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钱雪冰]

人生的下午从满头白发开始

从一根到满头白发
你数了整整一个上午

人生的下午从满头白发开始
你空出双手 缝补并熨平
记忆中遍布伤痕的时光
与夕阳媲美


一只苹果的苦难

我的苦难
约等于一只苹果的苦难
因为早熟
一只苹果承担
全部苹果的错误
天空狠狠两巴掌 它踉跄着
一头栽进草丛
鸡啄 鸟啃 蚂蚁发现新家

一只苹果面目全非
镜子拒绝相认
它和我并排坐于夕阳之下
静静等待西风
送来温暖


先富起来的秋风

西风翻着白眼 锁着眉头 斜着身子
面对十月的殷勤
视而不见 留下两声咳嗽
前呼后拥而去

冬天即将掌权
先富起来的西风
为何如此迫不及待



一条鱼的辛酸

我理解一条鱼的辛酸
遗书写了一封又一封
搭进去自己的生命
又搭进去自己几代子孙
那口黑漆漆的网
仍没有露出
一丝破淀



泪已干

泪已干
想家的雁阵 向月光飞翔

那是我哭过之后留下的
痕迹



模仿一只猫

模仿一只猫
殷勤蜷伏在一只猫身边
猫恹恹睁开双眼 迅速
警惕地跳到一旁
几声长嘶
仿佛外敌入侵家园



意 境

影子滑下墙
鸟鸣破窗而入

你说不对 是鸟鸣滑下墙
影子破窗而入

影子也好 鸟鸣也好
只不过为我和你之间的纠纷
撒了点盐 话题
因此增添几许 咸涩意境



谎言与真相

一棵杨树对一棵柳树
撒谎
一棵柳树又把谎言
传递给所有杨树

即使它们齐心协力
还是篡改不了真相之风
那一股倔强小模样



婚姻一种

鞭和炮
瓜分着世界

喜悦和幸福
仅仅持续一分钟

孤独移驻喉咙口
拦的堤 筑的坝
比夜坚固几十倍



等待仇恨上门

就像等待远方的朋友
等待仇恨
上门

楼上楼下人来人往
我准备的丰盛菜肴 热了又热
月复一月

换鞋出门倒垃圾
门刚开一条缝 一双巨手喜出望外
兄弟啊 你为何让我苦候这么多年



一匹马吃糖上了瘾

一匹马吃糖上了瘾
偶尔打听到鞭梢 隐匿
零星甜味
立刻双腿下跪 苦苦哀求
身强力壮的鞭子
快快快快施舍
咒骂和力气



在城市喝酒

城市把我领入一条街道
狭窄 幽暗 潮湿
暖昧的天空 裸露着脐
仿佛多少年前 一段梦境

在城市喝酒 低头或抬头
满眼诱惑 烂醉如泥



初秋之旅

刚刚初秋
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
冬装在行囊中瞌睡
连猜带蒙 它们当中
没有谁能回答正确
沿涂一处景色

