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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连载]辟另一条蹊径——谈黄淮诗集《爱的格律》文/皇甫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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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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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9-8-11 周二, 下午10:14    标题: [转帖][连载]辟另一条蹊径——谈黄淮诗集《爱的格律》文/皇甫白 引用回复

辟另一条蹊径
——谈黄淮诗集《爱的格律》
皇甫白
这是一本有特色的诗集。
封面是由若干不同形状的小块几何图形组成,它们依着处处的运动轨迹而星罗棋布,然后拼
合成大的图形。近视有繁复纷乱、头晕目眩之感,远观则轮廓清楚且有规律。再看里面,形
式上全是字数匀齐的现代格律诗;内容上则主要为爱情诗。中国新诗从胡适在《新青年》上发表第一首白话诗到现在,已快到七十年了。七十年间,新诗在形式上的探索一直没有断过。三十年代的闻一多先生不但从理论上而且从创作实践上,进行过艰苦的尝试;建国后围绕着新诗的形式问题曾展开过热烈的讨论,其中,何其芳从理论上也进行了大胆的设想。这些无疑都是有益的。但他们都没有取得相应的成效。闻一多因其格律的太严和一定程度的唯美形式主义,和者甚寡;何其芳建国后到他提出关于建立现代格律诗时,只发表过一首诗,且是自由体,因而不能在创作实践上作出示范。现代格律诗能否形成?如何形成?形成如那种规范?最终要靠创作实践和历史来作出判断,黄淮这本《爱的格律》也将受到同样的检验。但他用自己的作品来进行艺术的尝试,其精神是令人佩服的。且新诗以来,整本诗集都以现代格律写成,这恐怕当是为数极少的一册吧!单就这点说来,诗集本身就是很有特色的。也许有人认为,黄淮今天来进行这种尝试,是多少有点不识时宜。当今的新诗潮,在内容和形式方面都以其叛逆的姿态向着一切旧的传统挑战,诗的内在形式,审美倾向,诗的内涵和观念等的更新且不待说,就其诗的外在形式而言,诗的押韵基本上突破了,大都为无韵诗;诗节和诗的长短可以说自由无拘无束。的确,现代生活的节奏和现代意识的加强,诗的形式应当适应思想感情的表达。但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不看到,有一些诗“自由”到泛滥的地步:一句诗的有意拉长和断裂成若干行,不讲节奏,读起来拗口,既无古典平仄也无现代节奏,不少自由诗有点朝“马拉松”发展的趋势。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进行现代格律诗的尝试,无疑对克制新诗在发展中的某些不良因素,是有着现实意义的。
当然,艺术的探索是多元的。“朦胧诗”的讨论已经开拓了新诗发展的通路。现实主义也好,现代主义也好,艺术竞争,讲求宽容。现代格律诗和自由诗也是如此。不管将来发展趋势如何,它们互相竞争、相互补充而互相制约,我看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是完全可行的。从诗歌史看,相对自由的歌行体对于表现李白拓落不羁的豪放精神比较合适;而比较严格的律诗,却正好为杜甫的沉郁顿挫的风格所用。今天仍然是这样,适合于自由体的则取自由体,适合格律体的则取格律体。诗是舞蹈,可以寻找适合自己的舞鞋,也可以赤脚跳。总之,当前不少人在注重引进西方现代主义,进行纵的继承和横的移植的时候,黄淮在另辟一条蹊径从新诗形式上进行探索,这种精神是值得鼓励的。
 关于现代格律诗的形式,至今没有,将来也不一定形成一种模式的格律。何其芳在其《关于现代格律诗》一文中提出的格律设想是大致宽松的。他说:“我们说的现代格律诗在格律上就只有这样一点要求:按照现代的口语写得每行的顿数有规律,每顿所占时间大致相等,而且有规律地押韵”。通观黄淮这本诗集,这种要求是基本上实现了的。黄淮这些格律诗的特点是:大多为每四行一节,也有不分节连排到尾的;每逢第一、二、四行或二、四行押韵;每行顿数整齐。每行顿数和字数都整齐是很难做到的。黄淮基本上是按照闻一多先生倡导的“视觉方面的格律”而实现“句的均齐”。闻一多先生还说:“句法整齐不但于音节没有妨碍,而且可以促成音节的调和”,“恐怕越有魄力的作家,越是要载着脚镣跳舞才跳得痛快,跳得好。”闻先生这里说的是严格的格律诗,这恐怕只有那种运用自如,得心应手的人才能做得到。所以何其芳曾说:“用口语来写诗歌,要顾顿数的整齐,就很难同时顾到字数的整齐。”〖HT〗但黄淮这本诗集大致做到了这点。而且有些诗,其格律是十分严密的。“它不但每行的顿数整齐,每行字数整齐,甚至行与行之间,每个顿中的字数也整齐。如:

浪花上|帆影|隐入|云霞,
波涛间|山色|染透|水光。
你是我|心中|太阳|灼热,
我是你|心中|月亮|辉煌。
——《浪花上帆影隐入云霞》
每行九言四顿,都按三、二、二、二的节奏排列。《不似蜘蛛匆匆地结网》一诗也是如此。
也是九言四顿。只不过按二、二、三、二的节奏排列。要做到每行顿数内的字数匀齐的确很
难。所以有时,黄淮又稍加变化,在一节诗内,头两行和后两行分别实行顿内的字数匀齐。
如:

你从|小路|那一端|走来,
我从|小路|这一端|走去;
即使|把小路|拧成|麻绳,
我们|也能够|准时|相遇。
——《你伸过来传情的右手》
每个顿内字数的多少本来可以不论,只要“每顿所占时间大致相等”,一个字或两个字的词,乃至两个紧凑的合成词,都可以形成一个节奏。不过,按现代汉语的习惯,大多以两个字的双音词,或在这种词的前后带上相应的附加成分而形成为一个顿。黄淮的诗大多采用这种方法。如他的《你是健盘间灿烂的音符》这首诗在顿数、字数匀齐的基础上,每顿的字数是错落不等的:

你是|键盘间|灿烂的|音符,
随着|我的指尖|起落|飞翔;
你是|溪流里|快活的|蝌蚪,
驾驶|我的波纹|戏嬉|游荡。
也许|永远|谱写不成|乐章,
也许|永远|也听不见|蛙唱;
只要|我想到|你愉悦|振奋,
我就是|爱情|王国的|天皇!
现代格律诗,可以根据顿数的变化不同,在节节间形成某种对称的规律,不一定每行的顿数完全一致。如闻一多先生的《你莫怨我》,每节五行:“你莫怨我!/这错原来不算什么,/人生是萍水样相逢,/让他萍水样错过。/你莫怨我!”从节奏上看,是采取二、三、三、三、三、二的形式安排的;以后每节都如此,形成规律性的对称。黄淮的格律诗中几乎没有这种变通性的形式,他在字数上是刀砍斧削般的整齐,每行的顿数也保持相等。看来,诗人在执着地探寻一种比较稳定的格律形式。在这本诗集中,有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五言诗体不等。但用得最多的还是九言体。九言诗是根据现代汉语中双音词较多的特点,在传统的七言基础上发展而来的。黄淮的九言诗写得比较熟炼,节奏比较自然。相对说来,字数较多、顿数较多的诗就不那么得心应手。甚至有的只是求得了形式上的字数整齐,而因顿数太多却失去了节奏的匀称,读来就不那么和谐。试看他的一首十五言诗中的第一节:

缥缈的|梦幻|怎能够|慰籍|清醒的|苦痛?
洁白的|画布|时时都|期待|画笔的|冲动;
爱情的|种子|哪怕|飘落在|悬崖的|裂缝,
也敢于|扎下|根须|挺直|脊梁|迎接|雷霆。
我们可以看出,第一、二、三行都是每行六顿,第四行却写成了七顿。如果把“扎下根须”、“挺直霆梁”、“迎接雷霆”三个动宾式联合结构划成三个顿,那这行诗一共就只有四个
顿,与前面三行的每行六顿就更不协调。这首诗共有二十七节,其他节数内的顿数也大多不
能做到顿数的一致。可见,在现代格律诗的写作中,如果为了追求单一的“视觉方面的格律
”,即字数的整齐,就容易破坏顿的格律,而顿的格律才是现代格律诗的灵魂。字数较多的
诗就更难做到这点。我个人认为:与其为了字数的整齐而强行削足适履;不如顺其口语节奏
的自然,只要顿数有规律,而字数可以略为不计。所谓略为不计,就是大体整齐,不要参差
错落过大。
现代格律诗,本身首先应是诗,而不是其他什么,这是诗质所规定了的。有一种说法:旧诗靠格律,新诗看本色。实际上,我国诗史上的一些古典格律诗之所以千百年来广布人口,道理还在于它们是真诗,是好诗。陡有押韵之文,尽管多了一层伪装,其本色还是“非诗”,时下有一些附庸风雅的旧体格律诗便是如此,而现代格律诗也应引以为戒,不然就陷进了形似其诗而实际“非诗”的泥沼。黄淮这本《爱的格律》给人有益的启示不止于新诗形式的探讨与尝试;而且它们在表现爱情的真挚与深沉、哲思与情理的交流、意象与比譬的新颖方面,都能给人新鲜而饱满的审美感受。下面试作论断。
 诗是高度心灵化的产物,是主观世界对外界的一种幅射反应。诗最终靠以情动人。纯真、诚挚和炽烈的情感凝聚。古往今来,多少人为她啼血吟唱,付出牺牲;而也有人在这感情的试金石上露出滓渣的本相。黄淮是这样理解爱情的:“不似蜘蛛匆匆地结网,/粘捕盲目飞来的翅膀;/不似赤金铸成的锁链,/突然套在少女的颈上。/是两股泉溪涌出峡谷,/汇成一条滔滔的大江;/相互赐予也相互滋养,/相互鼓励又相互消长”……(《不似蜘蛛匆匆地结网》)。〖HT〗是的,爱,不是赐予,更不是散发铜臭的世俗,而是从心灵灵
泉的互相渗透。正因为爱是建立是“相互”的基点上,当一方有难的时候,另一方就会毫不
犹豫地付出宝贵的代价。黄淮在另一首诗《我愿把生命铸成诗行》中,作了这样真诚的的剖
白:

为颓塌的心架梁竖柱,
我的诗行敢挺直脊梁,
给麻痹的腿添只健足,
我的诗行愿锯成手杖。
除了劲节的人格和对爱的充分理解之外,诗集中还有一些对相思之情的抒发,也十分动人。古人有名句在前: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情深意挚,人在远方,也如在目前。于是,在诗人的感情世界里,便出现了“列车沿着相思之轨飞行,前方没有站台没有红灯”的无阻隔境界,于是,“我的诗行长长伸向南方”,“南乡有一座锦绣的小城,小城有一盏失眠的路灯,灯影里有纤细的白杨,白杨的绿枝正频频挥动……”。这是三首诗中的句子,我依着诗人感情运动的轨迹把它们联缀了起来,从中我们看到对相思之情的细腻表达。最后四句是一首八行诗的后半部,它采用顶针修辞的方法,把思念一层层推进,造成了情意缠绵的优美意境。这些爱情诗不是靠说教来规导,而是注重营造于表现力的意象来凸现爱的主题。意象是知觉和理性对形象的一种渗透,它既具有诗的形象美,同时又是对形象的深化,因而更具有表现的活力。请看:“你的海魂衫无比神奇,夜夜让我风浪里沐浴——蔚蓝的波是你的顾盼;雪白的浪是我的寻觅”(《你伸过来传情的右手》)诗既含蓄又形象。如果写成她夜夜靠着穿海魂衫的他谈情说爱,他(她)们简直像海波雾浪一样不可分离,那么就将索然淡味。《邮筒》一诗也写得别具一格:“你是蜜蜂眷恋的蜂箱,天天把爱的甜蜜收储;你是鸽子留宿的新巢,天天把幸福信息输出。你也是时代的量雨筒,容纳几多悲愤的泪珠;站在喜泪化雨的街头,你是一株茁壮的绿树。”还有《你是键盘间灿烂的音符》、《象鼻峰》等诗都是以某种物象作诗情的触发点,从而调动想象和联想,酿造出诗的意蕴。黄淮的爱情诗,大多不是那种狂热的秋天;不是长江大河的激流汹涌,而是湖水样的明净和深沉。他的诗大多表现为一种激情的积淀和凝结。而不少诗中,闪射着诗人对爱的哲思,有的甚至是作为格言和警句而锻打出来的。因此,它们感情的比重和荷量较之狂热型是显然不一样的。如果说,“轻易接过恩赐的项链,会变成锁链套在脖颈——相爱不等于被谁占有,占有与被占有都很不幸”(《爱情有两根金色支柱》),还是比较正面的直接的警句化的,那么《距离》一诗就是有相当的哲理意味了:“当没有看清他的面目,却不妨后退一步两步——拉开时间心间的距离,一切便都会历历在目。”这首诗似实而虚,而又似虚而实。诗的妙处在虚实和双关中表现了出来,而哲理乃是诗人对生活的深切体验和严峻的人生思考。此外,《云雾》一诗,借云雾时对溪流的“有意掩遮着悬崖断壁”,“溪流却从此轩昂站起!”揭示了瀑布义无反顾的精神;而通过《塑
料花》,深刻地暴露了生活中,确实存在着“假的有时却比真的美,真的常常没有假的香”的不正常现象;《鸽翎》则讥刺了那种脱离母体而妄自飘然的轻浮。总之,这些诗都力图通过一定的物象,通过强烈的移情作用,把它们上升为某种哲理的表达,增强了事物本身的内涵与外延,给人有益的启迪与熏陶。
当然,在这本诗集中,也有一些诗情不浓的直叙性文字和缺乏生动意象的说理。同时,有些诗可能因为格律的束缚,而限制了思想感情的酣畅表达。但这毕竟暇不掩瑜。尤其是黄淮在现代格律诗方面所进行的大胆探索和追求,对新诗形式的发展和形成是有益的。我们期
望他沿着自己择定的道路走下去,不断总结经验和成绩。同时,也期望有更多的人来作这种
诗歌形式发展的铺路工作,从而构成新诗的全面繁荣。
(原载《诗人》1986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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