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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晏热心推荐美国著名作家少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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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李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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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5/09/12
文章: 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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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5-22 周一, 下午8:12    标题: 李明晏热心推荐美国著名作家少君作品 引用回复

李明晏热心推荐美国著名作家少君作品集
《爱是不能忘记的》
美国 少君
目录

B1. <<大厨>>.......................1页
B2. <<大陆人>>.....................
B3. <<ABC>>........................
B4. <<杜兰朵>>.....................
B5. <<性革命>>.....................
B6. <<爱是什么>>...................
B7. <<洋插队>>.....................
B8. <<愿上帝保佑我们>>.............
B9. <<我先生>>.....................
B10. <<告别>>.......................
B11. <<新移民>>.....................
B12. <<演员>>.......................
B13. <<康哥>>.......................
B14. <<假画>>.......................
B15. <<记者>>.......................
B16. <<女秘书>>.....................
B17. <<下岗>>.......................
B18. <<棚儿爷>>.....................
B19. <<老布尔什维克>>...............
B20. <<绿帽子>>.....................
B21. <<歌厅老板>>...................
B22. <<导演>>.......................
B23. <<初恋>>.......................
B24. <<鬼市>>.......................
B25. <<歌星>>.......................
B26. <<男人>>.......................
B27. <<破车>>.......................
B28. <<经济学家>>...................
B29. <<梦断天堂>>...................
B30. <<最初的心跳>>.................
B31. <<晚恋>>.......................
B32. <<舞女>>.......................
B33. <<母亲>>.......................
B34. <<开餐馆的老板>>...............
B35. <<小姐>>.......................
B36. <<伊莉莎白>>...................
B37. <<爱到永远>>
B38. <<爱是不能忘记的>>.............
B39. <<爷们儿>>.....................

<<现在的网>>
刘醒龙

在我们这些为传统纸质媒介写作的人面前,少君总在大谈网络文学。其背后
隐藏着一个让少君颇为得意的目的:发表在传统纸质媒介上的文学,于八九年前
后在中国大陆上失去轰动效应,他却在九十年代的英特网上拥有上百万读者。
不久前,我受中国作家协会委派去美国访问。少君闻讯从几百公里之外的凤
凰城到洛杉矶来看我,见面后他还在重复着这些话。换了别人,他这样做是丝毫
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可我还是向他表示了自己的遗憾。因为少君是用汉语在网络
上进行文学写作的开山鼻祖,他却没有在网络上发现被美国的中文媒体炒得沸沸
扬扬的我们,还是靠着别人用传统方式告知于他。
我经历网络的历史不长。在我的网络年龄进入半岁时,我就发现网络的一个
秘密:网络上的点击率并不能代表读者数量!那些在传统印刷机上印制而成的书
,摆在书店的书架上,每天都会被人取下来信手翻上几页,不过多数人会将到手
的书放回书架上。这样的人是不能算作读者的,因为他们并没有进行有效阅读。
网络上的人跟着鼠标走,很多时候,他们只是过客,只要鼠标点击出来的东西稍
稍不合自己的兴趣,心思一跳,鼠标就会毫不客气地关了这个窗口。这种情形下
的点击,简直就是一个人信手摸一下某本书并在上面留下一片指纹。照此法来计
算,我的摆在世界各地书店与图书馆里的小说,被摸过和碰过的次数恐怕也有百
万次。遗憾的是,只有英特网能让统计学原理百分之一百地付诸现实。少君所言
的数字是有根有据的,我的想法怎么说也有浮夸之嫌。
上网不几次就发现少君的踪迹。按照他附在个人网页最后的联系地址,我一
连 E了他几次。开始我还挺客气,到最后一次E 他时,我已经顾不上斯文,用的
全是些恶狠狠的汉语语汇。可这些全没有用。少君在英特网的最深处藏得象一只
鼹鼠。在文学中,少君坦荡得够可以。阅读少君的作品,我不得不时常分出精力
,压下自己的念头,不去想正在阅读的作品是否有少君个人的亲历性。就我对少
君的了解,有些作品确实有亲历性嫌疑,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得在此提醒他多加
注意:一个完全仰赖个人经验的作家,是不大可能在文学道路上走得久远。
少君的经历在他这种年纪的男人中是很复杂的。如果少君至今仍在中国大陆
做一名政府官员,他的人事卷宗少不了要将牛皮纸做的档案袋,填得如同朝鲜战
争中塞在美军坦克底下的大炸药包。少君弃官出走,在美国他不象多数华人那样
沦为社会的底层,只能在华人圈子里讨生活。他在白人占多数的主流社会里站得
稳稳的。这一点使得他在回首时,比其他人多了一重视角--悲悯。在那批同是侨
居美国的华人作家中,少君写作上的这个特点尤为明显。大家都在写那些从前的
歌星、博士、记者,少君则摆脱了期艾殇怀与苦苦挣扎的传统情感架构,在写作
中让自己时刻与人物坦诚相对,并且不失分寸地将自己摆得与人物高出半个头的
样子。这一点很关键。悲悯需要悲悯者有着与众不同的地位与修养。
少君作品的另一个特点是它对现实的批判性。读他的作品,不时能感到有一
个怀揣老式左轮手枪的职业杀手,衣冠楚楚地站在庆典与盛宴的人群中,等待着
出手的时机。这几年由于朋友的关系,美国华人的作品读得比较多,大约是由于
心情飘泊的原因,多数人都在选择感伤作为作品的情感主线。少君却依然保持着
他在现实生活土壤里所滋润出来的的批判态势,哪怕是在描写温情脉脉的爱情时
,也不忘腾出键盘与内存来,用上几组犀利地词语,对让他感到愤懑的东西痛斥
一番。
我曾惊讶少君在他洋洋数十万字,数十个短篇里,为何不厌其烦地重着同一
种叙述方式:总是两个人,一个人倾诉,另一个人倾听。那种单纯就是用幼稚来
形容也差不多恰如其分。少君有过在大陆某座城市当官的经历。这座城市后来因
一起特大走私案的曝光而举世闻名。我们在洛杉矶见面时,少君不无后怕地说,
他若是还留在那儿,这一次很有可能被当地的那些人做进去。一个人对艺术追求
的过程也是竭力完善自身的过程。生活得太复杂的少君,需要在文学中找回那属
于自的单纯。哪怕是曲折不堪的故事,哪怕是变态得只有用哲学来对付的人物,
一旦到了他的文章里,便都受到他内心愿望的摆布。网络里的少君之所以拥有上
百万次的点击率,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得益于这种单纯的魅力。的确,在当下世
界,男人所表现出来的单纯,比女人身上仿佛与生俱有的单纯更能打动别人。
多少年后,肯定会有为数不少的人向历史诘问,就象中国大陆文学界已经开
始的一幕:诸如《班主任》、《伤痕》等作品怎么能够在文学史里登堂入室?《
班主任》和《伤痕》的意义是它们在文学史上的无可替代!至于少君,他的写作
意义是由英特网来决定的,一如当年郭沫若的《女神》是由白话文决定的那样。
少君发表在网上林林总总的作品,肯定不是网络文学的高峰。但它是黄海上的水
准基点,由此才可以一步步量出珠穆朗玛峰的高度。


<<大厨>> 少君

  我是第一次到休斯顿的这家最有名的中餐馆吃饭,据说当年布希总统的
年夜饭都是从这里订做的;因为他当总统之前是这家的常客。我和我朋友吃
完饭後,对菜的品质一阵夸奖引来了老板的注意,当得知我是北京来的就一
定要我去见见我的一位老乡。----本文主角,今天当班的大厨。
他个头很高,大约有一米八六的样子,身体开始发福,很壮很胖。对於
老板的介绍,他像对天天见到的油锅一样,不冷不热地点点头,然後毫无表
情地听老板和我们应酬。
  老板带我们走出厨房时,用一种不知是惋惜还是玄耀的口气说出一句话
∶大吴是你们大陆科技大学的高材生,聪明能干,是块好料。 
  为了弄清这位科大高材生为什麽会成为一位能干的大厨,我费了很多精
力和时间,最後终於请他开口说话了.......

