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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小说]杀 手 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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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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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10-05 周四, 下午9:58    标题: [原创短篇小说]杀 手 锏 引用回复

小说
杀 手 锏
文/登志

那些死死缠绕在万丈悬崖上的一棵棵大树一律都向左倾,我感到十分奇怪,开车的师傅说那都是风吹歪的,这里的风一月吹三次,一次吹十天。那些倾斜的大树上东一个西一个的猴子,相互追逐,嬉戏,荡着秋千,像绿色的梦一样飘忽着慢慢向后退去。我坐的那辆老解放牌汽车慢得像只蜗牛,小心翼翼在崇山峻岭间爬行,八十公里的路程足足耗去了五个多小时,到了傍晚时分,总算到达了目的地——我前去报道的袁家沟煤矿。
矿区两扇铁门半开半敞,脚底栽了一排万年青,一眼望去,里边黑洞洞的深不可测。我提着行李刚走到大门口,一个穿着蓝咔叽干部制服,身材瘦高的中年汉子便迎上来握住我的手说,你是黄小林吧,哈哈,中专生,知识分子呢!欢迎你来矿山工作。我姓牛,是办公室主任,你就叫我牛大哥吧!不待我说话,他又回过头去命令道:金二河,搬行李!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瘦小如猴,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的,衣服更是脏得辩不清本色。我赶紧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瘦猴男子并无多话,只管夺了我手中的箱子、被盖卷、水瓶等行李往宿舍走去。由于隔得近,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刺鼻的药酒味,熏得我差点就晕了过去。
牛主任一把抓着我的膀子,说道:他是矿上的保卫干事,……饿了吧!走,吃饭去!
突然,我听到身后一个小男孩唱起了一首顺口溜:
金二河,
河二金,
床上棉絮有两斤。
金二河,
衣服破,
一间房子像狗窝。
金二河,
没得着,
娶个媳妇奈不何。
那个小男孩大约七八岁光景,他身边还有五六个小伙伴,也兴高采烈的附和着,稚嫩的童音像玻璃一样清脆。
我感到好奇,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就被牛主任拖到了食堂。一入席,我就注意到一个年轻女人,穿一件火红的上衣,长一双很好看的单凤眼,眼角微微向上挑。牛主任一边斟酒,一边介绍说她是矿里招待所的服务员,叫胡丽清。她微笑着向我点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酒杯是一个青花小碗,足盛二两,牛主任端起来说,感情深,一口吞。说毕一仰脖嗤的一声喝了下去。
我早听说矿山的同志喝酒很豪,心里先虚了三分,赶紧站起来说道:我、我、我喝不得酒!请各位领导原谅!大家哪里肯依,纷纷站起来说道:来矿山工作,哪有不喝酒的道理!再说,今天这桌酒专为你接风洗尘,岂能不喝!我们先干为敬!也照样一仰脖嗤的一声喝了,还把酒子倒过来照了照。
我却情不过,只得鼓勇喝下,顿感一股辣火从喉咙烧到胃里去了。胡丽清看我脸红筋涨,舀了半碗鲫鱼汤给我,笑着说,趁热喝下,会好受些。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又扯了一只鸡腿给我。牛主任打趣说,哈哈,倒底年轻人捡便宜,小黄,你才来小胡就请你吃鸡腿哩。
胡丽清白了他一眼,自顾拿了一只盐蛋慢慢的剥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哟,你吃的鸡还少呀?主任大人!
