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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霖灿埋发玉龙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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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鲁若

会员等级:3




加入时间: 2006/10/05
文章: 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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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10-09 周一, 下午10:36    标题: 李霖灿埋发玉龙雪山 引用回复


一座纳西人的神山玉龙雪山,古往今来,与不少高人韵士结缘。而原台湾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我国著名的东巴文化学专家、美术史家李霖灿先生,则是最终将其灵魂托付给了玉龙雪山的一个奇人。

1987年隆冬的德国,冰天雪地,科隆城那著名的大教堂塔尖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泛着一种黛青色的幽光,伸向无垠的长天,似乎总是沉静肃默地向冥冥中的上帝传递着芸芸众生的悲欢哀乐,迷惘期待。我从科隆大教堂归来,漫然地踟蹰在莱茵河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逗留了4年的国家了,德国那如诗一般忧伤和沉郁的山与河流,那大树参天,马鹿倘佯的森林,一如那些笃厚的普通德国人和那些智慧如星光闪烁的学者们,令我深深地留恋,离别前的惆怅之情,如一片云般地在我的心头泛起。但一想到我即将走回故土的田野,走向那雪拥峻岭浪击青山的高原,沿着我所尊敬的前辈方国瑜、李霖灿、洛克(Rock.J.F)等杰出学者们的脚印,开始我新的民族学研究生涯,我心头又有莫明的向往和兴奋。

回到科隆大学印度东方学系(兼研究所)办公室,我收到了台湾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李霖灿先生寄给我的一个大信封。我不久前曾去信向先生辞行,这无疑是先生的回信。

李霖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风烟四起、战火弥漫的30年代末,他随同南迁的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走进了云南,最终在沈从文、董作宾、李济之等大学者的鼓励和支持下,与画友李晨岚走进丽江。仿佛是受命于危难之际,这个中原学子布衣芒鞋,怀一颗年轻人的纯诚之心和心比天高的少年壮志,传奇般地开始了他探索纳西族东巴文化的生涯。他打破了当时西方学者特别是美籍奥地利学者洛克博士在纳西东巴文化研究上一枝独秀的状况。至今,西方学者仍然把他视为20世纪50年代以前中国学者中从事东巴文化研究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他后来曾远游欧美诸国讲学访问,为美国国会图书馆收藏的东巴经编目。他的多种论著,至今仍然广为国内外学术界所引用。

我打开信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写在宣纸上的字,宣纸上有淡淡的水墨绘的一枝梅花,上面写着几个蓝色的毛笔字“一路福星”。发现里面还装着一个小信封,拿出来一看,是个特制的信封,信封中间有透明胶纸,我一眼看到里面装着一些黑白相间的头发信封上写着:“福泉兄,希望您能代我完成这项心愿,有人上玉龙雪山的时候,把它埋在白雪之下,谢谢,感激无量!”李霖灿先生在信中亦郑重地委托我回国后将这一缕头发代他撒到玉龙山上,当时我心头深为李先生对玉龙雪山、对丽江的一片挚情所感染,产生出一种受师友重托的使命感。另外又有点惆怅,心想霖灿先生一直抱有回去探视玉龙山的夙愿,曾撰文与吴冠中先生“文约雪山行”,想与挚友重登玉龙雪山,“彰山川之锦绣,显梦幻之美丽”,而如今则嘱我埋发雪山,不知先生是否预见到今后归期渺远,因此以这在中国文化中象征生命的头发郑重地托于友人。

后来我从李霖灿先生的一些文章中得知,他虽一直盼望着重回玉龙山下,但又知道自己已垂垂老矣,如他在《阳春白雪集·瘗发记》中所说:“黑白相间的斑剥头发,自有一种历尽人世沧桑之美,玉龙山的太古白雪更有一种永恒之美,二美具,必然更和谐无量。因为我计算一下自己的年龄,知道自己再来拜谒玉龙大雪山的机会,很显然的是不太富裕了。”一种暮年时深知人生憾事多的苍凉心绪,淡淡地飘浮在字里行间。