  叫我小吴好了。以前同学们都这麽叫我,问我对美国有什麽感觉?告诉
你,每次开车在四十五号公路上超过七十五英里的时候,我就希望突然有一
辆大货车横著撞过来,把我的本田小货车撞个粉碎。这就是今天我对这个高
度现代化社会的真实感觉。我过去从来不信仰什麽,一贯我行我素,而今天
我信命,信那个与基督教所信仰的上帝不尽相同的上帝。我相信大多数从大
陆来美国的人,都曾有过这种欲灭自我的潜在意识,只不过有人历时较长,
有人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是学近代物理的,但我至今搞不懂世界上为什麽会产生人类这麽一个
会思维的高等动物?而时常骚扰人们正常生活的烦恼和忧愁,又是受到一个
什麽样的电磁场的作用?
  十几年前我考进科大时,高考平均分数是九十六点八,一直到毕业,我
都自认为或被认为是一个有前途的科学工作者。毕业分配到科学院一个研究
所以後,我像那些所有自认为智商很高、感觉中国太小的青年一样,把全部
精力用在考托福和GRE上。因为结婚等杂事的干扰,我的TOFEL、G
RE两项成绩并不理想,於是在北京语言学院留学服务谘询中心一个家伙的
参谋下,我莫名其妙地报了美国南部的一所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大学。
  离开了满面红光的父亲和泪水涟涟的妻子,我的心像飞机腾空而起一样
充满幻想。然而当飞机一落地,我的这种感觉就跑了一大半。第一个对美国
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钱。首先在旧金山机场被几个大陆老乡连哄带骗住进了
唐人街上一间又破又脏的鸽子窝,三十美元一夜,从大陆带来的六十美元零
花钱顿时少了一半。到德州後,我背著行李从灰狗长途车站走了七十多公里
才找到梦寐以求的学校。在外国学生顾问的帮助下办完一切入学手续之後,
我躺在三人一间的宿舍里时,才感到在国内真是太天真了。我们这些生活在
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大学生,根本无法想像到美国这种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大学
生活。一切都要靠自己,不但没有公费医疗、生活补助金,而且那种条件和
科大差不多的学生宿舍也要三百美元一个月。我第一个星期在给我老婆的信
中说∶我得到了自由,但同时也失去了其它很多东西,如自信、保障和信念
,也许有一天也会失去你。 
  那一段时间,我悲观极了。你想,我在大陆工资只不过一百多块钱,又
没有海外关系,好不容易东借西凑地弄到二千块美金,到学校後,学费、书
本费、宿舍费交完後,我不但没有了一分钱,甚至还倒欠学校几百块钱。来
美国之前,总听人说,在美国随便到哪家中餐馆刷刷盘子,也能挣一千块,
可我所在的大学是孤零零地建在一个小镇上,我是他们第一个中国学生,别
说没有一家中餐馆,镇上甚至都没有几家做生意的店铺。这里除了一个大兵
营和这所大学外,方圆几十哩都是荒地。最近的城市也离我们有二百哩远。
对於我这样一个没有基本交通工具,语言又不太通,人生地不熟的人来说,
就像坐监狱一样地呆了下去。你问我为什麽不找人帮忙?一提起这个问题我
就上火,我们班的同学有一半在美国,刚到德州时,我硬著头皮找了两个原
来在学校彼此称兄道弟,吃喝不分的哥儿们,可电话那头一句惊喜之语後,
全是搪塞之语,什麽忍一忍,熬一熬之类的屁话,不但一毛不拔,而且很快
就再也找不到人了,生怕我沾上他们。连续碰了几次钉子之後,我才真正体
会到世态炎凉这句话的含义。
  开课後,我首先是跟不上,在国内虽然外语考分不低,但听老美讲课完
全不是那麽回事,加上德州佬口音又重,和申葆青英语电视讲座的那个伦敦
腔差之甚远,所以有时上课跟听天书一样。没办法,只好玩命看书以弥补不
足。课听不懂总有办法去补习,最关键的是肚子问题。我第一学期交的宿舍
费里包括伙食费,平常一闻Cheese味儿就恶心,而学校咖啡厅给包伙学生的
饭顿顿几乎都是三明治或Cheese汉堡包。两个月下来,我胃病开始犯了,每
天疼得我直哭。平常我最怕过周末,学校是一家教会办的野鸡大学,学生大
都是德州中部那些老乡的子弟,他们因为考不上好学校,又想要 College的
文凭,所以都缴钱上这个专门敛钱的私立大学。平常这些人根本不好好读书
,花著父母的钱混日子,一到周末便大卡车小吉普地浩浩荡荡杀回去,或是
狗男狗女约好到休斯顿或达拉斯去鬼混。所以学校里常常只剩下我一个人和
几个看门的。这些上了年纪的白人很欺生,也许由於他们参加过越战,对中
国人有一种很深的敌意。有一个星期六早晨,我睡觉起来,刚一开门想去厕
所,忽然一大包垃圾从头上掉了下来,弄得我浑身恶臭,立刻吐了起来,这
时那个平时就对我一脸怒容的独臂看门人走过来,对我大吼道: 瞧,我的胳
膊就是这样让你们中国人在越南给炸掉的,到处都是中国造的地雷。说完他
大笑。我很想狠狠地揍他一顿。但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甚至回骂的力气都
没有。你也许不相信,我到美国後的头两个周末,从星期五晚上到星期一早
晨就不吃任何东西。不是我不想吃,而是没有吃的,因为学校咖啡厅这期间
关门。我又没有钱到外面加油站或超级市场去买吃的,所以只好饿著。那滋
味好难受啊,现在想起来都胆战心惊的。没有吃东西,我浑身无力,只好平
躺著,很多个周末我都是昏睡著过去的,那时常常暗自流泪,觉得堂堂七尺
男儿,竟落到这种地步,还有什麽活头儿?要不是老婆三天两头来信拼命地
鼓励,我早回大陆了。她使劲儿地劝我要忍住,千万不能一激动跑回大陆,
让别人看笑话。老实讲,在刚来美国的那段时间,她是我精神上的唯一支柱
,但不久就变成了烦恼,这是後话了。
  第二年的夏天,我病了,连续三、四天高烧不退,我强忍著去上课,告
诫自己不能倒下,但周末一到,我完全崩溃了。没有人理我,我烧得满嘴胡
话,在宿舍里躺了两天两夜,直到星期一早晨才被人拉起来,拾到一辆卡车
的後车厢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好久,就像要被送到火葬场的感觉,我连挣扎
的劲儿都没有,就晕过去了。直到醒来躺在一个有中国人的房间里,才知道
整个事情的经过。原来那个曾经整过我的独臂德州佬发现我一直没出屋,又
听到屋里鬼哭乱叫的,终於忍不住在星期一早晨叫著早到学校准备早餐的咖
啡厅老板娘一起撞开了我的房门,看我病成这样,又不知打电话叫来救护车
该谁付钱,左右为难一阵後,老板娘终於出了个好意,让德州佬开车把我送
到一百七、八十英里外的一家最近的中国餐馆去,理由是都是中国人,也许
会帮我。就这样,我被拉到一家叫湖南楼的中餐馆,德州佬把我抱到餐厅内
,大吼著叫来餐馆老板,要求他收下我,给我找些药来吃。听老板讲,那个
独臂老头很凶悍,好像要吃人似的把我推给了他。但我从内心还是很感激这
个曾对我有成见的德州佬,要是没有他,也许我早没命了。
  就这样,我离开了只呆了不到两个学期的学校,被别人,也许该说是被
生活送进了中餐馆。那时我一米八多的大个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电线
杆儿似的只有一百二十磅,真可怜!你知道餐馆老板说我醒来後就要吃的,
说看我狼吞虎咽地吃下八碗,餐馆头一天剩的酸辣汤泡乾饭时,就像饿了半
年的野狗似的。咳,这些都是往事了,别提了。
  你问我为什麽後来没回学校?要知道任何人有我那个经历之後,就再也
不会想过那种一星期只吃五天三明治的生活。那段时间,我每天至少吃三大
盆饭,叫我做什麽都行,只要不让我回学校。那家中餐馆开在一家美军陆军
基地里,人手很难找,见我不想离开也就自然乐意让我在那儿工作,一月五
百块,管吃管住,从洗碗做Busboy起。第一个月发薪水时,我捧著五张一百
元的钞票直哭,全都寄回给家里,让他们还债。当然,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
有告诉他们我已经不再上学,我骗他们我是一边读书一边在一家公司上班。
我父母都在社会科学院工作,是典型的中国知识份子。我老爸怕我读书分心
去挣钱,还花了两千多块人民币邮资寄给我几十本砖头厚的他新编的<英汉
成语辞典>,说让我卖给想学中文的老美,赚几个钱花。这堆东西至今还原
封不动地放在我的床底下,天知道谁会买它们。
  你问我怎麽会到休斯顿?说来纯属偶然。一天,和我在同一家餐馆打工
的一个台湾人告诉我,休斯顿中国人要在日本驻休斯顿领事馆前举行抗议日
本非法侵占钓鱼台岛的大游行,他想去,问我想不想一块去。我去和老板说
,老板告诉我别瞎掺和,最终什麽也不会得到。他在七十年代是原来台湾著
名的保钓运动活跃份子之一,现在对政治早已失去了兴趣。但我毕竟是中国
人,对抗议小日本也觉得是一个中国人应尽的责任。就这样,我们开了一天
的车来到了休斯顿,说实在的,我那次一是想顺便看看休斯顿市容,觉得应
该开开眼界,二是那台湾人答应我在路上教我学开车,我当然希望有这个机
会了。在休斯顿,我天天都在中国城附近的中餐馆吃饭,才知道我在乡下那
个湖南楼挣的薪水真是太少了。我那时已是湖南楼的炒锅,而且经常兼做油
锅,老板不在时,我几乎就是大厨。可他们只给我八百块一个月。在休斯顿
像我这样的手艺,一月一千七、八百绝不成问题。一想到家里为我出国至今
债都没还清,就鼓起勇气去试了几家中餐馆。也巧,正好现在我的这家老板
认出我就是游行那天口号喊得最响的留学生,毫不犹豫地收下了我,用他的
话说是一种责任。
  说起责任,我觉得我很对不起我妻子,虽然她後来一直来信要求我帮她
来美国,我也确实想了很多办法,但因为种种原因她来不了,於是开始在信
中骂我欺骗她,说我一定找到了一个金发美国妞鬼混,把她甩了。我很理解
在大陆已婚单身女子的苦处,也同情她这个电大毕业生对美国的理解程度。
但有些事情不是凭我的本事能做到的。我妈妈後来给我来信,用十分小心的
语句告诉我,我老婆已经和别人好上了。当时我确实伤了好一段心,心想我
在这里受苦,她却另寻新欢。但冷静下来後,才觉得自己好自私,我到美国
难道是为她吗?今天所有的一切也并非因为她,我有什麽理由不让她去寻找
幸福,何况自己对她所应尽有的责任却一点也没尽到。
  你问我现在?现在我和我老婆正在打离婚官司,双方都同意离婚,但她
要二万美元的青春损失费。我不想评价这个要求,但我实在一时拿不出这二
万美金来。我现在同一个上海来的女孩同居,她是来美国後被她丈夫抛弃的
。也许是同命相怜吧,我们相处很好。我现在唯一感到有所内疚的是对那家
湖南楼的老板,虽然他给我的工钱很少,但他赚的也并不多,何况他在我最
困难的时候帮了我。我一声不吭地就这样走了,多少有点不仗义。咳,谁让
我们生活在这个金钱世界里的呢?
  你问我对在餐馆打工的感觉?怎麽说呢?好像比原来在科学院研究所工
作时的感觉还好一点儿。起码我不觉得我穷,起码不用看人眼色行事,高兴
的时候我可以带我女朋友去拉斯维加斯赌上两天两夜。当然也有一种失落感
,谁让中国是今天这样的一个中国呢?科大生到美国做大厨,这本身就是一
种社会的悲剧,你也许从来没听说过美国的博士到大陆去开餐馆吧?但美国
的中餐馆中,有多少老板是Ph.D毕业呢?数以千计。经济落後的国家本身就
会产生一种文化现象上的悲剧,但愿这个现实很快成为历史。我现在唯一的
愿望就是存一笔钱,三、五万块美金,然後找一个好学校继续我的学业。我
的老板笑我痴心,说读到博士又有什麽用,说等我攒足三万块钱就不会去读
书了。我觉得这一切听天由命吧,不管怎麽说,我起码现在还有中国知识份
子所固有的那种"唯有读书高"的思想。过几年你再来休斯顿,没准我已经自
己开餐馆了。今天这个世界,谁会知道明天是什麽样子呢?


<<大陆人>> 少君

  有一年圣诞节,我应美国新闻记者协会之邀到大峡谷渡冬假。我们住
在峡谷西边一栋庭院式的高级度假别墅群中。清晨,我和四岁的女儿到峡
谷边上滚雪球,正玩得起劲,忽然从我们对面的一栋别墅中,走出他来。
他微笑着用英文问我们是不是中国人,当我用普通话再问他时,他一口浓
重的上海口音使我惊讶不已。因为此时的大峡谷早已被大雪封住,进谷度
假要花费昂贵地租用直升飞机飞进来,更何况这里的房子早已在一年前就
被订满,而且这个季节,这种高消费的渡假村,连富有的老美都很少敢轻
易来这里。我们站在一个可以躲雪的游廊下,遥望仙境般的雪中大谷,我
终于缓缓地以上述疑问开始了我们的谈话.......

