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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叭奇比澳洲流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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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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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5/09/12
文章: 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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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5-23 周二, 下午8:30    标题: 京叭奇比澳洲流浪记 引用回复

京叭奇比澳洲流浪记
(中篇小说)

李明晏


一 楠楠最伤心的一天

楠楠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暑假。可一张爸爸从上海发来的电话传真就将他的美梦变成了一团空气。
妈妈还在楠楠准备期末考试时,就订了去上海的飞机票。那天放学後,楠楠和几个澳洲小朋友在公园里玩疯了,连晚饭都忘在脑后,就别说什么书本,什么考试了。他回到家时,令他惊讶的是,妈妈不但没有说他,还笑着告诉他,她已预订了暑假去上海的机票,去看爸爸。
“妈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楠楠扑到妈妈怀里,高兴得大叫。
那天晚上,楠楠决定用全A的优异成绩去上海见爸爸,发疯似的准备功课,直到妈妈走进来。她笑着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楠楠也笑了。他喜欢妈妈笑。三年前,爸爸妈妈带着他从香港来到了美丽的澳大利亚後,那常常挂在妈妈脸上的笑容突然不见了。在香港时,妈妈和爸爸都爱笑。爸爸是一个大公司的经理,从早忙到晚,但每天回到家,总要和笑着说几句话。有时爸爸回来晚,楠楠先睡了,可在朦朦胧胧的梦中也会被爸爸那无声的笑唤醒。。
爸爸很少在家。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去香港,就是去上海。家里只有妈妈和他。来澳洲的头一年,爱笑的妈妈不但不笑了,还常常背着他一个人偷偷地哭。后来,妈妈认识了几个香港来的阿姨,经常和她们一块去同乡会。于是,妈妈开始笑了。她天天都很忙,不是去中文学校教书,就是到老人院当义工。看到妈妈开心,楠楠也开心。他在每周给爸爸的信里,头一句话就是:爸爸,我和妈妈都很好,妈妈天天都在笑。可我们还是好想你。
爸爸也想妈妈,也想他。爸爸每个星期日晚上都给他们打电话。如果日子长了不回家,爸爸就给他们寄照片。楠楠也一个月给爸爸照一张照片。他在像片背面写道:楠楠一天天长大,爸爸快要认不出来了。
今年爸爸很少回家,每次在电话里都对楠楠说:”好儿子,爸爸忙得很,圣诞节怕是不能回澳洲了。咱们一家三口在上海过圣诞节。”
哇,上海,那不是三毛流浪过的地方吗?
爸爸第一次从上海回来时,给他带来了漫画书〖三毛流浪记〗。那本书叫楠楠在学校里风光了好一阵子。一开始楠楠在课间休息时给同学们讲,后来澳洲老师请他在课堂上讲,到了后来他又在故事会上给全年级的同学讲。哇,那些平日在课堂上一向叽叽喳喳的同学,都一声不响了。有个来自柬埔塞的女生还嘤嘤地哭出声来。
可楠楠作梦也没有想到,当他给爸爸的圣诞礼物〖全A优异成绩〗已准备好了时,爸爸却用一个电话传真将他的美梦变成了泡影,爸爸在俄罗斯的公司出了意外,他得赶去莫斯科。
那天晚上,楠楠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没有吃晚饭。妈妈叫了他几次,便不管他了。楠楠非常气,不知是对爸爸还是对妈妈。爸爸远在天边,可妈妈近在身边,却连亲生儿子饿不饿都不管。他越想越气,真想能生出一对翅膀飞到上海滩,象三毛那样流浪流浪。
在那最伤心的一天,楠楠不知自己是如何走进梦乡的。半夜里,他在朦朦胧胧中醒了,不知是肚子叫,还是被客厅里的电话铃声惊醒了。
妈妈的声音开始时是轻轻的,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後又变成轻轻的。
那一夜妈妈几乎没有睡,在客厅里坐到天明。

二 自天而降的小弟弟

那一天,楠楠睡到太阳高高升起。当他走出卧室时,妈妈已不在了,只有餐桌上的早餐和妈妈留给他的字条:”楠楠:妈妈去商店。你吃完早餐後,在家等妈妈。中午去机场接站。”
去机场?是爸爸!是爸爸!
然而,当妈妈带着一个漂亮的塑料大狗玩具回来时,楠楠惊讶得几乎要叫起来。他五年前在香港被狗在大腿上留下的伤疤好象又痒了起来。妈妈怎么了?难道她忘了,他是一年被狗咬十年怕见狗,哪怕是玩具狗吗?
 ”楠楠,这是给你上海来的小弟弟的。爸爸昨天晚上在电话里告诉我,你这个上海小弟弟非常喜欢狗。”
这句话妈妈是笑着对楠楠说的,可他从妈妈的脸上看得出,那种笑是怪怪的。
 ”什么小弟弟?我不要!我要去上海看爸爸!看爸爸!”
妈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楠楠,你不是早就想有个小弟弟和你作伴吗?爸爸给你在上海找了个小弟弟。”
”我不要别人家的小弟弟,不要喜欢狗的小弟弟。”
”他现在已经没有家人了。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家的人,是爸爸妈妈的小儿子,是你的小弟弟。”妈妈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
楠楠知道,妈妈脸上的笑容一不见,那他就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了。其实,楠楠还在香港时就非常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小朋友。他希望有个小弟弟,希望有个自己的小弟弟,有个长得象爸爸妈妈,象他自己的小弟弟,而不是什么没有了家人的大陆来的小弟弟。
说到大陆,楠楠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在香港时,大人们动不动就大陆长大陆短的说个没完。他是来到澳大利亚後才第一次看到大陆人。若不是妈妈告诉他,他还真看不出来,大陆人和香港人有什么区别。同样的黑发黄皮肤,说着同样的国语。可当他在学校里认识了几个大陆和台湾来的学生後,渐渐地觉得,来自大陆。台湾和香港的中国孩子相同又不同。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在学校里大陆来的孩子爱抱团,香港来的学生爱抱团,台湾来的孩子也爱抱团。
去年,楠楠八岁生日时,爸爸妈妈叫他请班上所有的同学到家来开生日派对,可楠楠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偏偏忘了请大陆来的孩子。爸爸知道後,那永远微笑的脸上罩上了一片阴云。妈妈也不太高兴。当天夜里,爸爸对他讲了不少大道理,什么天下中国人是一家,什么炎黄子孙。。。直到楠楠在爸爸滔滔不绝的大道理中走进梦乡。
楠楠做梦也没有想到,爸爸的大道理不是说着玩的,还真从大陆给他找了个一家人小弟弟。
当爸爸公司的经理助理王叔叔领着那个大陆小弟弟走出检票口时,楠楠的脑袋里嗡的叫了一声* 哇,这个小弟弟那双漂亮的眼睛象是炸弹在楠楠心中爆炸了。他来澳洲後,也认识了几个大陆来的孩子,可这样一双大陆眼睛,他却是第一次看到。那一对眼睛象是两个黑洞洞,不断地往外冒火,令人不敢靠近。
妈妈到底是妈妈。她抱着那个塑料大狗热情地走过去,又是拉手又是摸脑袋,如同见了宝贝儿子一般。
“来,楠楠,”王叔叔将楠楠和大陆小孩拥在一块,笑着说:“这是宁宁,叫妈妈给你们照个哥俩好!”
楠楠一向喜欢照相,面对照相机镜头,他能千变万化作出各种不同的形象,可这一次,他却变成了一个木偶,不知是笑还是哭。而那个宁宁却高高地扬起了小脑袋,好象是什么大人物。
照完像後,妈妈拉着宁宁的手向停车场走去,而把楠楠留给了王叔叔。楠楠觉得有股酸水在心中荡漾,他将手从王叔叔的大手中抽了出来,迈开大步径自向前走去。被他甩在身后的王叔叔摇头笑了

当妈妈打开了车门,楠楠急忙钻进驾驶座旁面的座位,急忙系安全带。可妈妈却解开了他身上的安全带:“楠楠,你和宁宁坐在后面。”
楠楠还没来得及将油瓶子挂在嘴上,妈妈那一脸表情就如同一个无声的命令,把楠楠送到了后座上。当他和宁宁的目光相遇时,他从那双陌生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得意。楠楠突然觉得自己象是没进球场就输了球一样,心里苦涩涩的。
汽车向市区驶去。车窗外的澳洲风光似乎对宁宁毫无吸引力,他头靠在座背上,微微眯上了眼睛。
楠楠斜眼瞟了他一眼。哼,装什么相,摆什么谱?
楠楠想起三年前刚刚来到澳大利亚时的自己。那时,面对一个新奇的世界,他眼花缭乱了。坐在车上的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一幅幅画面,兴奋地叫个不停。可这个来自大陆的宁宁,倒好象是土生土长的澳大利亚人,对这里的一切似乎是熟而生厌了。
楠楠突然发现,宁宁没系安全带,高兴得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请系上安全带!”这是楠楠送给宁宁的第一句话,也是他以一个老澳洲对一个新澳洲发出的
命令。
然而,宁宁那微微眯着的眼睛却死死地闭成一条缝,把楠楠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还是王叔叔好,在楠楠孤身作战时,助他一臂之力:“宁宁,楠楠说的对,系上安全带。”
宁宁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不露声色地斜了楠楠一眼:“后排还系什么安全带。在我们上海后排从来不系。。。”
宁宁的话还末落地,楠楠的嘴就如机关枪劈里啪啦响了起来:“在我们澳大利亚,学校里电视上,天天都在讲交通安全。你们上海就不讲?英国皇妃戴安娜就是没系安全带才被撞死,那个保镖就是系了安全带。。。”
楠楠的滔滔不绝被一声撕破心灵的哭声打断。刚刚还是满脸傲气的宁宁,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号啕大哭起来。
妈妈被吓了一跳,在回头张望时,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时失去了控制。车子随着宁宁凄掺的哭声和楠楠恐怖的叫声,在川流不息的车海中左右摇摆起来。

