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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疯狂》二三、鼠落猫爪任由戏——人间哪有如此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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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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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12-05 周二, 下午5:41    标题: [连载]《疯狂》二三、鼠落猫爪任由戏——人间哪有如此情事!…… 引用回复

二三、鼠落猫爪任由戏,人世间哪有此情事? 情愿被人骂作瞎编。可是……
81
舅母挂记屋里一家子,替明英稍事梳理,见有人在,便走了。刚把那血写的告急文书交割完,河生与山泉就被押回公社。
门外虽少不得有人游动监视,这屋里则只剩了明英孤身一人。她确是假疯。先是以装疯发泄,现在则用装疯掩饰脱逃的谋划。她一边嚎丧,或疯笑着滥喊乱叫,时或倒地,如死了般大翻白眼冒泡沫;多半向着一处呢呢哝哝,拜拜揖揖。
有一点与前不同,不再弄脏脸面。

天蒙蒙亮,又是茶芳来陪。带着一双红通通的眼泡。这个‘新娘’正进门,恰好碰着明英跪簟上向窗口叩头作揖,呢喃祈祷、求告;隐约听出,求的湘妃娘娘、芳男奶奶;一见茶芳,就扑过来抱住:
“三生,五生,死生,屁生!新娘新郎,最亲最亲!散喜糖,快,我请你吃喜糖嘞!”

茶芳身怀重孕,昨晚给洞房里闹腾了大半夜,更兼内蓄伤心,哪还经得她蛮狠地横拖直扯?然而见明英那疯癫模样,想及自个遭际,不觉地,泪就一双双涌出。她吃力地捉住明英的手,哀怜地乞告:
“英姐,我晓得你心里头苦哟。可是,如今我要顾也还顾不来;你就先安静点,改天,我一定带你去诊!”

“真心还是空卖乖说好听?”半痴傻半认真应这么一句,冷不丁跑向门口,发起癫要出外;等茶芳惊喊着气喘咻咻追拢,早跪在门坎下,一仰一伏地大作起揖来:
“莫进来,爹,妈,你们都莫进来!三生哥刚同我搭过脖,正睡的香哩。这房属天竺国,归我们做新房了,你们都别来吵!走,都走!”

一开了头,就这么翻来倒去,跪湘妃簟上转着圈,对窗口、门口、屋角、楼顶,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地叩拜,弄得满屋灯影乱晃。看她那煞有介事的指点,活灵活现的央说,神秘兮兮的默祷,茶芳早忘了是疯人疯话,直觉满屋里真有无数鬼影灵魄晃来掠去;吓的她毛发直竖,背皮阵阵麻凉,不敢安身。忙找人禀告牛生,说她独个儿实在没胆量陪监在此。一面就也学昨日的山姑,自管站门口去。
雨后的清晨,门外大雾迷茫;雾里,竹影树形隐约,积露滴答。想起明英那些求告,心惊胆颤地,她又疑成种种可怕动静;好像冥冥中到处都是幽怪妖灵,在她前后左右乱扑腾。

越想越怕。不一刻,连在那门口留站的胆儿也没了,惊尺乍乍地,时不时往隔壁学校治卫队部跑。
看看雾虽没散尽,天已大亮,牛生没法,只好同意茶芳领明英出来。

见在伙房讨碗饭,三扒两赶地吃得有滋有味,吃完,还知擦手揩嘴,山姑也建议,莫把明英死关那屋里头。她说出三点:一、那间屋阴氛太重:自解放来就已死了七八个,男的,女的,产死吊死饿死病死,早就传出有鬼作祟;明英定是中了邪,才神志不清了。二、明英落生在那间屋,可能一时动坏了血堂,火气耿起,鬼迷心窍。三、她同三生在那中订的情,又预备当作新房;三生死,一物一件都会附其灵,每寸每步都可能荫其影,因而勾起她伤心怀想,以至精神恍惚;更甚而可能是三生魂魄未散,恋恋寻回,死缠着她。

茶芳一听,连回那间屋探探也不敢了,忙辞,请牛生另换别人监守。
牛生也觉山姑讲的在理,也找不到比茶芳更合适的人来代替;无奈,只好同意,任明英在外头走动,只别让跑掉就行。他切望这么能使明英散开心头郁结,从而归情于他。

第一步,得到了宽松点的行动范围。这个上午,明英仍装着疯,拖着茶芳满村里到处转悠。门楼、雨亭、过廊,穿堂过弄;竹林、果园、菜圃,沟里岸头,上了下,下了又上;要走就走,叫停不停。或嘻嘻傻笑,或疯骂疯喊,或手舞足蹈唱啊跳。要站,不管脚下是猪屎牛粪;你说脏,她还抓上嗅嗅,水里摸捏着玩儿。要跑时,茶芳孕身沉,跟随已相当费力,早给她弄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一来,只好大喊求人帮;可没等来人拢,她已赖地地头,发开呆了。不管遇上谁,老也好,少也好,男的,女的,都拖住喊三生哥。有人诳称牛生,她也同样叫着,要拜堂成亲,要同芳妹仔比赛生儿子!

看到好端端个女仔平白变成这样,不晓得逗落好多人的怜惜泪。
还没到晌午就吵吃饭。山姑也给。总也想到她几天来都没好好吃过,看她狼吞虎咽,一碗接一碗,就向牛生表起功来:
“你看,我说只要走出那屋,这饮食就正路。”

明英听到,乘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朝远远站着望她的牛生飞媚眼。喜的牛生,都忘了自己叫什么姓什么。忙谢山姑好主意,也谢茶芳辛苦。吩咐尽量别靠向那屋,但求她能尽快好;只要不出竹园大队,她想到哪,都由着她。

