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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lor=darkred]　黄其海自选散文（6章）[/color]

<喜欢梦想>
厂子新建在一片荒滩上，尚有一大块闲置的暂时还没派上用场的裸地，从春到冬，四季轮回，齐膝深的蒿草是绿了又泛黄，枯了再返青，花朵与绿叶，五彩纷呈郁郁葱葱的，一派难得的田园风光。闲暇之余，就有手脚勤快的工友，辟了空地，玩儿似地种上了一小畦可人的蔬菜。春天的景色，自不用我饶舌了；夏天的时候，各种美丽的飞禽，羽毛鲜艳的野鸡野鸭们，另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小鸟，轮番着光顾，她们的盘旋、起落和“嘎嘎、呱呱”的啼唤声，着实叫人欢喜；还有各色的昆虫，也在草棵里、花枝上，生鲜活泼地觅食与嬉戏，一刻也不肯闲着，她们小小的身子，就那么欢欢地蹦来跳去，我甚至还发现了红蜻蜓们娇艳的身影；昨天，于无意间，一处低洼的水坑里，竟然会有几尾小鱼儿，在清澈的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戈；令我们这些整天呆在厂房里与机械钢铁打交道的人，心中平添了许多意外的喜悦。尤其是，倾听那清晰悦耳的声声蛙鸣，足令我的思绪，回到了梦魂萦绕的远方的故乡。

这片质朴、秀美的青草园，是我敞开心扉的相思之园，是我放飞激情的梦想之园。

生活中，我特别羡慕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羡慕她们那一身经风沐雨纤尘不染的羽毛和清丽婉约的歌喉；于是，就喜欢有一个飞翔之梦，她会让置身在阴霾天气与逆境中的我，看到户外明媚的阳光，看到天边缤纷的彩虹；并且时时刻刻在召唤着、引领着我们去追逐一个又一个精彩的目标。成功执导并摄制史诗般经典纪录片《迁徙的鸟》的法国人雅克贝汉是这样赞美她们的：“鸟儿对于迁徙是如此地执着，对于自由是如此地渴望，它们从来就不会停止振翅的飞翔。”“鸟儿从来不说什么，它们只是坚持去飞。” 他还说过：“在人类的梦想里，总有一个自由的梦想——像鸟一样自由飞翔的梦想。”真是一语道破了天机，我们从小到大、到老，漫长而短暂的几十年间，谁能没有过自己美好难忘的、值得收藏的梦想呢。

鸟与梦想同飞翔，任什么也没法改变，这是有关飞翔的梦想。

地球不仅仅属于我们人类，而应属于所有赖以生存的生命。我们说的话、写的文字，还有我们那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欲念，实在是太多了，如同我们干过的所有蠢事，曾经的杀戮、欺诈、放纵与堕落，难以估算。接触大自然，亲近动物，感受到生命存在是一个奇迹，感受到生物之间奇妙的感应与联系。重新认知并且接纳自然与动物，建立人类与她们之间和谐友善的感情，这是有关需要的梦想。

那窗前托腮凝思的少女，是一朵彩云悠悠的诗，是一幅蝴蝶翩翩的画；那风中呼啸奔跑的少年，是一只搏击风浪的苍鹰，是一条壮阔辽远的长河！这是有关青春的梦想。……

她还是我心仪已久的红粉佳人，“明天我将会飞翔，为了来到你身边。”这是有关爱情的梦想；我甚至想起了泰戈尔在《新月集》里写过的诗句：“只要他肯把他的船借给我，我就给它安装一百只桨，扬起五个或六个或七个布帆来……我将在绝早的晨光里张帆航行。中午，当你正在池塘里洗澡的时候，我们将在一个陌生的国王的国土上了。”这是有关远行的梦想；茫茫雪野上，一棵柔弱的小草，在寒冷与孤寂中，在冷硬的泥土里，她怀抱着一个坚定的信念取暖，相信就在不远的将来，她定会以两片嫩绿的新芽，问候春天，这是有关成长的梦想！……

世界总是在为梦想者让路。梦想赐予我们一对会飞的翅膀。飞越山重水复，迎来柳暗花明；梦想，就是人们内心深处最美丽的希望。应该说，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每个人都需要梦想。那孤独的夜行者，因为怀揣着一个梦想，如是坚持一份执着的信念，期待在不远的前方，会有一盏温暖的灯光。

梦想，也是调节自我、放松自己的最佳方式。倘若我们缺失了人生的梦想，生活的路，便会失去方向，迷失目标，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无疑更容易受到伤害，成为生活中不折不扣的弱者。一个喜欢梦想的人，往往更容易感受到生活中最完美、最浪漫、最春暖花开的一面。也是竭力保护自己避免受伤的最有力的屏障。有人会说，青春年少时萌发的所谓理想，大都只是一种无怨无悔的傻，太幼稚、不现实、不成熟；那么梦想呢，则是一个集浪漫、梦幻、婉约、足够敞亮的想像空间与足够滋润的亲情人生于一身的、能够谱写出如诗如绘的七彩华章与如歌如泣的恢宏巨著的小小舞台了。