大家一阵哈哈大笑,我莫明其妙,也跟着干笑。
三杯酒下肚,气氛热烈起来,我也飘飘然了,乘了酒劲,冒然问起顺口溜的出处。大家七嘴八舌争先恐后说个不休。
主人公就是瘦猴男子金二河,四十八岁了,常年住在矿上,居然过年也不回家——他父母早已过世。二十五岁那年,经人介绍与矿附近村里一个姑娘处上了对象,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姑娘却要反悔,弄得他好生不快,喝起了闷酒,他现在烂酒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同室的工友给他出了一个歪主意,教他霸王硬上弓。
那是夏天的一个晚上,空气潮湿而闷热,没有一丝儿风。那姑娘又来了,穿着一件淡蓝色小圆点的确良衬衫,显得楚楚动人。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篮里装了十个鸡蛋,一把面条,两棵长白菜,几根葱子,一瓶熟猪油。同室的工友借故出去了,走时还向他眨眼睛扮了个鬼脸。不到半个钟头,那个姑娘就哭着跑了。工友们在外面看见了,就替金二河高兴,说女人嘛,别看当姑娘时金贵,只要让男人睡过了就不值钱了,好比是栓了马桩,跑不掉的,遂开了门向他祝贺。金二河浑身是汗,却红了脸不说话,人们只当他害羞。然而,那姑娘却是好久也不来矿上了,金二河也不去找她。人们觉得奇怪,追问之下,才知道姑娘已远嫁河南。
金二河从此搬出了集体宿舍,一个人住到了一个小工棚里。他有一只与他相依为命的猴子,那只猴子是工友们打猎误伤的,背回矿来时哀鸣不已,金二河看着可怜,便在伤口上涂了一点红药,每日喂点米汤救活了。金二河曾把它放回到山上,它又跑了回来,便养着了,人们开玩笑说那就是金二河的媳妇。
矿里一个见了女人就流口水的老光棍与金二河要好,常在一起喝酒,慢慢地,就知道了金二河原来是个蔫货,叹息说,你有老婆没法享用,我是没老婆可享用!一次这老光棍吃醉了酒,口不关风把金二河的秘密说了出去。金二河呢,开始还脸红筋涨的分辩:老子雄着哩!不信?叫你老婆来试试!一回二回,三回四回,无论怎样分辨,无奈嘴是人家的,怎么也堵不住,到后来他就默认了,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顺口溜是牛主任唯一的文艺作品,传唱开来,金二河简直大名鼎鼎了。从此,“金二河”三个字在这里就成了男人无能的代名词。人们介绍袁家沟煤矿,往往以顺口溜起兴。拉煤的师傅不一定知道矿长是谁,却大多晓得矿里有个叫金二河的。
那天晚上,我醉得相当可以,是怎么到了宿舍的,我一点也不记得了。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只想喝水。金二河说,我就知道你喝不过他们!哼,胡丽清那个骚货,还想吃童子鸡呢,要不是我等在这里,兄弟,你就着了她的道了!
金二河照顾了我一个晚上,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金二河给讲了一些胡丽清的故事。
前届矿长经常在深夜亲自到她宿舍去谈工作。矿长的黄脸老婆就常来矿上吵闹,一次嚷着要上吊,二次要跳楼,三次要投河,第四次就要喝农药。没办法,局里只好把矿长调走才算平息了一场桃色风波。
在我的观念中,一个女人的贞操比什么都重要。听了金二河的话,我便对胡丽清敬而远之,同时也留心观察起来。
她身材单调,一身衣裤,剪裁得体,常穿一双白色高跟鞋,走起路来一步一摇,矿工们还不晓得这就是T形台上模特儿走的一字步儿。我无法想象她像矿工们说的那样骚,只觉得她长得很美,不胡闹的时候,两只大眼睛看人时忽闪忽闪的,很灵秀。用不着去刻意打听,自有好事者告诉我她的风流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你不信。矿工们经常在背后议论她,说她的屁股比谁谁谁圆,胸脯儿比谁谁谁大,若是什么时候能上去摸一把,这辈子死了也划算了。这时,那些与胡丽清有染的就骄傲而不无得意地说,全矿没有哪一个女人穿的裤衩有她那样撩人,还是尼龙紧身的呢,屁股沟都包不住,前面居然还绣了一朵花,血红血红的杜鹃花。

