好看的芦苇荡，难得。
最后说说洛宁文化。洛宁的文化文化古老厚重。河图洛书的洛书出处在洛宁长水乡，我曾去看过那块洛出书碑。据传这里是苍颉造字的地方，由东向西进入县城的的县标，就是苍颉石雕。另外，今年又发现孔子第十二代传人在洛宁，报上说，失散1200年孔子后裔现身河南洛宁，并找到清光绪十一年编制的《孔子世家支谱》，这是一大文化现象。在往洛宁的路上与宜阳三乡乡交界处有唐代著名诗人李贺的纪念亭子，只可惜我多次从李贺亭面前经过，都未曾有机会下车观瞻。
洛宁语言很有特色，还保存有许多古汉语的印记，如洛宁人把女孩子出嫁，叫出阁或出门。洛宁人典型口点禅是“中”，如果说，你把“中”这个音发好，就可是半个洛宁人了。洛宁把“这事好不好”说成“这事美不美？”，把“让人心急”说成“让人心焦”。洛宁人找到对象，要求男女孩没有“狐臭”。身置洛宁，你能感受到的是，这里文化气息很浓厚，街头上做生意的门店里都能看到，有人边做买卖边读书看报。清晨，你可以看看到许多人在水泥地面练习书法，路边上你能看到有人在教小孩子学习中国乐器。小小的一个县，办了好几份报刊，出了好多作家，河南作协主席张宇是洛宁人。而最有意思的是，我的人事科张科长曾鼓励要我好好写东西，说张宇是他同族兄弟，说不定某一天，他会让张宇给我指导指导，我一查张宇出生地，洛宁大阳村，与咱科长一个村，看来科长的话是真的。我还曾参加过洛宁作家协会成立大会，在《洛宁之窗》上，我还发过一篇小文。在洛宁期间，我结识了许多洛宁有才华的老中青作者作家，女作家张萍，曾经对我的写作进行了过指导，她还送过我她的著作报告文学集《中原星颂》。
人生如果有百年长命，五年也是个不小的数字，从1999年到2003年，我们拿出人生中最宝贵的时间，在豫西洛宁锻炼自己，想起来，像是一段梦，倏然间就过去了。每一段经历都是人生的财富，我不知道是否能用好这笔财富。回到信阳一两年，有几次，我还把信封上的邮编写成洛宁的，常常感到好笑，忽然意识到，洛宁已深深驻入我的内心，她该是我的第二故乡了。常看报纸，偶有洛宁的信息，我们都会特别关注，最近洛宁县政府与深圳某公司签约“投资４０亿元，在洛宁建设高档次旅游景区、四星级酒店、职业教育学院、工业园区，实施矿产资源开发。”（《大河报（9月22日）》）看来，洛宁的苹果该熟了。

通讯地址：河南省光山县国家税务局 董本友
邮政编码：465450

[巫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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