明英暗喜。饭后即拖着茶芳,闹着要去苦瓜井喝冷井水。茶芳不敢不依,也不敢擅自作主。请示牛生,考虑到苦竹坳有竹园的大哨,不怕她长翅膀飞,牛生也依了。

到苦瓜井喝了水,刚下到井脚,明英名堂又生。装的如梦初醒,吃惊地问:“嗳呀我说芳妹仔,我给谁带到这来了呢?”于是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开。“哟,在那,那坡腰的女菩萨,她向我招手哩!”顿顿,敲敲脑壳,“哦,想起来了,我九岁那年,爹妈到观音庵许了个求子愿,才求得明杰弟来。他们临死前曾告诉过我,等明杰满十三了得还愿;不然,连我在内,也会和我两个妹仔样给收去。正好是今年,穷忙忙、差点忙忘记,还烦人家观音菩萨来催讨,这就不能不去,不能不去了。”

许愿不还,神鬼磨难;谁慢菩萨,祸到谁家,竹园人脑海里自小载下这念根。联系到这年中明英姐弟遭遇,茶芳信之凿凿,哪敢阻?老成地,也抓紧明英手。上得坳,这位公社红联副主任的新娘向哨上治卫队员说明了,就真往观音庵而去。
走走,心里一面也犯嘀咕,总觉有什么不对劲。下意识脱口问道:“英姐,我们这没香没烛没三牲礼品地,也还得愿?……”

然而明英早有了隔转话题的办法。她半痴半醒,却一副诚恳地关切:
“芳妹仔,看你这气色,莫非昨晚洞房里受了屈?怎的,五生他——”
茶芳一听,一句“姐真神啊!”就苦泪涟涟了。

她哪晓得装疯的明英时时留着意。昨晚门外看热闹的,就有笑谈洞房新娘满村里找寻新郎的趣事;刚才伙房吃饭际,又有句没句地听到,茶芳向山姑那幽幽怨怨的诉说。她了解五生是怎么个货色,自然猜到重孕在身才回头的茶芳必受其辱了。

茶芳虽高傲,别人看不上,在同龄姐妹中却独买明英的账。她们自小来玩起,素来无话不谈,昨晚受了那种怄气,早就想找个知己倾个尽情。这时竟忘了明英的疯,向这个姐历历哭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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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12-05 周二, 下午5:43    标题: 引用回复

82
没登记,也没请人主婚证婚举行仪式,更没好生布置;就着五生家土改时分得的老屋里,摆上酒席,大喝大嚼大哄大闹一顿,说这是革命化结婚。
送走装酒疯嘻哈闹房的群群,满以为从此风风光光做她的公社干部夫人、安安生生过日子的茶芳,本已疲极,仍挺着近九个月的大肚子,勉力地掺着醉醺醺的五生送上床。

可没容她放手,倒被躺倒床头的他挽住。恶毒地耻笑她不害臊,把两年前的秘事也抖出,厚着脸皮,就为赖他要。接着撕开佯醉面孔,极严厉地吩咐,近几天她必得先把肚里的阶级敌人杂种除掉,身子稍干净,才……!

她以为他是酒后胡话,就低声回了几句嘴;并没顶出那时节他跪下求她,赌咒发誓,若方便他得上好运、一定不负情而续缘的言言语语;只说明都快临产,怕万一打胎不慎,会弄成她半死不活,一生受罪。他就大发雷霆,打她嘴巴揪她头发,还要踢她肚子。她护着不让,他就气冲冲跑出门。

新婚夜,她以为他消消气后就会回;她等他,许久不见回;紧等紧候,都只有风来,雨来,电闪雷鸣来。万竿泪竹嚯嚯呼号,她怕。那是栋有数百年历史的老宅,传闻吓人得很。两年多前虽曾多次在其中,是有他伴着挑灯调情,其心唯忻;对照此刻,那时的甜顿作苦涩!心里酸痛,愈发怯,不敢独呆下去了;猜想他或许查哨去了,即便大雨狂泼,飓风倒山,她也拖着身子去找。

踏着哗哗急湍的弄巷水,寻遍整个竹园;一问再问,才有人悄告:就在他屋后坡头外侧,生产队牛栏屋后头的竺和民那茅棚里。说在审早上从灰牢放出监押在家的和民夫妇。

这事必有蹊跷。她敏感:一、她听说过这对子女夫妇已然审定,只候最后处理;二、五生白天并没稍提,而况今晚是他们正式成婚的隆重时刻,哪需他加夜班?纵然加夜班,也应在祠堂呀!……突记起五生曾与鸾英有染的传闻,紧张起来,妒火驱使她非去看个究竟不可了。
悄悄地摸拢。

靠在牛粪堆场边沿,一个好小的茅棚。几根竹撑起个圆顶,盖着芭茅和箬叶,再压上竹丫竹杪错成的网,像个发得极膨松的圆馒头。从山茅秆及竹丫编结的壁缝,漏出平日少有过的灯光。

这时,雨住了,风息了。在阴恶的闷雷声里,在棚后不远处圣泉溪的咆哮中,参杂在一片夜草牛反刍的咕咕呼呼间,听出五生问话。
“怎么样,这外头比灰牢里好得多吧!”

居高临下,洋洋自得,候听蒙恩感荷?可是,默然;只有雨蛙呱呱凄聒,只有泪竹幽幽哀泣。
“我讲过,只要识相,就会关照。现在我不只是竹园的‘杨山泉’,还近似太阳的‘肖河生’,有的是权。想怎样就能怎样,要做什么就可做什么!”

眼高望天,趾高气扬,自我抬棒,大言不惭,这哪是审人?没讨到期望的感戴,怪,也不恼,反深深地叹一息,悠悠婉婉忆恋起来。

“记得小时节,我们同在苦水沟捡螺蛳,圣威坝掏螃蟹,竹园菜园偷灯笼泡辣椒、再去食杂店盗把食盐出来蘸着生吃;还有杨家卫外土里撬红薯娘婆抵饥,梭子洞田埂拔豆棵、圣后崖脚地里扯花生,躲进蓬柯深煨着吃;——哪样不是我五老虎顾你帮你、护着你这鹰爪子下的鸡?”

