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惠建宁

《六姥姥》

我只知道是爷爷的爷爷
却根本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他的名字
就是六姥姥
辈分太高了
高到连自己的名字都没了
他没老婆
没孩子
（好像全村的人
都是他的孩子）
他甚至连一口
完整的牙也没了
他啃不动一颗苹果
他唯一的一颗牙
在孩子们的眼睛里
笑着整个村子
2006-3-25
《大岔则》

大岔则不大
小岔则不小
三角地带的前面
还有一个叫惠家庙的村子
这三个小小的村子
住满了姓惠的子孙

惠家庙其实并没有庙
大岔则到有不少先人的
坟地和祭祀的祠堂
可惜叫大寨给毁了
那些躺在地里的石碑
有的能追到久远的明朝

可我就是不明白
为什么大岔则没有
叫成小岔则
更没有叫成惠家庙
2006-3-25
《四园山》

小时候的四园山
离天很近
伸出一只小手
就能摸得到天上的
云彩
天很蓝
云很白
我家的狗很黑
那次我家的叫金旺的黑狗
在四园山上
差一点逮住的那只
棕色的野兔
我想我现在看见
也能认出来的
2006-3-25
《金旺》

金旺是被毒死的
它不可能想到
一块黄米馍馍就能要了
它的命
其实金旺从不欺生
对人很是友善
当然也许是那个干了坏事的
叫它发现了
它咬过
就用一块裹藏了毒药的黄米馍馍
把它的命给要了

金旺走时
眼里噙满了泪
久久地
站立在家的门口
全家人眼里
也都噙满了泪
金旺颤巍巍地走了
走到远离家门的
粪坑边
静静地躺下
静静地走了
眼里的泪水
我想至今恐怕还未干呢
2006-3-25

《楼房里》

楼房里
住着的是穿着粗布衣服的
惠明先一家
明字辈的人在村子里
全都是我的爷爷
他家的高墙大院
据说是祖祖辈辈
一年一年缓慢地修起来的
村子里唯一的地主家的
门楼也没他家的高
那家人是外来的刘姓人家
村子里的人
谁也没有眼红的毛病
都说他家的楼门
就该那么高
那是人家勤劳的报酬
我读到三年级学过
一片叫《愚公移山》的课文
我就想
我那叫惠明先的爷爷家
是不是和愚公家
有什么亲戚关系
2006-3-26
《门对面峁》

门对面峁
据说是和传说有关
传说中的人叫黑小
（这也肯定是我的祖先辈的）
说是生下来就没穿过他妈做的
任何一件衣服
无论怎么做大了的衣服
刚要给他穿
他就又长了很多
总是没法穿在他的身上
于是他的妈妈
就织了一天一夜的布
做了一件很大很大的衣服
想是黑小总该能穿了吧
可是黑小又猛地窜高了好多
他的妈妈一边哭
一边用剪子铰碎衣服
正在这时黑小不见了
有人说他看见
巨人似的黑小一只脚踩在院子里
一只脚却跨上了高高的门对面峁
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们一伙小孩子就不相信
可村子里谁也说不清
他们家原来住在那个院子
我们就爬上门对面峁去看
山顶上根本没有什么很大的脚印
只有一个不算小的坑而已
2006-3-26
《桑塔林》

村子里没有塔
为什么就把它叫成桑塔林
而不叫成桑林坪
或者桑林塔
茂密的桑林滋养的蚕茧
吐出的丝
滋养了农人贫瘠的生活
用丝制作的水线
开出的女人的笑脸上
泛着丝绸的光芒

《过年》

过年的时候
日子愈加的沉
即便是没钱
年货总还得买一些
娃娃们的衣服
好坏也得添点
最起码
那些破旧的窗户纸
总得换换了
婆姨女子们
闲着没事
买几张红纸绿纸黄纸
剪些窗花什么的
往窗纸上一贴
再让娃娃们喊几声
过年了过年了
也就过年了

《麻雀》

五黄六月
麦子就要熟了
操着土语的麻雀们
乡味十足地
在麦穗间
愉快地唱着歌谣

四园山
麦浪在风中
似水而流
阳光在麦浪间滚动
甜甜地麦香
在唇边流淌

　
《老家》

从小城出发
东一吊二黄三雒四
刘七烂八大十里
往东走十华里的路
在道路分岔的地方
过河
然后
低着头往前走
就是我的老家大岔则了

这时候
槐树就要老了
枣树也不年轻了
爬在墙头的草
却依然年轻
似乎还能认出我
微笑着
朝我点了点头

真的
在梦里
我真的
想回去走走

《鱼钩鼻水库》

自从在鱼钩鼻起了坝
开出一片绿英英的水库
村子里的麻烦事就多了
谁谁家的小子
耍水又叫水淹了
谁谁家的婆姨
和男人吵架了
一时想不开
连闹老鼠的药也不喝了
干干脆脆往坝梁上一站
头往下一扬就钻水了
这学大寨的产物
没把水引到山上
却把全村人的心给引毛了
没人愿意去数一数
鱼钩鼻水库到底收了
多少个孤独的鬼魂
甚至连水库两个字
也成了村里人忌讳的字眼
那一场大雨来得很好
水库就那么一下子被冲垮了
短暂的惊恐后
全村人脸上就立马
露出大雨过后的彩虹
2006.3.28

（惠建宁，719000—陕西省榆林市胜利中巷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