梦想会给我们带来意料不到的快乐，最起码会让我们看到风雨人生的那一抹亮色吧；喜欢梦想，我们平常琐碎繁杂的日子，将会充满无限美好的憧憬；我们的明天，将会充满更加精彩瑰丽的风景！……

我还喜欢黎巴嫩文坛骄子、哲理诗人和杰出画家纪伯伦的一句话：“生命的确是黑暗的，除非有了激励；一切的激励都是盲目的，除非有了知识；一切的知识都是徒然的，除非有了梦想……”

　　 <喜欢孤独>

孤独源于爱，无爱的人不会孤独。

白天不知夜的黑，所以白天人们辛苦紧张，忙碌奔波，为谋生计，无暇顾及其他；夜晚则是用来思考的，也是用来孤独的。

通常，经过一天繁重的劳作后，掌灯时分，我终于歇息下来，自小女远赴湖北襄樊求学后，我便把自己与文字有关的资料移居到她的书房。女儿的钢琴、电脑以及读过的课本陪伴我，度过漫漫长夜。

首先，给自己泡一杯浓醇的苦茶，这是对自己的一份犒赏，然后就坐下来，翻阅报纸、老杂志和经年积存下来的一摞儿旧稿。我轻轻地走路、轻轻地洗漱、轻轻地咳嗽，生怕惊扰睡在隔壁神经衰弱的妻子。如果时间充裕而心情又很不错时，我就把从前读过的名家经典随手取来，慢慢地咀嚼、品味。这时候，我仿佛在聆听大师们的教诲，内心非常平静；一个曾誓言做中国一流小说家的人，我还对故事类读物爱不释手，那怕很通俗，也愿意花点时间粗览一遍，同时我收集了几书柜的报刊资料，有样报样刊，还有几大本剪报，内容涉及到国内外重大突发事件、灾害报道、历史文献摘录、奇闻逸事、世界各地民俗风情、中外哲思小品、辛辣杂文以及介绍早先的民间杂耍艺人谋生时的行规、手段、技巧，五行八作，几乎包罗了入流和不入流的各行各业。

有两种孤独。灵魂寻找自己的来源和归宿而不可得，感到自己是茫茫宇宙中的一个没有根据的偶然性，这是绝对的、形而上的、哲学性质的孤独。灵魂寻找另一颗灵魂而不可得，感到自己是人世间的一个没有旅伴的漂泊者，这是相对的、形而下的、社会性质的孤独。前一种孤独使人走向上帝和神圣的爱，或者遁入空门。后一种孤独使人走向他人和人间的爱，或者陷入自恋。一切人间的爱都不能解除形而上的孤独。然而，谁若怀着形而上的孤独，人间的爱在他眼里就有了一种形而上的深度。当他爱一个人时，他心中会充满佛一样的大悲悯。在他所爱的人身上，他又会发现神的影子。也许孤独是爱的最意味深长的赠品，受此赠礼的入从此学会了爱自己，也学会了理解别的孤独的灵魂和深藏于它们之中的深邃的爱，从而为自己建立了一个珍贵的精神世界。

爱和孤独其实是同一种情感，它们如影随形，不可分离。愈是在我们感觉孤独之时，我们便愈是怀有强烈的爱之渴望。也许可以说，一个人对孤独的体验与他对爱的体验是成正比的，他的孤独的深度大致决定了他的爱的容量。

我奢望过一种纯粹的生活，终日与书为伴，为了给自己充电，我曾不顾家人的反对，1992年春，自费到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半年；2003年，又参加了安徽大学中文系在职研究生进修班为期两年的学习，修的仍是“现当代文学”，每逢周六和周日，我总是挤出时间，骑一辆破自行车匆匆赶去听课，每当打开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课本时，我又找到了回到课堂的良好感觉。先是通读，继尔精读，认真听教授们精彩独到余音绕梁的讲解，工工整整做好课堂笔记。我的勤奋和用功，也得到了同学们的一致共认。有时候，甚至读到凌晨三点方才睡觉。白驹过隙般匆匆复匆匆的日子，总在捉弄和逼仄着短暂脆弱的人类生命，我固执地以我的坚毅和柔韧来对抗着无声无息淙淙流淌擦肩而过的庸常的日子，看看到底谁耗得过谁？谁是最后的赢家？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有位诗人在题为《岁月》的小诗中写道：“与时间赛跑，明知输得一败涂地，也要拚命地拽紧光阴。”是啊！谁让我是个轻易不肯服软的家伙呢。

