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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

《短歌》

你许我的，都未实现。花谢了
夕阳驮走了白蝴蝶
黄昏的残酒，被夜倒空
泪，落在斜月腮边
启明星不来，浓雾兀自遮隐
尘封的心事
这欲盖弥彰的爱情
越来越纤长，江南水道转了又转
一天天艰深，归于晦涩

英文歌，咏叹调，芦笛断断续续
一曲清词，画意三千
都似黯然叹息
拂向书案的手，迟疑而寂寞
所有象形文字都无益
故纸堆里埋没着甜蜜的相遇
黄旧的不只是日子
一声哽咽半哑在喉咙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长调》
在莫干山等我，在两千年的传说里
等我和你双剑合璧，生死与共
血洒流泉，泪染飞瀑，等我
陪你锻造纯粹的誓约

在长生殿等我，不止在七月七
马嵬坡的白绸，绊住了双足
飞天的舞步犹在，你等我
一展双臂，便向着来生飞度

在春夜的江上等我，驾一叶扁舟
三千里月光，洗遍山河
吴越之战已远，且忘了家国
只记今朝随波而去的快乐

等我，江南正开漫天的花雨
烟幕青黛，似浓情的眼波
一声叹息，晨风里
且做一粒尘埃，随风去，随你去
有你，深壑高原都是乐土
荒漠里开千朵莲花，合什
你在，就是圆满


《初秋》

那条错落的小径
在等
等初秋的纤足踏过
留几处浅淡的雨迹风痕

梧桐树伤感着
一年一度飘飞的黄叶
路口站着的女子
还可以回到芬芳的二十岁吗

日子在流转
谁都不知道初秋的雨水
藏着一份心疼
深秋的狂风已经准备启程

夜更深更黑了
多像不婉约的命运之神
又一阵风来
吹散了小麻雀温暖的梦


《故乡》

离开的日子
比守着你的日子更长
离开的日子
一直在心里守着你

四月阳光轻抚麦田
油菜花的金黄多么明艳
美学不是抽象语言
是蓝蜻蜓在水面的倒影

清甜的桑葚果
染色童年明亮的快乐
故乡是一幅不褪色的图画
平面是天堂立体是幸福

离开的日子
我沉重的背囊始终浸浴着
你疼惜的目光
我知道，却不能回望

渐行渐远
是为了一双傲视九天的翅膀
二十年后才发现
离开是为了飞回你的心上

你看，我扶过哲学的围栏
摇过宗教的长橹
却无法在任何一座码头停驻
你的怀抱才是救赎

因为，你冬天雪落满坡
夏夜有繁星闪烁
因为你淡定而沉着
从不沾染浮华的余沫

你的树太绿花太香
宠坏了我挑剔的五官
你的月色太温柔阳光太灿目
早已融进我的心搏

离开的日子
比守着你的日子更长
离开的日子
我从未离开你的心上


《雪夜》

雪下了半尺
雪夜安静得唯美
雪夜我站在你的门前
树影似一幅疏淡的水墨
风声在唱遥远的春江花月
流水调淌走了多少旧时哽咽

雪还在飘着
雪夜有美丽的孤清
雪夜我来过又独自离开
深深浅浅的脚印不是梅花烙
绾不住如烟往事里的点点滴滴
过去了都过去了譬如飞鸿踏雪泥

雪落了一夜
封住了山的沉默水的轻音
天堂门禁森严人世还未清醒
除了屋角那棵落叶松知道我来过
你不必知道昨夜的大雪如何落在我心
又一片片融化成三江的波粼

晨光熹微了
上一个世纪我来看过你
转身之间又是下一个百年
其实不过是一个落雪的深夜啊
谁允许命运从此交错
还试着原谅所有的睽隔和分离
在洁白的雪夜，听落雪无声


《那个不浪漫的男子》

在一个浪漫的中秋晚会上遇见的
那个不浪漫的男子
已经一起走过十八年了

那天，我穿红色丝质衬衫
牛仔裙是浅蓝色
他穿着白衬衫系着领带
眼镜下的细长眼睛笑意满满

那个不浪漫的男子
不认识任何一家商店的柜台
他的衣服都是我按尺寸随意去买
他还不知道菜场的大门向哪开
当初他可是吹嘘说可以自办一桌菜

那个不浪漫的男子
两年后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婚姻
三年后送给我一个宝贝女儿
七年后让我无休止地依恋
十八年后的今天成了我鼻尖的空气
不可或缺不可稍离

那个不浪漫的男子
他还把一枚相思果埋进了我的心底
一日日泼水培植
遍洒阳光雨露
长成一株茂密的相思树

那个不浪漫的男子
送给我一大片山坡和草原
他知道我酷爱自由，适合被放养
夜晚会自动归栏
循着星空下温柔的轻唤

那个不浪漫的男子
心里有一个明净清澈的湖泊
只要月光洒下银色罗网
我便会雀跃着奔向他的水乡泽国
做一尾快乐的游鱼自在地蹁跹

那个不浪漫的男子
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
我会扎起围裙做一桌随适安康
再献上一杯陈年佳酿
盛满我窖藏十八年的甜蜜日月
以及今生的爱情来世的梦想
轻扶杯盏，请他品尝


《城市杂记》

市声太喧嚣
那条弯曲的护城河都挡不住
一日一日疯长的泡沫经济
夏季的雨水泛滥了三天
都没有洗掉躁狂的炎热
全日食只有短短的一刻钟
不足以警醒明晃晃的白昼

香樟树在人行道交接枝叶
说着绵绵密密的私语
这清晨和黄昏不值得歌颂
爱情也是一件破烂的旧衣
人群和车流总是找不到归途
无序的交通总是神经错乱
安静的声音多美，可无人听见

我在日复一日地践行规则
参加一场场假面舞会，微笑
嘴角上弯，冒着人格分裂的危险
近晚的风中归来，听见邻居
豢养的那只大狼狗在愤愤不平
吪、吪、吪，叫声短促而恶劣
呵，它真有率真的坏脾气

风在吹，四季忙着迁移
一天天浮华的城市，心脏在衰竭
一天天飙升的楼市，患了高血压
肥胖和高血脂、糖尿病追逐着
脑满肠肥的便便大腹
黑夜在窃笑，网已经张开
该捕获的鱼儿，谁也逃不掉

谁有轻功，可以做一只点水蜻蜓
飞上莲花宝座，闻见尘世清味？
谁会闲庭信步，胸有翰墨
轻书百世遗芳、画万顷良田？
谁会吹笛，在梅边，在雪夜，在
缠缠绕绕的羁绊里
衣袂轻飞，自在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