金二河的那个工棚,潮湿,阴暗,没有一扇窗子,常年见不到一线阳光。砖墙上爬满了青苔。一茎蒿长在门眉上,约有二尺来长,随了风摇摆不已。门前一条水沟长满了乱草,石阶上有浅亮坚硬的脚迹窝。除了孩子们偶尔去逗逗猴子外,没有一个人愿意到他的屋子里去耍。我有一次有事去找他,那只猴子老远就叽叽叽的跳了出来,向我讨吃食。我闻到一股很重的味儿,那是什么味儿呢?霉味,烟味,酒味,尿味,草药味,和猴子的骚味混合起来的那么一股味儿,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儿来形容。
金二河平时两眼包满了眼屎,阿欠连天,鸦片烟瘾发作一般提不起神。他双腿膝关节患有严重的风湿症,走路也打窜窜,全靠一口酒(他随身带一个小药酒瓶)才没倒下,可是一到晚上他就来了精神。他最喜欢查房,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溜进矿来“耍朋友”的时候,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叫我去查房的情形。
那天晚上,我正在办公室为领导赶写一个会议发言材料,感觉天气闷热,遂敞了门放凉风进屋,门前的几棵老柳树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下一个红红的烟头一闪,我问是谁,走出来的是金二河,他径直走进屋来,喝了一口酒,把瓶子揣进衣兜里,用衣袖擦了一下嘴说,走,快去查房,黄秘书!三楼5号宿舍来了个女的。他神情亢奋,眼放红光,好象猎狗嗅着了猎物的味道。我递给他一支烟,说手头的工作放不下,未作理会。他很失望,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想说什么终于又没有说,显得很委曲,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带着很大的气。
我刚写完稿子,正准备休息,他又来了,还带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羞红了脸,讪讪的给我递上一支烟,说,黄秘书,我们是耍朋友的。金二河说,骗谁呢?结了婚的人——耍朋友!那男人说,你也只敢抓我们,有本事去抓胡丽清么?金二河拂然不悦,哼了一声,哈出一股酒气。女的低着头,脸红得像只下蛋的母鸡。这些“耍朋友”的恨死了金二河,金二河简直象个刺猬,刺得他们心里流血。听说这种情况比较平常,矿里的处理程序也很简单:询问,记录,罚款,放人。我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没有经验,正准备开始询问他们,金二河说要分开问,这是规矩。于是我问那男的。他特别到另一间办公室审那女人。事情明摆着,审起来一点不费事,我不到二十分钟就完了。他在那边却足足审了人家两个小时。末了,他拿着一迭材料过来,得意地说,通奸,明天交领导处理。我一看那材料,心里就不舒服,字迹歪歪倒倒,抻胳膊扬腿的,却记载得非常详细,尤其是过程就足足写了十页纸,按时下的流行作法,用来作下半身写作的材料一定绝,我当时心里就想,这金二河大约心里变态吧!我不同意金二河的作法,出于保护女方隐私的目的,要毁掉他的询问材料。我们为此争执起来,金二河说,随你的便,黄秘书,毁就毁吧!唉呀——真是热!明天让牛主任来收拾他们。唉哟——唉哟,我腿痛得很,风湿病又犯了,看样子要落雨了。
下半夜果真下了一场雷阵雨,第二天早上虽然感觉凉爽了一些,但到上班的时候,太阳已把地气蒸了出来,感觉更加炽热。牛主任准时来上班了,头发梳得光可鉴人,他依然穿着那件蓝卡叽干部服。这套衣服,不知他穿了多少年了,一年四季都裹在身上,严严实实,体体面面。我们争着向他汇报昨晚的情况。他听了,并不急于表态,却对金二河说,我昨晚上睡得有点晚,提不起神,把你的药酒拿来我喝两口!