三 那一天夜里

夜,象是一片荡荡的黑水向楠楠冲来。他躺在床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怕惊醒睡在同一房间的宁宁。白天在汽车上的那一幕惊险镜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
楠楠非常後悔,不该当着宁宁的面说什么车祸。可他又不知道,宁宁的父母是在莫斯科的一场车祸中丧生的。再说,宁宁不系安全带就是不对吗。他哭得那么吓人,把妈妈吓得忘了自己是在开车。若不是王叔叔及时抓住了方向盘,谁能想到会出什么事呢?
想到那虽没发生,但可能发生的事,楠楠直觉得浑身起了一阵冷风,急忙用被子将头蒙上。当那有惊无险的镜头渐渐淡化了之后,楠楠才从紧紧裹着的被子里探出头来。这一天对楠楠来说,漫长得
如同一个世纪。他本想从自己的脑中驱走不愉快的记忆,可这天的每一个细节却深深地溶进他的血液中,他不想也得想。
* * *
这一天够妈妈辛苦的了。宁宁在汽车上惊天动地的哭声,如可怕的魔鬼一直跟着他们到了家。楠楠走进家门就将自己关在自己的卧室里,可妈妈却将他叫了出来,说什么宁宁坐了一天飞机要先在他的床上休息。楠楠气得想说他也要休息,但看到妈妈那微微颤抖的嘴唇,知道妈妈还没从车上的那幕惊险镜头走出来,便不忍心给妈妈添麻烦了。其实,楠楠倒不是想什么休息,他只是无法接受这个从大陆来的小弟弟,不想看到他。可妈妈却带着那一脸怪怪的笑,为宁宁忙得团团转。而他好象是大哭了一场建立了功绩,不但连个道歉都没有,还象个哑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那双可怕的黑黑亮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妈妈为他准备好了洗澡水,他却摇了摇头。妈妈为他叫来了比萨饼和可口可乐,他也摇摇头。妈妈不知从哪来的耐心,笑着说:“宁宁,你是坐了一天飞机累了,先到小哥哥的房间休息休息。等你睡好了,我带你去吃麦劳当。”
当妈妈拉着宁宁的手向楠楠的卧室走去时,楠楠险些叫出声来。哇,不洗澡就躺到我的床上!
这个宁宁好象是背后也长了眼睛,看到了楠楠脸上的不满。他说出了从机场到此时的第一句话:“谢谢,阿姨,我不想睡觉。”
哼,这句话值千斤,唤来了妈妈一脸灿烂的笑:“宁宁,我是昨天夜里才知道你要来,没来得及为你去买床。你先和楠楠小哥哥在家里,我和王叔叔去给你买张床和一些日用品。”
妈妈和王叔叔走了,楠楠总算能轻松地呼吸了。他急忙跑进自己的卧室,紧紧地管上了门,一头扎到床上。可没过一分钟,他又推开门,咬了咬牙才艰难地冲着客厅喃喃了一声:“对不起,我昨夜没睡好,我得休息休息。你自己玩吧。”
楠楠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是妈妈和王叔叔搬床进来时,他才从浑浑噩噩的梦中醒来。妈妈望着他,微微摇摇头。他本想开口说几句,可从客厅里传来的宁宁的酣睡声,他才觉得自己做的是不太对了。
后来,在妈妈的卧房里,妈妈拿出一本像簿,翻到一页,指着一张照片问道:“楠楠,这个抱着你的叔叔,你还记得吗?”
楠楠这时才发现,好多年前抱着他照相的田叔叔和宁宁长得很象。
“你的田叔叔就是宁宁的爸爸,他几天前在莫斯科和宁宁的妈妈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田叔叔是你爸爸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又是你爸爸公司最得力的助手。他和宁宁的妈妈是在俄罗斯公干时出的事。田叔叔在医院里临死前留给爸爸的最後一句话,是将宁宁托付给爸爸。。。“
妈妈说不下去了,几颗泪珠在微微颤抖的面颊上滚动。宁宁急忙掏出手帕,递给妈妈。
妈妈接过手帕,擦乾了眼泪,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想出了几句话:“楠楠,宁宁的妈妈是大陆人,宁宁在上海出生,他们母子一直住在大陆。我想,我想。。。”妈妈突然吞吞吐吐起来,“我们和宁宁相处可能有些困难,但只要我们诚心诚意地将他当作自家人,他会接受我们的。”
不知是妈妈当时那一脸无奈的表情,还是楠楠想起了爸爸在每次离家远行时对他的嘱咐:“楠楠,爸爸不在家,你就是唯一的男子汉,要爱护我们的妈妈。”他当即向妈妈保证:“妈妈,你放心,我一定将宁宁当作自己的亲弟弟。”
* * *
望着无边无际的黑夜,楠楠又想起了自己对妈妈的保证,不免有些後悔。他觉得这一天和宁宁 的相处,实在是叫他十分为难。这从天上突然闯进他生活的大陆小弟弟,如同一条无形的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从此,他失去了自由。他说话得小心,不能惹他不高兴,更不能再叫他发出那妖女般的哭声。这全怪爸爸,大陆那么多小孩,怎么偏偏给他找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小弟弟。
楠楠在痛苦的思考中突然感到口渴。这一天,妈妈和王叔叔都围着宁宁团团转,把他忘在脑后,他没吃好也没喝好。他想下床去喝水,又怕惊醒睡在房间另一端的宁宁。咳,宁宁是可怜,但他不能将自己当作小皇帝呀。楠楠想着想着便走进了梦乡。他在梦中听见了小河流水的哗哗声,便迎着清凉的河风走去,走呀走,可小河的欢唱却越来越远。正当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一声大叫将他从梦里托出来。
“妈妈!妈妈!”
是宁宁,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大陆小弟弟。
“妈妈!妈妈!”声音越来越响。
楠楠的朦朦睡意被这深夜的喊声驱走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又躺下,不知如何是好。
“妈妈!妈妈!”叫声中又带出来哭声。
“宁宁,拜托你,别再出什么花样了,别吵醒妈妈和睡在客厅里的王叔叔。”楠楠在心中默默地乞求宁宁。
“妈妈!妈妈!”这尖叫声已经冲出了卧房。
楠楠急忙跑到宁宁的床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宁宁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了他:“妈妈!妈妈!”
楠楠在恐惧中急忙挣脱宁宁紧紧搂住他的双手,颤抖的嘴唇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了一句话:“我。。。我不是妈妈,我是楠楠。”
宁宁那双可怕的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大大的,楠楠觉得自己脑袋上的头发都一根根立了起来。
“你。。。你走开!别碰我!”宁宁粗暴地推开了楠楠。
楠楠毫无防备,被宁宁的突然袭击给摔倒在地上。楠楠满腹的委屈变成撕破心灵的哭声,飞出了卧房。紧跟着是宁宁那妖女般的哭声。
门开了,灯亮了。是妈妈和王叔叔走了进来。
妈妈好象没看见躺在地上的儿子,急忙奔到在床上号啕大哭的宁宁跟前。是王叔叔将楠楠从地上抱到床上。
“宁宁,乖,不要哭了。有什么委屈告诉阿姨。”
妈妈的声音象是一把刀插在楠楠的心上,他拥在王叔叔怀里,让委屈的泪水尽情地流。而那个可恨的大陆小弟弟却在一声声“妈妈!妈妈!”地号叫个没完。

四 第二天早晨的故事

早晨的太阳将公园变成一个生气勃勃的世界。金发碧眼的澳洲人在慢跑,黑发黄脸的亚洲人不是练功就是打太极拳。
妈妈几乎每天早晨都带着楠楠到公园来晨练。妈妈和一些来自东南亚的华人打太极拳,楠楠总是跟在那些高大粗壮的澳洲人后面慢跑。可今天,早早从家中溜了出来的楠楠,却无精打采地坐在长椅上。他还没有从昨夜的阴影中走出来。
哼,宁宁不就是会发出那种只有鬼怪电影片里才能听到的哭叫吗,吓得妈妈连问都不问一声,谁对谁错,就左一个乖乖右一个乖乖,一直把那个讨厌的大陆小孩哄到梦乡,却连看都不看她的亲生儿子一眼就走了出去。若不是王叔叔陪着他,他会当夜就从家里跑出去。他不知自己怎么睡着了,也不知道王叔叔何时离开的。当他从苦涩的梦中醒来时,天刚刚发亮。哼,那个小鬼头,大闹天空一夜,此时却发出甜蜜的酣睡声。楠楠本来想再睡个回头觉,可宁宁的鼾声却格外的刺耳,他不但无法入睡,还在心中燃起了一团怒火。他用被子蒙上了头,可宁宁的鼾声却钻进了他的被窝里。他只好悄悄地下床,悄悄地走出家门,来到了距家不远的公园。
在公园里,楠楠也打不起精神。他的慢跑的澳洲大朋友史蒂文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也笑不出来。他眼前幌来幌去的就是宁宁那双漆黑发亮的眼睛。它们如同筷子扎出来的两个黑洞洞,似乎深藏着无数不可告人的秘密。想到他将天天看到这样一双可怕的眼睛,他恨不得变成三毛,到上海滩去流浪。
楠楠在痛苦的深思中竟没发现,何时妈妈和王叔叔带着那个可恨的宁宁来到了公园。楠楠急忙从长椅上站起来,跑到史蒂文后面,进入了慢跑的队伍,竟没有和妈妈他们说声早上好。
然而,几分钟之后,慢跑的老外一个个都被响亮的喝采声呼唤到公园的中央。楠楠也跟着跑了过去。
哇,又是他,那个宁宁!
他在许多人的围观下,如同功夫片里的小侠客,大显身手,时而金鸡独立,时而鱼跃翻身,令人眼花缭乱,博得了一阵阵掌声。楠楠只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急忙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妈妈。
妈妈笑着拍拍他的脑袋:“楠楠,你知道吗,是你的小弟弟第一个发现你不在家,是他第一个告诉我,昨晚是他在梦中把你推倒在地。他说是他不对,求我一定把你找回来,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妈妈,我不喜欢他,咱们为什么不把他送给他的爷爷奶奶。田叔叔的爸爸妈妈不是在台湾吗?“
”楠楠,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会理解。你想想,如果宁宁的爷爷奶奶承认这个孙子,田叔叔在临死前能把他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你爸爸吗?“妈妈叹了一口气。
楠楠最怕妈妈叹气,他拉着妈妈的手,想向妈妈保证什么,可想起他昨天已对妈妈下了保证,但自己却保证不了自己,他知道,妈妈和他一样,都不喜欢说大话。
妈妈几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慈爱地理了理他的头发,轻声说道:”楠楠,妈妈知道你很难,可妈妈也不容易。宁宁生活的环境和我们不一样,你不可能马上就接受他,他也不会很快就接受我们。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真心将他当作自家人,他会成为你的小弟弟的。他今年才八岁,就成为了孤儿。他一时怕是不能忘记失去父母的痛苦。我们要体谅他。”
妈妈的一番话解开了楠楠心中的疙瘩。可当宁宁在众人的掌声中,满脸灿烂地向他和妈妈走过来时,竟当着不少人的面,劈头盖脸地向楠楠说道:“楠楠哥哥,你跟在老外的屁後跑个什么劲。跟我学少林小子武功吧。那多来劲呀!”
楠楠张口结舌,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睁睁地望着妈妈。可妈妈好象没看见亲生儿子的满脸委屈,反而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面为宁宁擦汗,一面高兴地说:“宁宁真棒!小小的年纪,功夫了不
得。你一定要好好教教你的小哥哥。”
“我不学那玩艺!”楠楠向宁宁大吼一声,将憋在肚子里的气全部抛了出来。
楠楠的这一声吼叫不但没杀去宁宁的威风,还为他招来了一个小徒弟。
“楠楠,你不学,我学。我拜你家的小客人为师。”是来自越南的华人小孩阿彬,他的同班同学和邻居。
阿彬被宁宁的少林小子武功吸引,一直尾随着宁宁。他正在捉摸如何跟身手不凡的宁宁套近乎,想不到楠楠竟送给了一个大好机会。他摹仿百看不厌的武打片的镜头,面对宁宁双膝跪下:”师傅,请受徒弟一拜。”
宁宁瞟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孩一眼。他那一付邋遢相令宁宁厌恶,便将小脸一扭,摆出了一个视而不见的面孔。可不知从何地钻出了一条美丽的小狗,他象是见到了亲人一样,一面汪汪叫着,一面在宁宁面前挺起身子,伸出了两只前爪,泪汪汪地望着宁宁。宁宁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慢慢地蹲了下来,伸出颤抖的手,将小狗抱在怀里。聪明的小狗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着宁宁的小手。亮晶晶的泪珠从宁宁漆黑的眼睛里滚了出来。他口中念叨着什么,热烈地亲吻小狗。面对这动人的场面,围观的人群静了下来。突然,双膝跪在地上的阿彬叫了起来:“师傅,你不收我这个徒弟,就别想碰我的小狗!”
人物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宁宁仿佛从梦中惊醒,他一只手搂着小狗,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曲线:“徒弟免礼。”
这一幕换来了笑声和掌声。楠楠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看见王叔叔笑,妈妈也在笑。王叔叔笑,倒是有情可原,他不知道阿彬的底细。可妈妈怎么也能笑得那么开心呢?难道妈妈为了叫宁宁开心竟会忘记,这个阿彬是什么货色?
楠楠咬着牙转身走开。可他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不,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宁宁和阿彬走
到一块。他虽然不喜欢宁宁,但他到底是田叔叔的儿子,是托付给爸爸的。咳,妈妈为了讨宁宁的欢心,连阿彬是个人人烦都不在乎了。阿彬在学校里天不怕地不怕,在家里无法无天。左邻右舍的澳洲人、亚洲人都对他摇头,只有妈妈见到他总是笑脸相应。妈妈还常常和一些作义工的阿姨到他家去,帮他和他那二流子哥哥阿柄整理房间,洗衣烧饭。有一次,阿彬生病了,妈妈炖了一锅鸡汤,叫楠楠给他送去。楠楠不想去,妈妈就又说个没完,什么这俩兄弟可怜,父母是在从越南逃生时葬身大海的,什么天下的华人是一家,什么阿彬的哥哥阿柄虽被警察带到警察局,家里也被警察搜查过,可他在社会和大家的帮助下,肯定会变好的。楠楠只好硬着头皮端着鸡汤叩开了阿彬家的房门。哇,刺鼻的臭气如大海的巨浪迎面袭来,楠楠险些将手中的鸡汤掉在地上。他急忙将鸡汤放在脏兮兮的桌子上,捂着鼻子跑了出来。两天后,阿彬第一次对楠楠露出了笑脸。楠楠也回答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可楠楠还是无法接受他。现在可好,宁宁来到澳大利亚还不到两天,就收了个人人见人人烦的徒弟。妈妈不但不阻止,还笑得满开心。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五 电话