不过，我虽耗费了无尽的时光，却熬来了我的文字，它们成了我曾经来人世走一遭的唯一的痕迹，而得以留存下来。这已经足够。

在以后有些孤独的日子里，我还喜欢独自步入夜的深处，无语凝望着这片湛蓝的星空，那微寒的光芒分明溶铸着炽灼的火焰，穿破千万里云层，细玉碎珠般播撒天国的消息。古老的北斗七星是一把银勺，舀去被蒙蒙雨季濡湿的重重心事，而盈满缕缕情思，为我最亲的热土最美的故乡和最爱的亲人们。我只在家园里流浪，因而我是永不会迷路的远游客。走在蜿蜒泥泞的村路上，我倾听着麦子悄悄成长的声音倾听着初生婴儿离开母体的声音我还在倾听流星被穹庐剥离的疼痛的声音。我踱回屋里，燃起一支烟，寂寞和苦思陪伴着我渴望向上的生命，就忆起地球上的先民们，那些非常非常闪亮和非常非常不闪亮的星星们皆次第远逝了。“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我就想，瑰丽的星星毕竟是天上的尤物，即便是她们的死，也是那样缤纷多姿光芒四溢，人类虽贵为万物之灵，忙忙碌碌做做吃吃平平常常却不似星星那样亮过，熬到将“走”之时，偏有那夜风中割舍不下的许多牵挂，为含辛茹苦倾洒毕生心血哺育成人的儿女们，为一颗汗珠摔八瓣死做死累筑成的家园，总有一腔此生难却的痴痴情怀……

我很充实，我以自己此生唯一心动的方式，打发着属于我自己的闲暇的时光，不言后悔；我很孤独，在俗世的物件中，选择了你。那怕穷尽一生的精力与心血，也无缘提炼出某种叫“精品”的文字，最起码，我已做到了问心无愧。

我思考着，孤独着，甚或忧柔着人世间色彩纷呈无奇不有的种种磨难、困顿、贫穷、辛酸、失落、以及那些躺在病房里深受病痛折磨奄奄一息垂死的人，虽说他们或许都是最普通的人，但是在他们生命绽放期，他们也曾经爱过、笑过、梦想过，说到底，憧憬、尽享灿烂花期和生生不息始终不渝追求幸福生活是全人类一份完美的共同信念。我的从容和坚忍，我的创造和期待，我的梦想与爱，正是一座城市，一座家园，也是整个人类世界千百年来不曾放弃的精神寄托吧。

< 喜欢撒野>

我喜欢黑夜，但我不是个习惯黑暗的男孩，当我独自一人坐在夜色深处，黑暗便将我紧紧包裹着，我不能说我就是黑暗，但是可以说，我已经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有些无奈，有些孤独。然而我喜欢这样。

喧嚣的白天，我只能做做吃吃，辛苦做人辛苦做事，仅仅是为了活着，为了衣暖食饱和养家糊口，我们往往要顶风冒雨奔波劳碌，常常是神情疲惫、行色匆匆，很让人产生厌倦和烦燥情绪，往往是苦在心头却不能说，终觉得乏味透顶，徒叹活着真累。哦没完没了的工作、家务和应酬，即使是面对不太喜欢去做的事情，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因为我是个男人，是个凡事都讲究完美无缺的男人。这又是义不容辞的职责。而黑夜则属于纯粹的自我，尤其是在那些停电的夜晚，一个人呆坐着，或者是触摸文字，因为我坚信，文字有颗善良的心。我享受着一份从容，拥有一缕闲暇，宁静安详，清凉若水，让寂寞的心儿敞开温馨的生命情怀，或者仅仅是倾听、倾听那泥墻根下幽怨悱恻的虫鸣，倾听天上一轮圆满的乡月、倾听忧柔的乡月下面那纤颤清澈似春水潺潺、曼妙婉约如歌如泣的箫声……且为了养精蓄锐，战无不胜；又为了尊重自己——为文字而生，为文字而死。总之，我喜欢黑夜。

哦黑夜，请容我缓缓冷却与悄悄愈合白日那曾经充满紧迫焦虑的脑子，痛改那疑似压抑因而造成惶悚惊悸甚至哆嗦抽搐的坏毛病，而可以长久地坚持沉默、沉默。我无需唯唯诺诺强颜欢笑装出一副讨人喜欢的乖巧样子，亦无需装出一副踌躇满志人五人六张牙舞爪的丑八怪样子你唬弄鬼呀，更无需把自己整成卑躬屈膝讨好卖乖奉承巴结媚态十足的奴才嘴脸。嘻嘻——我变回到从前那懒洋洋软绵绵的乡村少年，或冷眼旁观或闭目养神美美地打个盹儿，或怡然自得陶醉其中品茗听曲，与三两个黄发稚子高谈阔论聊天神侃，或闲看远天之上那诡秘莫测的星星家园，耳边自会回想起白发老外婆曾娓娓讲述过的神奇童话……趁着这夜晚，我还可以想入非非，思念远方一个叫“莹”的女孩儿，我只想告诉她：“认识你是一段玄妙的缘，思念你是一首清淡的诗；不是因为孤独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孤独。我只要你快乐，并且希望这快乐是我带给你的。不要相约来世，我只要今生。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你的考虑，我只要你开心就够了。但如果有缘无份，我仍希望你快快乐乐，不管是谁带给你的。如果我们无法改变生活，祈求上天赐予我们：只要你快乐，并且快乐的继续生活。”这些年来，出现在我梦中的情人究竟有几个，我也说不清了，但最让我难以割舍的，仍是这个妩媚温柔丰饶的女子，为什么不呢？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是很想她。我就是想躲在这个暧昧艳俗的夜晚，撒个在白天绝不敢乱撒的野，从而变得不那么高雅与高尚了，嘿嘿，我也曾经放肆轻狂，我亦懂得情色趣味。