  哦,怪不得你也住在这里,是因为记者协会花钱请你。其实我昨天在
前台登记时就看到你女儿了,当时我还以为是台湾来的呢。我是自己出来
散散心的。当然也是为了趁年底多花些旅游钱抵税。每年圣诞节期间,大
峡谷是全世界最热门的旅游热点。在这谷边上看那似隐似现的峡谷,你会
感到人生的短暂,现实的虚无,更会觉得人是多么地渺小和可怜。你问我
怎么能应付得起这么高的消费?你是不是觉得在美国只有那些日本人和台湾
人才配来这种地方过冬假?问题的本质就带着一种大陆人的自卑和无奈。每
当我出差和旅游到一些大城市开会、吃饭时,总会有一些不期而遇的大陆
同胞,用不同的心态和口吻提出你一样的问题。使我感到很心酸。我觉得
从八零年大陆开放改革而大批往美国派留学生,十多年过去了,本来早该
涌现出众多的科学家,企业家和百万富翁。但当你在大陆人圈子中扫视时
,你会伤心地发现绝大部分留学生仍然生活在美国这个世界最发达、最自
由的社会中的最底层,他们日复一日地在餐馆里端盘子、送外卖,在图书
馆扫地、在仓库当壮工。为什么?!是这个社会不平等,还是我们这些同胞
的心态不平等?每当我看到一些人利用“六四”事件之后美国民众的普遍
同情之心,到处设法讨钱甚至骗钱时,我真为那些没有人格的同胞感到羞
愧。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去改变大陆同胞在美国社会的基本印象吗?为什
么时时刻刻都要向别人表露出一种贫穷潦倒的样子?不错,中国人是贫困中
长大的,但那是因为社会环境的压抑和扭曲所造成的。而美国社会则是一
个平等的社会,任何人都有机会奋斗起来。如果不相信,你可以问问那些
智商并不高于中国人的越南人、韩国人、菲律宾和马来西亚人。
  你问我自己?我刚来美国时,下飞机兜里只有三块钱美金。面对举目无
亲,陌生而富饶的土地,我知道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在康奈尔大学读书时
,我几乎什么样的工都打过,但有一点我绝不在这上面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大不了少吃一天饭或是少买一件衣服。我以最短的时间读完了博士课程,
又靠学生贷款和奖学金完成了博士论文。其中的甘苦,相信每一个留学生都
能体会。毕业找工作时我没有象许多留学生那样,为了一张绿卡,而不惜屈
求就一些既不对专业,待遇又不平等的小公司中.我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我
并不比那些美国博士生差,为什么他们能找到相应而满意的工作,而我就不
能?所以,当GE公司的面谈通知书寄来时,我破例向导师借了六百块美金,
买了一身高级西服,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能溶进美国社会的学者样子。在该
公司人事部经理惊讶的目光中,我拿出了我精心装订的我在学校期间发表
在世界各学术刊物中的数十篇论文,使这个看来很傲的老美,一下子变得
十分热情可爱,他甚至主动要求由GE出一笔钱支付我因搬家而受到的财物
损失。一个月后,我成为GE公司在俄亥俄州电子研究部门的高级研究员,
并由于我在学校期间对电子集束上的深入研究,拨给我大笔研究经费,一
年后,年薪也由开始的四万调到七万元。而现在,我则是他们的合同顾问,
年收入近二十万.
  从我的求学求职经历中,我感到美国社会的公平和竞争性。几年来我
从没有感到许多中国人所担心的种族歧视,我甚至觉得中国人倒是更具有
一些种族歧视的观念。如在我们公司中的华人工程师,看不起印度裔和中
东来的一些学者,张口闭口“老黑”、“洋鬼子”,面对自己工作不努力
,升职调薪却怪罪于美国人的“排外”心里。他们往往忽略了一个事实;
全世界还有哪一个国家象美国这样能容纳这么多民族的移民?中国人的悲
哀就在于对别人苛刻,对自己纵容,而且还常常夜郎自大。
  你问我有没有在美国的痛苦经历?当然有了。而且正式因为这些痛苦
,才使我发奋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美国的吗?伴读。对。就是陪读。我
原来的太太就是当年在首都体育馆唱红的十大青年歌星之一×××。我当
时是复旦文革后第一批研究生,所以被她选中,成为“郎才女貌”的一对
。十几年前她亲戚帮她来到美国,经过一番苦斗,混出了些样子。但这期
间她扔在上海的一双老弱病残的父母,就成了我的负担,而且每年老给她
寄药、寄东西的钱也花去了我工资的百分之七十。要不是她一封封令我沉
醉的甜蜜回信,我也许早不甘做几年和尚了.经过两年多和美国驻沪领事
馆的精神和体力的较量,我终于拿到了那张无数人渴望的F2签证。
  当我身揣三块美金走下飞机时,一股热泪挡住了我的视线,但我仍然
感觉到妻子那不祥的淡淡微笑和那双冷冷的手。在我正忙于环顾令人眼花
潦乱的纽约街景时,她已熟练地驾车把我送到中国城附近的一个小公寓门
口。俩人上二楼走进一间十平米的小房间,使我想到了上海我们那间阁子
间。妻子还算热情地给我做饭,却回绝了我那迫不即待的性要求。她兴奋
地打开我的行李箱,拿出她要我带来给她在上海的东西,并放入一只书包
中,才歉疚地对我说:早点休息吧。当她提起书包,拉开门说:“明天早
晨我过来看你”时,我都呆了。我大喊地抱住她不让她走,但还是被她连
哄带骗地挣脱走了。第二天,第三天她再也没有出现,我硬着头皮给几个
在纽约过去认识的上海同乡打过去对方付费电话,都被冷冷地回答不知道
。倒是房东太太有一天突然问我:“你朋友什么时候替你付电费?电力公
司帐单来了。”朋友?我的一切预感都变成了现实,我知道我注定要失去她
,但又怀着一丝希望。
  一个月后,我终于接到妻子的来信,刚从中餐馆打工回来的我,顾不
得满身“中餐味”,立刻钻进了被窝。为了不使自己最后一线希望泯灭,
我玩起了抓阄的把戏:摊开两张纸,分别写上“吉”和“凶”,然后揉成
两个小纸团,合在手中摇三下,抛出的纸团是写的是“吉”。
  但打开的信却是另一个结局,至今我还能记得那些令我心疼的话:
“¨¨真对不起,这件事瞒了你近两年,为了晚一些使你感到痛苦,更
为了满足你想到美国的愿望,所以没有及时告诉你一切,不然你就失去
了以陪读名义来美的机会。你今后在美国的日子久了,就会理解我当时
孤身一人那种难以忍受的孤独感。不错,在国内我是歌星,但在这我常
常是餐馆里的女招待。在纽约,大陆的歌星、舞星、电影明星在中餐馆
里都可以找到,他们宁为几块钱小费受委屈,而不愿回大陆,因为在家
乡人们眼中,她们是“留学生”。当一个人在最孤独、最痛苦的时候,
有人给予你关怀、体贴、温存和金钱,就很难抗拒。为了报答你过去对
我和我的家庭所付出的一切,你在美国第一年的生活费用和学费由我支
付,第二年开始你必须自立更生了。”......
  命运就是这样让我开始了在美国的求学生涯。我至今仍感谢她对我
第一年的财力帮助,使我顺利地进入康奈尔大学并熟悉生活。否则,也
许今天我还在打工。我正是目睹了很多留学生的家庭解体,看到了许多
无情人对有情人的残酷,才使我下决心在这个社会中混出样子来,靠自
己的本事为自己挣得一份属于自己的位置。
  我很不喜欢大陆人对社会的抱怨,他们把自己置身于美国社会之外
,甚至把自己放置在一个低层次的社会阶层中,然后又怨天尤人。中国
旅美学人有七、八万之众,如果能振作起来,重视自己和重视这个社会
给每个人的平等权力,我就不相信会比犹太人差。今天我能住得起每天
五百美金的房间,能花个四、五千渡一次圣诞假期,是因为我奋斗的结
果,付出和所得是等值的,动量守恒定律是永恒的。我不怕你心中骂我
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我利用了这个社会的平等机会,得到了我想要的
东西,而你没有,我还要骂你太懒太散,为什么不去奋斗呢!


<<A B C>> 少君

  她昨天很晚打电话给我,说是看过我的文章,很想跟我谈谈。电话中
的声音洋腔洋调好像一个会说中文的美国姑娘,我以为就是那个上次在一
家服装店工作的那个美国女孩,一口很重的德州腔,却讲一口标准的北京
国语,她说她在北大读过三年中文。等她走进我的办公室,自我介绍时,
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在达拉斯长大的ABC(在美国出生的中国人)。她面容十分
焦虑,与她二十出头的年纪和近一米八的个头显得很不协调。在喝过一杯
冰水後,她用ABC们所特有的英文句夹中文词的方式,开始述说她的苦恼......