楠楠想来想去,左右为难。他转身向公园走了几步,又折身往家走。可没走上十步,又停了下来。宁宁此时正是最风光的时候,而妈妈和王叔叔只会围着这个大陆小皇帝转,他去浇冷水,浇不出什么好结果。可连妈妈和王叔叔都糊涂时,他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咳,若是爸爸在就好了。爸爸,爸爸,你在哪里?爸爸,爸爸,我该怎么办呀?
楠楠在心中对爸爸的呼唤,如一阵轻风吹散了烦恼。对!给爸爸打电话。
楠楠风风火火地跑进家,匆匆拨通了爸爸的手提电话。
当爸爸那亲切的声音从遥远的俄罗斯飘进楠楠的耳畔时,楠楠咬着牙才没有哭出来。是呀,他曾向爸爸保证过,他是个男子汉。再说,爸爸此时此刻是在莫斯科,是在香港商人出了不少麻烦的地方,爸爸也不轻松呀!
“楠楠,你怎么不说话?”爸爸的声音,就如同他那双温暖的大手一样,带给他心中甜蜜蜜。
“楠楠,楠楠,” 爸爸那声声呼唤,将楠楠带到爸爸那温柔的怀抱里。
楠楠的泪水,如决了堤的江水,滚滚而下。他不想让爸爸听到他的哭声,但那蹩在肚子里的委屈还是驾着电波向遥远的莫斯科飞去。
楠楠在自己的哭声中听到了爸爸的声声叹气。楠楠知道,爸爸爱笑,在他面前从不唉声叹气,就是遇上了天大的困难,也将自己的烦恼深藏在心里。可这一次,是楠楠的眼泪唤出了爸爸的叹气。他恨自己,也恨那个宁宁,当然,还有那个人人烦的阿彬。
“楠楠,爸爸知道你很难,”一阵沉默之后,爸爸的声音又从电话筒里飞出来。“楠楠,你还是个孩子,有些事你还不懂,可我还是得讲给你。你的田叔叔和宁宁的妈妈,和我跟你妈妈一样,十分相爱,可田叔叔的父母不接受大陆媳妇,不接受大陆孙子。而宁宁因有个出生在台湾的爸爸,在大陆又常常遭到一些不懂事的小孩的欺负,他们管他叫海峡两岸混血儿。宁宁的父母每天都很忙,宁宁的妈妈是我们公司的俄语翻译,常常陪着田叔叔去俄罗斯公干。我就成了宁宁的乾爹。可我也忙,不能天天陪着他。楠楠,你想一想,宁宁的童年是多么寂寞,没有小朋友。可寂寞也有好处,我们给他请了好几个家庭教师,有钢琴教师。有英语教师,有武术教师。宁宁很聪明,学什么都快,可就是性格孤僻,很难与人相处。楠楠,他本是爸爸的乾儿子,现在是爸爸的亲儿子,你的亲弟弟。爸爸相信你会成为宁宁的好哥哥。。。”
哇,爸爸就是爸爸!爸爸远在天涯,可他的话却给楠楠驾上了翅膀,他急忙向外奔去。他要跑
到公园,去做个真正的小哥哥。
然而,楠楠刚刚推开房门,就被突然扑到他怀里的小狗吓了一跳。站在门口的宁宁和阿彬哈哈大笑。那个小狗在笑声中变得十分得意,围着面如土色的楠楠又是蹦又是跳,楠楠躲来躲去,一不小心用脚踩到小狗的一条腿上。
刚刚还是又蹦又跳的小狗霎时间发出一声凄掺的叫声,躺到地上。
宁宁怒吼一声,摆出了少林小子架式,向楠楠奔去。

六 京叭吉比

若不是妈妈和王叔叔赶来,宁宁会在愤怒之下作出傻事。
对宁宁一直带着笑脸的妈妈,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威严的法官。她望着宁宁高高举起的小拳头,厉声命令道:“宁宁,住手!”
妈妈的声音不响,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楠楠以为宁宁会躺在地上号啕大哭,可他没哭也没叫,却急忙蹲下身去抱那只装死的小狗。而小狗似乎觉得,在这突然静下来的世界里躺在地上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宁宁转身去追,被妈妈一声“站住!”给镇住
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彬,见势不妙,也溜之大吉。
妈妈默默地走进屋,默默地望着楠楠和宁宁一会儿,问道:“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楠楠本以为宁宁会恶人先告状,可他却乖乖地承认了错误:“阿姨,我不对,阿彬告诉我,楠楠最怕狗,我就想考验考验他。没想到,楠楠还真怕的要死,他躲过来躲过去,踩到小狗的腿上了。阿姨,小狗受伤了,让我去看看。”
说罢,不管妈妈同意不同意,宁宁拔腿就往门外跑去。
“宁宁!宁宁!”妈妈一面喊一面往外追。
是王叔叔将妈妈拦住了:“让他去吧。也许,这条小狗和他有缘分,能分担他的痛苦。”
原来,宁宁过去有个名叫吉比的北京狗。大陆人管这种名贵的小狗叫京叭。宁宁当时没有小伙伴,爸爸妈妈又从早忙到晚,和宁宁作伴的只有吉比。宁宁和吉比形影不离。可在宁宁的爸爸妈妈出事的前一天,吉比被一架摩托车撞死。宁宁搂着京叭吉比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时,又失去了父母。这么小的孩子在短短的两天就经受了如此巨大的不幸,难怪他的行为十分反常。
王叔叔的故事还末讲完,宁宁就喜气洋洋地抱着那条小狗走进来,阿彬在门口鬼头鬼脑地往屋里瞟了一眼就不见了。
“阿姨,这是我的小徒弟阿彬送给我的见面礼。”宁宁一面抚摸小狗浓密的深毛,一面往楠楠的卧室走去。“这个京叭是我的澳洲吉比。”*
”妈妈!”楠楠凄掺地叫了一声。
儿子可怜的叫声将妈妈带回了过去。那是五年前在香港发生的事情。当时楠楠还不到六岁,和妈妈去香港近郊的乡下看外婆。楠楠是第一次到乡村,十分好奇。当妈妈和外婆在房中唠家常时,楠楠一个人跑了出去。在一家门前,他看见一个小女孩在哭,便问她哭什么。小女孩说,她的巧克力被坏孩子抢走了。楠楠告诉他,妈妈给外婆带来好多好吃的东西,他去给她拿。可楠楠却忘了哪栋房子是外婆的家。他东走西看,走进一家象是外婆家的院子时,突然跑出一条大黑狗,在楠楠的右大腿上咬了一口。妈妈用电话将爸爸叫来了。当楠楠被抱上汽车时,那个小女孩跑过来,哭着对楠楠说:”小哥哥,我不要巧克力,我不要狗咬你“
从那以后,楠楠一直无法从那幕惊险镜头里走出来。他今年已经九岁了,可每当在街上,在公园里看到狗,哪怕是被主人用绳子牵着的,他也要躲得远远的。
妈妈当然记得楠楠的这块心病,可宁宁对这个京叭的宠爱,又令她左右为难。她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乞求地望着王叔叔。
王叔叔一脸严肃,声音都变了样:”楠楠,爸爸不在,你就是家中的男子汉。一个男子汉怎么能怕一个小狗呢?“
哼,这个王叔叔是在大陆呆久了,当然和宁宁一鼻孔出气了。全怪那个阿彬,为了拜宁宁为师,竟送礼讨好宁宁。突然间,阿彬这个名字如一道光亮,刺入了楠楠的脑中。阿彬有时连自己都喂不饱,怎么能养得起一条名贵的小狗?他是今天早晨才看见这个京叭的,难道这是一条来历不明的狗?说不定,是他还是他的那个二流子哥哥偷来的?楠楠急忙挥手将这一思想从脑中挥出去。妈妈从不允许他随随便便把别人想得很坏。可妈妈也不会忘记,阿彬的哥哥阿柄曾以偷窃小狗的罪名被警察局审查过吧?
楠楠怕狗,更怕来历不明的狗。那会招来警车恐怖的叫声呀!
王叔叔不是左一个男子汉右一个男子汉地叫他吗?对,做个男子汉就得敢于向不良行为做斗争。也许,是这种正义感给予了楠楠勇气,他去找阿彬问个明白。
阿彬正在院子里的草坪上翻跟头。看到楠楠一脸正正经经的大人样,汗涔涔的小脸上立即推满了笑:”楠楠,对不起,我。。。我也舍不得我的小狗,我这些天为了给它买狗罐头,天天啃面包。可可宁宁就是有一手,他好象会和狗说话,嘴里不停地唠唠叨叨,搂着小狗又是哭又是笑,还叫它什么吉比。那个小东西也他妈的溅,宁宁叫一声吉比,它就汪汪叫,象是见到了亲爹。我有什么法子呢,我若不答应,他就不收我这个徒弟了。“
”阿彬,你说实话,这个京叭真是你的吗?“
”是我的,是我的。“阿彬的眼睛望着别处,有些吞吞吐吐。
”那你有小狗的身份登记牌吗?”
”你他妈的算老几!有什么质格察身份登记牌?“阿彬两手一叉腰,又恢复了那天不怕地不怕
的面孔。
”我没质格,那警察有质格。“楠楠瞪了阿彬一眼,转身走开。
楠楠刚刚走了几步,阿彬就追了过来:“楠楠,求求你,别去报警。我老实告诉你,这小狗是我哥哥给我的。”
“他从哪儿弄来的?”
“我怎么知道。阿柄很少在家,在家时也很少和我说话。不管他给我什么东西,我也从来不问。前几天他和一帮朋友准备去黄金海岸时,我求他带我去,他就给了这个京叭,叫它和我作伴。说不定,阿柄是从朋友那借来的。”
“你说的是真话?”
“我向上帝发誓!”
楠楠如泄了气的皮球,搭拉着脑袋走开了。
楠楠在自家门前徘徊了好一阵子,才轻轻地将门推开了一个小缝。谢天谢地,客厅里只有妈妈和王叔叔,宁宁和他的京叭吉比不在。于是,楠楠推门走进屋。
真巧,妈妈和王叔叔也想到了京叭的来历问题。妈妈刚说到她怀疑这狗来历不明,看到楠楠便
对王叔叔使了个眼色,不说了。楠楠在心里悄悄笑起来。
“妈妈,我刚刚问过阿彬,他没有小狗的身份登记牌。。。”
楠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卧房里冲出来的宁宁打断了:“楠楠,我恨你!”
京叭吉比也尾随着冲了出来,朝着楠楠恶狠狠地汪汪起来。
“妈妈!”楠楠恐怖地惨叫着扑向妈妈的怀里。
这可能是楠楠自来到这个世界发出来的最凄惨的叫声。霎时间,世界一片寂静。宁宁眼中燃烧的怒火熄灭了,他痴呆呆地望着可怜又可恨的楠楠。而那个聪明的京叭吉比,看到自己的小主人变成了一根木头,也失去了威风,悄悄地躲到宁宁的脚下,似乎是被自己创造的这一奇特的画面给吓住了。
妈妈伸出了一双颤抖的手,紧紧地将面如土色的楠楠搂在怀里。王叔叔却如同一颗炸弹爆炸了。他从妈妈怀里将楠楠拉出来,指着依偎在宁宁身边的吉比,大声问道:“楠楠,告诉叔叔,你是男子汉吗?”
楠楠乞求地望着妈妈,哭嘤嘤地叫着:“妈妈!妈妈!”
妈妈一脸铁青色向卧房走去。
“吉比,过来!”王叔叔向吉比唤道。
吉比抬头望着宁宁,似乎是在等待小主人的命令。宁宁从木偶变回了小皇帝,又洋洋得意起来:“吉比,去!”
吉比乖乖地向王叔叔走去。王叔叔把吉比抱起来:“吉比,这是楠楠,你主人的小哥哥。来,向他拱拱爪!”
吉比睁着圆圆的小眼睛向宁宁望去。宁宁心中唱起了歌:“吉比,乖!听话,拱拱爪!”
吉比一面看着宁宁,一面向楠楠拱爪,楠楠吓得往後躲,宁宁扑次一声笑了出来。
“宁宁,不准笑!”王叔叔厉声喝道。
这一声喝,如同一股甜水进入楠楠苦涩的心间。
“来,楠楠,该你向吉比表示友好了。来,伸出手,摸摸吉比!”
楠楠摇头,闭上了眼睛。
“楠楠,吉比是个聪明的小狗,它最喜欢孩子,对孩子非常友爱。他最喜欢小孩拍它的头,摸它的毛。楠楠,来。。。”
楠楠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他紧闭双眼,一只手被王叔叔的大手给放到吉比的身上时,他摸到的不是恐怖,而是一团柔软,一团舒服。他惊讶地睁开了眼睛。哇,这是多么美丽的小东西!它象
是一个小小的狮子,一身块状浓密的深毛,垂肩的鬃毛舒展,如同贵夫人的披肩,而那耳边、腿上、尾巴,全是长长的饰毛,是那么轻柔,那么令人舒畅!
吉比被楠楠的抚摸变成了一块蜜糖,它伸出了小小的舌头,舔着楠楠的手。哇,一股甜蜜的电流在楠楠心中荡漾。楠楠抱起吉比,紧紧地搂在怀里。
看到心爱的小狗在楠楠的怀里欢天喜地,宁宁感到一阵甜酸苦辣,禁不住想起了他那死去的上海吉比。那才够哥们呢,它不经他的允许,对别人从不随便表示亲热。哼,这个澳洲吉比,真溅!有奶
便是娘,去它的!
宁宁转身向卧室走去,可吉比却一个飞跃奔到宁宁身边,伸出小舌头舔宁宁的大腿。
宁宁抱起吉比,含着热泪喃喃道:“吉比!吉比!我的小宝贝!”
妈妈这时才从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她紧紧地握着王叔叔躲的手:“老王,谢谢你!”