他是对鸾英说!忆的那么深细,满怀温情,是以往曾有过的人性与良知,这时胜过了刚才对她的那野蛮、粗鲁、暴戾,亦或……?
一顿再顿。但候到的仍是默默。

茶芳已靠拢竹棚。雨停檐未住,掩护了她的行动。她披着方志甫几年前送的那又宽又大的军用雨衣护住身子,先给棚门口的反修卫红打手势叫莫声张。新婚夜本是新郎新娘炫耀听壁脚的同龄人的好时刻,现在却是她来偷听她的新郎同另一个女人诉情诉意;想想,心里虽好不是味,越发不走了。

从壁缝往里偷瞅。空间很小。非勾惯头、弯惯腰,就时刻得吃碰撞的痛。对身高过一米八的竺和民只给自己搭个顶高不过两米的矮棚住,别人惑然不解。她开头也觉他是傻冒,只在想起刚挣脱的那段王家日子,脑里显现王四生弯腰低头生活的情景,才恍然有悟。对和民,有个能容他蜷缩的窝便已幸甚,还会挑剔大小高矮?

三尺床乃用的竹丫茅草平地垫厚一尺而成,没床架床板,边沿倒结扎平整。床占了棚地的三分之一。此外,就是从圣泉溪沟搬来的石头:三块尺长条石支起个火塘,一方大石头墩子应是饭桌。还有竹的一家子:竹碗竹筷、竹椅竹凳、竹的柜子和箱笼;床上垫一席粗糙的湘妃簟。一只缺耳的小菜锅,一个用旧铁丝扭成提耳的鼎锅。乱撒了一地。

一副老猪肝脸似的五生呼呼地喘着牛息,眼空望天地独占床沿坐着,悠然地弹动着高架的二郎腿。棚里一定很闷,他上身脱得精光;下身只穿有用手帕拼联的三角裤衩,薄得近乎透明。他浑身淌汗,汗把裤衩湿透,绞出形色分明的阴茎和阴毛。

“该你报答我了!”不可一世地,他命令火塘边背光蹲着的鸾英,“快来跟我扇扇凉!”
不愿,却不得不从,鸾英挪腾着转过身、接着扇;但一见五生那猥琐丑态,羞的忙闭上眼。

“拢些,我名虽称五老虎实还不是老虎;退一万步,就算是吃人虎,我也不会吃你嘛。”不由分说,一把拖拢,硬逼她正对:
“何必忸忸怩怩!你又不是没见过我……”
拼命抗拒,硬扭脸侧向;也轻摇缓扇。

扇风荡动着石墩上的灯焰。悠晃的灯光映漾着鸾英那张似乎从来晒不黑的脸、那副线条优美的身架。一头清爽油黑的长发垂在脑后,几乎罩住了整个腰背。她纤小,高不过四尺五六;可四肢、躯干,特别是头,颈,面部五官,身体的每一部配搭在一起,倒显得超凡的协调与完美。仿佛是一件工艺精湛得已无可挑剔的美女雕塑,一尊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水晶观音。太漂亮了!

五生犹如只饿狼,不住地干咽着,色迷迷的双眼一秒不离她那随着柔缓的扇摇而猱动的体、态。
门外,反修和卫红也目不转睛地偷望着,馋得阵阵干咽。

她的确光彩照人。她那迷人销魂的艳丽在于自然天成。她从没用过哪怕一朵小花妆饰自己胸前,更从没放一瓣芳华点缀过自己发尖;一束翡青的湘妃竹叶常在手,很随意,那是朵绿云飘悠在心扉,露布她的心灵的善良、纯真、恬静而柔顺。她爱花,痴花,惜花,从不伤损哪怕一片落卉。本来嘛,她本人就是一朵自放自馨的小骨朵,悄悄出蕾、含苞、开放,在草丛,旷野,僻壤,路沿,山崖;是夜露日光将她养大,她幽馨自赏,从没奢望过谁赞许,也不想同谁一比芳艳之高下。

然而,一向有美人胎子之誉的茶芳这刻不能不暗暗与之较对了。一较对,就显出自己的矫揉造作低她一格。艳羡对方的同时,难免酸溜溜难受。
隔着茅壁,里头似乎有挪移动静,有强抑不住疼痛而强忍不了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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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放你出来,没感我恩也还罢了,莫非叫她扇扇凉你也不乐意?!”
突见五生凶神恶煞般朝这边喝问。茶芳心一惊,止不住打抖。她以为他是窥见了由他电话去岭头坝保回竹园的自己,从而在喝斥她醋坛子倒醋呢。她都快吓瘫。幸好随后五生是朝门口吩咐。

“反修,卫红,跟我把这只死狗崽绑起来,脱下那件叫化子破衣,光膊子绑他舒服!”
原是和民在隔壁,难怪鸾英的脸扭向这边来。奉了令,那两个角色立刻如狼似虎地扑进棚。棕索现成;于这套绑人整人难受的技艺更训练有素。三下两下,就能叫被整对象尝到最大程度的痛楚。

但五生还因人制宜创新。残忍地指示:
“把那乱草窝头发揪拢,用鞋底线绞牢,吊到项背绑结上扯紧扎实,好等他抬头望天认罪!”
为新婚而在大半年前理过的发,这刻已又长又乱,要绞结是易事;往后穿进绑扣一扯,就扯得冒头仰面了。痛得和民牙嘶嘶,但一径咬紧下唇,咬得血流,绝没哼。

“暗抱怨,要记仇?摁他跪倒,撕了他那告化衣堵他嘴,掬深,塞实,等他哑骂去!”
“别,别!五生哥,我求你了,求你抬抬手,饶了他吧!”眼睁睁望着丈夫受折磨,遭苦罪,鸾英心疼得泪双双流。别无他法,只好双膝一跪,把着五生那悠悠晃荡的二郎翘腿,哀哀地恳求:
“他哪敢咒、哪是在咒哟,是……是他那……那个地方伤的、痛得难受。求你,你们放过他、放过他吧!”

