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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水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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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双江

2008澳洲彩虹鹦十佳版主




加入时间: 2007/11/14
文章: 1992
来自: 中国四川
积分: 9103


文章时间: 2008-9-12 周五, 下午1:18    标题: 捡水柴 引用回复

捡水柴

塔双江 
如今,在漩口这座古老小镇生活的人们,家家户户煮饭不是用电,就是烧蜂窝煤,真正全部烧柴煮饭的人家已经很少了。倘若退转去三十年,家家户户煮饭烧柴要么上赵公山、蓥华山、犀角岩去砍,要么下寿江、岷江去捞,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是如此。大多数人家,想来都有过上山砍柴或下河捞水柴的苦恼经历吧。极少数有钱人家每逢赶场,便站在家门口等着背柴上街卖的农民。其实,这些柴也只是树丫丫,很少有青杠柴或杂木柴,两三分钱一斤,在那年月,这价钱贵得吓人。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戴着“四类分子”帽子,白天扫大街,晚上被揪斗。无任何工作和收入,仅靠卖肉票、糖票、烟票过日子,(当然,是国家配给我们全家的)这是我们全家的惟一生存方式。日子穷窘,很显然属于那种买不起柴禾的人家了。每当放学之余或放寒暑假,我就带着小自己三岁的妹妹上山或下河捡柴去了。
  常常,屋檐下或晒楼上垒的柴垛悄然退下去时。拴一张老蓝布围腰帕,穿一件洗得发白、补巴又补丁的中山装的父亲就会扯开凶神恶煞的嗓门吼叫:“华华,华风,你们眼睛瞎啦,柴都要烧完了……”
  在那些过去了的日子,自从父亲在一夜之间被错划成“四类分子”后,家境一天不如一天,惹得白天扫大街,晚上遭揪斗的父亲,脾气越来越暴躁。我和妹妹眼泪未干过,特别是我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一听见父亲那大声武气的斥骂或者挥一下手,我和妹妹便会心惊胆颤东躲西藏。于是,除了下午放学到州水泥厂、芬丹坪煤矿一带捡一点沾有水泥或煤渣的柴禾,暂时解决燃眉之急外,每到星期天,我和妹妹便知趣地早早爬起来了。饭后,匆匆忙忙背上背篼上路。我和妹妹的个子都很矮,那捡柴的背篼几乎要拖到地上了,父亲总是将我和妹妹的背篼背绳收了又收。出门前,我和妹妹还怯怯地回头说一声:“爸,我们捡柴去了。”
  出了家门,我们飞快地往岷江河边奔跑。捡水柴,可谓岷江河边的一大特色,每年春天发大水,上游森工局砍伐的木材,大量地倾入江中。千千万万根漂木沿江而下,拥挤浮游在江面,一片争奔的呐喊声,那场面至今想起都很壮观。沿途磨光棱角的枝节以及漂木撞裂的碎片,或搁浅在沙滩上,或嵌进在石缝里和江底下,家乡的父老乡亲便叫它“水柴”了。这些形状如骨头大小的水柴遍布岷江河边,多如牛毛,年年捡,年年有,好像永远也捡不完似的。小镇百姓人家,便捡来晾干,贮存,既肯燃又好烧。
  起初,我总是被那些纵横江滩的大孩子讥笑为捡“雀儿柴”的娃娃,意思是只配捡点乌鸦都衔得动的小柴。这样小的水柴一般是那些小脚老婆婆和小女孩捡的。那些大孩子却个个都是捡水柴能手,他们的皮肤黝黑,三五成群斜躺在大鹅卵石上或沙滩上晒太阳;他们捡的水柴不仅多,而且又大根,甚至还敢拄着尖嘴锄泅水到江中钻迷头,用手捞取沉没于江底的水柴。后来,我学着他们的样子,也缠着父亲给我做一把尖嘴锄,拄着尖嘴锄涉水到江中钻迷头,沉入江底用手捞取嵌在江底的水柴。有时候,我的胆子特别大,跟着这些大娃娃泅水到江中拦截横冲直撞的整棵杂木树子。据说,岷江木材水运局有个规定:江中除杉木外,诸如桦树、柏杨等杂木都可以任意打捞。