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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忠]

甘南草原（9章）

[甘肃]王小忠

疼 痛

我想我定然习惯于深夜独自静坐。孩子恬然入睡，他并不惊慌，而我耳朵却如此虚张声势——这坚硬的冬天我分明听到青草破土出芽的声音。
这样的夜晚有过多少次？一个过于天真的家伙就这样反抗生活。那些浓黑的包围圈里，我感到自己脆弱的心灵被打开巨大的缺口。
没有白日刺目的阳光和多余的对话，一些经历的或正在经历的事件中，遗留下过多不应有的沉重叹息。真是它们一次次改变我的思索。
此刻，我望着窗外不断滑落天际的流星，想起一年前在玛曲的那个夜晚，那个衰草连天的小院，那些深秋里弯腰到底的晶莹莨菪——
红光满面。岁月久了就会呈现干瘪和昏暗。接受众多祥和淡然的生活吧！别像今夜的我，只思考一点点，就生出无穷无尽的惊悸与疼痛。

春 风

草儿绿了，心事就飘着。
那些浅搁心底的想法又开始产生巨大的涌动。那些似暴雨之前的不安却异样平稳。
春风从窗前浩荡而过，我感受阳光的温暖，感受围绕在身边淡然的生活。
内心的东西全被时间搬运而走。这样也好，让我静静注目一点一点老去的阳光，静静关怀每一个角落的花红柳绿。
春风吹着，秋天就笑了。过几天我就带孩子去草原，看看羊群怎样在疾风下慌乱的走动。
状 态

花朵、手指、果实。时间与命运的抗争。
一个躯体里的灵魂理应热爱另一个躯体里的灵魂。
夹进些许柔情或有情趣的东西，这是应该的。
再纯粹的爱也会在平淡和满足中散出霉味。
如果把碗筷与书本的位置摆放正确，
就幸福的活着，并告诉对方你是我的亲人。
而许多事情令我们无法解开它深藏的玄机。
譬如：一朵花冒风雨开放且落英纷纷。
而我在正午的阳光下一边回味过去的日子，
一边偷偷笑着即将来临的黄昏。

感 动

我是后半夜听见了钟表走动的声音。清脆，有力，仿佛撕开整个夜的宁静。外面是一层刚落的薄雪，晶莹，透亮，它们映射我低矮狭小的空间，企图想找到什么？这使我不由想起遥远的旧事：
秋后。多年以前的秋后。冰雪弥漫下的札嘎梁死寂一片。父亲赶着装有牛粪饼的马车，运送年夜唯一温暖甜蜜的礼品。……它们，这些纠缠我或改变我人生的旧事已成回忆，并扩散成我今天的生活深度。为此一个人在布满腥味的角逐中毫不退却，而有谁听见他内心曾经的疼痛和泪水滑落的声音！
岁月说老就老了。但总有些东西不会老去。像一棵向阳的种子被水滋润，一块薄冰溅到肌肤上激起波涛的感动，甚至一句话。


河 西

傍晚时分落雪了。遥远的河西，风很大。一株于风沙中艰难生长的小树，它的存在将构成我对甘南这座荒凉小城生活唯一的思念。
落雪了，甘南的雪融化我凉薄的命运。没有一件事物来自虚无，或许我凌空高蹈的构想破碎得更快，而那些谈诗论文的日子已潜入我生命的骨髓。
遥远的河西有我的姐妹。我站在甘南草原上开始思念远去的时光，我会带谁去？和谁共守风雨？当善与恶达成意外的平衡，我对雪的理解宛如梦中歌唱。
面对落雪，心之火使我清除一些遗留在道路上瓦砾。赤裸和空虚一如尸体回归深沉的大地。而我正寻觅去河西的路，并渴求另一株小树的出现。

远 行

一只鸟被匆忙赶行的雨击落。我目睹着它被击落的全部过程，所以我说一只鸟的坠落，让生命得到一次沉重的顿悟；一只鸟的受伤，让一个在暗角中哭泣的人，看见千万双瞳仁中散射出惊人的绝望和悲悯。
时间之上，远处积雪碜白。风的剪刀切断我的视线，而视线中众多身影如同纸屑。一切开始便是结束。
此刻，我想起那只鸟，那是一只受伤的鸟，一只在风中斜飞，而无法驻足的鸟……
时间之后，远处的积雪已化。山顶空荡。那只远行的鸟，隐忍着伤痛击碎猛烈的风。而我屹立于风中，无法看清风的方向，亦无法在风中舞蹈。