脊梁被深深压弯
风雨把异乡之夜
调理得迷雾重重
出发之前 指南针和手电筒
双双腾出床铺 替代两只狗皮棉靴
在家守护 熟悉的月色



白开水稀释的秋天

十月底了 一杯白开水午睡醒来
打着哈欠 有意无意斜我一眼
提醒我 它该上班了

我知道 它的同伴们正在下水道
集中
它将是最后一个与会者

杯子空空 我的眼神空空
门外的深秋 辽阔无边
这小小的杯子如何住得下



向谁保证

向谁保证都没有用
小麦篡改年龄和身高
水稻隐瞒病情
一只燕子举报 被打成骨折
一只乌鸦举报 被毒成哑巴

向谁保证都没有用
露水跟着小麦扯谎
落叶帮水稻出馊主意
日子一寸寸倾斜
江河倒灌 流星下雨

向谁保证都没有用
一日三餐
一旦被摆设成经典
说什么都是过错
做什么都是犯罪



一把好土

从问候开始 沿着幸福的叶脉
打听一条蚯蚓的归宿

我不能说那条蚯蚓是我
若干年后的现实 若干年后才有人相信

现在是若干年之前 我为自己预先埋下
一把好土



钮与扣

层层选拔 最后剩下几件
别着校徽的年轻外套
布料一般 款式陈旧
钮与扣之间 油光可鉴
蚂蚁 苍蝇应邀前来作客
能够侥幸回家的
要么脚断 要么臂折

钮与扣之间的高速公路
因为宽阔无垠
所以车祸不断



孤独张开巨口

每天总有那么几秒
孤独张开巨口 在我骨头上
深深打桩

吭唷吭唷的号子
由远而近 由近而远
一定是某个人 为了永远忘记我
短暂地把我想起



然后

一只桔子踢了我一脚
然后迅速躲进路边的草丛
偷偷地笑
然后 继续把我扔在路中央
包扎
脚的疼



水果摊前

挑一只脸蛋红的
换一只体态丰满的
苹果从我的指尖
向我的牙齿走去 留下
风的痕迹

水果摊主朝我笑笑
张了张嘴 什么也没说
夕阳看上他的香蕉
喊他去讨价还价



虚度

最后半亩月光
留给自己
酿酒

或浓或淡 或清或浊
醉过醒来
黎明从不说 后悔



视而不见

影子被闪电窃取
并用一根潮湿的火柴
擦亮

影子看见的 闪电守口如瓶
苍穹下 多少宝藏
这个世界视而不见


联系：江苏省南通市卫生局
钱雪冰
手机：13951312030
邮编：226006
邮箱：jkjyqxb@163.com

[钱雪冰]

（1）
如果有灵魂
一定是白的
像雪

无论是六月的雪
还是腊月的雪
它来到我们面前
就是告戒我和你
保持冷静 保持干净

（2）
坚持住 不让一颗泪
掉下来

等你来 一伸手
就能抱住
我滚烫的夜与昼

（3）
停一停吧 停下来
喝口水
停下来让惊飞的宿鸟
缓缓神
这一片浓郁的荫
多适合安家啊
往上 再往上 那柔嫩
脆弱的新枝
怎能承受
你山一般沉重的 思想

（4）
你能告诉我
只有你能告诉我
哪一道光
来自佛

参透了尘世的莲啊
你肩上端坐的佛
是否正向我
俯瞰

（5）
也许离你太近
我一再放大你的忧伤
并和你一样
在热情奔放的八月
多愁善感
但我又不敢离你太远
我怕 我怕呀
你孤身一人 如何搬得动
满坡泥泞的月光
（6）
咀嚼着方言
你就是我的故乡

咀嚼着同样的方言
我是你最近的远方

（7）
是时候了 我们走吧
去哪儿呢
月光下 风之上 往事旁
花朵的坟场

（8）
石头落水了
石头不再孤单

另一块更大的石头
又撑满你的心

给我腾一间房子的愿望
再次成空

（9）
那是我自己的地平线
是世俗的尽头
我给自己准备的
一座经年积雪 只允许
你一个人自由出入的
墓园

（10）
你告诉我 秋天长大之前
你去会一会海
如果可能 将给它
洗一次澡

我清楚你的浴艺
我深信 有你出马
这个秋天 海比以往任何时候
都要干净许多

（11）
你呀 不是来早了
就是来迟了

来早了 山在沸腾的海中
还没煮熟

来迟了 煮熟的一座山
已化为一粒沙

（12）
喊 喊你的名字
把灯喊灭
把风喊傻
把路喊断

你一个人蹲在对岸
尽情地哭

（13）
你总认为
我们形影不离
我们应该形影不离

不是的 不是的啊
我们之间 至少
有一把匕首飞行的距离
有一颗子弹飞行的距离

因为有这样一段距离
咆哮的匕首
呼啸的子弹
至今 奈何我们不得

（14）
喊第二个人时
第一个人来了 他耸耸肩
一脸无辜

喊第三个人时
第二个人来了 他摇摇头
一脸无辜

你继续喊
没有应声
我高声喊你名字
你没有一点反应

（15）
我是个精神科医生
我只给自己咨询 诊断
治疗这个技术活儿
本想留给你
你以快似闪电的速度
将一纸诊断
翻译成冰 火 眼泪
却不肯 提供
一味药

（16）
我死后
首先要做的事
是从泥泞中爬起来
把临死前 神
噙泪的道歉
用最无拘无束的舞姿
托梦与你 希望你
不再挣扎

（17）
几盆水之后
你欢迎我的
还有一大堆 火

在你心中 我原本是一尾鱼
有朝一日
插上你亲手安上的
一双翅膀 我就是那只
浴火重生的大鸟

（18）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它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
忧伤的眼神

我这颗流星 昨夜
划过你漆黑的天际

（19）
我举起一块石头
又把它放下
我渐渐安静下来
面对越走越近的黄昏
我要尽快做出决定
点亮哪一盏灯
才能在今夜 遇见
昨夜的你

（20）
我怎能保证
这一朵伤痕累累的花
能够活着
能够活到你归来

不能保证又怎样呢
花已病入膏肓
而你 还没有出发


发表于2012年第3期《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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