五生晓得,是牛生勇忠在对和民用烙刑时,烙肚脐而有意放红炭柴头溜下,烫他的阴毛、阴茎,烧他的龟头。“同革命干部争风?就用造反烈火阉了你!”几天了,灰牢里没敷洗过,天气又热,没久就发了炎;这刻已肿胀糜烂。出来这一天,鸾英才用她配成的有清火消炎解毒神效的竹叶露、竹青油,为他洗了涂了。

他们不仅穷,更贱;人之中的他们生存乃是苦熬。或许他们根本算不上人,称之为“人”或还会有辱没“人”类的嫌疑。他们只是如野猪一类的高等动物,也就会像山猪一样,受伤患病,本能的找些草药啃嚼涂抹。山里人几乎个个都会使用百草方剂。体验、经验加揣测推想,有时还得自梦示,有不少人都会一手非拜师绝不滥传的、治病疗疾的技艺与药方;甚至累积汇聚,有研末为散、制丸、炼丹、熬膏、针炙推拿等一大套所谓的祖传秘术与秘方。际昌的苦茶丸,白玉的百祛丹,鸾英的蛇药散、竹叶露、竹青油等,都属此类。

然而,任鸾英叩恳,五生只用阴沉的笑稍应应。冷酷无情地,仍继续吩咐:
“扯紧些索子!剩下那半截,干脆把他两只脚齐踝扎拢,等他手脚脑壳头发成一串!”

这是怎样野蛮的酷刑!反绑的双手抽平后颈根,几乎将胳膊肘扭断了;头发绞着鞋底线拧成绳紧向后拉,你不得不头后栽仰眼望天;现又把这集合了所有扣结的绳头拉下去扎系住双脚,把整个的人给绷成了一张反弓!
都扎牢实,和民就只有靠着茅壁才能跪稳;那强直的身子只要稍动动,就会翻倒。

痛啊!发根扯着头皮,有如受千万把刀同时剐,剥,撕拉;眼望天不须多久,就会弄得脑海发呛,呛得晕眩迷糊,混混噩噩痛;那手腕,胳膊肘,脖子给紧勒的,仿佛受五马分尸!一双手掌、十指,一双脚掌、十趾,不一会全瘀紫浸乌了。

痛啊,浑身里外似遭火燎刀割。口里布片塞到了咽喉,要哼哼以稍缓缓苦楚,也出不得声!
“看他哑骂惯,就等他闷肚子里骂去,造反军岂怕阶级敌人咒骂!”五生傲傲然,洋洋然,惬意了。对卫红:
“好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若肚子消了,酒醒了,再去喝去吃;吃饱喝足,要玩要乐,随你们的便。”

反修和卫红巴不得有后头这话。都是二十上下后生,正是情笋躁绽,春欲狂动时节。眼光光见五生调弄鸾英,心痒痒早寻思了自己玩猎对象。在这方面,他们的脑瓜特灵动。听话省话,好不感激善体察下情的五生又给了他们特许。兴冲冲出棚,还讨好地回望一眼。拉拢那扇竹编门,更向靠棚脚的茶芳扮了个痞气的鬼脸。

望着和民那般痛楚,茶芳心里也不好受。虽人分阶级,终归一起长大来,不免悲怜。她暗暗骂道:五生你这畜生,白长了一个漂亮脸蛋,那英俊的躯壳包着的,竟是那么凶残狠毒的灵魂!
岂只此哟!过后她更晓得,那灵魂更有无比的卑劣无耻,无比地丑恶龌龊!
“快站起来给我揩揩汗!”

说的温柔文婉,动的却是凶狠地拎着鸾英衣领迫她站起。双手顺着回势恶顿,剥掉了她的外衣。

这样,她的上身只有她自个用蚊帐布缝制的奶箍子了。她不是情性开放的现代女郎,她是东方的古朴村女;秀蕴于内,她从不敢太露了自己,羞于三点式比基尼或泳装;那时的普通百姓也不知有什么三点式比基尼,不识泳装。她好臊,勾了头,一手护着酥胸,一手接过自己的外衣给他擦汗。

她不能不,不敢不,抗拒只会遭更大的殃,往历历历在脑海,她怕。屈从着,从脸额,发际,面庞,下巴,颈脖,双肩,到背后,胸前。
“肚皮,屁股,大腿,还特别这宝贝儿,不都冒汗啦!”五生淫笑指点,当真拉开裤裆,让阴茎直挺挺冲出,强拉鸾英手去揩!随之朝她脸颊亲一口,拨开她护胸的臂肘,把奶箍子揭开,吧咂吧咂,轮番着吮了一口又一口。

禽兽,当着人家男人的面如此调戏!茶芳怒火炽炽,真要闯进去打个抱不平,扇他几下;而紧随的是那妒火横烧起,也想过去打鸾英几巴掌。
实际上则一动没动。她没这胆量与勇气,强咽下那火,自闭紧了眼不看。
“五生哥,求求你,别,别这么,别……”鸾英死命要护自己,没用,只好哀哀哭泣。

五生荡笑着,索性扯下那奶箍丢掉。像玩赏至爱宝物,蛮横地,他一手把人搂进怀,另一手却是那么珍视地柔柔抚摸;跟着昵昵地吻吮,诉说好悠婉、温和,声音幽细绵远,如深情的梦中呓语——

“记得那时我们在圣威坝底冲澡吗!我四尺高,你三尺刚过,两个都脱得光光,一丝不挂,也没说丑。站在那水帘下冲啊冲,冲凉快了,舒服了,每次都是我抱着背着你上岸去穿。冲着冲着,我近五尺,你也过四尺,那次,你那宝突流红,我这宝忽滴白;心里不晓得怎么的突汹涌开,人骚躁不安,怎么冲也没法凉爽。勃勃然只想要抱你,不是上岸穿衣,而是躲一个世人找不到的地方,哪个岩洞或蓬柯深处,拥着你静静地躺着,直到地老天荒。可是没等我来得及,你早用两手遮着护着,惊慌慌独自跑了。从此就躲我,避我,不见我。”

确实。自小儿他们常常玩在一块。但随着年龄增长,到后来,不仅因他后生的蛮傲与她女仔的柔顺对比得太强烈,每次的强予和卑纳的衔接太刺伤心;也不仅因他阶级的优越和她成分的下贱反差太大,一个总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地凌驾着、硬梆梆恩赐,非要另一方低眉下首、忍气吞声,不情愿也得领受,太折辱、从而总是伤害着她起码的自尊;而主要是她、嘻皮余年的于学财这个小女儿,逐渐省出,他的眼睛老放出种叫她寒栗的芒刺,那目光俨然暴戾的鹰鹞攫控没娘的小鸡,套着她,她不只如芒在背地不舒服,而是心惊胆颤、恐惧害怕!