七 那一天夜里

溶溶的月光,如同一片轻柔的云,裹在宁宁身上。他睡不着,他知道卧房另一端的喃喃也没睡着。奇怪,这个喃喃熄了灯,说声晚安就一声不响了。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呀?不会吧,他和吉比不也成了朋友了吗?喃喃倒是该感谢他的。若不是他把吉比抱回来,喃喃会一辈子怕狗的。那有多么丢人呀!
嗨,人就是这么怪,爸爸那么高大,可却怕小小的青蛙。想到离他而去的爸爸妈妈,宁宁禁不住悄悄地流起眼泪3。他怕喃喃听到自己的哭声,紧紧地用被子蒙上了头。
“宁宁,你怎么了?”是喃喃的声音钻进了被窝。
宁宁揭开被子,在月色下他看见喃喃亮亮的眼睛。
“你哭了?”喃喃用手轻轻擦拭宁宁脸上的泪水。
“你为什么不理我?关了灯就变成了哑巴。”宁宁赌气地推开了喃喃的手。
“宁宁,对不起,是妈妈告诉我,闭了灯就不要再和你说话,叫你好好睡一觉。妈妈说,这几天你经历的事太多,又到了一个新地方,需要睡个好觉。你不知道,我躺下後也睡不着,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楠楠,来,到我被窝里来,把你的好多好多话告诉我!”
楠楠钻进了宁宁的被窝,可又马上坐了起来,眼睛望着房门。
“你是怕阿姨知道?楠楠,我对你绝对哥们,我不会告诉阿姨的。”
“不,宁宁,我不是怕妈妈,我怕咱们说起来没完,把你累坏了。妈妈和王叔叔
,还有爸爸在电话里,都对我说,我是小哥哥,要爱护你这个小弟弟。
“小哥哥,那小弟弟就求求你,爱护爱护我,陪我说一会儿话,说完就好好睡觉,行吗?”
这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楠楠讲了他六岁时在外婆家被狗咬的故事。接着,宁宁叹了一口气,讲起自己爸爸和青蛙的故事。
那时宁宁还没有出生。宁宁的爸爸被楠楠的爸爸从台湾请到上海来帮助打理公司的业务。在欢迎宁宁爸爸的野餐会上,公司的一个姑娘带来了一盘上海风味小吃?炸田鸡?,也就是炸青蛙。她好意地将一只黄灿灿的田鸡放到宁宁爸爸的盘子里。想不到,这只美味的田鸡却将他吓得半死。他高声大叫,把大家也吓得一个个脸都变了色。后来,大家才知道,宁宁爸爸在小时候,曾被青蛙吓出了一场病。他那时还是一年级的小学生,功课特棒。同座是个淘气鬼,一次考试时,偷看宁宁爸爸的考卷,遭到拒绝。事后,宁宁爸爸并没有向老师报告,是坐在後排的班长报告了老师。那个淘气鬼以为是宁宁爸爸告的状,便进行报复。一天,宁宁爸爸放学回家,打开书包时,突然挑出一只呱呱叫的大青蛙。宁宁爸爸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从此,宁宁爸爸一见到青蛙就躲得远远的。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他最怕的青蛙成了他的媒人。那个用一只炸田鸡把他吓得大叫的姑娘,就是宁宁的妈妈。
楠楠听完宁宁爸爸和青蛙的故事,禁不住笑了起来。宁宁被楠楠的笑声感染了,也笑了。可没笑上几声,便不响了。楠楠也不笑了,他将宁宁搂在怀里:“宁宁,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笑。”
“楠楠,我想爸爸妈妈。”宁宁将小脸紧紧贴在楠楠的胸膛。
“宁宁,别难过,你有我,我是你的亲哥哥,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亲爸爸妈妈,咱们还有吉比。。。”
楠楠的话还没说完,吉比跳到了床上,奇迹般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哇,这个聪明的京叭,似乎和它的两个小主人有心灵感应。临睡前,宁宁和楠楠求妈妈让吉比睡在他们的卧房,可妈妈和王叔叔都不同意,一定要把吉比放在客厅里。宁宁留了个心眼,乘楠楠不注意时,将卧房门留了个缝。他相信,吉比会在王叔叔睡熟後来找他。果然如此,当王叔叔在客厅的沙发上鼾声如雷时,吉比就迎着两个小主人的呼唤,悄悄地溜进他们的卧室。

八,一个难题随着黎明来临

黎明悄悄来临,带来了欢乐的音乐。
妈妈在安祥的梦中突然睁开了睡惺惺的眼睛。她急忙起身,走进客厅,险些失声叫起来。昨夜为吉比临时搭的小窝是空空的。吉比不见了。吉比,吉比,这是宁宁和楠楠结成兄弟之情的小英雄,它万万不能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呀!
妈妈的惊慌,似乎长出了翅膀,飞到了睡在沙发上的王叔叔的脸上。他也醒了,朦朦胧胧中问道:“出了什么事?”
“吉比……吉比不见了。”
王叔叔睡眼惺惺地笑了,伸手指着孩子们的卧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妈妈轻轻推开楠楠卧房的门,一幅美丽和谐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小哥俩和美丽的京叭一幅画,唤来了妈妈心中的歌唱。妈妈真想走进这美妙的画面,可想到那已过去了的暴风雨,想到他们幼小心灵经受的人生考验,她不忍心将他们从美梦中唤醒。
然而,一阵急促的窍门声还是打破了这幅美丽的图画。
是那个阿彬,一面敲门,一面大叫:“师傅,师傅,去练功!”
妈妈打开门,柔声说道:“阿彬,早上好!对不起,阿彬,宁宁他们还在睡觉,明天再练功,明天再练功,行吗?”
“不行!”阿彬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大声叫起来:“宁宁,宁宁,你给我出来!”
王叔叔应声走出来:“阿彬,有话慢慢说,别大清早就大喊大叫。”
“这怪我吗?是宁宁说话不算数!他答应教我练功,我才把小狗送给他。你知道吗,我的小狗可是名狗,值好多钱呢。若不是我哥哥,它早就进那些韩国人的肚子里去了。”
“进韩国人的肚子里去了?这是怎么回事,阿彬?”妈妈问道。
“我……什么也没说!”阿彬知道自己说走了嘴,急忙跑开了。
“老王,我就猜到这狗的来历不明。”妈妈叹了口气,“你想想,阿彬的哥哥阿柄没工作,游手好闲,和一些虎朋狗友在社会上鬼混,常常吃上顿没下顿,哪来的钱养名贵的小狗。去年,曾有人投诉他偷狗,警察还到他家搜查过。若吉比是他的,我可以和他商量,求他将吉比让给宁宁。看来,这狗不是他的,楠楠不是说,阿彬没有吉比的身份牌吗,那就糟了,咱们不能背黑锅。”
“是啊,西方国家动物保护法律十分严格,咱们可不能大意。”
“可这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能舍得吉比吗?楠楠还好说,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再说,他也是刚刚对狗发生了兴趣。可宁宁就不一样了,吉比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怕是过不了这一关。”
“不过也得过。你现在是他的妈妈,不是阿姨,你不能事事……“
王叔叔的话还没说完,宁宁就从他身后钻了出来。他可怜兮兮地拉着妈妈的手,说道:“妈妈,你不是阿姨,你是我的好妈妈。求求你,让吉比留下吧!”
楠楠也哀求地望着妈妈。而京叭京叭竟朝着妈妈拱起爪来。
妈妈将宁宁拥在怀里,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宁宁,妈妈好高兴,妈妈不再是阿姨,是你的妈妈。那你就放心吧,妈妈会给你买一条小狗,和这个吉比一样讨人喜欢。”
“不,阿姨,我就要这个吉比。”宁宁一面喊,一面将吉比抱到怀里。
“宁宁,你怎么叫了一声妈妈,就改口叫阿姨了?”王叔叔笑着问。
“不送走吉比,阿姨才是妈妈!”宁宁黑黑的眼睛冒起火来。