为什么不呢？请相信我，我本善良，我对这个世界并无仇恨呀。

置身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我仿佛看到乡屋上升腾的一道道炊烟，看到村路上有小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往家跑，看到那常在梦中萦绕的乡下老屋的灯光。够了，我宁愿远离灯红酒绿歌台舞榭，远离色彩斑斓光怪陆离的都市夜生活，一个人静坐着把十指张开或者紧握，想抓住什么随后又毅然放弃，或者架起二郎腿悠悠地晃荡——没有人知道我要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我愿把这温柔的夜晚看作是一个难得的节日，轻松舒坦，愉快惬意，我会以最纯洁的方式善待自己、欣赏自己和赞美自己。

迷人的夜晚，常常以黑暗的方式拥抱着无边的寂静和寒冷，不要害怕，最起码我们还有灯光里一段温暖鲜秾的日子，还有贫寒岁月一段温馨倍至的亲情记忆，她们都是些长着透明羽翅的小小精灵，像一团团跳跃的火焰，像一只只自远方家园飞来的吉祥鸟儿，以微弱却灼热的光芒，温暖着我们一颗孤单的心，她们是一群爱唱歌的天使啊，她们悦耳的歌律该是源自那琥珀般透明的胸腔的。最起码我们还有梦想，以及由梦园中次第诞生的千万朵粉红翠绿娇艳的花蕊，她们以最心仪的方式，唤醒了我们麻木和脆弱的情感，丰富着我们孤独的一段旅行。

我说过我不是个习惯黑暗的男孩，我需要一盏灯，一盏提在手上的灯，让她陪伴我照亮我将要走过且注定要我自己去走的一段孤独的路程，有时候，一盏灯，其实明明提在我手中了，但是我却不会点亮它，我已经忘记点亮灯的方法了。我忘了告诉你——我还是个非常笨拙的男孩。

你该会说苦苦求索是尊重生命的一种积极的态度，值得肯定和发扬光大。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了，我就攀上高高的灯塔，如我所愿，我会看到远方的村庄，看到在风中摇曳快活的小草和同样碧绿茵茵的麦子，看到村前清波粼粼的小河、河上的点点白帆，看到我那在责任田里躬耕和播种的父母和我那亲如一家的乡邻们……

尽管这些值得我想念的风景常常出现在我睡梦中，但是它们与一座城市的名字毫无关系，风很干冷，我也是；它们呼呼地吹打在我的脸颊，都是沧桑哟。河岸边有柳絮儿如烟，耳熟能详的乡音在贴近我心房的地方被轻轻召唤，你该相信这千古吟诵的乡村歌谣，经年累月地温暖并润泽着一茬茬同泥土一样质朴勤劳的庄稼人……

白天或者黑夜，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但我分明记得一座小村的名字，记得自己曾经是这个村里的孩子。

后来，我就走出了村子，当我穿过那条瘦硬的村路时，起风了，我看到了一排排哗哗作响的槐树，看到那筑在高高树梢上禁不住飘摇着的鸟窠们，我还踩到了一些暄软的落叶，我惊讶于它们的坚硬，何以会生生地戳痛了我？它们令我平静的内心，涌现出一层层汹涌澎湃的忧伤。我真想不顾体面地大哭一场。

　　　　　　　 <喜欢怀念>

刚过罢新年，我们平淡的生活又回归如常，便时时见到一幕幕离别的场景，在电视里，在报纸上，甚至就在我们身边，那些离家谋生的民工兄弟，那些享受短暂团圆后又惜别慈亲的天涯远游客，便候鸟般踏上了漫长的迁徙之旅。我们常倍加关注的留守老人、留守儿童和空巢家庭等社会现象又一如以往……

就喜欢怀念，因为怀念里可没有离别。

人，最脆弱之处是不忍看身边的过往匆匆。何况是生命苦短，何况是世事难料，何况是岁月如梭，说不定在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场不大不小的灾祸，在守候着毫不知情毫无防备的我们。所谓“人能不如命运”，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大抵如此吧。