“可是,你躲得了吗!”顿时一副蛮不讲理的霸道相,气虎虎,“多次警告,不准嫁人,嫁谁都不行,得给我留着,为什么不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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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12-05 周二, 下午5:47    标题: 引用回复

84
为什么吗?因为有竺和民这个像无主的小狗似的小子。这个三四岁就没了父母、侄儿都比他年长、哥嫂叔婶通通无力照管的孤儿,是素来乐善好施的竹园三家人,这个给口汤、那个送夹菜,他丢个红薯屁股、我撂块饭锅巴,喂活着。他确是只无主的狗,没家没窝,白天随脚;夜晚,东家门坎下或西家柴堆里,蜷缩着候天光;没名字,满村人叫他狗崽,一提起狗崽,都晓得指的竺宏的尾巴儿子。
连他自个,也是与鸾英登记结婚时,才晓得有个书名叫竺和民。

他活下来的苦是可想而知的。尽管如此,他绝不偷,纵然饿得晕眩倒地;他绝不抢,纵然那份本属于他,别人强要拿去;也绝不涎着脸皮去看嘴,或伸手讨。饿得难、想得慌,就远远地躲,躲到竹林深深去嚼竹茎,茅根,芦管,闭眼强睡。

还亏得有山泉嫂这个为他从小换尿片、抱他喂他的丫头妈妈。她不忍,仍还帮他洗洗补补;还有竺宏的老长工清明老倌,这些憨厚质朴的古道热肠,旧衣旧裤,虽然破破烂烂,也让他遮着羞,勉强挡着寒。更亏得一路来还没重打狗,尤其不重打这无家的可怜小狗,他因而活了下来。

他活下来了。这个野小子在竹园,在圣后崖脚、凤凰山麓、枫木岭、圣骑山……的石林岩隙,在圣后峰头的古庙内外,在忍苦冲谷的丛莽藤萝,在潇水岸上下的滩头、柳影芦花丛中,同于家的也几乎没人照管的这个野丫头,常常扳开丛竹藏猫猫,攀树拨藤梳草捉金龟子,寻蝉蜕。你捡到粒花生,分一瓣塞进我嘴;我扒出个落根薯,先送你轮一口;野莓,山楂,一颗也分两张嘴。

他们对外哑,互相却不哑。“我爸是地主”,“听说我爸是恶霸”;“我没地”,“我也从不打人,只挨打”。他们相认相知,他们平起平坐;心灵间没有这种那种比对,敞荡,毋须提防,也就没间隔,好沟通。

共历着生命的辛涩,同承着生活的煎熬。冬天是苦季,他们能选到最避风的竹丛深或岩洞,捡些朽叶枯枝,烧堆火烤着,相拥相偎过来那一个个漫长的寒夜;用合融的体温,维系住这两条卑贱的生命。夏天是乐时,尽管风、尽管雨,尽管狂雷震怒、烈日毒烧,他们可随兴跳进哪个无人去的溪潭,躲到哪个只有他们知的藤荫;同受风扑面、花薰人、露润清心;同望白云蓝天、流星媚月;同听溪吟、鸟歌、蝉噪、唧唧虫叽啾、雨蛙聒呱;同看瀑叠泉涨,雨线飞蝗,电闪金蛇。山荒水旷。海阔天空。林幽竹密,雅逸致远。无拘无束,想哭就哭,要笑就笑。

野山春华秋实,天然露润雾育,他们长大着。
他们长大着。逐渐显露:狗崽虽是狗崽,仍俏像了竺宏:魁梧,健壮,标致倜傥。然内向闷默,人前如哑巴;而不似竺宏,满嘴顺口溜出套套仁义道德文章,又一肚子男盗女娼害人坏水。许是吃百家饭长成的缘故,他力气轻、人勤;兼着聪明,没学木匠会打木器,没拜篾师会做篾活,检瓦换墙、抹灰打灶,砌坡架桥铺路打石头,样样来得。没进过学堂门,那三四百页的语录倒背如流;只不会写。

谁都能使唤他。只要你叫,谁家的忙都帮。甚至明知有性命危险,也冒险去救给毒蛇追得快没路了的武华。自己遭咬了,栽倒昏死了,幸亏跟着鸾英。鸾英用她的樱桃小口一口一口地吮,吮净毒血;用她玉笋般的双手,采来神效的蛇药喂了敷了,又救下他。

鸾英呢,一定受清泉莹露竹风竹韵润泽滋养,一定收了山水万象灵秀之气,汇纳了天地纯真的神奇美质,更出脱得惊人地漂亮。
造化的神功难以用人类语言如神描摹。
他们心息相通,不知不觉,就相爱了。他们一路来悄然自在地爱着。

到了法定年龄——还过了头,准备结婚。
正碰上五生管着开大队证明去公社拿结婚证。
“嫁给这个叫化子?”他斜扫和民一眼,长时间盯住低头不语的鸾英,心头泛起难以说清的味道:
“一定要嫁他吗!……他是地主。”

“我也是。”像怯寒蚊子万不得已开口,说明正门户相当,门当户对。
“都是阶级敌人,怎么可以……”
“最高指示里没有不许阶级敌人子弟互相结婚的一条。”竺和民忍不住说。
是解释,非抢白,怯怯地,声音闷在喉下,谁听得见?然五生能,而且听清楚了。这是他高度的阶级警惕使然。不由地,无名火窜三丈高;朝狗崽狠瞪一下,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许久无言。——他在历默红宝书,竭力要找出那禁止阶级敌人互相结婚的一条。可是果真没有。有很悻悻。怏怏然,也不敢生此诘问:万类皆关定的伟大领袖怎也有这不该不是重点的疏漏?