九,一张照片

宁宁抱着吉比跑进卧房,把门狠狠地关上。他倒在床上搂着吉比伤心地哭了。哭了好长时间,门还是一动不动。他被人忘得干干净净,就是哭死也没人管。哼,什么妈妈,一到了关键时刻就又是阿姨了。世上谁能代替妈妈呀?楠楠还可以,象个哥哥。一开始楠楠是不喜欢他,还摆出了一付老师的面孔教训人,什么要系安全带,可后来有了可爱的吉比,他也爱上了小狗,他们象是小哥俩了。但他到底是阿姨的亲儿子,眼睛就会盯着妈妈。那个王叔叔最坏,在上海时,他排第三,第一是爸爸妈妈,第二是乾爸爸,也就是楠楠的爸爸。可到了澳大利亚,这个第三亲人变成了老末,不是他使坏,阿姨也许就变成了妈妈呢?
宁宁越想越气,气得连眼泪也没有了。他从自己的小皮箱里取出像簿,对吉比说:“来,吉比,我给你看看真正的亲妈妈、亲爸爸,对了,还有我的上海吉比。”
宁宁指着一张张照片给吉比讲道:“这是我的亲妈妈,你看,多漂亮!这是爸爸,他是世界上第一美男子。吉比,看,这是我和爸爸妈妈在莫斯科红场,这是善良的俄罗斯老爷爷尼古拉,是他把他心爱的京叭吉比送给了我。这个高大的俄国海员是瓦洛佳叔叔,他怀抱的小狗是我上海吉比的亲兄弟奇比……“
依偎在宁宁身边的京叭,突然伸出前爪放到照片上,凄凉哀婉地汪汪叫起来。
宁宁惊讶得张开小嘴,望着照片又望着吉比,失声大叫:“吉比!吉比!我的好宝贝,告诉我,你认识尼古拉老爷爷?认识瓦洛佳叔叔?认识我的上海吉比?你认识就点点头,就摇摇尾巴。”
吉比一声不响,只是悲哀地望着照片,圆圆亮亮的小眼睛闪着泪光。
“吉比,你看瓦洛佳叔叔抱着的这条京叭,和你一模一样,你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吗?你就是奇比,吉比的哥哥,对吧?你是奇比,快,点点头,摇摇尾巴……“
卧室的门开了,妈妈、王叔叔和楠楠跑了进来。
“这是它,它不是吉比,它是我上海吉比的哥哥奇比。”宁宁指着像簿中的照片,激动得老半天才说出话来。
天啊!宁宁身边的京叭就象是从照片中走出来的小狗,一模一样。
“宁宁,这是什么时候给吉比照的像?这个抱着吉比的外国人是谁?”楠楠惊讶地问道。
“楠楠,它不是吉比,是奇比!?宁宁冲着楠楠瞪了一眼。
”宁宁,是你叫它吉比,怎么一下子又不是吉比,变成了奇比?“楠楠也瞪了宁宁一眼。
”楠楠,你苯!它是这个照片上的京叭,它叫奇比,我的吉比已经死了。吉比是奇比的弟弟。“宁宁指着照片自言自语起来,”都怪我,我真傻,怎么没想到,这个京叭就是吉比的哥哥呢。它还认得我,在公园里见到我就扑到我身边。我真是苯,没想到它就是奇比,还管它叫它弟弟的名吉比。怪不得它刚刚听到弟弟的名字时,泪汪汪地看着我,它也想自己的亲弟弟呀!我真是傻。“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京叭泪汪汪地望着照片轻轻地呻吟。
妈妈突然伸出手,模了模宁宁的额头,关切地说道:”宁宁,你是聪明孩子,不傻。我看你是累了。宁宁,这照片上的小狗是和这个小狗长的很象,可天下的狗长的一模一样的有的是。你别费脑筋了,京叭的事你就放心吧,会想出办法的。王叔叔今天就回上海了,咱们去商店给你乾爸爸买礼物。“
”阿姨,王叔叔,你们好好看看这张照片里的小狗,它就是吉比的哥哥奇比呀!“
”宁宁,听阿姨的话,咱们去商店,给你的乾爸爸买礼物去。"王叔叔拉着宁宁所手说。
“我就知道你们不信,它就是奇比,这个瓦洛佳叔叔才是它的主人,阿彬的哥哥阿柄不是主人,他是偷瓦洛佳叔叔的。”宁宁气恼地推开了王叔叔的手。
“宁宁,好孩子从来不随便说话,没有根据不能说是阿柄偷了狗。”妈妈声音不高,但语气坚决。
“妈妈,王叔叔,宁宁说的没错,你们看,它们多象呀!你们再看看吉比,看它的眼睛还含着泪呢。”楠楠一面说一面将京叭搂到怀里,温柔地说:“好朋友,告诉我们,那就是你,对吧?”
楠楠的话,象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妈妈的心上。咳,宁宁胡思乱想还有情可原,但楠楠也跟着宁宁想入非非,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王叔叔笑着指着照片说:“宁宁,你想想,这是莫斯科红场,和澳大利亚隔着千山万水,吉比又没有翅膀……“
“王叔叔,怎么你也苯了,它不是吉比,是奇比!”
“好,就算它是奇比,可它没有翅膀,难道能飞到澳洲来?再说,小狗小猫这种宠物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从一个国家带到另一个国家的。难道你忘了,俄罗斯老爷爷尼古拉送给你的京叭,害得你爸爸妈妈跑断了腿,化了大笔钱,才把尼古拉爷爷的礼物带到中国。”
“王叔叔,你忘了,我可是给你讲了好多遍了,尼古拉爷爷有两个京叭,哥哥叫奇比,弟弟叫吉比,同是一个狗妈妈生的。老爷爷把吉比送给了我,把奇比送给了瓦洛佳叔叔。他和我们照完像,握着我的手说再见时对我说,他是海员,以后有机会去中国时,一定到上海来看我们,叫这两个小兄弟也见见面。我还记得,妈妈给了他一张名片,请他来中国时一定到家中作客。”
“宁宁,叔叔没忘,但我们还不能说这个京叭就是瓦洛佳叔叔的。你想想,瓦洛佳叔叔和你一样,非常爱小狗,他怎能随随便便就将心爱的京叭送给了人呢。”
“不,他不会把京叭送人,是阿彬的坏哥哥从瓦洛佳叔叔那偷来的。”宁宁几乎叫了起来。
“宁宁,不许这样说话。”妈妈已经一脸不高兴了。
“就是阿柄干的。瓦洛佳叔叔坐船来到雪梨,带着奇比上岸,坏阿柄就偷走了奇比。阿柄本想把他卖给爱吃狗肉的韩国人,是阿彬求他,他才把奇比留给阿彬作伴。楠楠,你说对不对?”
还没等楠楠开口说话,妈妈和王叔叔齐声大笑起来。
妈妈将宁宁搂到怀里,拍着他的脑袋:“哇,我们的宁宁不但是少林小子,还是小福尔摩斯呢。”

十,尼古拉爷爷和瓦洛佳叔叔的故事

那年宁宁还不到七岁。他的妈妈那时因工作繁忙,一直在俄罗斯,有半年时间没回上海了。宁宁想妈妈,妈妈当然也想宁宁。于是,放暑假时,爸爸带着宁宁去莫斯科见妈妈。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爸爸妈妈带宁宁去世界著名的特列季亚科夫美术馆。宁宁被一幅画中的小狗迷住了。哇,那不是狗,那是一个毛茸茸的小狮子。它望着宁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似乎是在和宁宁说话,好象有一肚子的故事要对宁宁讲。他站在那幅画前不动了,象是在等待奇迹出现,等待那只可爱的小狗从画中扑到他怀里。当爸爸拉着他的小手叫他走时,他伸出手指着画说:?爸爸,我喜欢这只小狗,我要它!?
爸爸和妈妈都笑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解说员走过来,用悦耳的声音给他们讲解这幅画。爸爸和宁宁都不懂俄语,是妈妈给他们翻译的。
原来,这是俄罗斯著名画家亚历山大罗夫的名画?京叭吉比望乡?。京叭是北京狗,京叭是北京小叭狗的意思。这一品种已拥有两千年的历史,是中国古代名狗。历年来,这种名贵的狗只属于皇室,只能在皇宫里才能看到,平民百姓不准养京叭,违反者要判砍头的死罪。一八六零年,八国联军入侵中国时,英国军官从北京皇宫里抢走了五只京叭,带回英国。其中一只京叭送给了献给了英国女皇维多利亚,被命名为劳狄,意思是战利品。来自中国的劳狄人人见了人人爱,英国画家兰西斯就将它画了下来,成为一幅名画。京叭这一名贵的品种渐渐从英国传到欧洲其它国家,也传到了俄罗斯。俄罗斯画家亚历山大罗夫养了一条京叭,起名叫吉比。爱它就如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有一天,画家的一个中国朋友来作客,吉比见到主人的中国客人,如同见了亲人一样,围着他又是蹦又是跳。中国人十分感动,谈起了京叭流浪异乡的历史。后来,亚历山大罗夫带着心爱的吉比去远东旅行。在海参威的海滨,画家指着荡荡的大海,对吉比说:“吉比,大海那边就是你的祖国中国。将来,会有一天,我带着你去看看自己的家乡。”聪明的吉比似乎明白了主人的话,站在海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久久地了望自己的祖国。画家将这一感人的画面画成名画《京叭吉比望乡》。
女讲解员讲完後,笑着拍拍宁宁的小脑袋说:“我看得出,你一眼就喜欢上了京叭。叫爸爸妈妈到我们俄罗斯宠物市场给你买一只京叭,带它回自己的祖国去。”
这句话妈妈没有翻译给宁宁。她笑着向女讲解员表示了感谢,就和爸爸一起带着宁宁走出了美术馆。
妈妈虽然看到宁宁十分喜欢京叭,但她不想让一个宠物进入宁宁的生活,破坏她的计划。宁宁还没出生时,她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宁宁培养成一个天才,叫那不承认他的台湾爷爷奶奶看看,被拒之门外的儿媳妇给他们生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孙子。宁宁年级很小时,妈妈就给他请了三个家庭教师。一个教英语,一个教钢琴,一个教武术。如果宁宁养个小狗,那将会分散他的精力,她的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想不到,妈妈的苦心还是白费了。美丽的京叭吉比竟从特列季亚科夫美术馆的画廊上,跟着宁宁跑到了红场。
“妈妈,爸爸,看呀,那不是京叭吉比吗?”宁宁指着一条长椅上的小狗惊喜地大叫。
天哪,果真是一模一样!一身块状浓密的深毛,长长的垂肩的鬃毛,象似高雅的披肩。只是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似乎深藏着悲哀。
“吉比!吉比!”妈妈还没来得及拉住宁宁,他已经向小狗跑去。
接着,妈妈眼前出现了一幅感人的画面。美丽的小狗好象是见到了自己的亲人,跑到宁宁怀里,伸出了小巧嫩红的舌尖舔着宁宁的手臂。宁宁将小狗抱起来,亲吻它的小脸,喃喃道:“吉比!吉比!你是从那画上跑来找我的吗?我带你回老家,好吗?”
小狗好象明白了宁宁的话,仰起小脸望着坐在长椅上的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慈爱地抚摸着宁宁的脑袋,含着泪水对宁宁说:“你好,中国小朋友!你怎么知道我的宝贝京叭
叫吉比?真好,我的小狗选中了你,带它回自己的祖国去吧。”
原来,这个名叫尼古拉的俄罗斯老爷爷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战士。这个为自己的祖国险些牺牲生命的英雄,却遇到了一个贫穷不幸的晚年。他和死去的老伴都是靠养老金生活的。飞涨的物价令他们日子越过越穷,有时连牛奶都喝不起,就别说什么鸡鸭鱼肉了。身体虚弱的老伴在贫穷中死去,和尼古拉老爷爷作伴的只有两条京叭狗。它们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哥哥叫奇比,弟弟和画家亚历山大罗夫的京叭一样,也叫吉比。他对它们就象是自己的骨肉,宁肯自己饿肚子,也想办法叫它们吃饱。左邻右舍的好心人都劝他,把小狗拿到宠物市场卖掉。京叭是名狗,很值钱,尤其是来自中国的国际倒爷,肯出大价钱。但爱狗如命的老人不想将自己的宠儿变成金钱交易的对象。在他感到自己日子不多了时,他每日抱着两个京叭,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红场的一个长椅上。他用笔在一张纸上写道:“朋友!我
的小狗选择新主人,亲喜爱小狗的人来参加竞选!”
不知走过来多少男男女女,不知有多少钞票、多少美味放到小狗的面前,可两个可怜兮兮的京叭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紧紧地依偎在老爷爷的怀里。突然有一天,一个高大英俊的海员出现在小狗面前。他两手空空,可那一双蓝绿色的眼睛却闪烁着大海一般的深情。奇比迎着那温馨的笑容,投入了海员宽阔的怀抱。那个海员就是瓦洛佳叔叔。他当时身边没有多少钱,可尼古拉老爷爷对他说,他需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真心爱他的小狗的人。如果为了钱,他早就捞到了大笔钱,可钱多的人不少是黑心肠,他不能在离开人世人生之前,将他心爱的小宝贝送到丑恶的金钱世界中去。他相信,他心爱的奇比选择了自己的新主人,这是命运的安排。尼古拉老爷爷对京叭奇比怀有的深情,深深感动了瓦洛佳。他立下誓言,他会向老爷爷一样,终生和奇比相伴,永不分离。当尼古拉老爷爷知道,瓦洛佳即将带着出海远航时,他告诉瓦洛佳,和他相依为命的这对京叭小哥俩都出生在俄罗斯,还没见过自己的祖国,如果有机会,一定让它们回到自己的祖国去看看。
瓦洛佳叔叔带走奇比的第二天,宁宁就成了吉比的小主人。爸爸妈妈本想给尼古拉老爷爷一笔钱,他却含着辛酸的眼泪说:“不,中国朋友,我不能收你们的钱,我的小狗什么都明白,若是收下你们的钱,它会恨我,恨我把它当成了商品卖掉。如今,金钱万能,可世间有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真挚美好的心灵,能给世界带来欢乐的心灵。我这个小狗的哥哥昨天自己选了一个好主人,今天,它也自己给自己挑了个小主人,我的心事也就了了。”
宁宁抱着吉比和尼古拉老爷爷合影留念後,叫妈妈告诉老爷爷,他明天抱着吉比来看他。老爷爷凄凉地笑了。他说,上帝早就向他招手了,他是为了给他心爱的小狗找个好主人,才咬着牙挺到现在。如今,他的两个小宝贝都有了归宿,他要回到上帝的怀抱去了。
当天深夜,宁宁被吉比轻轻的呻吟惊醒了。他将它搂在怀里:“你怎么了,吉比?想尼古拉爷爷了?我也想,我明天带你去红场看他,好吗?”
吉比不响了,只将美丽的小脸紧紧地贴在宁宁的胸膛。
第二天,当爸爸妈妈带着宁宁和吉比来到红场时,尼古拉老爷爷已经在长椅上永远地睡了,他睡得那么安祥,以致令人难以相信,他已回到上帝的怀抱。
宁宁和吉比跪在尼古拉老爷爷面前痛哭时,瓦洛佳叔叔抱着奇比也来了。他默默地脱下了帽子,默默地低头默哀。后来,他对妈妈说,昨天夜间,他在梦中被奇比的哀鸣惊醒。那情景和宁宁经历的完全相同。瓦洛佳叔叔说,那是因为奇比和吉比与尼古拉老爷爷心心相印,亲密无间,彼此之间心灵有感应。他还说,京叭这种品种的狗非常勇敢,会保护主人,对主人十分忠诚,十分听主人的话。他看得出来,奇比是非常非常不想离开尼古拉老爷爷的,可它听主人的话。也许,正是为了善良的主人走得安心,走得无牵无挂,才不得已为自己找了个新主人。当时,妈妈给宁宁和瓦洛佳叔叔、奇比照了像,留作纪念。