金二河把小酒瓶递给牛主任时,还狡黠地向我眨了一下眼睛。牛主任喝了金二河的药酒,慢慢看完了金二河呈上的询问记录,说字看不清楚,叫金二河去把那女人叫来,他要亲自再审一遍。趁金二河去叫人的机会,他一目十行地看了我写的发言材料,语重心长地说,小黄啊,给领导写材料字迹可不能太潦草,必须要规规矩矩的抄好才能交给领导,又关切地说办公室人来人去很嘈杂,叫我到宿舍去好清清静静地抄,同时又打开他的抽屉,抛给我一包烟,那包烟比我一天的工资还要高一块钱。
我工工整整抄好稿子后回来,看见昨晚那女子刚好从隔壁出来,脸色红红的,头发很乱,看了我一眼,慌里慌张走了。一会儿,牛主任也从隔壁出来了,神情有点不大自然,却地对我说,金二河定性不太准,我看应该是未婚同居。他又说,金二河工作很负责,奖他一个加班。末了,他又自言自语地说,真不象话!这话好象是针对金二河,又好象是针对我,又好象是针对那两个“耍朋友”的。我至今都没弄懂这句话的针对性。
后来我才晓得,只要金二河抓着了“耍朋友”的,总要有意无意的送药酒给牛主任喝。

井下职工多是光棍汉,只有地面工容易讨老婆。这里的人家多不愿意把女儿嫁到矿上,说是嫁了矿工要屙三年的黑尿。话虽如此,却自有不怕屙黑尿的女人,只是时常提心吊胆怕当了寡妇,黑尿也没得屙!
金二河是唯一一个没讨到老婆的地面工。
不料,第二年夏天,准确地说是我休探亲假回来那天,却听说不能尽丈夫职责的金二河交了桃花运,胡丽清决定嫁给他了。这简直是一个轰动性的新闻,比换矿长还要轰动,大家对此议论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死死认定胡丽清很有眼光,看得远,嫁给金二河这辈子吃穿就不愁了。
想想这事也不奇怪。金二河有二十年以上的工龄,可以为家属办理农转非。这是矿里最后一批农转非指标了。一个农村人要想有个城镇户口,除了升学、当兵(得熬上志愿兵才行),这恐怕是唯一的渠道了。
胡丽清比金二河小二十岁,个子高出金二河半个头,走在一起看着不太顺眼。不晓得的人还以为父女俩呢。他们的婚姻让人担心,我曾私下问过老金。
那是一个潮热的晚上,轮到我值班,电灯光昏昏黄黄的,像营养不良的女人的皮肤,毫无光泽,上面扑满了飞蛾,我点了一圈蚊香,正坐在办公室里看书。老金无事,带着他养的那只小猴子踱到办公室来找我摆龙门阵。他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色的确良衬衫,下装是一条洗得很干净的蓝色劳保裤,脚穿一双军用胶鞋,脸也刮得极净,与往常相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他收拾得如此光鲜整洁,这在我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那只小猴带着他的宝贝——小药酒瓶。他打一个响指,那只小猴便把酒瓶递给他,他接过来呷一小口,歇歇,抽两口烟,然后又呷。那只小猴便跳到桌子上玩耍,打翻了墨水瓶,我皱了皱眉,金二河便把它叱了出去。我问他喝的是啥子酒?他说是药酒!
我晓得是药酒,我是问治啥子病的!
壮阳的!
效果如何?
很好!
这么说——
平时好好的,只是见了女人就屙不出尿!
我递给他一支烟,说,你这病倒底怎么回事?
金二河接了烟,随手夹在耳朵上,然后呷一口酒,说,我小的时候,十岁那年,生产队在晒谷坝开斗争大会,开斗争会是我们小孩子最高兴的事了——你问我为什么?我们当时小小年纪,晓得个啥子哟!图热闹呀!斗争一个孤老头子,他的名字很怪,叫贾二皮——我记得以前给你说过,我家住在县城郊区,隔医院很近的。贾二皮经常给死人穿衣服,死者的家属就要给一些钱,也要给一些衣物的,他又打些钱纸去卖,自然就很阔啦,吃得比寻常人家滋润,脸上油光水滑的,完全不象一个六十岁的人,看上去只有四十岁。队长说他走资本主义道路,要割他的尾巴。
扯南山盖北海的干啥?我是问你的病!