我是个极怕离别的人，然而，16岁那年，我就离别父母，独自走出家门，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工作，生活，漫漫长夜里，那种刻骨铭心的想念，令我郁闷、凄苦、惶惑不已，有时到工友家里串门，看到他们那其乐融融的家居生活情景，尤其是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父母身边，受到至亲们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呵护，真是羡慕得不得了。至此，如一个千年的药引，突兀，颓蘼，挫败，勾勒出我粗糙、浅陋、甚或孤单的“生命基因图”；从此后，很惧怕与喜爱的亲人分开，哪怕不能日日夜夜相伴，也不愿须臾离开他们；每一趟回家，与父母弟妹们呆在一起，哪怕只能喝上一碗稀饭，也是那么香甜幸福，总是“赖”在家里不肯返城，母亲怕我耽误了上班，便软言细语催促我启程，而我的心情糟糕透了，于是冲着母亲发火，有许多次，惹得母亲泪水婆娑……

对于几十年间相识、相交的师友与芳邻们，有的惜别后从此各自天涯，真的不愿“纵使相逢不相识，尘满面，如霜。”所谓浮沉离索，如我寻常之辈，此生难免，然思量住在我们心里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家呀，于是，我守住我的心，他们回他们的家。我常常在想，一定是我太舍不得了；于是，便暗自里叹息：相见还不如怀念。倘若允许，请将这随之而来的怀念铸成一座无字碑吧，伴随着我们走进每一个崭新的明天。及至几十年后忆起，还会令人心旌摇动，泪湿眼眶。

把终究放不下的人，放在心里面，至少不会被无情的现实撕扯，被赤裸的时间暴殄吧。

犹难忘许多年前那一天，在北京鲁迅文学院一楼餐厅，在那幢攀满青藤的小楼旁，一场师生告别宴会上，来自天南海北朝夕相处半年的同窗们情绪都有些失控，念及一段好时光将失，蓦然一份坏心情袭来；尤其是，我们这63名学子，有的此一别或许就是陌路，再无相见之日了。柔亮的泪水流淌着男人坚硬的忧伤，借着几份朦胧的醉意，我跟室友：来自新疆石河子炼油厂的白雪峰书记，还有浙江嵊州的知名作家张万谷；以及后来出版了10多部诗集的海南岛青年诗人黄葵，还有来自芜湖的安徽老乡、被同学誉为“江南才女”的杨杰等，含泪话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任泪水长流，化作漫漫人生路上一段弥足珍贵的怀念吧。接下来，我们收拾好行囊，揣着20世纪末罕见的心情满面尘土扑进人头攒动的北京西客站候车大厅，已懒得触目那嘈杂热闹的声浪和浮躁焦灼的氛围，我们青春的躯体仿佛布满莫名的疼痛，我们纯善的情怀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我们变得多欲而胆怯，仿佛一群初离家园的少年，面对这苍茫的尘世和陌生的人群而挪动着僵直的双腿硬撑着困倦的眼帘。置身于其情其境，我们真想不顾体面抱头痛哭一场。我坚信那玲珑剔透、蓄满活力的泪水该是圆眼睛的春雨呀，能够滋润我们久旱干涸的心田，能够抚慰我们孤独惆怅的灵魂，长路遥遥无尽头，人生苦短岁月长。尽管我们都已走到了不宜流泪的年龄。

我和学友默默谛视，竟无语凝噎，细细倾听心跳、倾听时间绕身旁、钻指缝、贴耳边咝咝流动的声音，倾听万籁俱静的自然美韵，倾听月光如水，也倾听潮起潮落，倾听不朽的阳光灼热而火焰般温暖我们、照耀我们、丰稔我们……

浮想宇宙万物，芸芸众生，原是一无所有一片蛮荒，随着生命的崛起与鼎盛，才涌现出这无限精美的风光，才裸露出这无限繁华的尘世。询问山山水水、岁岁年年，天知道是谁舞动着如椽大笔描绘出这阳光明月与江河山川？独具匠心设计出这四季歌声与鸟语花香？直到有一天，捎带我自己也被我、被这无奈与精彩的世界遗忘――憔悴、衰竭和面目全非！即使那一丝一缕友好和宽容的时间也不肯将我相认了。

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来过，我们爱过，我们甚至还留下了一些痕迹，比如文字，比如眼泪，比如足印。

诚然，相聚团圆之人是喜悦快乐的，如入至情至性的极乐境界。虽说是可遇可求，值得倍加珍惜，毕竟短暂到几近无奈，几近吝啬。

放眼远望，泛着粼粼波光的故乡巢湖升起了片片白帆，伴随着清亮的渔火次第闪耀，而湖边的芦苇却是脆弱的，一阵风一点雨便能使它夭折。而它却又比人们更强大，因为它去时是无声无息的毅决，没有伤悲，没有眷恋，没有思想的恐惧和遗憾。在荒滩上，在湖畔里，它尽情享受着泥土的芬芳，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浴着温怡的阳光，率性而行，它直白地诠释了它的整个生命，没有保留，没有退缩，没有压抑，也没有悔恨。