终于开口。话一出就叫这对恋人几乎要气昏:
“还记得社教验收标准吗!其中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在各个领域、各个方面,真正树立起贫下中农优势。听清楚!条子我出,但你的第一夜必须归我,而且必须是头一回,否则——”
天哪!

他说的那么松坦,自然寻常。他们毕竟也没气昏致疯,只是呆着木着。此前已有先例:竺容的大儿子竺学民乃一解放战士,快四十岁了,去年讨来个已满过四十、连屎尿都随处撒的智障癫痴,那第一夜虽没去人,五生也将装着新娘的新房落了锁。

接过条子,他们跑进泪竹丛深相抱饮泣。他们从不敢大声喧泄心头的苦乐,他们没有当众大声哭笑的权利。泪眼相对,和民搂着鸾英的纤腰,鸾英抱着、摩挲着和民的健臀,他们真想躺下去不顾一切。可是“否则——”!这话语与拖音无疑储含着和民的灾难。首先是鸾英犹豫了,松开了去解和民裤带的手;而和民,捧着鸾英的脸,除了流泪什么也不敢干,唯在肚子里狠骂自己枉为男人……

初夜,初夜!为了这初夜其神圣纯洁、至珍至贵,其特殊能得此生到死的忆念美好、回味甜蜜、记怀幸福,几多个春宵夏晨,他们强克制了春情骚躁的冲动,几多回秋凉冬寒,他们强忍住倾心相思焦灼的苦煞。可以用心窝暖和对方冰凉的脚跟手指,即便并头共枕,也只互输心脉体温,绝不越过那诱得心神骚酥悸躁的、神奇而又神秘的界限。

他们捡油茶籽换油,卖了,积下几元钱,也买了些红布、红线、红纸;甚至还染红了几只鸟蛋。拾些破布条洗洁净,晒干焦,用茜草根染红,缠上长竹签,浇成一对松脂烛,以便烘托洋洋红喜气。

然而现在,这来到了的第一夜啊!红鸟蛋抛在地头给踩得糜溶,红布红线红纸给撕扯得一塌糊涂,随便抛挂在以前没有、只为这一夜要来才由两双手同搭起的、他们准备终老其中的棚窝那角落。
红松明烛点燃,照着呆呆相对的一对新人。

五生旁若无人地进来。鹊巢鸠占,喧宾夺主;先坐上那竹丫竹叶羽毛草厚垫厚铺成的床,神气地上下弹弹,左右荡荡,翻开湘妃簟看一看。
“嗯,没床架床板,倒比国营旅社的棕绳绷子床还松软有弹性,很好。”回过头,恶声恶气地瞪向新郎竺和民,“你还不晓得走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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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12-05 周二, 下午5:49    标题: 引用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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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气吞声。望一眼含羞忍辱的、明知无济于事仍要用哀怜的目光乞助的妻,和民勾着头走出。
随手想带走那松明烛。
“留下!我得照着,验清那里是不是流了血!”
天哪……!

还好,没全占去这第一夜。半个时辰后,五生懒洋洋打着呵欠,捞衣扎裤着出来了,“真等我开的苞,是第一次。看你算老实,好,这后半夜奖励给你了,去吧!”志得意满,狞笑着,趾高气扬而去。

接着是竺和民气急败坏扑进棚。一到床前就成了要咬人的疯狗;眼一扫那满簟血渍,巴掌呼地扇向瑟缩床角的鸾英。鸾英披头散发,赤条条身子打着战战,双手护着血淋淋的阴部;目光强直,也盯着那蒲扇似的大巴掌,却也不躲;只让那泪像圣后庙天然石神坛中心的涌泉,滴滴答答扑落。

巴掌一扬起就僵住。接着拥过可怜的妻来,领受她无声的泪雨,拉过她的小手直扇自己的脸。接着是妻疯了狂了,凶猛地把丈夫撕咬、掐揪、扭拧、捶打。他由着她。男人本应是自己女人的保护神,保护妻不受他人污辱是丈夫责无旁货的义务,但他却在应尽神圣职责之际可耻地退开,眼睁睁让她受人任意欺凌蹂躏。失职,内疚,他恨自己!

接着是和民把妻抱起,跌跌撞撞地出了棚。碰倒了松明烛也不管,一对疯子狂奔而去;携着巨创破碎滴血的心,携着永珍不变的爱。跑上圣后峰巅圣后崖顶,离开了村户人家,对着喁喁哀泣了五千多年的老祖母,他们终于憋不住,也哭出了声。

那是怎样的伤悲啊!一个因贞操被别人强劫,觉得愧对丈夫,痛不欲生。而另一个为自己空长成五大三粗虎背熊腰铜头铁拳七尺汉子,却没保护妻的胆子,简直算不得个男人;羞惭更甚,也自恨无地自容了,恨不得立刻死了好。
他们相抱着哭啊哭,都想着跳崖。

一跳万事休。可滚啊滚,滚到崖边沿,滚不动了。一排密不透风的泪竹拦住了前头的无路;拨,拨不开;钻,也不得隙缝过!弄疲了,四目呆呆相对,脑海里倏突间不约而同地爆亮点火星:那女英祖婆乃帝王后妃,尚能忍垢含辱,苟活人世,繁衍出太阳一方子民,何尔自己这么个小狗小猫都不如的人,倒定要寻死觅活?仿佛身边的蚂蚁都在讥笑迂腐。