他又呷了一口酒,叫我不要打岔。嗯,我说到哪里了?哦,对了,说到斗争贾二皮了。会场乱糟糟的——那是个冬天,很冷,风一吹就流眼睛水,伸手一搓耳朵就痛得要落。树枝都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树干上刷了杀虫子的石灰,白得刺眼。天刚擦黑,月亮还没有出来,人们把除四旧挖出来的棺材堆在晒谷坝上烧起一堆大火,大家围着火坐了烤,前面暖和了,后心还打冷噤。火苗子照在地上,印出许多人的影子,一跳一跳的。男人们抽叶子烟,尽说荤段子;女人们纳鞋底,间或就把针在头发上光一下;小孩们到处疯跑,快活得像过年一样。忽然,一块柴跳了出来。不知是哪个人说,这是鬼在火中哭哩!我当时就吓得头皮发麻,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忽然就听见有人说,不要乱讲嘛,我们是无神论者,世上,世上其实没有鬼的。大家就轰的一声大笑,我也放松下来了。一只黄狗在树下歪着一条腿撤尿,然后就又去追一条黑狗。贾二皮头上戴一个尖尖帽,站在高板凳上,很滑稽。队长的老婆用麻绳栓了他的两只裤脚,又在他的裤腰里放一只猫进去。当时我不晓得为啥要放一只猫,现在才晓得——那队长的老婆真是歹毒!又听见人们在呼口号:打倒资本主义,割掉他的资本主义尾巴!——人有尾巴么?我们当时人那么小,当真希奇,要看看是怎么个割法!人哪有尾巴呀?他一定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才长出尾巴的吧!我当时这样想。
请你说正题,老金!我有些不耐烦了。
快了快了——你晓得的,在我们农村,小孩随地屙尿是很平常的事。偏在这个时候,我的尿涨了,就跑到苹果树下去屙尿。唉呀,真是遗憾得很,看不到人们割贾二皮的尾巴了!
你说些啥?尾巴和你的病有关系么?
关系大着哩!他伸手又向我要了一支烟点上火,然后接着说,当时,我在树下象狗一样抬起一条腿蹬在树干上屙尿,看着那些被尿水淋得冒热气的泥土,突然就有了新发现:人的尾巴是不是那屙尿的鸡巴呢?嗯,肯定是的。你想想,队长大小是个干部,说话很文明的,在场合上绝不会说“鸡巴”这样的脏字,自不消说那“尾巴”肯定就是“鸡巴”了。哎呀,这下贾二皮就惨了,真给他割逑了,他啷个屙尿哟!看来,他以后就只能象女人那样蹲着屙尿了!你想啊,蹲着屙尿多麻烦!先要脱裤子,脱了又要穿。冬天冷屁股,热天招蚊子。哼!要是遇着裤腰带打了个死结,那还不急死人呀?贾二皮肯定惨得很呢!
这个老金!说得不沾天不沾地。好在值班也无事可作,我就尽他的兴趣说下去。他又呷了一口酒,眼睛红红的,又接着说道:
当时,我正屙得起劲。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吼道:到处乱屙,给你把鸡巴割逑了!我吓了一大跳,把尿缩了回去。不用看也晓得是队长的老婆,那个歹毒婆娘!我赶紧往家里跑,跑回了家一个人不敢睡觉,心子突突乱跳,看着月光从窗子照射进来,白亮亮的像一把刀,好吓人!
我笑了起来,说:你真有趣!
有趣?有趣个屌!我给你说——你不晓得,那个时候,队长的权力得大得很,队长的老婆又是个响当当的厉害人物,蛮横得我们惹不起,一身肥肉,起码有一巴掌厚的膘。她长得象个泡菜坛子,两头小,中间大,经常穿一件灯芯绒衣服,领子油光光的,头上梳一个道士髻,显得很滑稽,走路快得象一阵风。我曾看见她杀狗的样子,她杀的狗都她们家的母狗勾引来的。她用绳子梆住狗的四条腿,先割狗鸡巴,狗一时没死,汪汪汪汪的叫个不停,她一点也不怕。这个女人,怎么说呢?要是你比她家日子过得好一点,哪怕是一丁点,就要嫉妒你;要是你比她家日子过得差一些,就要下贱你。不管是嫉妒还是下贱,她都会找岔子和你吵上一架,而且总要吵赢才肯罢休。队长是个粑耳朵,没有一点主见,常要听她安排。你想啊,贾二皮一个大人都怕,我们那时是小娃儿,能不怕?