劳 作

荒野四处，凉风习习。我于荒野劳作，百鸟歇息。
天边的夕阳不见了，亲人曾经劳作的身影却浮现。
……广漠的荒野上我孤单地守护那些未成熟的麦粒。
我想：这样的日子真是感激。可我不能长久的站立——
当大地收回温情的翅膀，我发觉自己的存活仅是投向荒野感动的一瞥。惟有这生生不息的大地和劳作者留下的身影，才是尘世明亮的灯盏和久远的怀念。

细 节

细雨迷蒙的冶木河畔之上，再次想起2004年的玛曲纪行，“我们的心事在远处滚动成一片火亮的海水”。河谷底处，有人唱着天下黄河几道弯。此岸与彼岸的距离，横于心灵之间的一道彩虹。
岁月如歌，我的窗前唯有你的身影，窗棂之上的印迹，是隐藏于心底的游鱼，今夜，她游窜而起。同一时间之内，我又想起在阿尼玛卿雪山之下，我的目光如炬，你静若处子。一个来自呼伦贝尔草原上的朋友说：昨夜，他梦见了大汗的马队在他脑际驰骋而过。你动容万分，而我却暗暗酝酿着绵绵不息的爱情。
一块石头的颜色，是青藏丰硕的阳光。一株小草的荣枯，是一个人活着的过程。当我在高原上啜饮狂风，吮吸阳光；当我在思念里认真思索，仔细咀嚼，这一切已成了内心的细节。