 她就要来了,我整夜无法入睡.....,我快要疯啦,必须要找个人说
说。我朋友说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可以听我的故事--主教或作家。我觉得
我罪孽深重,无法面对上帝,所以才来找你。
  每当我看到他拖著疲惫的身体从公司回到家,一下子陷入沙发就不愿
再起来的时侯,我都不由地会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内究,难道是我做错了
这一切吗?
  他比我大许多,而且当了我许多年的叔叔,由于我从小生长在美国,
很少接触中国人,只有在家里偶尔说一两句中文,那是因为有些词与父母
说不通。青春期时常为自己的一头黑发而苦恼,为染金发跟父母争吵过至
少一千次。直到在奥斯丁读大学时才感到自己的根仿佛应该在中国,所以
选修了许多中文课程,并利用暑假到北京和台北研修过中国语言。这期间
,我有过两个男朋友,都是白人,但都没维持多久。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因为州长要接待一个中国官方代表团,学校推荐我
作翻译。与那些大都七老八十老态龙钟的其他高官相比,年轻的他显得是
那样的萧洒和英俊。加上做外交官多年的父亲对这位不到三十岁的副市长
赞不绝口,二十岁不到的我第一次感到了一股来自故国的魅力。
  这年暑假我与德州大学亚州系的几个同学再次游学中国,拿著爸爸的
条子借机到他所在的南方城市逛了一下,没想到受到他高规格接待,不但
免费住进了五星级宾馆,而且还派车派人陪我们游遍名胜古迹。特别是临
别那场豪华宴会,让我们简直受宠若惊。直到回学校,我的同学们一提起
来还是激动不已,都羡慕我有个好叔叔。
  但这次中国之旅,使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不再是叔叔。我内心在告
诉我,这就是我要找的白马王子。所以,当他次年来美进修时,我展开了
我一生中对异性最主动也是最认真的追求。虽然他坦诚地告诉我他有一个
很爱他的妻子,一个很可爱的女儿,但这一切都阻挡不了我这个接受美国
文化长大的COLLEGE GIRL对爱的冲锋。为了证实他家庭幸福或是打断我的
妄想,他甚至以极迅速的行动把在中国也身居高职的太太和孩子接到美国
陪读。对于这一切,我不但没有气馁,反而很快就成为他太太最亲近的朋
友和他女儿的英文家教,频繁的来往,几乎成为他家的一员。
  这时的我已不再计较什麽名份,只要能天天看到他就是最大的满足。
眼泪和企盼伴随著我渡过了一个个难熬的夜晚,但也浇灌了我对这份爱的
决心。俗话说,爱的力量是最伟大的。终于有一天,在他太太的默许下,
我们开启了浸满了欢乐时而也有痛苦的三人行的爱的风帆。我终于得到了
他的爱,成为她的妹妹,他女儿的阿姨。这一段时光,是我一生永远难以
忘怀的一刻。在他完成进修後,我们甚至驾著这沉重的爱之船驶回了中国
大陆。
  但中国大陆严酷的社会现实和人性自私的本能很快就将这本来就摇摇
晃晃的小船倾覆。他忽然间同时面临著上司及舆论的巨大压力和妻子孰去
孰留的摊牌。面临在大陆高官厚碌前程似锦和到美国默默无闻前途末测的
抉择中,他毅然选择了後者和我。
  回到美国,他失去了原有的一切!为了爱,他付出了他整整前半生的
努力,变成一无所有。为了生存,打餐馆,送报纸,做装卸工。他好像忘
记了他过去的所有的风光∶毕业于中国大陆名校,头冠诗人美名,最年轻
的高干。这一切对他,恍若隔世。
  一天晚上,他为一家城中区餐馆送外卖,他竟糊里糊涂地走进了奥可
利夫的毒品交易区,被一伙毒犯当做是警方的密探,打得头破血流,整整
躺在医院里二个星期,险些丧命。那些天,我几乎时时刻刻地为他祈祷。
甚至打电话到中国求他在法律上还是他妻子的她来美把他劝回去,不要在
美国与我一起受苦。当两个痛苦的女人在他的病床前通话时,他却强打精
神地开玩笑说他有齐人之福,所以才大难不死。尽管我哭著劝他伤好後立
即回国,重归士途。他说他一生从不走回头路,过去没有,将来也永远不
会。从此,他更加玩命地工作打工,有时一天同时打三份工∶天不亮就去
送报纸;白天在一家电脑公司作仓库工;晚上到PIZZA店送外卖。每天仅
睡三四个小时。看到他渐渐削瘦的面庞,我常常面镜而泣。後悔不该拉他
到美国来如此搏命.......
  八年艰难困苦的日子过去了,我们终于在美国实现了许多人向往的美
国梦∶住五仟尺的大房子,开名牌轿车。拥有自己的公司,并在大陆台湾
设有工厂。尽管如此,他依然是很瘦很累,很少露出笑脸。每当我劝他不
要太拼命时,他总是不置可否,依然如故。
  我知道他为我所付出的一切实在太多太多,我知道仕途在中国男人心
目中的地位和重量,我知道当他得知夕日的同学同事甚至他弟弟已升至部
省级领导职务时的那种失落的心情。他太需要平衡和安慰,而这种内心深
处的创伤必须有一个了解他,并为他所信任的人去轻轻地抚摸。我终于按
捺不住忏悔的心情,拨通了她的电话。在整整三个小时的国际长途电话中
,我哭诉了我们这些年的艰辛与幸福,我告诉她我内心的感觉与痛苦,我
乞求她来一次美国,帮帮我抚慰一下我们都深深爱著的他。我知道她的学
识和胸怀远比我要宽大,她对于他的了解与关切甚至比我还深,如果不是
她的事业心太强,她是不会放弃他的。然而命运却常常这样捉弄人。
  在她答应的一刹那,我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又干
了一件傻事,一件不该做却一意孤行的事。我心灵的深处隐藏著一种难以
言状的恐惧感。当年他为了我而毅然放弃了在国内的一切,明天会不会为
了她而重拾过去?我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昨天,他又到外州参加展销会去了。对于她的到来,他还一直蒙在鼓
里,我没有勇气告诉他。明天会是什麽样?我无法面对我自己。我终与鼓
起勇气向你说了出来,但我在心中还是会战战兢兢地向上帝祈祷。



<<杜兰朵>> 少君

 周末到中国城买菜购物,在收款台排队时,被前面的一位气质不凡的
亮丽女性所吸引,说不出她有多漂亮,但她那种一般人少有的显然带有艺
术家特质的妆扮和那张似曾相识的美丽面孔,吸引了周围大多数男女顾客
的目光,包括我自己在内。在她付完款之後,突然回过头来,面对我欲躲
不及的目光,她灿烂地一笑道∶「我终于想起你是谁了!「
就在来自周围惊鄂的目光集束的聚焦下,我也忽然想起她是谁了---八
十末代初红遍中国大陆的著名女歌星,中国歌剧院的首席花腔女高音。当
年的一曲<<茉莉花>>曾让整整一代人陶醉过。我当年在为<<青年报>>撰写
中国青年艺术家专访时,她是我的采访对象之一。十年过去了,没想到我
们会在这里偶然相逢,兴奋之後。她十分西化地抱住我亲了一下,在众位
乡亲更加惊鄂的目光下,拉著我走出超级市场,说他乡遇故知,一定要请
我吃饭。在市中心夏默音乐会堂内附设的水晶自助餐馆里,面对一池缓缓
而出的喷泉和烧制考究的美食,在一首轻柔和缓同时又令人心醉的小提琴
协奏曲中,我静静地听著她的述说......