十一,楠楠的主意

尼古拉老爷爷和瓦洛佳叔叔的故事深深感动了楠楠。他把京叭抱在怀里,低下头,将小脸埋在京叭浓密的长毛中。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了出来,滴在京叭身上。楠楠知道,妈妈最不喜欢看到他的眼泪。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呀。
妈妈好象也被感动了,她坐在沙发上好久没有说话。只有王叔叔是个铁石心肠。他说:“宁宁,你的俄罗斯老爷爷和瓦洛佳叔叔的故事,我都记不得你给我讲了多少遍。好,如果这个奇比真是吉比的哥哥,那你想怎么办?”
“我把奇比交给瓦洛佳叔叔。”宁宁说得似乎很轻松,可心理马上就不是味了。
“宁宁,你是个诚实的孩子,说话可得算数。叔叔再问一遍,你舍得吗?”
“不舍得也不行,瓦洛佳叔叔是奇比自己挑的主人。”宁宁的话里带着眼泪。
“宁宁,叔叔听到你这句话,好高兴,可现在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个京叭就是奇比,长得一样的京叭……“
“不,它就是奇比!”宁宁和楠楠同声大叫,打断了王叔叔的话。
“好好好,它就是奇比!我算是服你们这小哥俩了。”王叔叔摆摆手,笑着说。
“宁宁,阿姨听了尼古拉老爷爷的故事,也希望这个京叭就是奇比,?妈妈走到宁宁跟前,慈爱地抚摸着宁宁的头发,?宁宁,世界虽然很大,可现在是高科技时代,你有瓦洛佳叔叔的照片,要找到他不是很困难的。在没找到他之前,我们有责任照顾奇比。可是,我们若是弄错了,那会有麻烦的。万一这个京叭不是奇比,只是长得和它非常像,那我们怎么能对得起它的主人呢。说不定它的主人是和你一般大的小孩,天天在为丢失的小狗流眼泪呢。”
宁宁心里滚过一层浪。是呀,哪个主人不心痛丢失的宠物呢。可除了瓦洛佳叔叔。他是绝对不能将奇比交给别人的。
妈妈看宁宁不说话,转身问楠楠:“楠楠告诉妈妈,你是怎么想的?”
楠楠看看宁宁,又看看京叭。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大陆来的小弟弟,也爱上了可爱的京叭,可妈妈的话是有道理的。他拉着宁宁的手,又看了看依偎在宁宁身边的京叭一眼:“宁宁,妈妈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想办法,叫阿彬说出真话……“
楠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宁宁的一声欢呼打断了:“小哥哥,你真好!阿彬是我的徒弟,他敢不说实话。”
“阿彬今天早晨就说了实话,是他说走了嘴,他说,若不是他哥哥苦苦哀求,京叭早就进韩国人的肚了。“又是王叔叔,他好象总比别人聪明。
”韩国人是什么人?“宁宁问道。
“韩国人就是朝鲜人。”王叔叔说。
“就是高丽棒子呀!高丽棒子……”宁宁大叫起来。
“宁宁,不能这样说!”妈妈脸色变了。
”高丽棒子,不,韩国人最爱吃狗肉,有个高丽……有个韩国人偷了人家的狗,杀了吃肉,被公安局抓了去。“宁宁说着说着把奇比紧紧搂在怀里,好象是怕韩国人来抢似的。
楠楠把手伸到京叭浓密的毛里:”奇比,不要怕,有我和宁宁,韩国人不敢来。我们的宁宁不简单,他是少林小子,会武功。“
妈妈的心在往下沉。她这时才想到,这条来历不明的京叭也许是和一些不良分子有关系,那可就麻烦了。她望着王叔叔,似乎是在向求助。
”宁宁楠楠,你们放心吧,澳大利亚是法治国家,有严格的动物保护法,不法分子不敢大白天来抢咱们的奇比。阿彬今天早晨的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这个京叭来历不明。它可能是走丢了的,也可能是被坏人偷走的。阿彬把它送给了宁宁,那我们就得为它负责任,一定要想出办法,找到它的主人。当然,它的主人最好是瓦洛佳叔叔。可这只是我们的愿望。如果不是那个奇比,那它的主人就在澳洲。主人丢了心爱的宠物,一定会报警,会登寻狗启示。咱们报警吧。“王叔叔有摆出了最聪明的面孔。
”阿姨,不能报警!不能报警!“宁宁恐怖地大叫。
”妈妈,不能报警!“楠楠也叫了起来。
是呀,警察一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奇比会被带走。那怎么向瓦洛佳叔叔交待呀!
”老王,我看先不要报警。等阿彬的哥哥阿柄回来时,我向他问个明白了後,再说吧。“
哇,世上还是妈妈好!



十二 深夜敲门声

当天傍晚,妈妈送走了王叔叔回到家里,一个紧急电话就将妈妈叫到了老人院。以前,妈妈有时也会被电话叫走,将楠楠一个人留在家里。楠楠已经学会了照顾自己。现在,家里有了宁宁和可爱的奇比,楠楠不会感到寂寞,但妈妈不知为什么反而有些不放心,似乎会有事发生。临走前,妈妈对楠楠作了交待:“楠楠,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宁宁。如果我回来的晚,不要等我,按时睡觉,奇比还是留在客厅,不许它在你们的卧室里过夜。”
想不到,事情果然发生了。
深夜里,楠楠和宁宁被奇比的叫声惊醒。随着奇比的汪汪是门铃声。平日,悦耳的门铃声带来的常常是久别重逢的欢乐,可在此时此刻,门铃声唤来的是恐惧。
妈妈还没回来,不会是妈妈。妈妈有钥匙。那是谁呢?
楠楠将宁宁搂在怀里,他感到了这个少林小子在微微发抖。一种责任感驱走了他的胆怯。他轻声对宁宁说:“宁宁,别怕。有我,咱们还有奇比。”
也许,世界上所有的哥哥都是这样,在经受考验的关键时刻,面对弟弟的恐惧,会突然产生勇气。
奇比似乎也感到了自己的责任,它瞪着眼睛,发出低沉的嗡嗡声。那是战斗前的准备。可从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却将奇比投入搏斗前的紧张变成了对亲人的热烈欢迎。它一面欢乐地汪汪,一面摇着小尾巴。
原来是他,阿彬。
阿彬脸色白得吓人,他急忙钻进屋,急忙关上了灯。
霎时间,世界变成一团漆黑。奇比发出一阵恐怖的哀鸣。
“阿彬,出了什么事?”楠楠将全身发抖的宁宁拥在怀里,好不容易才从莫名其妙的恐惧中走出来。
“有人要来抢京叭,他们……他们……”阿彬吞吞吐吐。
“他们是谁?”楠楠问。
“别说话!”阿彬压低了声音,蹲下身子,慢慢地向窗户爬去。他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张望
了一会儿,然后又慢慢爬到楠楠他们身边。
“外面有人吗?”楠楠问。
“好象。。。好象没人。”阿彬的声音平静下来。
阿彬的话如同一个信号,进入楠楠的脑中。他快步走到电灯开关前,打开了灯。
亮晃晃的灯光驱走了令人恐惧的黑暗。奇比又是蹦又是跳。而阿彬却叫了起来:“关灯!关灯!

”阿彬,强盗、小偷最怕光亮,大街上的商店、办公楼,夜间全都点着灯。妈妈晚上带我出门,不但点着灯,还打开电视呢。“楠楠转身对宁宁说:”宁宁,打开电视。”
电视里悦耳的音乐带来了五颜六色的生活画面,奇比围着阿彬欢乐地跳着。
”阿彬,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楠楠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想起了妈妈。一定是老人院那个大陆田爷爷出事了,不然的话,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
”阿彬,是谁要来抢奇比?“宁宁不太害怕了。
“奇比?什么奇比?”阿彬莫名其妙。
“奇比就是吉比!奇比是吉比的哥哥,吉比是奇比的弟弟,它们是一个妈妈生的。”宁宁有些
耐烦了。“你倒说呀,谁要抢奇比?”
“可我不明白,我给你的京叭,怎么一下子又是哥哥又是弟弟的?”
“阿彬,这以后再讲给你。你先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楠楠望着阿彬,严肃地问道。
“我。。。我作了个'恶梦,哥哥的朋友,不,是一些坏人来抢吉比,就是你们现在的奇比。”阿彬的小眼睛躲躲闪闪。
“阿彬,你不说实话,我就报警。”楠楠一面说,一面向电话机走去。
“不要报警!”宁宁和阿彬同声叫了起来。
楠楠望着宁宁满脸乞求的神色,停下了脚步。他心里明白宁宁的担忧,宁宁这个爱狗如命的小弟弟,是怕警察把奇比带走。他自己也不想失去可爱的奇比,但是,万一奇比被坏人抢走,那可怎么办呢?
“宁宁,别急,咱们给妈妈的手提电话打电话,问问妈妈怎么办。”
“楠楠,我求求你,别给阿姨打电话。”阿彬的声音带着几分哭泣。
“阿彬,我也不想叫妈妈担心。她到现在还没回来,是有急事了。可你不说实话,我只能告诉妈妈了。”
”阿彬,你不说实话,我这个师傅就不认你了。“宁宁摆出了少林小子的威风。
”哼,师傅!什么师傅?有本事你出去和人家亮两下子呀!你自己不也吓得脸都不是色了吗?还
装什么英雄,什么少林小子!”刚刚还是脸色如土的阿彬,又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
宁宁没想到对自己一直恭恭敬敬的徒弟,竟会如此无理,气得张着小嘴不知说什么好。
楠楠看到宁宁一脸委屈,拉着他的手:“宁宁,算了吧,别认这种人当徒弟。”
“好,那就将京叭还给我。”阿彬说着就抱奇比。而忠实的小狗却朝着他露出了小牙,凶恶地叫了起来。
“他妈的!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我为了你,自己饿肚子给你买罐头,为了你,人家把刀子贩旁谖也弊由希闼璧恼伊烁鲇星闹髯樱筒蝗衔伊恕:茫蚁衷诰桶涯憬怀鋈ィ兴窃琢四悖涯阋豢谝豢诔缘簟!!!±