我们活着，倘不能相见，相守，那就怀念吧。

<喜欢纯善>

父亲只陪伴我度过了36年零127天，他留给我们的家训，可浓缩成两个最平常不过的文字：纯善。也是父亲对我们及子孙后代立身处世、持家治业最凝炼经典的教诲，或者说，父亲以他自己68年平凡的生命历程，诠释了囊括着宽容、仁爱、真挚、朴实、忠诚等诸多优良品质的为人之道。这与大慈大悲的佛祖常常念叨着的“心纯净，行纯善”几无二样。

“心即是佛”，即是“纯善”；“行一件好事，心中泰然；行一件歹事，衾影抱愧”。所有的宗教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劝人向善。儒家的“仁”,就是以行善为出发点；佛教的“因缘和合”,教化人们身、口、意三业清净的同时，着重是讲“善恶有报”：基督教不仅劝告信徒，只有行善，才可修得来世升入天堂，而且通过圣灵的引导，赋予信徒行善的能力……

我自16岁离别家园与慈亲后，接下来便是离多聚少的日子，如此算来，父亲陪伴我朝夕相处度过的亲情时光，尚不足20年。抛开懵懂无知的幼童时代，实际上，让我真正感同身受并承浴着如山父爱的，只有10多年短暂而难忘的时光。是我生命中无法弥补的缺憾。

在我们成长过程中，遭遇过许多道现在都难以想像得到的“坎”：缺粮少衣，屋漏墙倾，年年都是生产队的“起支大户”，某年，仅仅分到3.5斤菜籽油，这可是全家7口人一年的菜油啊，被人戏谑只能用根鹅毛沾着炒菜吃；学校开学，往往就连几元几角的学费都拿不出。异常艰巨的日子，没有击垮我的父母，他们辟草开荒，种粮种菜，硬是靠着两双勤劳的手苦做苦累，把我们养育成人，并相继送进学校读书识字……忆起当年在生产队，尽管民风淳朴，凡夫俗子们，也耐不住长期的饥荒啊，特别是嘴馋的小孩子们，地里的庄稼、集体的粮仓，时有偷盗现象发生。父亲一向对我们管束严厉，这时更把我们盯得很紧，他谆谆告诫我们道：“坏事要从小事开始防范，否则积少成多，也会坏了大事”。不做不仁之事，不拿不义之财，是父亲始终坚守着的一个朴素的信念。

忆起每年的寒冬，因家中缺煤少柴，为了做饭和取暖，放了寒假后，我们便沿着合芜线铁道两侧捡拾煤渣，有一回，我和几个淘气的玩伴，竟然“捡”回家一块废铁，结果是没讨到巧，却讨来父亲一顿暴打。他管教我们的方式，有时就是最简单不过的体罚，这种看似粗暴的教育，最直接，也最见效。“惯子不孝肥田出瘪稻”，现代都市中流行一种“爱子病”，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孩子，只会变成温室里经不起风雨摧折的花朵，极有可能使孩子变成一个极端自私、冷酷，不知感激，不懂回报，缺失人性的人。真正的爱，既要宽厚仁慈，又要严格要求；既要接受爱的关怀，更要付出爱的艰辛。这样才能培养出孝顺父母，服务社会，自立自强的人。

应当承认，家庭才是造就人的摇篮。父母在我们的灵魂里，奠定了最初的几块基石。“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多做好事、善事，日积月累，就像滴水汇成江河湖海而升华为高尚的品德。现在看来，我们善良的心，才是最好的法律。马克·吐温也说过：“善良是一桩伟大的事，教人如何行善，则更加伟大”。父亲身体力行，一生扬善弃恶，忠义纯朴，为我们做出了榜样。他只是一位普通农民，更是一名热心于社会公益活动的积极分子，生产队布置的“扒河”任务（一种清淤河床的义务劳动）、巡逻值夜、铺路植树、修建水利等劳动现场，总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父亲还乐于调解邻里纠纷，积极参与处置村子周边发生的一些突发的事件，只要有人来喊，无论多忙，父亲也会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赶去，父亲一生爱“抛头露面”，管别人不太爱管的“闲事”和“脏事”，尽管不取分毫报酬。比如，协助处置掩埋暴尸野外和被火车轧死的身份不明的外乡人，记得有一年夏天，小村发生一桩命案，受害者被藏匿于铁路涵洞下，尸体已高度腐败，当警察赶到现场后，有人喊我父亲过去帮忙，已60多岁的老人二话没说，从家中拿了根长竹竿，冒着恶臭的气味与几个年轻人猫腰进洞，终将尸体打捞上来。父亲还从水塘里救过一名落水女。用“德高望重”来形容我的父亲，毫不为过。在故乡巢湖许葛村，父亲深受大家的敬重，时至今日，父亲黄昌富的名字一经提起，老人们都会喃喃自语道：“他是个好人！”