 你今晚一定要看我们的歌剧演出,是<<杜兰朵(TURANDOT)>>。这是一
部非常宏伟的歌剧,而且也是如今在美国上演的唯一经久不衰的有关中国
古代爱情故事的大型歌剧。 杜兰朵?你没听过?真是个土老冒!土的都
掉渣!亏你还是文人,学贯古今,连这样伟大的歌剧都不知道。怪不得老
美看不起中国人,连你这种读书人都不去欣赏阳春白雪的东西,别人就更
甭提了。前几天我们剧院考虑到<杜兰朵>是有关古代中国的故事,而本地
华人有数万人之众,就策划专为本地的亚裔专演一场。没想到来看的中国
人屈指可数,百分之九十八都是老美,真让我这个团里唯一的中国演员感
到丢脸。你们这儿的中国人层次也实在太低了。别瞪眼睛,我说得都是实
话,歌剧在欧美自古就是给有文化教养的人看的,也是美国艺术界公认的
雅剧,老美把不懂歌剧的人,不管你有钱没钱,都归类为下里巴人,永远
进不了上流社会。连比尔盖兹发财後都请人恶补歌剧之功课。前年我们在
西雅图公演<查理大帝>时,他每场必到,还捐款好几百万。在美国,歌剧
是纯艺术,同时也是靠众人捐款而细心照顾的阳春白雪。不信你可以查问
美国前五百大公司,哪家不是当地歌剧院最大的赞助者。如果你能找到一
家不在赞助名单上,我把脑袋割下来。
 历史上其实没有杜兰朵公主这个人,但这个歌剧却是全世界著名的经
典之作,她是由意大利最伟大的作曲家普契尼在本世纪初创作的。她用最
古老的爱情故事展现了唐朝末年的北京皇家风情,杜兰朵公主在中秋佳节
借猜灯迷之活动举行招亲,凡答对三个问题者即可与公主成亲,而答错者
则斩首。在好多勇敢的求婚者被斩头之後,来自北方的卡拉富王子敲响了
应征的大锣。在这一幕刚刚拉开时,黑压压的舞台全是扮演老百姓的合声
演员,总共有五、六十人,伴随著卡拉富王子的大段高唱,如行云流水,
汹涌澎湃。第二幕是我最欣赏的一幕,整个布景完全是中国化的,制作费
用高达一百万美金,当近七十位演员相继走进龙首高耸、明月高悬的舞台
时,一声「吾王万岁「的合唱,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艺术境界,每到那一
刻,我都会热泪盈眶。在杜兰朵公主伴随著典型的中国音乐出场,连续用
高八度花腔喷出的大段唱腔和卡拉富用尽乎帕瓦罗蒂的3c高音对唱时,是
整剧的高潮。在卡拉富王子答对了三道难题而杜兰朵又反悔後,编导用极
富中国人特点的个性,安排卡拉富要求杜兰朵猜一下他的真名大姓。第三
幕是国王勒令全北京城的老百姓不准睡觉,彻查卡拉富王子的身份。这时
唯一认识王子的女仆柳波被烤打逼问时,唱出对王子暗恋的真情,这个著
名的唱段就是在中国文艺界所熟悉的咏叹调「爱情永固「。全剧的第二个
高潮就是柳波为保护心爱的卡拉富王子而自刎的场景。最後杜兰朵公主为
柳波的侠义和卡拉富王子不屈的爱情所感动,唱出「他的名字是爱「这不
朽的唱段,结束全剧。
  相信我,崇高的艺术是不分国别的,当你身临每一位听众都衣冠楚楚
的音乐大厅时,在优美动人的旋律中,你会忘记一切的烦心琐事,精神境
界将会升华到一种凡人无法体会的临界点,那种高尚的感觉和享受不是可
以用语言所描述的。我之所以放弃在中国已有的声名而跑到国外来受苦受
罪,就是因为有这种对艺术追求的原动力所支撑。我很小就开始了艺术生
涯,十一岁不到就穿上军装进了北京军区文工团,跳了六年舞蹈之後,突
然有一天自己发现变声後的我嗓音很好,大概是太畏惧舞蹈的练功吧,我
执意报考了中国歌剧院的大专班。我当时离开北京军区的时候,大家都说
我疯了,十七岁已是大尉军衔的我,在很多人眼里,放著阳关大道不走,
却去学当时最没市场的歌剧,一定是神经有毛病。
当两年後我成为<<茶花女>>的女主角,并在法国里昂歌剧节获奖时,
我的父母才开始谅解我。随著大陆与国外歌剧界的交流增多,我发现自己
的意大利语发音好差,回过头来看一些过去自己的演出录像带,听著那怪
声怪气的发音,我恨不得把电视机砸了。虽然那时我在国内因为首创用花
腔女高音唱流行歌曲已很红,但那不是我的追求,我所要的是真正的艺术
---歌剧。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北京认识了来访的美国印地安那州大学
的歌剧系主任,他说到意大利学歌剧不如到美国,因为最有才华的意大利
歌剧导演和教授都在美国导剧和教书,理由很简单,歌剧艺术是用钱堆起
来的,而美国是最有钱的地方,连帕瓦罗蒂都定居在纽约。他看了我的一
场演出後就走了,二个月後我就收到他们学校的录取通知。当我决意要出
国留学时,从歌剧院的同事到文化部的领导都劝我不要冲动,说多少名演
员出国後就消声灭迹了,连胡晓萍这样的世界级歌剧明星都在纽约开小面
包店为生,何况你在外面举目无亲,英语程度只到打招乎的水平,意大利
语只会唱不会说,怎样活?我这个人是一个旋的脑袋---特固执。在所有
亲朋好友的一致反对声中,我毅然辞职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好去美国的有
关手续。
  直到进了学校,我才发现我的英文差得连维持生存都有问题----学校
因为我语言太差临时取消了我的奖学金,而推鉴我来印地安那州大学的那
个系主任偏偏又在这个时候被学校解聘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几乎精
神崩溃。我窝在临时借住的一间公寓中哭了整整两天,然後就是两眼盯著
窗户发呆,直到眼泪流干为止。我面前是两种选择,一是取道回国,让所
有准备看我笑话的人笑掉大牙;二是丢掉自我,一切从零开始。我当然告
诉自己必须选择後者,但谈何容易?我在中国大小也是个名人,青年艺术
家,全国青联常委,中国歌剧院的台柱子。一下子混到这种地步,叫我怎
样活下去。同校的大陆学生劝我找家中国餐馆打工,先修语言班,但我从
小在部队的文工团长大,连厨房都没进过,别说去给别人端盘子了,这种
人生的失落感几乎让我自杀,直到现在我想起来都後怕。但人总是要活的
,何况我带来的美金很快就用光了。第一次去找工就被一个来自台湾的老
板数落了一通,说∶"大陆来的一个个都好高鹜远,说话不著边际,做事
懒懒洋洋,兜里没钱,家里没房没地,还一个个死要面子。听说你还是个
歌星,唱歌剧的?到这里还不是低三下气地找老子讨饭吃!告诉你,在美
国挣钱是最现实的,别再做唱歌剧的美梦了,断了这个念头儿,在我这儿
好好干,我保你两年後小费加工资超过二万块。歌剧?一、二百块钱一张
票,就为听洋人扯著脖子那几嗓子乱吼乱叫,真糟塌了这些钱了。老子一
辈子都没正眼看过歌剧,不照样开了这家四川饭馆吗!"
  我本来是有准备挨老板骂的,但他对歌剧的污辱让我火冒三丈,当
著他几个伙记的面大声回驳他说∶"你他妈懂什麽?一个从芝麻小岛上跳
船过来的,整个一个岛国文化的牺牲品。你读过几本书?听过几场歌剧,
你们那儿养得起歌剧院吗?你也配谈艺术!"气是出了,但还是得找饭吃
找工打。找到的第二个中餐馆老板比第一个说的话还难听,我却忍下来
了。在生存第一,艺术第X的现实社会,我为过语言关整整打了三年的饭
馆工。现在国内有许多小说和电视剧描写留学生在中餐馆打工的故事,
但没有一个象我所经历过的那样苦。我刚开始干的时候,老板连一分钱
工资都不给,说是拿小费是这行的规据。等到分小费时,他却要我分给
倒水扫地的他老爹和在里面当炒锅的小舅子。由于我即没有打工的身份
又没有朋友,他整个把我当成机器,择菜剥虾,洗碗扫厕所,无所不干
。每天早晨十点一上班就开始忙乎,直到晚上十一点,基本上就没有休
息的时候。那家餐厅位于大学城中,来吃饭的百分之九十都是穷学生,
而这百分之九十中的百分之八十又一定打铁(不给小费)。遇到客人好的
时候能挣个八、九百元一个月,最惨的时候只有三百块钱。对于繁重的
体力活我思想上还多少有所准备,但对于从BUSBOY到油锅、大厨、老板
公开地吃豆腐和调戏实在令我精神上倍受污辱。有一次老板塞给我一百
块钱,要求跟我干一下,因为老板娘回台湾过春节去了。我气得把那一
百块钱撕得粉碎,当著众多客人的面骂道∶"干,干你娘去吧!你也不
闻闻你那根东西,除了腥臭味还有什麽?等什麽时候你老婆给你舔出
点文化味来,再来找你老娘来干。"
骂归骂,我却不能辞职,而他也不愿失去我这个廉价劳动力。我每
天除了痛苦地在这种环境中地打工,而且还要面临著为保持学生身份必
须注册上学,每天的时间好象永远也不够用似的。我干得最苦的时候是
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做昨天的作业,八点钟赶到学校上课,十一点钟从
课堂上偷溜出来往餐馆赶。有时为了多挣点钱,半夜从餐馆出来再去送
报纸,回到家常常是两三点钟了,睡两个多小时又该起来做作业了。前
一阵子<<世界日报>>的一个记者采访我,问我来美国印象最深的是什麽
?我告诉他是给人当牛做马兼做婊子。也是为了语言,我违心地与一个
我并不喜欢的意裔老美同居了二年多,我相信大多数女留学生都有过类
似的经历,只是她们不敢说出来而已。当印第安那大学再次发给我研究
生入学通知书时,我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这时的我已经考进了芝
加哥歌剧团。第一次参加<蝴蝶夫人>的演出时,我躲在化妆间紧张的两
眼冒金星。三年了,我没有演过一场歌剧,舞台对我已十分陌生。记得
当我参加考试时,我的第一段曲<茶花女>的选段就让在坐的所有考官点
头惊叹。这时的我已经可以用纯正的意大利语发音了,虽然我从没爱过
那个无所事事的男人,但他那道地的罗马发音确实使我受益良多。
  这三年多失去自我的打工生涯,使我成熟了许多,改变了许多原有
的对人生的看法。我无论从内心或是外观都改变了许多,但对歌剧艺术
的追求不但没有抿灭,而是愈熬愈深。为了观摹美国歌剧演员的演出技
巧,我不错过当地的每一场歌剧。还开著我那辆五百块钱买来的破车,
七上纽约,五下休斯顿去看一些经典歌剧的演出。因为没钱买票,我常
常在开场时躲在门口或大厅处偷听,然後在第一场休息时混进场,找个
空位坐下。有时则和检票的老黑套词,趁机溜进去。当然有时也需要付
出些代价,这一点女人有先天的优越性。总之,只要能让我看歌剧,叫
我干什麽都行。为了保持练声和运气的技巧,我每天都要吊嗓子,大多
数时间是早晨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喊,但有时打工太忙只好在房间里吊嗓
子,有好几次都被邻居打电话报警,有一次因为在练长拉音,没有听到
敲门声,被警察破门而入,吓得以後每次看到警察都紧张。
  在芝加哥歌剧团的三年中,由于有了稳定的收入和到处演出的环境
,我的演技有了很大的发展。美国的歌剧团完全靠财团活著,演员的工
资分好几档,一男一女的主要演员最高,但大都是外请的,本团的演员
要想爬到主演的位置上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主演月薪高的可达七、八千
,非常好的名星一场下来就可以拿三、四千。但基本演员每月则只有一
千五左右,而且只在演出季节的五个月内发工资。所以很多人都有第二
份甚至第三份工作才能养家糊口。但他们也有好的一面,就是你如果愿
意进修学习,歌剧团可为你付学费。这大概就是为什麽美国的歌剧水平
总保持在世界一流水准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我利用这个条件,在伊
立诺州立大学修读了一个音乐艺术硕士学位,即圆了我的留学梦也充实
了我的艺术函养。但我实在不甘心永远作一个基本团员的配角地位,我
来美国是要在美国歌剧界出人头地,要演主角。为此我参加过全美甚至
欧洲许多歌剧团的考试,但大都因为我是黄种人没有一长白脸大鼻子而
落选。当我得知这里的歌剧团要上演<杜兰朵>,需要的主角A、B两套人
选中必须有一人是东方人时,我知道这是我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绝不能
错过这次上帝给我的机会。为了准备一次考试过关,我又一次背水一战
,辞了芝加哥歌剧团的工作,用全部的积蓄,远赴意大利罗马的国家歌
剧院恶补。其间还给应邀赴意大利执导<杜兰朵>的大陆著名电影导演张
艺谋做了两个星期的助理兼翻译。虽然张毅谋完全中国京剧化的<杜兰
朵>最终未被欧洲歌剧界所接受,但我却学到了许多意大利歌剧真正地
道的风格和唱腔。<杜兰朵>自一九二六年首演以来,在国际歌剧界经久
不衰,其经典地位不容质疑,同时她也是最中国化的一部历史歌剧。你
们这里素以文化沙漠著称,难得歌剧团肯花大钱,上这场演职员近二百
人的大型歌剧。
  这消息立刻在全美乃至全世界的歌剧界造成轰动。几乎每一个主、
次要角色都有数十人竞争,而且来者不善,大都来自一流的歌剧团,有
英国的,意大利的,俄国的,日本的、加拿大的,美国的和中国的。大
有拼个你死我活之势。我志在必得杜兰朵一角,但我却又是所有竞争者
中唯一没有在美国大歌剧团中担任过主角的丑小鸭,其难度就更大了。
我知道我没有退路,只有永往直前。想知道结果吗?那你今晚在大幕拉
开时就知道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我很想在我有生之年去实现她∶
我想把<杜兰朵>这场伟大的歌剧搬到她本来该上演的地方去公演,哪?
北京城!我想把第一幕安排在天安门城楼下,第二幕放在午门前的皇家
广场,第三幕在故宫御花园内,当明月升空时,让整个北京城的上空响
彻著「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的优美的旋律........。那将是一场多麽
壮观的伟大杰作,那万人齐唱的歌声必将震醒沉睡多年的普契尼,同时
也会震惊整个世界。
  你说,我这梦能实现吗?