生命的晚秋


一
秋天，我习惯于痴呆地坐在桌前，什么都可以不想。任秋雨绵绵，凉风习习。片片叶子在酷夏的煎熬里渐而变黄，它们看上去那么清瘦，脆弱……
我也习惯于随手翻开一页书，让纷乱的思绪归于平静，让静谧的文字伴我慢慢进入沉思，让那些令我有所触动的词语来代表我在秋日里不安分的思想，让我抓住它们闪亮的部分，然后放在洁白的纸上。
二
这是我最后一个夜晚想你。
没有风，安静如同时间的走动。这样的夜晚对我来说是一种幸福。许多零星的往事开始在我的思想中涌动。是一种空虚，还是回忆所带来的惆怅？夜色给我生活的空间带来众多苍凉。仿佛一首经年久远的歌声，从天际直达我心底，浸透我单薄的身心。
在这个秋日里，我没有泪水，而忧郁过多。
仿佛期待什么。繁杂的生活像一条生锈的链条紧紧缠住我，那些斑斑锈迹慢慢渗入我体内，给我指向不明的思想染上众多暗红。
关于思念的话题像不死的幽灵。
我无法阻挡一些温暖的回忆，无法屏弃对鲜花和乳房的渴求。或是一朵白色梅花的引诱，而它们像一位绝版美丽的仙子，漫步而来，瞬间消逝。
三
记忆中的我站在火车窗口旁，那呼啸而过的声音和奔驰的速度惊散我一度迟缓的行动和想象。多少次想飘飞到梦中的梅地，看看它清瘦而孤单的身影。这应该是现实中诱人的梦。此刻，我依然对秋夜长叹，对晚秋而无言。
可以掬一捧水吗？假若能照见你，假若能照见我自己。
我渴望晚秋赐予我的是一泓清泉。
四
我很快打开一首尘封的旧作。
“平静坦然地接纳苦难和幸福吧/我不愿被高处的光环笼罩/也不会追逐虚无锦冠/就像我窗台上的那些花/我肯定它们是世界上最小最淳朴的花/每天的阳光多么灿烂”。
我很快想起一位诗人的诗句。
“若我睡在底下/也能在渐渐喧嚣起来的世界里/聆听大地的清吟。
“我终会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我想我是厌倦了这秋风翻动下的无穷无尽的日子。”
我很快闻到人生的酸涩和艰难，幸福与苍茫。
你别哭，哭什么呢，我走了还会来的。
你看湛蓝天空中的雁儿，它们多么自由，舒畅，你看落日撒下的一地余辉，它们多么美丽，久远。在时间的另一端，它们定是遍地黄金。
彼此牵挂的疼痛将是久远的心灵之灯，它熄灭的时候我们将进入天堂欢聚。
五
高原秋色的确迷人。朔风吹刮而来，吹刮而来的朔风下我无法按奈满目苍凉和寂寞的心灵。怎能安下心来想你？
那是多年以前，你翠绿的衣衫在风中飘动，你的身资窈窕而婀娜，从此我梦中的月亮在丰满的胸前闪闪发亮。我就此而拥有了爱和恨，拥有了无限幸福和痛苦，拥有了所有美丽和绝望……
火。火焰。热烈。灼痛——我渴求被焚烧。
六
那个生命中无法忘却的秋晚，那声今生无悔的蝉鸣，短暂而伟大的融入……。是一地梅花悠然自落而无怨无悔，是高原白雪化为春水而今生刻骨铭心。
无端的回忆是蓦然之间的一种心疼。
蓦然之间的心疼是爱的伟大和虚空。
七
于是，我开始思念远方。
思念远方的大风喧嚣。
思念远方的雁儿长鸣。
思念远方一位孤独女子的吟唱……
于是，我开始珍惜自己。
珍惜洒落在秋风里的泪珠。
珍惜大路边撕心裂肺的分别。
珍惜秋夜里每分每秒的痛苦和相思……
让我撕开伤痛，撕开心灵深处的晚秋，撕开岁月留下的苍老，还有丢在金沙江畔与回兰小镇上的缠绵与悲苦……
八
果园里挂满果实，充满了清香。
果园里到处是成熟和收获的讯息。
我两手空空而长久站立。让我就此歇息。
我想一片叶子的飘落或是一地秋风带来的凉意下，我该如何逃避或接纳？尘世之上，我应该如何丢弃这沉重的牵挂和羁绊？
九
于是，我开始寻找一种安静，寻找一种活着的理由与感动——我的存在是跨越征途的牵念，我的存在是对孩子养育的职责。
秋日里我洗去落在心头的灰尘，沉静犹如大地私语。
漫不经心的相遇，铸就一生相依。
不经意间的回首，一生翘首以待。
虚伪掩盖下的真实中，我保持自己的矜持，一种来自磨难与经历之后的酸楚……
十
春到夏是季节与季节间的衰老传递。坐下来吧，秋天说到就到了，这满目金色里或许还能找到亲人到来的消息。你看，马路上行人多起来了，他们行色匆忙，他们还未卸下疲惫的外衣，他们又迎接岁月的风霜。
你还在等待什么？生活给予我们灿烂阳光，你给了我幸福和甜蜜，而我给了你什么？是不是深刻的感动和艰苦？
你看，孩子在阳光下奔跑，他足以证明我们生命的方向。
你看，这晚秋的来临，加重了我对生命的思索。
那满天雪花很快就会到来，我会为你准备好温暖的小床，明亮的房间和洁净的器具，还有冒气的一碗热牛奶……我在雪夜里为你守护，太阳的出现，会带给我们和孩子心灵深处的光明和温暖。

2006.9.15 野林关


作者：王小忠，男，藏族，1980年生于甘南临潭一偏远乡下，2000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飞天》、《散文诗》、《民族文学》、《诗刊》、《绿风》、《西北军事文学》、《散文诗世界》、《青年文学家》、《敦煌诗刊》等全国各大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评论300余篇（首），2005年10参加“全国第五届散文诗笔会”。　
通联地址：甘肃甘南州临潭县第三中学 747506
电话：13893978683
信箱：gnwxz1980@163.com



作者：王小忠，男，藏族，1980年3月生于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2000年开始作文，有散文、诗歌、评论在《飞天》《散文诗》《青年文学家》《西北军事文学》《诗潮》《民族文学》《敦煌诗刊》等刊用200多篇（首）。曾获《飞天》“河西学院杯”全国大学生散文、诗歌奖赛二等奖。《散文诗》“首届校园散文诗奖赛”银奖。作品入选《2003年大学生最佳诗歌》等选本。曾参加过“第五届全国散文诗笔会”。现为甘肃甘南州临潭县第三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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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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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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