那杂木的比重大,在奔腾湍急的江涛中时浮时沉,但即便在很远的上游,只要有一棵杂木在水面上稍一露脸,我和早已全神贯注守候在江边的大孩子,不管江水有多么的寒冷,多么的刺骨,几声尖厉的唿哨,大伙儿会箭一般直射江心。只见我和这一群孩子齐头并进,浪花飞溅,群鱼争食般地抢夺江心漂来的那根杂木去了,江边不断传来羡慕我的妹妹和其他小伙们的喊叫声:“哥哥,加油!”“华华,加油!”那场那景,野悍而极富刺激。特殊的年代铸造了特殊的家庭,特殊的家庭也铸造了我特殊的童年。自幼性格外向、好动的我,与大娃娃一道使劲地游啊,冲啊!不管怎样,每次都是我抢先。我紧紧地抱住那根属于我的水柴,止不住地说:“我先抢到,我抢到!”总害怕别的孩子从我的身边夺去似的。其实,在那年月,以大欺小,以强压弱的事还是经常发生,无论几个大孩子怎样拖抢,我都咬紧牙关,哪怕背上的拳头如雨下,我始终抓住那根水柴不放。我那可怜的妹妹见我遭到那些比我稍大孩子的打,双脚“砰”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抓住那挥舞的拳头,两眼含着泪水,脑壳犹如鸡啄米似的,使劲地朝地上叩着,她边叩边哭喊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打我哥哥,不要打我哥哥。”那些大娃娃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见我仍死死抓住那根水柴不放,只好朝我猛踢一脚,狠狠丢下一句话:“拿去爬,拿去爬……”便作罢了。
  在捡水柴中,最有趣的事要数用尖嘴锄泅水到江心,尖嘴锄不仅可以掌握平衡以免被急流冲倒,而且还可以试探江底是否有水柴。我经常用脚、用尖嘴锄在江底踩着、拄着……,只要发现或感觉到水下有移动物,便将右手伸入水底去捞。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一会儿打湿衣衫,一会儿将头打湿,甚至还遭呛两口水哩,真是好玩极了。运气好的时候,我会捞着很多如骨头大小的水柴;运气孬的时候,我会捞着一个骷髅,那骷髅吓得我哭爹叫娘,魂飞魄散,急忙朝江边猛跑。在“文化大革命”中,岷江河边经常发现被水淹死的尸体。有的完好无损,有的已腐烂不堪。据大人们讲,不少是失恋自尽的,有的是“十年内乱”受迫害致死的老干部,有的是受不了饥饿而全家人一起投河的,当然,还有不少是捡水柴淹死的。在那艰难的年月里,不知岷江河吞没多少冤屈鬼哦!
  记得在1975年夏天,岷江河涨大水。那天,天下着绵绵细雨。岷江两岸站满了捞水柴的人们。住在街西头的康老六与一个小伙子去回澜塔下捡水柴,恰遇垛子垮了。在逃命时,他动作缓慢,于是,康老六就被大水冲走了。那天上午,我独自一人在寿江与岷江交汇处钓鱼。当他从上游被洪水冲下来时,只见他夹窝下夹了两根小圆木,全身湿透了。就在这时,我的鱼线也开始动了。当他被洪水冲到离我仅两米之遥的地方时,他慌忙向我呼救:“华华,赶快伸手拉我一把!”此时此刻,我早已吓呆了,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被洪水冲走。而沿江两岸仍有不少抢救他的人拿着竹竿、绳子在奔跑。他的呼救声穿过河流,飞过山岗,传得好远、好远。至今想来都好凄惨……
  水柴不光是捡和捞,而且还要挖。在滩头沉沙中,刨一个深深的大坑,挖出一根水葬柴。这对于捡了一下午水柴的我和妹妹来说,还是一件幸事。虽说水葬柴不好烧,但炖肉、熏肉、熬火还是可以。不过,那都是些好力气成年男人干的事。有一次,我和妹妹挖到一根水葬柴。那天,天黑得特别早,江对岸已是万家灯火、星星点点。而我们背篼里分别只有半背篼水柴,正发愁咋回去向父亲交差。我们徘徊在江边,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我被脚下的一块硬物拌了一下。我急忙低头一看:“华凤,我脚底下肯定有水柴!”我们连忙双脚跪地,偏着头,左看右瞧,一根约一米长的水葬柴隐隐约约地呈现在我和妹妹面前。于是,我们用双手使劲地刨啊、抠啊……不一会儿,手也抠痛了,指甲也渗出了不少鲜血。水葬柴终于显出它的一点轮廓。我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面向水葬柴,双脚叉着。然后,我朝手心吐了叭口水,搓了搓双手,头朝下,用力抓住水葬柴的下端,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喊着“一、二、三”,可水葬柴却纹丝不动。于是,我和妹妹只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根约一米长的水葬柴。
