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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诗河]

去高唐县城东北约20公里，就是固河古镇，这里是春秋战国时期齐国名都高唐邑的所在地。春秋战国直至魏晋时期的许多著名人物都与面前的这个千年古镇有着亲密的联系，如被齐威王比做国宝的大将军盼子、代齐的田氏祖先田无宇、流亡期间居高唐的晋文公重耳、曾为高唐令的刘备等等。三国时魏相华歆的故里就在古镇北1公里的大华村，村北200米处的原野中，长眠着这位在历史上颇有争议的名士。

华歆（157-231），字子鱼，平原高唐人。汉灵帝时举孝廉，任郎中，后因病去官。后何进征召为尚书郎。官渡之战时，曹操“表天子征歆”，任为议郎，参司空军事，入为尚书，转侍中，为尚书令。曹操征讨孙权，“表歆为军师”。后任御史大夫。曹丕即王位后，拜相国，封安乐乡侯。后改任司徒。明帝即位，晋封博平侯。卒谥敬侯。

与生前的身居高位、名声显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华歆墓的破落程度超出我们的想象。其墓现存封土高仅三米，直径大约7米左右，无拜台、墓坪，无神道，甚至没有墓碑，如果没有“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铭碑立在墓前，我们很难相信，这个外形与普通坟包没有任何区别的坟墓就是华歆墓。

对于华歆此人，因为《三国演义》及由此演绎的京剧《逍遥津》的巨大影响，长期以来，被人们视为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奸臣，已被格式化为丑角的形象，在舞台上一出场，就是一副勾白尖脸、戴狮子盔、黑二涛、下垂眼角的扮相，极力显示其残暴凶狠、狐假虎威的形象。更有人根据《世说新语》中“管宁割席”的记载，断言“华歆从小禁不住诱惑”，将华歆归入贪财忘义、趋炎附势的行列。其实这是天大的误会，或者说是世人泼在华歆头上的污水。查史书上并无华歆搜诏逼宫之明确记载，仅在《三国志·武帝传》注引《曹瞒传》说，汉献帝之后伏氏曾写信给父亲伏完，言及曹操“残逼之状”，并“令密图之”，这事泻漏出来，曹操大怒，派华歆“勒兵入宫”，华歆“坏户发壁，牵后出”。京剧《逍遥津》中张辽邀华歆、贾诩诸人会议辅保曹操一节，当是王粲、杜袭等四人，议尊曹操为魏王之误。至于逼汉帝禅让一节，史书中更无半星记载，在《三国演义》中有“华歆诌事魏，故草次诏，威逼献帝降之”的句子，可见历史上的华歆不能等同于小说、戏曲等艺术形式中的华歆，我们看到的是被妖魔化后的华歆，这与国人“汉为正统”以及“尊刘抑曹”的观念有很大的关系。再说“管宁割席”，锄园得金和废书出观就能够证明华歆贪财和爱慕虚荣吗？刘邦和项羽见到秦始皇出游，犹是赤裸裸地表白“彼可取而代也”、“大丈夫当如此也”，难道他们也是趋炎附势、爱慕虚荣？历史上华歆、管宁、邴原合称“一条龙”，华为龙头，邴为龙腹，管为龙尾，足见华歆的人品与德行之高不在管宁之下。同样在《世说新语》中，还记载着华歆与同为名士的王朗“乘船救人”的故事，该书作者刘新庆评曰“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华歆也未因管宁割席断交而耿耿于怀，《三国志·钟繇华歆王朗传》载：“黄初中，诏公卿举独行君子，歆举管宁，帝以安车征之。明帝即位，进封博平侯，增邑五百户，并前千三百户，转拜太尉。歆称病乞退，让位于宁。”与华歆相比，我们不能不说管宁的割席断交是故作清高、小肚鸡肠。

其实，在历史上，华歆是很有作为的一个人物，也是当时世人公认的名士，其道德操守堪称典范。华歆为高唐吏时，“议论持平，语不毁人”。豫章太守任上，“为政清静不烦，吏民感爱之。”受曹操征召将行，“宾客旧人送之者千余人，赠遗数百金”，华歆推辞不过，就暗暗在礼品上做上记号，事后一一送还，“以怀璧为罪”。入朝后，在仕途上一帆风顺，身居高位，直至“拜相国，封安乐乡侯。”但“歆素清贫，禄赐以振施亲戚故人，家无担石之储。公卿尝并赐没入生口，唯歆出而嫁之。”堂堂相国，竟然“家无担石之储”，其清廉程度史上罕见。连当时的皇帝老儿都赞叹“国之俊老，所与和阴阳理庶事也”。年老后称病乞退，帝不许，临当大会，乃遣缪袭奉诏喻指曰：“朕新莅庶事，一日万几，惧听断之不明。赖有德之臣……洁身徇节，常人为之，不望之于君……，将立席几筵，命百官总己，以须君到，朕然后御坐。”又诏袭：“须歆必起，乃还。”如此隆重礼让，甚至使出耍赖的手段逼华歆来朝，帝王对华歆的倚重可见一斑。《三国志》作者陈寿说华歆“清纯德素”，为“一时之俊伟”。史料记载，三国名士陈登曾言，当今世上，他只佩服陈纪、陈堪兄弟、华歆、赵俨、孔融、刘备几个人，其余均是“余子琐琐，亦焉足录哉”。如此人物，用高风亮节、德高望重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我们评价一个历史人物，要站在历史发展的角度，看他是否对社会的发展做出了贡献。曹魏代汉，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华歆事魏，尊儒重经，强调“务存立”、“崇王道”，主张通经致仕，弘扬了尊孔崇儒的文化思想，为结束战乱、统一中国提供了思想上的保障。

但是，破除人们思想上的“坚冰”非一日之功，华歆墓的现状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尽管此墓是否就是华歆真正的安葬之地还有待挖掘考证，也许“家无担石之储”的华歆确实无足够的财力修葺豪华的坟墓，但华歆墓的受冷落还是多少与人们的观念有关。与华歆同时代的人物，如刘、关、张，如诸葛亮，如华佗，如周瑜，如曹操，甚至那个割席的管宁，都成为人们追捧的对象，维修或者重建其故居、坟墓，建祠立碑，表其功，彰其德，成为当地的人文景观，拉动地方GDP的增长。而华歆呢？只有荒草萋萋，虫鸣声声，清风徐徐，孤独地栖身在荒郊野外，别说游人如织了，就是一炷香火都不可得。

在华歆墓的墓体上，生长着两棵榆树，高大挺拔。不太像是人工种植，大概是被风儿吹来或者被鸟儿衔来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茁壮生长。在清冽的秋风中，枝蔓随风摇动，树叶哗哗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加诸在华歆身上的百般委屈，千般无奈，万般沉重。同时也昭示着，“任尔东南西北风”，人格的力量总是能够超越世俗和岁月的羁绊，直击人们的心灵。

20050905

[巫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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