<<性革命>> 少君

当天色黑下来时,纽约下城VILLAGE一带异常热闹。这里是年轻人最
集中的地方,也是纽约最有情调的地方。虽然经济不景气,但是学生、
艺术家还有那些HIPPY们,为这里带来了繁荣景象。马路两旁穿梭过往着
人群,商店、餐馆生意兴隆,路旁的小酒巴,不时传出情绪激昂的尖叫
声、调笑声。我按门牌号找到她的家,旧式的老公寓,楼梯很窄,房租
据说还不便宜。我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个台湾著名现代画家的状况,台北的
<<典藏>>杂志想独家采访他,但似乎很难与他联络上,于是我只好找到他
的女朋友.......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儿?或是在哪个女人的被窝里?我究竟算
不算他的女朋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们认识纯属偶然,四年前,我出国
时,一位朋友托我带出几幅画,要我帮他卖掉。可是他哪里知道,在纽约
有多少来自台湾、大陆、中国的画家,因为推销不出去自己的画而另谋出
路。两年中,一幅画也没卖掉,它们倒是跟着我搬了七次家。两年后,
在纽约混事的一位同学告诉我,他的朋友想收集一批画,于是,我找到
他的家。
当他打开门时,我们都认出了对方,大家以前在台北的画廊经常见面,
并约会过,上过几此床?我记不清了,在台北,前卫画家在性生活上更前卫,
男女都一样。他比从前稳重、深沉了,但也显得落寞和惆怅。粗衣布裤,
不修边幅,倒比过去顺眼。我把幻灯片交给他,他说想收集一些画,卖回
台湾去,因为从去年开始,在台湾,现代画炒得很厉害,不少人发了财。
看了幻灯片后,他对其中的两张还感兴趣,但当时他对我本人似乎更感性
趣.........。
走出公寓,我使劲吸了口气,他那狭小的空间让我感到胸闷。我没想
到他的变化这么大,仅仅几年的时间,所有的风流、轻浮、傲慢都已远无
踪、去无影了……
第一次见到他,是我在文化大学读大四的时候,在我当时临时工作的
位于忠孝东路四段的八大画廊。女老板是位典型的女强人,而他的丈夫,
倒是跟着妻子干革命并承担起所有家务的“妻管严”。我曾经在他们家里
借住过一个月(我家在花莲),后来又在他们的画廊工作。当时,他们请了
几位年青的画家,用绒毛制作和临摹名画。这种画廊在全台湾只有三个,
两个在北市,据说竞争很激烈。有一天,老板夫妇说他们要出去一下,如
果有位叫碧云的女人来,让她在这里等着,并一再叮嘱我,设法留她到下
午三点,然后让她走。我在人家住久了,从来不多问别人的事,所以一口
答应下来。尽管我凭直觉感到这其中必有奥妙。
午饭后,那个叫碧云来了,身后跟着他,当时,他的名字叫尼克。碧
云将近四十岁。干瘦、精明的样子,像许多台南女人一样,长得不好看,
嗓音很哑,有点像男人。在她身后的他年青、潇洒,穿一件长长的黑色风
衣,更显得高大挺拔。他说一口纯正而流利的台湾话,使我分不清他是外
省人和本省人。我带他们到办公室去,说老板夫妇要晚一点回来。他们望
着办公室发愣,这是老板为他太太特意设计的,豪华、古典。黑亮的地板
上还铺着一整张金钱豹皮。尼克突然用国语说了句:“漂亮!”这时,我
才知道他是外省人。我向他们介绍这个画廊,介绍在画廊工作的几位画家
,带他们走了五个工作间及材料库,最后回到办公室。显然,那个叫碧云
有些不高兴,说:“我们说好要一点半钟来的”。我一再地道歉,说老板
夫妇一定是出去遇到塞车或什么事情脱不开身了,否则会打电话回来的。
我故意和尼克交谈起来,但是他不愿意多谈,我注意到他的国语多少有点
北方口音,这让我很吃惊,开始我以为他来自高雄或台南。因为台北的男
士的头发大多杂乱无章,而我从小就有一种想修理别人脑袋的欲望,所以
特别留心。他的头发是经过认真修整的。我问他是外省人,他点点头,说
老家是东北。我仔细打量他一眼,想从他身上找出外省人的影子,却让我
失望。他身着欧洲名牌CALVIN KLEIN毛衣及长裤,身上散发出具有原野气
息的高级香水味,这些与画家身份实在不相称。大约到了三点钟,我开始
“打发”他们了,先是说对不起,然后又说是否可以改变个时间等等,当
时,她非常生气的样子,当然我也很难受,没话找话,还要强做镇定地微
笑,真是憋气!最后,他们走了。
他们走后,我大叫着跑回画廊,总算放松下来了。一下子坐到老板的
高背椅上,那种感觉挺舒服!画家们七嘴八舌地在大厅议论着:“瞧他那
副德行,象个巴儿狗。”“巴儿狗也不错,既不愁吃又不愁喝。你想当巴
儿狗还当不成呢。”“我要当狗也要找个漂亮点的女人去当,决不跟这样
的丑婆出街丢人。”我出去问他们:“你们认识他?”一位画家拉长腔道:
“当然了,谁不知道这没骨气的杂种,他的故事可以写小说,精彩着呢!”
“喂,你们在讲什么?”我始终没听明白。“讲他和那个老女人呀,…
…”我明白了
,尼克是那女人的情人,或者可以说是个受宠的随身仆人。
那次见面之后,他打过几次电话到画廊,问我能否说服我的两位朋友
到碧云的画廊去工作,而且我也可以去,她可以付给更高的工资。大概我
当时很孤独,也许是刚出校门还太嫩,或许因为他当时在画坛已小有名气,
禁不住他频频地约会,我被他给泡上了,而且居然相信他说他跟那女人没关
系的话.当然,我也没有告诉那两个画家关于转画廊的事,因为他们都是我
的朋友,我是他们介绍来的,怎么可以再介绍他们走。而且,我相信我老
板会比那个丑女人更好地对待这两位画家。但始终我也不知道那天他们去
画廊以及老板夫妇避开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他突然失踪了,我虽然很气,但由于我和他仅仅是两厢情愿的性关
系,加上又很快有了新的男朋友,也就把他淡忘了.....
那次在纽约重逢后,由于卖画的事情,我们又见过几次面。在这期间
,我也听他断断续续述说了他在美国的生活情景:
他是通过女友的帮助才来到美国,到纽约第二天他就去打工了。在开
始的第一学期,他白天去街头画像,晚上读书,课余还到酒吧调酒。为了
替自己和女友攒够学费,放假时,又玩命干了三个多月。开学前,女友拿
着钱跑了,没留下一个字。他身心受到强烈打击,书也不读了。不久,他
原在台北画画的那个画廊老板也来到纽约,就是那个叫碧云的老女人.这个
画廊老板虽说婚姻并不幸福,但是在事业上颇有建树,还有统一集团做后
台大老板,她更是雄心勃勃。可是没有人理解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他,甚至
为了他而追到纽约.
总之,所有的一切都出乎他自己和其他人的意料。很快,碧云让他搬
进自己在六十三街的公寓,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也许是过去的生活太
苦了,当他搬进碧云的豪华公寓时,他就决心不再搬出去。为了成为这里
的主人,他绞尽脑汁地逗她开心。他发现她很孤独,几乎没有什么朋友,
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抽烟、喝酒。所以,他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小心翼翼地
照顾她。他的朋友圈中都传说他是在林森北路的牛郎店认识碧云的,并且
自愿卖身给这个老女人,一个月五千元工资。反正,各种各样难听的传闻
最后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感到很难受,觉得大家非常瞧不起他。
一个人太自卑往往会导致过分自傲,尤其当他周围的人都离去的时候
。他就是这样转变的。他为了能留住几个朋友,把碧云给他的钱大方地用
于请客吃饭,可是人们吃了他的,还继续骂他,这使他伤心不已。从此,
他断绝了同所有中国人的来往,包括他最好的朋友.他甚至不再讲中文了。
无论从生活方式还是穿着打扮,他完全变了样,变得让人感觉他不是中国
人,也许这正是他的目的。他的画也越来越先锋,抽象得连他都无法解释.
通过碧云在台北的人脉,他的画在台湾十分畅销.但是,他还是没有成为公
寓的主人,而这才是他真正的梦想。
经过几番折腾和他的转手交易,我终于把画卖掉。我们在一个清静的
餐馆吃了次晚餐。几次交往,使他变得有些开朗。他告诉我他最近回学校
读书了,课余,他在几家古董店临摹油画,收入不错。我们谈起画廊的主
人,自然免不了会扯到她。我试探性地问他:“你有听过‘性革命一次成
功’这句话吗?”,他不解地看着我,我犹豫一下后,壮着胆说下去:“是
一句话,留学生用来形容一种婚姻的结局。……你曾经有过的梦想。”他
半知半解地想想,说:“没关系,你说出来好了。”我说:“就是指通过
性关系而同时得到身份、金钱和家庭。因为没有爱情,所以称为‘性革命
’。这不是你过去向往的吗?”我真担心伤到他,赶紧又了句:“对不起。
”没想到,他大笑起来,说道:“难怪你嫁不出去,是因为你的嘴太刻薄
,吓跑了男朋友,果真如此。”我知道他要以攻为守了,笑着说:“是这
样吗?假如……假如不是他们太软弱,也跟我一样刻薄,怎么会吓跑呢?”
他思索一会儿,感慨地说:“是呵,有的男人很软弱,却偏要表现出坚强
,自卑却偏要假装成高傲。没有更好的方式使自己的形象显得高大时,就
只好逃掉。其实,没有顾虑、没有伪装地生活是多么幸福。”
他谈起了和碧云在一起的日子:
“……性革命一次成功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这一点,很多人都不清
楚。有时,太过追求梦想,反而使自己变得很STUPID。我和碧云在一起,
我一心只想结婚,而这个要求,我是无法说出来的,因为,我连她是不是
喜欢我都不知道,她从未说过。我感觉出她根本不是为了要婚姻才和我在
一起,而是要一个人在她的身边。她了解我为了什么跟她在一起,而我却
不了解她,这很可怕。所以,我永远都是被动的,掌握不住自己的命运。”
我打断他的话:“她给了你那么多,难道这不是喜欢?”
“假如说,养着我就是喜欢,那未免有点太简单,也许,她喜欢用供
养男人来安慰自己,或者满足自己的某种心态。我也确实难以了解到她的
用意。我是很感激她所给予我的,但是,她太约束我,我所有的衣食住行
,都是她一手管理,甚至连内衣内裤,也要她指定牌子才行。在这方面,
她从不吝啬。因为她有个怪癖,她喜欢看男人穿得抢眼,如果我穿的不是
她喜欢的风格,再贵的衣服,她都会丢进垃圾桶。只要是我用的,她都会
给的,可是我不舒服,因为我要迎合她。她是不会为了我而迁就自己、改
变自己的,而我必须要这么做。她凭感觉需要我,而我因目的才需要她。”
我想起那次在台北八大画廊的事,在那不久,我辞去了画廊的工作。
由于功课和工作繁忙,和老板一家的来往也减少了。他告诉我碧云原来在
那家画廊中有一半股份,后来全部撤走,自己开业,并且雇用心细手巧、
基本功扎实的画家和八大画廊竞争。我老板听说碧云有一个很大的订单,
单缺人手,因此决定与碧云的画廊合作一笔生意,是将仿名画挂毯出口日
本。这笔生意很大,双方相当感兴趣。那天定好下午在画廊见面商定签
约之事,可是老板夫妇躲开了。当晚,我老板告诉碧云说不准备合作了。
她才发觉不妙,马上打电话给日本方面,那边说,下午已经与八大画廊
签了约。碧云深感自己上了当,愤怒不已,才让他打电话给我,想挖我
老板的墙脚,把两个将才搬走。并让他把我给搞到手,以便了解八大画廊
的生意情况,伺机报复..........。
餐馆的灯比较暗,更显得他的脸苍白。我听完他的坦白,不禁一脸苦
笑.我捡了甜点上的一颗樱桃丢进酒杯,轻轻晃着,樱桃在杯中上下翻动
。为了不再提我与他的事,我寻找着问题,继续问他:“为什么后来离开
碧云呢?”
这个问题可能太敏感,他想了许久才回答我:“长期伪装自己,精
神承受不了。对我来说‘性革命’不会成功,而我也付出了代价。当一
个人从幻想中解脱出来,就不想再继续浪费时光了。所以,我要走。她
说我可以住在她另外的公寓里,如果我愿意。我谢绝了,我要重新起步
,怎么可能还带着沉重的包袱?”他很激动,半天无语,一口气喝光了
一杯冰水。“我们从小接受国民党的教育,学会了‘为了光复大陆而当
兵’;‘为了党国而歌唱’。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原因,有个为什么。
假如找不到原因,不是神经病就是共匪。到了自由国度,这种观念还是
去除不掉。总是太多的目的和为什么,太少的自我意识和感觉。结果处
处碰壁,毁了自己。”
他的话使我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有一次,我不高兴,把家里的一只
波斯猫从二楼阳台扔到了楼下,被邻居看到,并告诉了我母亲。那只猫
是她的心肝宝贝,母亲自然不会放过我,她一手抱着猫,一手掐着腰,
质问我:“……你竟然欺负不会讲话的猫,到底为什么让你不高兴?”
我流着泪,跺着脚,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为什么
不就好了吗?”“啪”——母亲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神经病!”。不过
,从此母亲知道她有这么个“神经病”的女儿,也就不再多问“为什么
”了。我感到很幸运: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尤其是在美国,我更多的是
用“不知道为什么”来解释生活中的悲、愁、欢、乐,而没有像他那样
清楚“为什么”。
“后来,你有去看她吗?”我很同情那个为了他而留在美国的老女人
。“去过两次,她变得很神经质。在我离开不久,纽约的画廊生意竞争
更激烈了,而她是个好强的人,她不肯认输,但是她无法使自己平静下
来,心情越急躁,她就越控制不了局面。最后,原本挺不住的一些小画
廊,靠着沉稳的经营步骤和精细制作,赢得了一宗宗大笔生意,并且挖
走了她那里唯一的中国画家。那个人是碧云画廊的顶梁柱,他的离去,
对她的画廊来说是致命的一击。终于,这个投资几百万,才开张三年的画
廊倒闭了。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她搬回台湾之前,我把她送我的十五
万元钱还给了她。这不是我需要的。我对她说,我找到了我该走的路,
还给她这笔钱再上路,更轻松些。”
“那你的生活要比原来苦多了。能承受吗?”我知道大多数人来美国
的生活都是越过越好,但还是为他有些担心。“当然,开始不习惯,不
过,我认为这样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吧。屈辱都承受了,这又算什
么呢?”
其实,在纽约,甚至在美国.有许多些和他一样为“性革命”而付出
代价、希望却落空的人,男的女的都有。如果我有机会,我也会做,起码
不用住在这破公寓栖身.
后来他又失踪了,有人说他在纽约读不下去书了,又搞上了一个旧
金山画廊的女老板;也有人说他回台北了,有人在东区的"风流一代"牛
郎夜总会见过他;还有人说他去大陆了,在上海的一家女人俱乐部任经理
......,总之,台北画廊继续卖他的画,而他也继续卖他自己......