每到人生的紧要关头，求学、择业、学艺、或者离家远游时，父亲总会不厌其烦地教诲我们：“伢儿，无论今后走到哪儿，都要牢记着，做人要纯善，要学好人，做善事：千万不可干坏事，做恶人”。他还常常告诫我说：“你是根本人家（意即基础差、贫穷）的孩子，不可忘本，尤其是，遇到穷苦人落难时，能帮人家一把就一定要帮”。其实，人世间善与恶的标准，早有定论，无须我在此多饶舌。问题在于，从盘古开天地至今，已逾亿万斯年，这人世间，恶人恶事何曾消停绝迹过呀？因为面对“恶”，纯善之人必定要蒙受一些委屈与误解，讥讽和攻击，他甚至还要粉碎面前的一个个障碍，承担更多的社会道义，接受道德良心的洗礼和拷问。

古语道：“积善之家有余庆”、“祖上积德，荫及子孙”。正是得益于良好的家规与严谨的约束，我们五兄妹不仅平安地度过了一段吃了上顿愁下顿的艰难岁月，相继成人后，或务农或经商或做工，至今，虽未谋求到富贵荣华，亦未得到过一官半职，始终过着平淡如水的百姓生活，可我们平安、健康、乐观。自从跨出校门进入社会后，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做事勤勉、为人忠厚，与村邻、与亲友、与同事之间，以及兄弟、夫妻、妯娌之间，和睦相处，甚至于从未红过脸，更不曾出现过争吵打斗等恶劣的现象……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是刘备临终前给其子刘禅遗诏中的话，意在劝勉他要“进德修业”，有所作为。不要因为好事小而不做，更不能因为不好的事小而去做。这句话后来又被诸葛亮在《出师表》中引用。李白诗曰：“土扶可城墙，积德为厚地”，孟子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孔子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都无不劝诫倡导人们向善，从善。中华民族的发展史，其实就是一部崇尚纯净纯善、崇尚仁爱和谐的历史。

喜欢纯善，一生一世，做个好人，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不为灵魂将来能升入天堂，只为对得起这片沧桑热土，对得起深爱着我的亲人和丰满我忧柔心灵的文字，对得起我九泉下的父亲。

<喜欢旅行>

襄樊之旅，我此回是第二趟。感恩之旅？寻梦之旅？或者更直白地说，也是我的告别之旅。我真的相信，美丽的襄樊，就是我生命的乐园。我真的渴望，借助那飞驰的列车，借助那梦想的翅膀，越飞越远，去向那魂牵梦萦的远方……

第一趟是小女读大一时，2007年11月16日至19日计三天；这回是2010年5月21日至24日，也是三天，也是周五夜乘坐K569车次合肥至襄樊11点55分出发的火车。都是去也匆匆回也匆匆。有所不同的是，时隔2年半后，一是初冬一是初夏，上回是携妻同行这趟却只能孤身前往了。因为此前，妻子已在襄樊陪读，照顾病愈康复中的女儿。

我喜欢旅行。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就感到憋屈，就有些厌倦了。实在是不愿意过那种死水一潭风平浪静的生活。生性喜欢赏美景美色，听美韵山水。或泼墨写意，工笔花鸟；或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或鱼动新荷，众鸟欢唱；或情彩飞动，明月清风。因为她们不仅滋肤润肺，而且赏心悦目。

就拿这次感恩、寻梦与告别之旅来说，当初妻子女儿都是反对我的，路途遥远，耗时费钱，差不多是得不偿失了。然而我坚持不言放弃，终于得以如愿。

这是一座真正的城！金庸、冯骥才等著名专家学者曾一致评价襄樊为“中华腹地的山水名城”，这里还是中华民族的始祖炎帝神农氏的诞生地。湖北省第二大城市。襄樊素有“中国优秀旅游城市”、“中国魅力城市”之称。又是三国文化的中心区域和历朝历代的重镇。3000年历史长河中，骚人墨客，纷至沓来，流连忘返。诗人李白、杜甫、王维、欧阳修、苏轼等，都曾游历襄樊，写下了脍炙人口的不朽诗章：“汉江横襄阳，花开大堤暖。”、“三月襄阳绿草齐，王孙相引跳檀溪。”……从刘备“三顾茅庐”、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到韬光养晦的“三国谋略”。《三国演义》120回就有31回发生在这里。凭山之峻，据江之险，襄樊这块古战场上，群雄逐鹿，战马嘶鸣，旌旗耀日，演绎过多少血雨腥风的较量惨烈悲壮的场景，发生的大小战役难以计数。襄阳之魅在于汉江之美，古城墙之峻，夫人城之巍，广德寺之静……由于时间关系，我无缘一一游历众多古迹名胜，但它们从此后仍牢记在我心中，铭刻在我梦里。