阿彬越说越气,扬起脚向奇比踢去。宁宁大吼一声,伸出手抓住了阿彬举在半空的脚。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汽车的声音。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楠楠刚要叫“是妈妈回来了”,却听到脚步声已从门前转向了阿彬家的房子。阿彬脸色大变,失声叫了起来:“他们又来了!”
三个孩子和一条小狗都变成了石头,不会说话,不会思想,不会喘气。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时间似乎也停止了步伐。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脚步声由远而近,分明是向他们走来。果然如此,门铃响了。
三个孩子抱作一团,吓得停止了呼吸。
恐怖的门铃声又加入了玻璃窗的敲打声。孩子们抱成一团,齐声大哭,这哭声似乎唤醒了奇比的勇气,它奔向窗户,汪汪叫起来。

十三 妈妈心急如火

当楠楠、宁宁和阿彬抱作一团大哭时,妈妈在老人院陪着一个可怜的老爷爷,度过他生命的最後一个夜晚。
大约一年前,妈妈在老人院作义工时,和一个来自大陆的田爷爷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十几年前,田爷爷移民来到澳大利亚时,还是一条壮汉。他从早到晚在建筑工地上流汗,妻子在唐人餐馆洗碗。田爷爷的腰越来越弯,老伴一双手的动作越来越慢,可三个儿女却都读完了大学,戴上了方帽子。当田爷爷和老伴已迈不动步子时,儿女们一个个都长出了翅膀,从他们身边飞走了。大儿子去了加拿大,女儿和澳洲丈夫移居美国,而小儿子不甘心在澳洲当个二等公民,跑到大陆去发展。于是,曾经是热热闹闹的家变成空荡荡。老伴在对儿女的思念中,一病不起,忧郁地离开了人世,而田爷爷坐着轮椅被从海外匆匆赶来的儿女送进了老人院。
在老人院里,田爷爷曾多次想自杀。后来,他认了在老人院作义工的妈妈当自己的乾女儿,才从孤独痛苦中走出来。妈妈常常去看他,每次都给他带去自己做的中国风味小吃。有一次,妈妈带着楠楠去看他。可想不到,却叫田爷爷大大伤心了一场。
田爷爷看到楠楠,哆哆嗦嗦从衣袋里掏出自己孙子的照片,含着眼泪说:“我的孙子都五岁了,我还没听他叫我一声爷爷,天天只能看他的照片。”
楠楠拉着田爷爷的手说:“田爷爷,我叫你爷爷,我就是你的孙子。”
楠楠的话换出了田爷爷的眼泪。
后来,妈妈不太敢带楠楠去老人院。田爷爷第一次见到楠楠后,楠楠那一声声“爷爷!爷爷!”
的叫声,带给了极大的欢乐,可楠楠跟着妈妈走了之后,他却不吃不喝,望着自己孙子的照片流泪。
楠楠也想田爷爷,每次妈妈去老人院时,都求妈妈带他去,可妈妈不是说:“楠楠,你给田爷爷画张画,妈妈给你带去。”就是说:“楠楠,田爷爷今天不舒服,妈妈给他送点吃的东西,马上就得去学校开会。”
去年春节,爸爸从上海回家过年。他和妈妈带着楠楠将田爷爷从老人院里接回家过年。那几天,楠楠天天早晨推着轮椅带田爷爷去公园。坐在轮椅里的田爷爷,听到楠楠那一声声“爷爷!爷爷!”的呼唤,乐得不断地用哆哆嗦嗦的手抹眼泪。
今天,妈妈送走王叔叔回到家里,老人院的院长给她打电话,说田爷爷病危,叫她赶快去。妈妈赶到老人院的急救病房时,田爷爷含着眼泪笑了。他十分平静地对妈妈说:“我的好女儿,我该走了,能最后看到你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田爷爷笑了笑,就闭上了眼睛。是他留恋苦难的人生,还是在等待远在天边的儿女,他时而睁开眼睛,时而又闭上。就这样,妈妈一直陪在他身边。
当妈妈和老人院的护理人员将田爷爷送到太平间后,妈妈才想到留在家中的两个孩子。她本想往家打电话,可又怕深夜电话吓着孩子。她对楠楠是放心的,因为曾经有过一、两次,她守护病重的田爷爷一直到深夜。
然而,当妈妈开车往家走时,手提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妈妈拿起电话,脸色大变,握着驾驶盘的手失去了控制。

十四 不速之客

当警察罗伯特手握着电话不住地大叫时,楠楠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动荡起来。哎呀,是不是妈妈出事了?警察叔叔为什么对着电话筒紧张地大叫?是妈妈的电话出了毛病,听不到警察叔叔的声音,还是妈妈。。。
宁宁和阿彬不安地看着楠楠。他们三个人在几分钟前,被敲门声和敲玻璃窗的声音吓得抱成一团齐声大哭时,是楠楠最先冷静下来的,是他听出来,门外是澳洲邻居麦克爷爷。他那一声声亲切的呼唤,如同一股暖流,将楠楠从恐怖中带出来。望着宁宁一脸惊慌,他才突然想到,自己是哥哥,在紧急关头却也下破了胆,这算什么哥哥?他轻声对宁宁说:”宁宁,没事了,是对面的麦克爷爷。我去开门。“
当麦克爷爷身后出现了两个警察时,楠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正在用手摸眼泪的宁宁不由得把手放了下来。奇比紧紧地贴着宁宁的腿,戒备地望着站在门口的三个不速之客。而阿彬却是满脸惊慌,全身发颤,似乎是感觉到,警察是冲着他来的。
警察的确是来找阿彬的。
事情是这样的。麦克爷爷是个足球迷。当天晚间,他看欧洲足球锦标赛电视转播,直到半夜。当他刚刚躺到床上,寂静的街上传来了汽车的声音。接着是一阵脚步声。麦克爷爷想起了警民合作。他知道,住在对面的阿柄是个不良青年,是警察局注意的人物。本地区的一个名叫罗伯特的警官,曾向他调查过阿柄的情况。出于一个公民的责任心,麦克爷爷悄悄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向外张望。
四个人影向阿柄的宅子走去。一个人站在门口,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窗口向屋里望,而另外两个绕过前门,进到院子里。麦克爷爷的心紧张地跳了起来。大约过了五分钟後,门口和窗前的两个人快步向院子里走去。
麦克爷爷急忙拿起了电话,一遍又一遍地拨电话,可电话却变成了哑巴。他在电话盘上敲打,,而电话就是一声不响。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才想到是不是电话线出了问题。他蹲下身子检查线路。原来是电话线插头和插座分了家。肯定是那个淘气的小猫捣的鬼。他一面骂着该死的猫,一面将插头按进插座。可当他拿起电话筒时,电话还是个哑巴。他手握电话筒,焦急地听着外边的动静。他又蹲下来察看电话线。哇,上帝!这该死的插头又从插座里溜了出来。
当麦克爷爷报了警後,街上传来了汽车开动的声音。他急忙奔到窗前,看见汽车已经箭一般的飞驰而去,而那个人人见了人人烦的阿彬,却站在楠楠家门前。
警官罗伯特和他的助手很快就驾着警车赶到了。他们先按照麦克爷爷举报的线索,来到阿彬家门前。他们敲了好长时间房门,室内无动静。他们走进院子,发现后门已被橇开,便走了进去。大约五分钟後,当他们一无所获地走到街上时,麦克爷爷从家门走出来,对罗伯特说,他们来到之前,阿彬已走进了楠楠他们的家。罗伯特是在麦克爷爷的帮助下才叫开了门。
当罗伯特看见三个琳泪流满面、惊惶失措的孩子时,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你们家的大人呢?怎么能将未成年的孩子单独留在家里。这样的父母要受儿童保护法处罚的。”
楠楠心慌起来,急忙拉着罗伯特的手说:“警察先生,我替妈妈向你道歉。妈妈是有急事去老人院看田爷爷。他病的很重,妈妈是他在澳洲唯一的亲人。我们是同意妈妈去的。”
“是呀,楠楠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宁宁也仰起泪痕斑斑的小脸对罗伯特说,“我的妈妈在上海就和楠楠的妈妈一样,常常学雷锋。学雷锋是好事,警察叔叔不要生气。”
宁宁的英语说得满流利,可屋里所有的人听起来却很吃力。麦克爷爷和两位警察都笑了。楠楠友爱地拉着宁宁的手,温暖的兄弟情意令他心中泛起了一阵甜蜜。
麦克爷爷也特好。他告诉罗伯特,妈妈有急事夜间外出时,不是将楠楠带到他家里,就是请他到家里陪楠楠呆一、二个小时。今天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
麦克爷爷的话还没说晚,就被楠楠的一声惊叫打断了:“妈妈是出事了,出事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晚还不回来。警察先生,求求你,带我去找妈妈。”
“警察叔叔,我也去。”宁宁也哀求着。
京叭奇比看到自己的小主人一付可怜乞求的样子,便伸出一对前爪,朝着罗伯特拱起爪来。
麦克爷爷和两位警察都哈哈笑起来。罗伯特蹲下身,抱起奇比,禁不住叫了起来:“哇,多么漂亮聪明的小狗!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小东西!它叫什么名?”
楠楠和宁宁还末来得及开口,站在一旁一直默默无声的阿彬却突然大哭起来。他拉着罗伯特的大手说:“他们要抓它吃它。。。你们救救它!”
宁宁此时却来了威风:“有我在,看谁敢碰奇比的一根汗毛!”
罗伯特掏出手帕,给阿彬擦眼泪:“好孩子,不要怕。我们会保护它的。咱们先往老人院打电话。然后,你再告诉我们,谁要抢这个小狗。”
当罗伯特从衣袋里拿出手提电话时,屋里静了下来。楠楠看到罗伯特脸上出现了一篇阴云,心中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是不是田爷爷出了什么事?
几分钟後,罗伯特对楠楠说:“老人院的值班人员说,你妈妈刚刚离开。你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到家的。”
宁宁又表现了自己的聪明:“警察叔叔,我看见阿姨走时带着手提电话,给她打个电话吧。我们在上海时,爸爸要是回来的晚,妈妈就给爸爸打手提电话。“
楠楠在罗伯特的手提电话上拨了妈妈的电话号码。想不到,罗伯特刚刚说了几句话,电话就中断了。罗伯特一声一声”喂!喂!“地叫着,脸色大变。
几分钟後,罗伯特关上了电话。他望着身边惊慌不安的楠楠,脸上挤出几分笑意:”楠楠,放心,可能是你妈妈的电话没电了。我刚刚还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好象是在汽车上。“
罗伯特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上帝!他明明知道她此时在开车往家赶,他为什么不注
意自己说话的口气。他该先给她一个定心丸才对。她刚刚陪着一个老人度过了生命最後的一夜,便怀着对孩子的担心往家赶。 在此种情况下,一个来自警察的电话,不就是火上浇油了吗!
罗伯特一面在心中祈祷上帝,一面对他的助手低声耳语了几句。
当他送走了助手後,回到客厅找阿彬问话时,那个阿彬却不见了人影。
楠楠、宁宁和麦克爷爷都一直眼睁睁地看着罗伯特打电话,谁也没发现,阿彬何时不见的。