我手中托着这装有一缕白发的信封,觉得仿佛是托着霖灿先生的生命和灵魂。

1988年2月,我携这一缕白发,从万里之外的德意志飞回云南。1991年4月12日,是丽江纳西族自治县成立30周年的欢庆之日, 我回故乡参与庆典,与李静生、杨世光等故乡文友相商,决定在这吉庆的日子里行埋发之举,决定在1 6日登雪山埋发,同去的还有《云南日报》驻丽江记者张信和纳西族青年画家张云岭。
我们很快乘车来到玉龙雪山脚下的白水河边,当时云杉坪还是一片安宁的静谧境界,很少有游客,既没有拉游客的喧闹的马队,更没有如今那熙熙攘攘热闹非常的索道,到云杉坪要徒步走几个小时。此时丽江正是阳春三月的好天气,天是一片纯净的蓝,几朵柔柔的白云在蓝天上轻轻地飘,像一些自由无羁的羊群在天上信步漫游。玉龙山扇子陡等几个最高的雪峰全然袒露在梦一般蓝的天底下,路上没碰到任何游人,不少只闻其声不见其容的鸟在林莽深处悠然吟着唱着神秘的歌调。我们一行人穿过一片片栎树林,又穿过一片片茫茫苍苍的原始云杉林,一路上看不尽那红黄蓝绿的各种山花和树叶,以及千年老树颓然枯死而新树则在老树的躯体旁峥嵘勃发的种种自然奇景。正在密林中穿行,忽然感到眼前豁然明亮起来,一个苍黄的大草坪一下子从雪峰脚下如一扇巨屏般展开,草坪周围是青苍色的茫茫云杉林,云杉林上面是连绵的万仞雪峰绝壁,上面真是积玉堆琼,清凉世界,有点微微泛绿的莹莹白雪映着苍苍千年云杉树,白雪、蓝天、绿树和云杉坪那一大片初春苍黄色的草,那刮过雪原春寒料峭的山风,那森林中的虫鸣鸟吟,构成一种充满自然与人生玄机深意的秘境。

李霖灿先生乐于把自己的头发埋在这雪山深处的森林草甸,自有他数十年前青春之心留连于此的人生情结,我当时也感到,这一选择非常有禅意和诗意。这个海拔3240米的雪山草甸的纳西原名是“达饶郭”,意为“地神下降的草甸”。纳西人认为天神是男性,地神是女性, 纳西人的祭地最早是祭本族的母系祖先。相传“雾路游翠郭”这雪山爱情理想国之主也是女性,纳西人传说中第一个殉情者也是女性。我想,这里提到的地神与爱神可能有某种内在的联系,她们都与纳西人生命长相依傍和灵魂最终回归的高山、森林、草场有血肉相连的关系,是大地的母亲和精灵。

1943年夏天,已在丽江探索东巴文化之谜四年的李霖灿准备暂别丽江,行前与他的画友李晨岚等人慕名来到了这个神秘的雪山草甸。此前他已多次登玉龙雪山,但尚未到过这“地神下降之草甸”。这一来,顿使他神迷意眩,草甸上面的莹莹冰川绿雪,森森千年古树,山野遍地的花草,凄美哀艳的殉情故事,都使这位大自然之子沉醉。当时李霖灿从陆放翁诗句“奇花异草锦绣谷,清泉白石琉璃江”中得到灵感,将这“达饶郭”名之曰“锦绣谷”。他后来在《锦绣谷──雪山最胜处》中写道:

“野花正好,我们把帐篷搭在百花丛中,心中马上升起一个愿望:留在这里多好,愿就此与尘世永远隔离。”“……这是谁的郁郁佳城?若有幸得长眠于此,魂魄一定晶莹得不染纤尘!”