他说到这里,又向我要了一支烟点上,看着窗外的柳树出神。凉风吹来,神清气爽,我听得很有兴趣了,他却不说了。
完了?
完了。
你还没说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得下的呢?
他把酒瓶中剩下的一点酒一气喝完,已有几分醉意了,哀叹一声说道:别人一见女人就想射花花,我一见女人就屙不出尿!——我的病根恐怕就是那时落下的吧?!然后狠狠吸了一口烟,又说,不过我能来矿上工作,还要感谢队长的老婆呢!
感谢她?
当时,大队广播动员说要招收一批矿工。那个老巫婆得意地说,统统让四类分子去,下井打死他!我家成分不好,就来了。没想到这辈子会遇到一个破鞋!
我有些困了,想结束我们的谈话,一等他歇下来赶紧插嘴说,婚前的事情你不要计较了,只要她真心过你日子就好。
老金也很知趣,看我开始打阿欠了,吹一声口哨,那只小猴子便从外面跳进来,跃过办公桌,一下跳到他的肩上,两只前爪在他头发里扒来扒去捉虱子。他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得意洋洋地说:她要真不愿意,我就使出杀手锏,不给她办——农——转——非。

我其实并不安心矿山的工作,喝了老金的喜酒后我就向矿部提出辞职,牛主任语重心长的劝我,我不听,他就卡着我的户口档案,结果我和牛主任大吵一架,没要户口档案就走了。十几年来,我一个人在城市里梦游,没有户口档案,吃尽了苦头。不料今年冬天,我却在朝天门码头遇见了牛主任,他到重庆来开一个什么年会,我们在火锅馆里聊了起来,很自然的,话题就拐上了金二河的婚姻。
牛主任还是那个老样子,一身得体的干部服,裹得严严实实,头发虽然有些花白了,依然向后梳得一丝不乱。他喝酒显然已没有当年的豪气了,分两次才同我干了一杯故乡老白干,涮了一片嫩红色的火腿肠送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金二河结婚没多久,胡丽清就闹着要和他离婚。金二河死活不离,问题就在这里,你想想,黄老弟,金二河见了女人就屙不出尿,能管得住那风骚女人吗?人在他床上,心却在别人身上。
你是说那个副局长王夫义吗? 我一边筛酒一边问。
当然是他。
哦,我见过的,浑身胖乎乎的,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老壳圆溜溜的像一个肉球。说完,我也涮了一块毛肚下酒。
对,整个事情都是他一手策划的。牛主任端起酒又放下了,眯逢着眼清说,除了他别人也想不出这么绝的点子来。本来,王夫义和胡丽清也是一对极般配的鸳鸯,他们早就定了婚的。那个时候王夫义并不胖,他是当了副局长后才长胖的。后来,王夫义去当了兵,在部队提了干,副营职,转业回来在局里当了一个股长,却闪电般和一个副县长的女儿结了婚,不然他也当不上副局长呀,是不是?胡丽清哭得死去活来,寻短见的心都有了。王夫义觉得对不起她,便把她介绍到我们矿里来当了一个临时工。
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故事——我大感意外。
本来,胡丽清是不愿意这么做的。王夫义却说,怕啥,他是个金二河——没得着的人,农转非后就离婚。有了非农业户口就可以招工。这是胡丽清后来对调查组说的。当时我也是调查组的成员,所以晓得这些情况。
调查组?难道——
莫打岔,你听我说。
我们已差不多喝了半瓶酒,牛主任满脸通红,额上冒汗,他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吸了两口,吐出一串烟圈,继续说:
结婚后金二河自然不允许胡丽清再与别的男人有勾搭。胡丽清对调查组说,她和别的男人胡搞,最初是为了惩罚王夫义,她要让他的良心一辈子不得安宁。后来就破罐子破摔了。唉,真是个单纯的傻女子——
爱情对一个女人来说,简直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我开始感叹起来。
是啊,我对她的看法就是那时改变的。金二河开始是劝,劝不住就打,打得她鼻青脸肿,最厉害的一回三天下不了床。胡丽清也真经得住打,简直是个砧墩。无论怎么打,总是闹着要离婚,金二河的犟脾气上来,死活不肯离。我们经常听见那两口子吵架,胡丽清总是哭着说,我要是非农业户口,屙尿也不会对着你金家方向。哼,那段时间,打架吵架,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要是哪一天他们不吵了,不打了,我们反而觉得奇怪。
胡丽清要离婚,正说明她心中还渴望着真正的爱情,并没有破摔到底嘛。这真是一桩错误的婚姻!那个特殊的年代——我一面给他筛酒,一面说道。
牛主任接过我的话,说,金二河死活不离,胡丽清又祭起了她的法宝,以自己的红杏出墙来惩罚金二河。经常拿了金二河的壮阳酒给那些野汉子!