<<爱是什麽?>> 少君

 她是德州州立大学达拉斯分校年轻的博士候选人,一米六五的个头儿
,瓜子脸盘儿上架副宽边眼镜,白里透红的脸蛋挺漂亮,却没有男朋友,
她说她爱过了。在李察逊一家卡拉OK歌厅舒适的包厢里,她深沉地唱著∶
「活了二十来岁,几次三番爱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左思右想,却总也搞不
清。」.......

 我在念初三的时候,爱的火苗不知怎麽就点著了,它燃烧起来烈火熊
熊,势不可挡。那情形,绝不亚于琼瑶的<窗外>。我爱上了我的语文老师
,为什麽爱他?我不明白。他只不过读了我的一篇凄切的日记而对我有所
关心而已,而我,就像在淹得半死的时候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似的死也不
肯放手了。我拼命地苦学,期望以学习的进步来博得他的欢心;我常常胡
思乱想,想著成为他的女儿,甚至想著成为他的妻子,我盼望他的妻子早
点死去,那我会不顾一切地嫁给他,向他奉献我全部的柔情.......
  毕业对于我是个极大的威胁∶我不得不离开他了。在这个世界上,一
切都没有什麽可留恋的,唯有他铭心刻骨。翻开那时的厚厚的几本日记,
满眼里只有一个字∶「他!」然而,毕业毕竟不是我的力量能改变的,我
极不情愿地进了高中。上高中後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仍是一个心思在他身
上。开学的第一天的夜晚,我借著明亮的月光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月
光融融,相思浓浓,那一夜几乎没怎麽睡著;上课时,我总是眼睛自觉不
自觉地朝收发室看,盼望能收到爱的回音,更多的时候是朝大路看,盼望
能意外地看到那个我所爱恋的身影。时光在思念中分分秒秒地流淌,感情
在思念中不知不觉地转化了,到後来,我竟然纯纯粹粹地把他当成了父亲。
  偶尔,回忆起那一段奇异的恋情,总觉得有些羞得无地自容,幸亏他
从来没有提起过。是他不知道我的心迹吗?我想不可能的,那呕心沥血的
表白的字条,那千方百计的接近,那有意无意的误会呕气,更有那如滴血
流火的热切的眼光,他不会不明白。但他从未有任何表示,任我那稚嫩的
心灵在焦渴与思虑中煎熬。这种爱是残酷的,然而,假若他有所表示又如
何呢?我不能预计那样做的後果,但可以肯定,从那条路走过的我一定不
是现在的我,人生之路,一步之差将会是天壤之别呵!重读那时候的日记
,我也不明白自己怎麽会有那样的坚韧去忍受那炽烈的相思之苦,难道这
就是爱吗?爱是不能忘记的,然而,过去的一切毕竟在渐渐远去,彷佛也
是断断续续的梦了。
 第一次爱上一个小男孩,那是在高三的时候。他长得粗粗黑黑的,但
惹人喜爱。我也不明白自己怎麽会又那麽快地如痴如醉地爱上他。论相貌
,他粗糙健壮,而我则娇嫩瘦弱;论才能,他迟钝愚笨,而我却敏捷聪明
。很明显我们是不般配的,但我相信我的毅力,他的勤奋,我的不屈的追
求精神能弥补他的缺点,因此我不顾一切地爱著他。那时候,中学是严禁
谈恋爱的,在我们默默相爱的过程中也不时发生误会、冲突,这严重地分
散了我们的精力,影响了我们的学习,但我们就是禁不住自己的感情。多
少次我们互相鼓励互相发誓说从此再也不约会,但每次都以明显可笑的理
由而走到了一起。
  我们第一次手拉著手,快活地摇摆著,那时刻,太阳已从东方升起,
我们沐浴在太阳的光辉中暖意融融。该分手了,他猛地抱住了我,急急而
又切切地说∶「我真想吻你。」那声音,如春雷般却震撼了我的心。慌乱
之中,我只脱口而出∶「不!....等我们考上大学。」并迅速推开了他。
我们紧握了一下手,相视一笑,无言地分别了。
  此後,我常回忆起那被扼杀了的第一个吻的情景,体味著那细微的心
灵感受,那却确是一个终生难忘的记忆。对被人抓住的害怕,对影响学习
的惊恐,对不能结合的畏惧而形成的欲爱不能,欲罢不成的折磨,随著高
考录取通知书的喜降而烟消云散了。我们正正经经地谈起了恋爱,幸福而
安宁地读著各自的专业,静静地等候著四年後的婚礼大典。
 有句谚语∶「小鸡未孵出之前不要乐观。」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自
以为是那样坚实、深沉,建立在相互理解的基础上的挚诚之爱却在别人的
几句非议之後而土崩瓦解了。任我怎麽抬出他当初的甜言蜜语,怎样呼唤
他回心转意,他就是置之不理。解释的理由只一句∶他还太年轻,他要考
托福要出国要深造。也许他是对的,但我第一次发现男人是那样的猥琐自
私并且铁石心肠。既不懂得爱,也承担不起爱。
  纯情的初恋之花就这样让两个男人给糟塌了,又似乎合情合理,没有
人会同情我。从小养成的倔强的个性最终还是将我从失恋的打击中拉了出
来,不过这时我已考上了研究生。我不相信爱情是如此悲惨,人生是如此
地暗淡。以我的勤奋和并不弱人的外表,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一个能考过托
福的人。于是,我在还有一学期就要毕业的时候,退了学并考过托福GRE
来到了这满地长满了绿草的德克萨斯州。孤独的我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学
习上,同时也认真地在留学生圈子里寻找著我所需要的那个他,但可惜不
是名驹有主儿,就是品质太差。你问我为什麽不找老美?生活习惯和文化
隔阂差距太大,我所认识的异族婚姻几乎没有一个是幸福的,尽管他(她
)们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幅甜美的样子。而且我也忍受不了老美身上的狐臭
和长毛,总觉得那满身的胸毛像个大猩猩似的。
  二个学期下来,虽然门门功课优等,我却好像高兴不起来。也许上帝
真的可怜我,就在暑假到中餐馆打工时的第一天,我终于看到了我所要找
的他。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上帝专门为我而配置的∶高大健壮的身材,坚毅
自信的面孔,特别是那种凌云壮志和绝顶聪明结合在一起所产生出的气质
,几乎使我忘乎所已。我们第二天下班就跑到市中心的重逢塔上去约会。
面对他对自己从小生长在山西农村贫困而艰难的生活经历的沉痛叙述,如
何以坚强的毅力奋斗到留学美国,以及对未来的美丽畅想,骤然使我这个
从小生活在知识份子家庭的人,感动万分。那天晚上,我根本无法抵抗他
那动人心魄的求爱方式,更何况我们都是天涯游子....
  随著双方接触了解的进一步深入,我发现他很聪明而且勤奋,学业一
流,但一些来自他本质且无法改变的缺点,则令我深感头痛,如他有很好
的奖学金,却住在环境极差的MID PARK地区,睡房脏得跟猪圈似的;自私
抠门;不喜欢洗澡;吃饭必发噪声;一套衣服穿七天甚至更久.....整个
一个农民。为此我们常常发生争执甚至翻脸。多少次,我因无法再忍受他
而提出分手,但每次都是以他的痛哭流涕和我的妥协而告终。我有时觉得
他确实可怜,艰辛的生活使他变的自私糟塌有情可原,从小失去母爱的他
也许真的需要我的宽容体谅。况且,虽然他有让人无法忍受的缺点,但也
有别人所无法具备的优点,人无完人,何必较真,我这样告戒自己,所以
,我以最大的耐心开始改造他∶让他住到我在学校附近的宿舍,每天早晨
为他准备好新洗的衣服,和他一起洗澡刷牙,教他一些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也许爱的力量的确伟大,他明显地开始改变,变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我庆幸我找到了我的归宿,在同学和朋友们的祝福声中,我们在李察逊
浸信会教堂举行了婚礼。
  虽然参加的人不多,但是很温馨。为了他的学业,我放慢了我的论文
研究,并在爱立信公司兼职赚钱,支持鼓励他转到好学校去继续他的学业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于被哈佛大学接收,虽然不是全额奖学金,但加
上我在爱立信的收入,我们还可以维持。我们终于在新婚燕尔不久开始了
分居两地的生活。为了不让他打工专心学习,我又接了北方通讯公司的合
同,从早到晚,没有周末假日地坐在计算机前编程序。虽然很苦,但能每
天通过E-MAIL和他谈几句,心灵上多少有些安慰。一个学期在度日如年中
过去了,本来盼望著他暑假能回来与我团聚,他却说他的导师要带他去欧
洲做一个实验,快开学时才能回达拉斯看我。我好失望但又没办法,只好
继续敲著键盘打发时间。一天我像过去一样进入他在哈佛大学的计算机地
址,想帮他处理一些软件的问题,无意中发现他的E-MAIL被锁住了,费了
好多时间也打不开。我以为是网路的故障,就冒名顶替地向学校网站的维
修组求援,在回答正确所有的个人资料後,对方说是我自己锁上了,我连
忙说我忘记这回事了,请对方帮我打开。打开他的E-MAIL信箱,我简直不
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同时跟几个女留学生有不正常的关系,有的企
求他快回哈佛,苦苦相思;有的对他们颠挛倒凤的描写不堪入目,看得我
头脑一片混乱......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样把车开回家的,我整整嚎哭了一夜,这难道就
是我所追求的爱情吗?!我不明白,为什麽世界上会有这种男人,整整一
年多的热恋,一年多的夫妻朝夕相处,那麽真实挚诚,那样魂牵梦系,到
头来竟是如此的残酷。说他是流氓无赖吗?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如果两
年多的日日夜夜都不能了解一个人的本质,那要多长时间才可以?我当时
恨不得立刻飞到哈佛把那些女生杀了,也精心地想了种种报复计划。但当
接到他要回来的电话时,我竟没来得及反应就挂了电话。爱与恨的交织又
鬼使神差地让我到机场去接他。在我们重逢相拥的那一刻,面对他那熟悉
的微笑和温柔体贴的爱抚,我几乎要原谅他。我告诉自己他也许在哈佛压
力太大,和那些女生只是逢场做戏,只要他向我坦白一切......
  当我开车驶上高速公路时,我问他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他嘻笑
地说我胡思乱想。我猛然把车停到路边,冷冷地说∶下车!请你从我的生
活中消失,我恨你!他非常聪明,马上意识到东窗事发,迅速跪在车椅上
向我求饶。我使劲地将他推出车外,挂挡要开走,没想到他一下子跪在了
车前头,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头撞车。看著他表演这种最原始的苦肉计,我
从心理看不起他。突然,我看到他的额头流血了,血的刺激打乱了我心理
的防线,我不知怎样地就下了车,他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脚。这时已有几
辆车停在我们前後,甚至有人开始报警。我看到他那将一切置之度外的样
子,连气带恨地一下子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时,我发现我躺在他的怀里
,看著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听著他泣不成声地悔诉,我安慰自己这是美国
,波士顿也不同于达拉斯,哈佛比UTD有太多的诱惑.....我再一次真诚宽
容地原谅了他,我想帮他完成学业,成就一番事业。想要个孩子和一个完
美的家。我想,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大劫,我们应该能保证後半辈子白头
到老了。但是,我完全错了。秋季开学二个月後的一天,我出差到纽约临
时决定飞波士顿,想给他一个惊喜。但真正吃惊的是我。当我晚上敲开他
的房门时,面对我的是两个穿睡衣的狗男女!
  後面发生的事我不想再叙说了,往事不堪回首也不必回首。我现在对
所谓的爱情,想都不敢想,我怕了。当然,没有爱生活还是在进行,甚至
也可以有性生活。但每次和一个你并不爱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我觉得自
己好堕落好肮脏好颓废。我始终不明白,为什麽每次我认认真真地爱一个
人,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悲剧。
 为什麽?爱,是什麽?!