在云杉坪的这些心灵独白,使人觉得当时李先生就已与雪峰下的云杉坪有皈依之约,仿佛透露了李霖灿日后将瘗发于此的一种缘。

李霖灿当年慨叹玉龙山绝世风姿可以以一种宗教情感亲近,而难以用他之才力来描绘其美,因此洒泪埋画箱于白雪深处,“而且想入非非的说到它日殡天之时,还要把一撮骨灰或一丝肤发之类归葬玉龙山绿雪奇峰下。那意思就是说:人间何处是故乡?故乡又无此好湖山,太古绿雪就是千秋之佳城也!” 霖灿先生此语写于1987年12月,与万里之外寄白发给身在德国的我的时间几乎同步,可知他归宿于绿雪峰下的心愿,早已深藏心底。

我们在草甸上最后选定了北面靠近森林的一块天然大石为埋发之处,一者考虑石与木是纳西东巴文化的一种突出象征物,东巴图画象形文字在纳西语中称为“斯究鲁究”,意思是“木与石的记录”或“木石之痕记”;东巴教创物神“董”的象征物是石头;纳西族信仰的大神大多以石为象征物,如全民信仰的民族保护神三多。此外,大石往往是纳西族神话中美好灵界的入门之所,如殉情者向往的“雾路游翠郭”(雪山殉情者之乐园)的入口标志亦是一个大石头,霖灿先生曾将这个浪漫爱情的山中灵界译为情辞俱佳的汉文诗歌。考虑之二是想到此石宛如一块天然的碑,日后也好寻觅,并容易指引李先生仰慕者来此凭吊。

我们拿出李先生寄来的信封,挖开大石根部的泥土,将一半的头发埋进里面,在瘗发处的周围又插上一些云杉、栎树的青枝以及一些野花,然后拿出带来的一瓶酒,酹酒于斯,我们数人行鞠躬礼,合影留念。

我把云杉坪埋发的照片和我在春城晚报上登载的一篇短文《白发系玉龙》一并寄给先生,先生在激动和高兴之余,写下了《瘗发记》和《白雪故人多》两篇文章,登载了几张我寄去的照片,对我写的那篇短文也作了点评。

李霖灿先生的头发埋在这被他称为锦绣谷,为不知名者称为云杉坪的这个“地神下降之草甸”,为故乡净土增添了一缕纯情,一曲清音。一个对纳西人和纳西人的土地情牵意系,魂魄相依的名士之魂,从此与丽江的青山绿水长相守。雪山有灵,将永远长吟这中原名士与纳西人结下生死情谊的高山流水之曲。

李霖灿先生在1992年12月21日(时值冬至)赋诗一首寄我,表达对“瘗发云杉坪”一事的心情:“百尺云杉作围屏,一片花海置佳城,四周雪峰高万尺,千古不移此时情。”

怀着这种激动的心情,霖灿先生写下了《老有所归》这篇情真意切的散文,在台湾“中国广播公司”的“荧光夜话”节目中播出,继而在《中华日报》1993年 2月5日副刊上刊出。文末曰:“这种至高至深的民族友谊,泽沁肺腑永不能忘, 我于垂暮就木之年得之,更感激得难以表达形容,他使我情有所达,学有所专,少有所致,长有所述,更使我老有所归!金沙玉龙,实鉴此情,我必归来!”

他在1991年5月15日给我的来信上还说到回来之事, “丽江父老深情此生不能忘记,近日西湖艺专有意约我回西湖讲学,若果然成行,当设法返山亲来叩谢万一。”

先生最终没能够归来,他后来不幸患了脑血栓病,半身瘫痪,1999年6月30日在加拿大多伦多儿子家中去世,与纳西父老乡亲和他一生痴情迷恋的玉龙雪山长别于海天远隔的异国他乡。红尘中远逝了的是师友的身影和旧梦,永久留在心头的是那一片多年结下的情谊和伤逝的悲哀怅惘,还有先生那寄托于莹莹绿雪的一片空灵之心。我相信,先生的灵魂已经归来,归来玉龙雪山的怀抱中,正与冰峰绿雪对语,与流泉松涛同歌,在玉龙大雪山的“灵界”中继续着他年轻时那美丽的梦和精神的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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