这日子,看来他们是没法过了!
不错!牛主任两眼红红的,透过烟雾看着我说,如果金二河能雄起,事情可能不会这么遭。
何以见得?
有一次我上厕所,听见胡丽清在隔壁和一个女人的对话。
一个女人说:屁股都肿了——
胡丽清立时就哭了起来,说,这还是轻的哩,你看我前面——
唉呀,都抠烂了。金二河真下得手!
要是他能雄起,我这辈子也认了。
本来我们谈话还很小声,这时火锅馆里已坐满了人,嘈杂得很,食客又划起了拳,声音小了根本就听不见。我不得不提高了声音说:真是冤孽啊!
对,就是你走那年冬天,我记得是个星期六,冷得很,下了雪,有一尺多厚,踩上去,咯吱咯吱酸得牙齿要落。那天,金二河的那只猴子无缘无故跑到我办公室来不住地哀嚎,我感到奇怪,赶也赶不走,不一会,矿部四周都是一片猴子的哀叫声,此起彼伏,声音凄切,持续了起码有一个多小时,后来就出了事。
出事?
这时,我们把一瓶酒快喝光了,牛主任吃得满头大汗,看见我又在给他倒酒,赶紧摆摆手说,不行了,不行了,老了,不似当年了!但他还是同我干了这一杯,很响的咂了一下嘴说,王夫义来检查工作,中午在招待室休息。金二河把炸药雷管捆在身上,喝了很多酒——金二河烂酒你是晓得的,他歪歪倒倒走进招待室,抱着王夫义要与他同归于尽。金二河醉得不辩东南西北,哪里还有力气嘛,王夫义挣脱了他的手,跑出了门。金二河没炸死别人,却把自己炸死了。派出所看了现场后,我去收的尸。真是惨不忍睹,一个大活人,手脚炸没了,肠子断成几截,血流了一地,已经干成了血浆,玻璃上、墙上、床上、灯上、桌椅上尽是白花花的碎骨肉,头还算完整,两只眼睛没有闭上,凸得很吓人,……全部收拢来就只装了小半麻袋。
别说了,别说了,我怕做恶梦!
嘿,做恶梦的是王夫义。他总担心有人要害他,成天疑神疑鬼的,不到一个月便疯了,现在还关在精神病院里哩。
不疯才怪呢,金二河死时两只眼睛瞪着他。牛大哥,你看我们要不要划两拳?
不必了吧。嘿嘿,我早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龄了。
胡丽清呢,有下落吗?
出事那天,她被金二河捆在床上,破了相,左脸上划了一刀,整整缝了十针。
可怜的女人!
她给金二河带了一年的孝,后来就离矿了。有人说她到峨眉山出家了;也有的说她整了容在重庆一家夜总会当了领班。谁知道孰真孰假!
那么,牛主任,现在袁家沟还唱那首顺口溜吗?那可是你老哥的杰作啊!我把鱼头夹起来放到他碗里说。
你我还要客气么,我自己来,自己来。 牛主任满脸通红,低头吹了一下碗中冒着热气的鱼头,慢条斯理,含糊其词地说:
顺口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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