他们于是冷静,清醒自重:心相许的性相授才是真爱,此外不过算发泄兽欲;让野兽污了身,并不影响情的纯洁,一对真爱的人在遭伤害之后,更该相互珍摄,互相用真爱关护与抚慰,以相互认同的纯洁神圣去抵御和消解心头的创痛……
强忍住心头痛楚,他们来自己心中那神圣而纯洁的初夜第一次。敞露于高天旷地,坦对五千年前的老祖母、满山林竹,他们温存亲热,他们疯狂放纵,简直是相互以命相许!草染血,山石沾血,竹渍血,哭着,喊着,呻吟,哼唧,痛哟,累哟,可谁也不松劲,谁也不求歇,直到元神耗尽,昏过。

两三天下来,人不再像人,鬼还不是鬼。
那个竹棚让他们撞倒的松明点着,当下就烧了个精光。也有好心人趁夜再给搭起,原归原样。

他们一回棚,五生便也来了。并且以后常会这样。没法,收工进棚就轮番放风,一有动静就躲。开头是妻子躲,但丈夫往往受气。于是两个同躲,实在躲不过,只好忍屈含怨,纳垢 受辱。

“不听话,躲我,但你底下那家伙、你的全身都刻在了我脑子里,”怨恨,也夹带着深深的伤凄,五生一手揪鸾英的长发,一手就要扯落她的裤子。
“别,别,别……”她死命抵御。忍着长发被揪拧的巨痛,蹲下,蜷曲,让上身扣护住下体。

许是喝酒太多,醉的力乏,呼哧呼哧牛喘着,五生住了手。——不,他并非力乏停手。他发觉和民在挪移、向他挪移;他恶浊地笑着,索性先脱了自身那唯还穿有的三角裤衩,一身赤条条赶过来,把汗涔涔的光屁股坐上和民那上仰的脸庞!
那通身臭汗顺着腹股沟、脊线臀缝,泻水似地灌向和民的鼻孔、眼睛,和民那被布片塞实的嘴。

“五生哥,可怜可怜他吧,啊?……”鸾英膝行跪追,叩头哀求,额头嘭嘭捣地,捣得青紫皮破、血流。
任由作践,绝无反抗;唯有哀恳,乞求稍宽、稍轻、稍施怜悯,啊啊!
见鸾英额头血糊糊了,五生才起了身;也伸手替她揩、为她止,他的喉头也在打颤。

“我怜他,哪个怜我呢?想自那回你从圣威坝下离我而去,同这瘟狗崽鬼混去了,害得我后来不得已中了茶芳的圈套。尽管她也还标致,但我同她上床,心里抱的却是你、你的影子。头回下来,还发觉她已不是黄花闺女,早给别个开了苞的,那会儿,你晓得我有多伤心吗!我更加恨这瘟狗,恨你而更想你!”

茶芳闻言,心头那火啊,恨不得立刻去撕烂他那张臭嘴。然而又只是想想而已。——她的第一次确是丢在了送方志甫返部队时的县城国营旅社,处女膜破裂的流血,染红了那公家的床褥。理短心虚,只好恨恨而息。
“可我们同个于家,我又是地主成份,你就不、不怕受影响——”

“我要你给我留着,并没说讨你!谁知你竟敢嫁,嫁给这死叫化!”大喊大叫,野兽的野性蛮横。
他脸沉沉,凶神恶煞地,重新将屁股扣上和民的脸,还使劲地磨移挫动。这畜生以恣意作践毫无反抗条件的对手,来排遣心头的浑然空虚。

“你请放放、请松松,五生哥,快站起身!他、他实在受不了啦,你革命人革命量吧……”鸾英用那双纤弱的小手竭力要端起点五生汗油油的大屁股,好让丈夫透透气。

竺和民俨然已给憋死,那双眼珠鼓突着直直地瞪向妻,好灼人!不,他没死,脸涨得通红的他那眼在喷火,仿佛在对妻说:“别求他,别求这丧失了人性的家伙,鸾丫头!”

“我放过他,你听我的?”以和民的头脸当凳子坐着的五生悠悠地晃动着二郎腿,眼高高吊起。
“我们的第一夜、我的第一次都是给了你;以后你来时,他也总是默默走开让你,你还要我们怎样嘛?五生哥……”

她哀哀地哭诉,卑怯认屈、忍受。人世啊,怎么把如此软弱的一方称作万恶的敌人?!
“你们的第一夜?”想必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坐来并不很舒服,五生终于坐回床沿去:

“谁准许你嫁他了?你原本全部归我!看那初夜你出了不少血,倒确是归我开的苞,可不管是那回还是往后,你怎么老和筒木头样?牛婆走草,要嘶嘶牙;狗婆连砣,会汪汪汪大伸舌头呼哧呼哧喘大气;猫婆巴春,更要死要活地嚎;而你就老是眼泪包包做哑巴!我这宝就没给过你销魂快活一刻?没有情话的上床算什么上床,哪搅得浓兴头?进去,轻好重好?出来,是痒是疼?你怎不和我讲讲悄悄话,问问我是美滋滋的累疲、还是妙不可言的舒惬?我晓得,你身子给我压着,心里却装的他;所以这次干脆叫他陪在旁边,免得你分心岔神!”

“别,别,五生哥,放过我好啵!我毕竟、毕竟是他老婆,哪可当着他的面……再者,我、我肚子里已经……都快、快六个月了。更何况,你今日正同茶芳表姐成亲,你不怕她——”
“我怕她?!”五生仰天狂笑,恩断义绝地:

“她如今算什么?一个富农寡妇;同土改时男人打了靶的地主婆一样,不过拿来解解馋而已。跟了谁都还是阶级敌人,要睡就睡,要丢比破鞋还不如!谁管她那一厢情愿的想美,连登记都没——”
这就是自己视为依靠的男人!茶芳像给兜顶打了一闷棍,两眼直冒绿光,更似掉进了冰窖窿,透心寒彻。自此才彻底知晓自己命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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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她哀哀地哭诉,卑怯认屈、忍受。人世啊,怎么把如此软弱的一方称作万恶的敌人?!
“你们的第一夜?”想必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坐来并不很舒服,五生终于坐回床沿去:

“谁准许你嫁他了?你原本全部归我!看那初夜你出了不少血,倒确是归我开的苞,可不管是那回还是往后,你怎么老和筒木头样?牛婆走草,要嘶嘶牙;狗婆连砣,会汪汪汪大伸舌头呼哧呼哧喘大气;猫婆巴春,更要死要活地嚎;而你就老是眼泪包包做哑巴!我这宝就没给过你销魂快活一刻?没有情话的上床算什么上床,哪搅得浓兴头?进去,轻好重好?出来,是痒是疼?你怎不和我讲讲悄悄话,问问我是美滋滋的累疲、还是妙不可言的舒惬?我晓得,你身子给我压着,心里却装的他;所以这次干脆叫他陪在旁边,免得你分心岔神!”