十五 奇怪的声音

阿彬不见了,仿佛钻进了地缝里。
罗伯特急得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没有料到,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竟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阿彬是自己躲了起来。对他的失踪,罗伯特并不十分担忧。他曾调查过他的哥哥阿柄,对这对兄弟的情况有些了解。阿彬自幼生活在不正常的家庭环境中,独立性很强,他能应付各种情况。他不过是一时感情冲动,说走了嘴,怕连累自己的哥哥才躲了起来。叫罗伯特放心不下的是楠楠的妈妈。他接通电话後,明明听到对方的问话“喂,是楠楠吗?”,可他没有考虑到,作为一个母亲在此种情况下的心情,却脱口报出了自己的大名“我是警官罗伯特。”也许,他的名字在深更半夜里是不祥的信号,以至。。。他不敢想下去了。
罗伯特狠狠地挥了挥手,似乎是想把可怕的幻觉从脑中赶走。他懊恼地坐到沙发上,看了看手表。从老人院到楠楠家,开车大约半小时。如果楠楠的妈妈没出问题,那她该到家了。也许,她又去了其它地方?不,不会的!老人院的值班人员说得明明白白,她是急着赶回家的。这么说,她是出事了。
但愿他的助手能及时赶到。他估计,此时助手的车已行驶在巴拉玛达路上了。
衣袋里的手提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罗伯特急忙掏出电话,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从衣袋里掏出来的是定时炸弹。
楠楠、宁宁,还有麦克爷爷全都紧张地望着罗伯特。他那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他对着电话筒连声说“对不起!”,然后,将电话交给了楠楠:“楠楠,你妈妈要和你说话。”
楠楠接过电话,激动地叫起来:“妈妈!妈妈!你在哪里?我好想你,宁宁也想你。你什么时候
回来呀?”
“楠楠,妈妈的车子出了点问题,”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遥远,“楠楠,妈妈不小心,受了点小伤,妈妈想回家,可救护车的医生一定叫我去医院。你放心,妈妈没事。家里有人陪你们,妈妈很快就回来。”
楠楠冲着电话哭叫:“妈妈!妈妈!你没事吗?”
罗伯特从楠楠手中将电话拿过来,对助手交待了几句,便在一声“拜拜!”中结束了电话谈话

罗伯特轻轻地拍了拍楠楠的肩膀:“楠楠,对不起,这全怪我,是我打电话吓着了你妈妈,她在惊慌中将车撞到电线秆子上。感谢上帝,你妈妈是吉人天相,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她本可以回家的,但救护车的医生必须遵守工作制度,一定要送你妈妈去医院作检查。放心吧,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楠楠,对不起,这怪我,是我不好。”宁宁眼中闪着泪花,难过地低下了头。
罗伯特和麦克爷爷莫名其妙地望着宁宁。
“宁宁,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太冒失,没给你的阿姨精神准备。”罗伯特笑着说。
“是我想到打手提电话的,我若想不到,不就没事了。”
宁宁的话引起一片笑声。麦克爷爷笑弯了脚,罗伯特笑出了眼泪。而楠楠拉着宁宁的手说:“宁宁,你做的对。。。”
楠楠的话被奇比的叫声打断。一直爬在沙发旁一声不响的奇比,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小精灵,朝着妈妈的卧室汪汪叫着。大家都静了下来。奇比的汪汪声中传来了阵阵奇怪的声音。楠楠急忙向妈妈卧室跑去,却被身后赶来的罗伯特拉住了。他用手向麦克爷爷示意,叫他带着两个孩子去他们的卧室,然后从衣袋里掏出手枪,轻轻走到卧室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
卧室的门开了,甜蜜的鼾声从房间飞出来。
奇比从罗伯特的身边蹿进屋,朝着大衣柜汪汪大叫。
原来,刚刚失踪了的阿彬在大衣柜里呼呼大睡。

十六 独眼龙

阿彬在哄堂大笑中睁开了睡惺惺的小眼睛。
“小鬼头,你睡错地方了。这不是床,是衣柜!”罗伯特笑着说。
“阿彬,你弄脏了妈妈的衣服!”楠楠叫起来。
“阿彬,你坏!”宁宁也跟着楠楠叫。
只有不忘旧情的奇比兴高采烈地跳到阿彬的怀里,伸出小小的舌头,舔着阿彬的手。阿彬望着楠楠和宁宁愤怒的眼睛,咬着嘴唇才没让眼泪将心中的委屈带出来。
哼,还不是为了可爱的京叭,他才咬着牙挺住了那个可恶的独眼龙的威胁。
夜间,阿彬在甜蜜的梦乡被四个从后门溜进来的韩国人唤醒。阿彬见过他们,但他并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和他们认识的。他只知道,有一次哥哥在赌场输光了钱後,家中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有一天晚间,这四个人突然闯了进来,逼着哥哥还钱。哥哥拿不出钱,他们就把哥哥毒打了一顿,一个带着黑墨镜的家伙还把刀子放在哥哥的脖子上,叫哥哥给他们弄几只狗来顶债。
韩国人走了後,哥哥就大骂起来:“他妈的,该死的独眼龙!想吃狗肉!好,老子就给你弄一条贩韫罚心愠粤艘卜⒎!”
第二天夜间,阿彬起来上厕所,听到洗衣间里传出来奇怪的声音。他本想推开门看看,可又有点怕,便去叫哥哥。想不到,哥哥的床是空的。他从厨房拿来一把菜刀,对着洗衣间门喊道:“谁在里面?”
无人回答,但那奇怪的声音却没停下来。阿彬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一会。他觉得象是一个什么不会叫的小动物,在里面乱蹦乱跳。对了,准是哥哥给那个独眼龙弄来的狗。当阿彬举着菜刀推开门,打开了电灯时,看见的是一条美丽的卷毛小白狗。它的小嘴贴着胶布,四条腿都被绳子捆着。面对着明晃晃的菜刀,小白狗泪汪汪地望着阿彬,漆黑的小眼睛闪出对死亡的恐惧。阿彬立即放下了手中的菜刀,将小狗抱在怀里:“对不起,小狗,是我把你吓坏了。来,我把你嘴上的胶布撕下来。”
阿彬小心翼翼地撕下了小狗嘴上的胶布。小狗发出一阵哀鸣,将漂亮的小脸贴在阿彬的胸前。就在这时,哥哥回来了。小狗看见哥哥,如同见了鬼一般,拼命的叫起来。哥哥从阿彬手中一把夺过
小狗,用手捂住小狗的嘴巴,对阿彬命令道:“去拿胶布来!”
阿彬看到小狗在哥哥怀里挣扎,对哥哥哀求:“哥哥,放了它吧!送它回家。”
哥哥破口大骂:“小混蛋,快去!”
当阿彬手拿着胶布走到哥哥跟前时,他看见了小狗在绝望中向他投来的目光。那是多么凄惨的目光啊!它在乞求,它在流泪。阿彬将拿着胶布的一只手放到背后:“哥哥,求求你,放了它吧。你看
,它多可怜啊!“
”我比它还他妈的可怜。快,把胶布给我!“
阿彬爱哥哥,也怕哥哥。自从他丢了工作,女朋友把他也甩了之后,他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大喊大叫。阿彬在哥哥的怒吼中乖乖地将胶布递给了哥哥。
当哥哥将可怜的小白狗塞到一个口袋里时,阿彬哭了,他知道哥哥是要把它带给那个可恨的独眼龙。那个混蛋,他会把这么美丽的小狗宰了吃肉。
哥哥手中拎着口袋,沉默了老半天,才缓缓走到弟弟跟前,拿出手帕为他擦乾了眼泪:”阿彬,哥哥是被逼的,哥哥也不想把这么漂亮的小狗交给独眼龙,可哥哥欠了他的钱,不把小狗给它,他会要哥哥的命。阿彬,哥哥向你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等我把自己的麻烦摆平了,就是刀子架在脖子上也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哥哥答应你,等我有了钱,哥哥会给你买一个漂亮的小狗,比这个还要漂亮。”
哥哥说话算数,果然给他带回一条美丽的小狗来。它,就是京叭。但哥哥说,这是他在大街上偶然检到的,是它一直跟着他跑到家里来的。哥哥说,他要和几个哥们去黄金海岸打工,有这么美丽的小狗和他作伴,他就放心了。
然而,在哥哥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时,电话响了。哥哥拿起电话筒,脸色就变了:“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告诉你们独眼龙老大,我阿柄不欠他一分钱,这条美丽小狗的主人是我弟弟。你说什么?独眼龙想吃狗肉想疯了?好,那就叫他去发疯吧。”
哥哥放下了电话,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妈的独眼龙!”
阿彬却害怕了:“哥哥,你带我去吧,我怕!”
“怕什么?哥哥告诉你,我和那些放高利贷的坏蛋,早就没关系了。”

一开始,阿彬喜欢京叭喜欢得要命,可没过两天,他就烦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人见了人人爱的小东西,却是非常难侍候,这个不吃,那个不喝,只吃狗罐头。可阿彬没有钱天天买罐头。哥哥临走之前,给他买了一个星期吃喝的东西,并没给他留多少钱。正在他为京叭伤脑筋时,他看见了宁宁的少林小子武功。哇,那是他的梦想啊!如果他也有这么一身功夫,那个可恨的独眼龙还敢动哥哥的
一根汗毛吗?可那个宁宁一开始对他十分傲慢,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是京叭在那个关键时刻,讨了他的欢心。这个京叭也真是个奇怪的小东西,一见到宁宁,就象是见了亲爹似的,比对他亲多了。当宁宁以京叭当条件收他为徒弟时,他二话没说,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这并不是他对京叭无情无意,而是京叭和少林小子武功比起来,就差了点劲。再说,这个京叭又是那么难侍候,抱在怀里玩玩还可以,象个小祖宗似的骑在他脖子上,他就没那个耐性了。除此而外,他对京叭的来历也有些疑问。这么娇贵的小狗不会是说捡就能捡来的,说不定是哥哥偷来的,那可是麻烦事。想不到,麻烦事还真来了。当他被那四个韩国人从被窝里拎了出来,那个独眼龙将他手中的手提电话放到他耳边。阿彬在朦朦胧胧中听到了哥哥的声音:“阿彬,把我给你的小狗交给他们。哥哥保证,以后再给你买一个。听哥哥的话。”
哼,听哥哥的话!这算什么哥哥?就有本事欺负小动物!如果这些坏蛋是象宁宁那样爱狗如命,
他会带他们到楠楠家,把京叭交出来。可那个可恶的独眼龙是要宰狗吃肉的。他还算是个人吗?
阿彬的心中燃起了怒火,他反而天不怕地不怕了:“对不起,先生,京叭今天早晨在公园里被警察带走了。它没有身份牌,我也没有办法。不信,你们就在我家里翻。”
独眼龙掏出了亮晃晃的匕首,架在阿彬的脖子上:“你他妈的小混蛋!长几个脑袋?敢和我独
眼大侠开玩笑!”
阿彬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担子,竟大叫起来:”不信你去问警察!“
当那四个坏蛋走了之后,阿彬才想起了害怕,他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十七 不眠之夜

阿彬从衣柜里爬了出来,胆突突地望着罗伯特,两手掐着脑袋说:“我头疼!我头疼!我要回家!”
罗伯特笑了:“小滑头,你是怕我问你,谁半夜闯进了你家。我现在什么也不问,先往医院打电话。”说罢,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提电话。
这是楠楠最难熬的时刻。他的眼睛盯着罗伯特,心怦怦直跳。哇,感谢上帝!罗伯特那张电影
明星的脸一片光亮。是妈妈没事了!
“孩子们,医生说妈妈只是皮外伤,已经没事了,只是她太累了,医生给她服了安定剂,她得睡到天大亮。我看,你们也累了,去睡觉吧。麦克爷爷就不回家了,他陪着你们。阿彬,你不能回家,在'这睡一晚。”
“这儿,这儿没有他的床,他睡在。。。”宁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楠楠打断了。
“阿彬,你睡我的床吧。”楠楠走到脸色大变的阿彬跟前,亲切地拉着他那脏兮兮的小手。
不料,阿彬粗暴地推开了楠楠,高傲地扬起了小脑袋:“我又不是没有家,没有自己的床,我回家!”
罗伯特突然从一个漂亮的电影明星变成了威风凛凛的警官:“阿彬,你要明白,你哥哥是你的监护人,他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这就违犯了儿童保护法,按照法律规定,他将被剥夺法律监护权。如果我今天让你单独回家,那我就是工作失职。你自己决定吧,你若不想在楠楠家,那我就送你去。。。”
“警官先生,我听你的话,我在这睡,在这睡。”阿彬霎时间变成泄了气的皮球。
罗伯特又象电影明星那样笑了。当他轻声和麦克爷爷说了几句话,又对孩子们说了拜拜,向门口走去时,阿彬奔了过去:“我听话,我睡在楠楠家,你哪儿也别送我,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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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晏
澳洲中文作家协会秘书长
澳洲中文作家协会(中华分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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