以“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为校训的湖北襄樊学院便位于襄阳城西13公里处的古隆中脚下。有中华智慧化身之美誉的诸葛亮十三岁时为躲避战乱，在襄阳隆中隐居10年，躬耕苦读，交友修身，成就了著名的“前出师表”“后出师表”和“隆中对”，定下了“三分天下”的宏图伟略。而今，万余名时代骄子在此苦读勤学，修身立德，立志成为建设国家的栋梁之才。犹如中国画中常见的秀山美水：“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时值正午时分，但见隆山耸翠，亘绵旋峙，松柏参天。此时的隆中山，在我眼里就是神山圣山仁爱之山智慧之山，胜过天下所有的名山大川！这里，就是小女就读深造的高等学府，就是我神往心仪浓缩凝练的魅力襄樊！这才是我最想要的幸福生活：虽不敢妄言赢在起点弯道超越；最起码我曾经筚路蓝缕流光溢彩；这才是我最喜爱的大千风物：诱人遁世怡情山水，诗韵画境浓情人生。

妻子的租住屋是学院某教职员工宿舍，距女儿的音乐学院教学楼与她每天必去的琴房仅百步之遥，下楼不过数十步便是菜场，学习、生活都极为方便。这真是一份过于奢侈的享受啊！绿树成荫，依山傍水，空气清鲜，这里是一座得天独厚金钱难以买到的天然绿色氧吧，古隆中脚下满目苍翠的参天古树与皴红染绿山水花木扮靓的美丽风景，带着花木清香的呼吸，倾听虫鸣尽享天籁的超值氛围。硬是把繁华喧吵缤纷扮靓也饱受灰尘废气噪音污染侵害的闹市区比了下去。每天清早，附近的山民常携带自产自销的禽蛋水产新鲜水嫩纯天然无公害的果疏赶到菜场交易，操着一口湖北方言的山民们个个面相温厚，即便是跟你讨价还价也是透着几分让我感慨的憨实。当合肥的所谓正宗土鸡蛋买到一元一枚时，此地土鸡蛋仅售五毛一枚，而且绝无假货。因此差价与实惠，害得妻子每趟回来总是成箱成筐地搬运回来馈亲赠友，俨然成了个往返襄樊与合肥的“土鸡蛋贩子”。

说到住房，就跟当今人们最热门的话题也是饱受诟病的房价扯上了关系。襄樊的房价较合肥而言，要低五成左右，一套近百平米的商品房，不过二十多万便可拿下。这在我们合肥几乎是天方夜谭传奇神话。因此，学院的教师大都在襄樊市区另置有住房，每天均有校车往返接送，倒也方便。但，到了夏天，老师们更愿意返回到校园里居住，纳凉避暑，休闲度假，修心养性。

在家时，妻子开洗衣店，做环卫工，身兼数职。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到襄樊陪读之初，侍候女儿一日三餐后，便无事可做，忙人成了闲人，她唯有呆在屋里看电视，织毛衣，打发时光，整天闲得心慌，人反而瘦了几斤肉。偶尔，她也陪女儿散步，购物，练琴。或者烧一桌好菜，请女儿的同学过来聚餐。渐渐地，她爱跟女邻居们、隔壁的理发店女主人，在楼下聊天；音乐系琴房管理员马阿姨，平时对女儿格外照顾，于是，她俩又成了无话不讲的好朋友……

小女曾萌发过想留在母校任教的奢望，有人就笑谑她，除非你是襄樊市市长的千金。直到现在，我都能感觉到她心中涌出的淡淡的失落与戚苦。如果我们生活着的这个社会，能够再公平一些透明一些纯洁一些该有多好！在同一起跑线上，我的女儿最起码还有公平竞争的机会吧，凭着她用三年来刻苦求学的精神琴房磨练的意志赢来的一摞儿包括“学习积极分子”和“音乐系五项全能排名第三”等获奖证书与优异成绩，她应该能如愿成为一名留校老师。这样，我就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信心留下来，并说服妻子搬迁至此，定居襄樊，成为她名册上一个普通的市民，每天散步、读书与写作，尤其是，和我最爱的亲人最亲的山水相依相伴，是何等地心醉与快慰啊！。

在我余生的数十年间，或恐再也无暇驻足在襄樊这片热土之上了，我留恋着襄樊古城的街景，摩肩接踵的行人，陌生的树木，商店和琳琅满目的商品；我铭记着古隆中古木蓊郁幽径深邃杂花迷眼一片旖旎的森林风光，还有那阡陌纵横桃李芳菲碧草如燕的原野风情。她们就像妻子的租屋和楼下的小菜市，就像女儿的琴房与充满着阅读和思考快乐的阳光课堂。正在渐渐远离我。或者说，我将要告别襄樊，告别一座真正的城，告别我的第二故乡！“嗨，你好！”我想跟每个与我撞脸碰面的人热热地打一声招呼。我神情凝重贪婪地打量观赏着她那与别处几无二样的日出日落月升月降。痴迷，热辣，火爆，激情四射，聊作少年狂。还捎带着涌出一些落寞与惆怅。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的冲动与矫情，浸染一个“爱”字；我的眼泪和诗歌，裸呈一个“爱”字，就一股脑儿捧了来，献给你罢！
2010`年6月9日晚灯下二稿

黄其海
安徽省作协会员。合肥作家协会理事。
出版散文集《梦想航海》。

刘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