“别,别,五生哥,放过我好啵!我毕竟、毕竟是他老婆,哪可当着他的面……再者,我、我肚子里已经……都快、快六个月了。更何况,你今日正同茶芳表姐成亲,你不怕她——”
“我怕她?!”五生仰天狂笑,恩断义绝地:

“她如今算什么?一个富农寡妇;同土改时男人打了靶的地主婆一样,不过拿来解解馋而已。跟了谁都还是阶级敌人,要睡就睡,要丢比破鞋还不如!谁管她那一厢情愿的想美,连登记都没——”

这就是自己视为依靠的男人!茶芳像给兜顶打了一闷棍,两眼直冒绿光,更似掉进了冰窖窿,透心寒彻。自此才彻底知晓自己命也苦……

只见那禽兽全无顾忌,一边嘿嘿淫笑,一手抓住鸾英裤头就猛力一扯,扯落还呼哗呼哗撕成碎条,一齐抛向和民头脸;同时将裸体了的鸾英拦腰搂住。姣小的鸾英哪还能抗御,一身赤条条贴在了他胸前;本能地要咬;伸手抓,掐,那两条纤细的手臂稍一动,反而先给捉住,反贴背后;全身给控制着,嫩润的酥胸,孕腹,都凸挺着;由着他轮转玩弄,就要站在和民眼前交合!

给塞了喉、身子让绷成张反弓的和民,通身都在震颤;目光如炬,喷着怒火,口里虽吐不出一丝声息,喉结剧烈鼓弹着,喉管深直呕嗡呕嗡闷响!
“我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你给他搞龌龊过,今天,我得叫他舔干净!”奸笑着,推鸾英的阴部贴向和民的嘴。

和民看似要逃避,略迟疑后,却是承着。鸾英将五生狠咬一口,终得挣脱;滚下地,赶紧缩拢腰身,蜷曲着,双臂抱拢遮住羞,呜呜大哭!

泪啊泪,你还是无声地流吧,流也没尽头!竹啊竹,伴冤伴屈又伴辱,屈辱伤心古今愁,为何从来不到头?任他作弄,任他践踏,你苦命的鸾英和民啊,就因为降生在那家家?

“人间最大的仇是什么?杀父!男人最大的恨为什么?抢情夺爱。对敢占我五老虎心爱女人的人,我岂能轻易放过!现在,他已自认了反革命、特务,已经万劫不复了!”

五生咆哮着,一跃而去,像老鹰捕小鸡;不,更像恶猫耍戏惊呆的入笼鼠,把鸾英一把提起。这次要来真格,一双手从背后楔过她腋窝,抓住那对刚盈握的奶子就使劲一捏。鸾英哪经得如此剧痛?惨叫一声,身子不由绷得直挺挺,头软瘫在了他耳根。五生嘿嘿嘿淫笑着,把她拎转,与自己正对,“看你哑,看你装死木头!”抱上床就……!

嘭嘭嘭!茶芳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大着劲拍打开棚壁;一阵,也是呜呜呜地哭着,跑开了。
这一夜,洞房里只不过摇曳的孤灯伴着空寂的床帐。只有空寂的床帐在孤孤单单地不断叹息的油灯伴陪下,孤孤寂寂地瞌睡。

而竹棚里,在五生肆无忌惮地泄愤泄欲尽了兴,舒舒服服歇过一会走后,总是觉得再没脸见人,可怜的鸾英不再理会被绑缚、又还堵了口说不出话的丈夫在喉深的呜呜哀求,不管那男人珍珠泪阻劝,用五生撕碎的布条结了根缳,一丝不挂地上了吊。真正彻底地赤条条来去,只用那双不甘闭合的眼向人们诉说,她走的并非无牵挂……。

————
“畜牲,禽兽!”一手为茶芳擦泪,一手擦自己,明英气忿、愤怒,恨声骂道。
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不堪入目的秽行,还亏茶芳能历历复述出来!
已过了几道小溪,也绕了几道山尖,看看走出里多两里了,明英四望多番,忽打住脚,拉着茶芳手,诚恳地:

“芳妹仔,打胎弄的可是自个身子,动的自个血肉,得自拿主意。看来五生对你不只薄情寡义,而是从来就没过真心,你该自重些才好。这大半天来,累你陪我吃苦,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姐妹一场,现在实话相告吧,我这就要走,要找人来替我三生哥报仇;你就打转回吧,相信还会再见的,望你好自为之!”
话完,一把甩脱茶芳,径自飞步疾去!

仍深泡在昨晚的伤情中的茶芳,泪糊糊地,好多心事还要涌出来吐给英姐呢!见她一甩手走了,好不怏怏。愕愕地望着那匆急而去的背影,发着呆,好大一阵,脑袋瓜里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背影消失,才陡地记起自己职责,方想起上了英姐的当,等她骗到这外头来,让她跑了。这何得了?!一时那个急和吓,脑海又糊,想喊,却不知喊什么。哑了好一刻,才惊叫连声:“明英跑了,快发人追呀!”同时也拖着沉重的孕身不要命地前赶。等听到她求援声的人赶来,她已倒在了路头;不知因惊吓造成早产,还是产时没人救助,大人已昏了过去;只见脐带连着胎衣的新生儿,在血泊中哇哇哇大声哭叫着,向罪恶横天的人世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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