  可水葬柴的诱惑毕竟太大了!没走多远,我还是忍耐不住地回过头去望了望那远远没有装满的两只背篼,也想了想街檐边、晒楼上渐渐矮下去的柴垛以及父亲阴沉严厉的脸一直压抑着我,同时也压抑着两颗有些空茫孩子的心。寒冷的江风微微吹来,不断地吹拂着我们薄薄的衣衫,这充满灰色和忧伤的童年啊!就捡这么点柴,回家肯定要挨骂,弄不好还要挨打呢!我坚决地对妹妹说:“走,转去。还是把那根水柴弄出来,我们两姊妹把它抬回去!”“哥哥,天都黑了,我好冷哦,好害怕哟……”妹妹的声音仿佛在打抖。“不行,今晚上就这样回去,爸爸不会轻饶我们的……”尽管我浑身也在打颤儿,但父亲严厉的身影在我和妹妹童年的心中无限膨胀着……我们又继续挖着、抠着。我使出全身吃奶的劲儿,用双手将那根水葬柴紧紧地朝上掀着,只觉得满脸发烧,胸腔内有一种快要撕裂的疼痛,“扑通”一声,那根水葬柴终于破土而出,横卧在沙滩上……我和妹妹用力将那根水葬柴抬到肩上,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我们为捡到那根大水柴而兴奋得得意忘形了,至少今晚不挨父亲骂了,更不得挨父亲打了。我嘴里乱哼着胡诌着的小调:“我是一个兵,虱子多得很,撒起了洛洛粉(六六粉),还是痒的很……”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抬着这根“大水柴”,踏上群益桥,跨过岷江,从许许多多在街檐下乘凉的大人们和孩子们的惊讶和羡慕的目光中,向那个穷窘而温馨的家走去。
  还没有拢屋,在很远的地方,我们就看见年龄并不大,却显得十分苍老的父亲站在家门口遥望的身影。“这么迟才回来,把人都急死了,肚皮还没有饿嗦……”父亲用少有的低音斥骂着,那骂声里隐匿不住的心痛和爱,让人心里甜滋滋的。
  几乎是从家门口跑过来的父亲,跑到我们面前立即站住了,满眼赞叹和惊讶:“这么大根水柴,把我幺儿、幺女压住了咋个办,老子一个人来老(扛),老子一个人来老(扛)……”
  我的鼻尖禁不住一酸,父亲啊,你深沉的爱,不都隐藏在你平日的严厉中了么;无论在酷暑难忍的夏季,还是在冷嗖嗖的山风中或是在倾盆的大雨下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我们每次捡柴,不管归家有多么迟,父亲总是不安地站在家门口那个斜坡坡上,久久地遥望,久久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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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iam zhou周道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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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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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9-9-09 周三, 下午8:46    标题: 引用回复

好文章!写得细,生动,深情,反映了那个时代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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