<<洋插队>> 少君

因为参加一个有关亚洲经济发展的学术研讨会,我上月飞到悉尼.在新
南维尔斯大学的咖啡厅里,我的一个在该校任教的老同学把她介绍给我.他
说她是一家老中开的伴游公司介绍来的,对本次大会的代表半价优惠.可以
当我的导游,也可以陪我到澳洲其它的地方去玩,价钱是每天五百美元,如
果晚上要住在一起,小费另计.在我见过的上海姑娘中,她算是满漂亮的,白
白的面庞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等苗条的身材令人很难猜出她的实际
年龄.当我们在晚霞的映照下漫步悉尼的中城时,她居然说看过我过去在<
世界日报>副刊上写过的文章,并说很羡慕我事业成功家庭幸福,可以无忧
无虑地在这个世界上飞来飞去,活得很洒脱.而在我一句:"你为什么不能也
活得洒脱一些?"的反问下,她禁不住两眼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晓得我现在来陪你逛街是怎样的心情吗?我们都来自一个大陆,我
们过去一样的贫穷、没钱,而你现在却是我的客人,我则要用笑脸甚至身
体来买你的高兴,这公平吗?你知道来澳大利亚的中国人绝大多数是来打
工的吗?在国内美其名曰叫自费留学.在这里叫自费卖身.从八十年代中
到现在,光上海就有近三万人象我一样,辞掉工作,怀着一个美好的梦想,
在交了一大笔所谓的入学保证金后,远渡重样来到这个原本是英国人流
放罪犯的澳洲大陆,成了澳大利亚政府为振兴经济所设计的"教育出口"
骗钱计划中的"进口货".
我原在上海徐汇商科职业学校做英文老师,连续考了好几次托福都
没能过五百分,眼看着美国去不成,混在上海出国潮的人流中,无奈地选
择了最容易拿到签证的澳大利亚.在国内办好辞职消户口等繁杂的手续
后,满怀希望地告别亲人登上了飞机.但"天堂"之梦很快就被现实所打
破了.在悉尼那家号称国际语言中心的报到处,几名比我早来两天的大
陆人忿忿地对我说:你又是一个上当者.我很快就发现他们说的千真万
确,这个语言学校除了要钱帮你维持学生签证,没有任何教学设施和教
师,与他们在上海所做的广告真是天壤之别.而在当晚,我为找一间可以
栖身的住处时,有的男同胞竟以要我睡到他床上而免费住三天做为交换
条件,这不禁让我想起当年插队时,大队党支书那副色迷迷的嘴脸,那时
他的条件是陪他睡一晚,免上三天工.那天晚上我大哭了一场,最终困倒
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
我在明白了目前的处境后,第二天我便置身于悉尼从大陆蜂拥而至
的留学生中,在寻找工作的人流中,我才意识到自己从此进入了与同胞、
乡亲竞争的境地.也就是从这天起,我开始了漫漫长夜"跋山涉水"的艰
难征途.每天一早,我背着一书包的面包,一条街一条街地找工作.由于
来这里的中国人太多,有些公司工厂的大门口,干脆挂上了中英文写的
牌子:没有工作,请勿打扰.每当看到这种牌子,大多数找工者就走了,
可我还要抱着一丝希望硬着头皮前去"打扰".饿了,啃几口面包喝几口
自来水充饥;累了,在路边坐一会儿,面对周围洋人蔑视的目光装作没看
见.有时候碰到下雨,衣服全淋透了,象只落汤鸡;有时骄阳似火,烤得我
眼睛都睁不开.但我一想起没有工作和晚上的恐惧,就必须咬牙地找.我
晚上睡在哪?你说我能睡在哪?当然是你们这些色迷迷的臭男人的被窝
里,我拼命地找工作,就是要摆脱供人泄欲的境地.我到处碰壁,不知走
了多少路,终于在三个星期后的一天找到了一份饭馆工.其实象我这样
的留学生还很多,有的甚至半年都找不到工作.在这里打工很苦,感觉
比安徽保姆到上海打工还苦.天下乌鸦一般黑,每个老板都希望你没命
地为他们干活,对我们这些非法打工者更是欺负.可在澳大利亚的中国人中
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吃不着苦的苦比吃着苦的苦更苦.谁能在澳大利亚以
最短的时间获得"吃苦"的机会,便是最大的幸运了.如果你晚上到悉尼城中
的地铁站去,就能看到在白灿灿的灯光下,是一片黑压压的头发,一张张困
乏无奈的中国面孔让人心里发酸.地下躺着坐着的全是来澳洲淘金的中国
"留学生".悉尼是个很漂亮的城市,市区游人如潮,大片的草坪上坐着优闲
自在的老人与儿童.但你却很容易在人流一眼认出走在路上的中国留学生
,他们大都还是国内的装束,脚蹬一双旅游鞋,目不斜视,行色匆匆.在上下
班高峰时间里,几乎一抬头就可以发现一个中国人,因为悉尼是中国留学
生最多的城市,有数万之众.从他们的脸上,你可以很快地分辨出谁是有身
份的谁是非法打工者.
"教育出口"计划,是澳大利亚政府在八十年代中期,为赚取外汇而制
订的一项国策,其经济效益目前已超过澳大利亚国民生产总值的5%.近七
万的中国留学生,其中90%是来这里找野鸡学校报到学语言的,是这一国策
的最大的牺牲品.但是,对于这些给澳大利亚政府带来巨大财富的大陆留
学生,澳洲当局却处处设限,不断拘捕和驱逐为生存而不得不打工的中国
留学生.我在世界日报看过你写的<魏澄VS澳洲政府>那篇文章,真为大陆
还有那样多的人甘愿到澳大利亚来受"天堂"之狱的熬炼而难过.当然,在
这里只要能找到工作,生存不是主要问题.打工多种多样,当侍者、刷碗、
清洁工,或到仓库卸货、送货.有一技之长的可在街头给人画画,到地铁站
卖唱拉琴.近几年那些拿到"六四"绿卡人则开始在超级市场里做小时工.
在国内有门路的也开始贩卖大陆的廉价商品.总之是五花八门,但绝大多
数是澳洲人不屑一顾的工作,属于最社会底层.澳洲政府规定最低工资为
每小时七元,大陆留学生一般的报酬不超过五元.上海一个著名的青年作
家给人家送报纸,一周七天,每天凌晨三点起床,赶到机场取报,然后再满
悉尼地一家家送,全部送完后早过中午,啃口面包打个盹,再赶往另一家
晚报取报,送完最后一张报纸时常常过了半夜.就这样每星期不过三百块
.钱好象挣得比国内多,但人格损失就大了.这种感觉只有你亲身体验之
后才会有体会.这个作家来悉尼有一年多,很少和家里人通信,只是告诉
上海的朋友他在澳大利亚的报社工作.他说他一提笔就想把自己狠狠揍
一顿,他不愿让亲人知道他在澳洲沦落到街头报童的"悲惨境地".这大概
是大多数留澳中国人的共同感受.为什么不回去?说的容易!想当出为了
出国又辞职又注消户口,街坊邻居没有不知道的,家里也因为出了个留学
生而很有面子.要是突然回去了,怎么向大家交待?你说太苦,谁会相信?
这就是为什么出来的人再苦再累也不愿回去的根本原因.我第一年比那个
作家还苦,一天要打三份工,每天工作十六、七个小时,由于疲劳过度加上
精神紧张,我患了严重的神经衰若症,每晚必须吃几片安眠药才能入睡,严
重时还要吸毒才管用.周围的朋友都劝我注意身体,可我早已不能自拔.我
现在完全是为我父母活着,每当家里收到我汇回家的几千几百的澳元时,
都会来信告诉我街妨邻居又夸奖他们养了一个好女儿.这就是我的回报,
你还能想回去吗?
我的婚姻情况一言难尽.我在上海有一个丈夫和一个八岁的儿子.虽然
从我刚到澳洲那天就发誓把他们接来,但以后的经历使我放弃了这一天真
的想法.不是怕他们吃不了苦,而是我根本没有勇气面对他们.女留学生百
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会在国外与人同居,不管在国内已婚还是未婚,把国内
的丈夫接出来后,早晚会漏馅的.我看到太多的这类故事发生在悉尼,听说
在你们美国也一样.就算是公费生,没有经济压力,面对大多是孤男寡女的
留学生群体,又处于没人管性自由的自由世界,自然而然,异性相吸的物理
原理,在这个小圈子里体现的再清楚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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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晏
澳洲中文作家协会秘书长
澳洲中文作家协会(中华分会)会长
www.australianwinner.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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