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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萸]

D卷、无题——难命其题


三三、无题——难命其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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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急漩险涡，一个个滚腾相接，乱糟糟混沌，迷糊糊叵测。
然而排一排从农历七月初八晚起发生在竹园及与竹园相关联的大事，这浪涌涡漩的发势、走向，脉络就一目了然。
初八晚：肖、杨两大头漏夜周游竹园，交流担忧，已显露严峻形势的端倪。

初九：晨，圣后峰头肖杨“黑串连”被“侦破”，遭拘禁；上午逢圩日停圩，刘家山河滩万人大会批斗“走资派”，白玉被亮相示众；晚，铺开群众专政对“阶级敌人”的集监举措，白玉竺韵母女同遭此劫；周子昂从明英屋里搜出王三生，活埋在回岭头坝路头的破红薯窖中；明英头一个遭“贫下中农最高法院”审讯，第一个给投进灰牢。

初十：晨，五生安置刘山姑做炊事员；牛生五生交流公私诸情事，决定向生产队派钱派粮作群众专政经费不顺；杨家队长索讨杨柱生回家未果，声明退出治卫队；上午，际昌以收藏有《推背图》为由抓整竺忠民夫妇，不意被五生际炳等利用，恶意扩大，诱供竺容，编构成“推背图反共救国军隐秘”案；勇忠等趁机挟私报复，累及杨柱生、于学财、竺和民等众多受酷刑，数家老幼五六十遭暗判死刑投入灰牢；茶芳给从岭头坝接回竹园；中午，际炳露面，宽松了大部分二十一种人的监管，向他们征取保护费，充作专政开支；放明英出灰牢，使茶芳监陪劝诱；召开竹荫堂骨干会，纠正向生产队摊派措施，通报外地专政情状，布置竹园工作；下午，五生同白玉对阵于竹荫堂，际昌送竺韵去际炳家避难；晚，际炳诈诱竺韵，明英与舅母斗嘴，接后有白玉遭牛生勇忠贵庆酷刑摧残；最后是竺韵给送进刑讯室监押；另还有竹荫堂淫刑轮奸秽事。

十一：际昌血眩自省，傍晚向白玉说明救她遭婉拒，转而为竺韵准备脱逃；白天际炳告明英三生已死，明英气伤成痴；晚，明英上吊遇救，装疯；际炳妈同山泉嫂“大战”；五生与茶芳不欢而散的洞房夜；五生凌辱鸾英；白玉再度弄进竹荫堂，际昌探视得遗嘱遗书；肖杨嘱明英伺机逃，以求去上级报警。

十二：晨，鸾英自缢；际昌要梅子去县报信；下午，明英逃而未脱，重新给投进灰牢；傍晚，太阳造反军骨干齐聚竹园，大庆群众专政伟大胜利，五生接替、代际炳主持太阳公社红联日常工作；竺韵成功脱逃，到苦茶园暂栖，梅子说动娘收留；杨家人强索杨柱生一家未成功；圣后庙前血火大屠戮，活剐和民，胁逼山泉签许血杀令，于学财杨柱生等包括老少妇孺在内的近百人遭惨杀；明英重重扎伤牛生，自己也跳了崖；柳珍兰受辱后遇救，同时还救出明杰，逃脱忠民小儿子竺桂秋。

十三，血洗刘家大院。以及后面即要叙述的，与血洗同步的五生山姑权情交易戏；十四日，红联分裂成北南两派，划江为界，隔江对峙；刘姓人聚攻竹园，五生权威受到挑战，县红联驰援；十五日，县公检法军管派何立亭到竹园，名为要他调查处理太阳事件，实则调虎离山以便抄他；五生杀死山姑子用以栽陷勇忠的阴谋败露，导致自毙，转化成竺家与于家宗族矛盾复活，移怒际昌，逼成他举家避遁；竺韵随而被竹园抛出，从此飘泊。

鱼鳖群集，风波难免。人比动物，无非高在理智，本能是相仿的。当理智不能控制本能而反为本能所驱遣时，人不仅回归了动物，甚或较动物更动物！争生存机会，争发展空间，都会标榜，声称奉着使命，崇高伟大，神圣光荣；行责任责无旁贷，尽义务义不容辞。冠冕堂皇，绝无私心，都称为的党、阶级、国家、人民，而实在为的自己。争争吵吵唯我是你非，打打杀杀定你死我活。你头破血流了？活该！谁叫你竟敢与“大公无私”倡导“斗私批修的救世主对抗呢？我是救世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便是天理、民心，天经地义。

霸道也好，王道也罢，恐怕都玩的混水摸鱼各进鳖篓的把戏。主使倾轧者相互心照不宣，反正以如蚁如蝼的小百姓为牺牲。他们心实好哄。而且时间会腐蚀一切。煎熬，苦累，劳顿困窘、遭罪受辱、灾害劫难，事过境迁，拍拍肩，头上轻抚抚，随口丢几句话暖你，就请烟消云散罢咧。若不识抬举，要追索什么什么，反显得你给好不要好，悖理荒狂，就有破坏安定团结的大逆不道之嫌了。

于是，狼撕狗咬，是非，对错，功过，好坏，曲直，邪正，当是时也，胜者王，败者寇。自己赢了，英雄豪概，威风凛凛，有的是歌颂赞扬。过来之后，有毁有誉，有嘲有讽，乱纷纷不一而足，也只是阵风。到了年代稍久，世事又显出新的抢眼点，对悠悠往昔，曾经历者已让生活磨圆猾，多半不得不淡忘；后生反正不知，入其耳恰如新“天方夜谭”。况且历史只给留下功勋，绝对隐好罪业。那杀人越货，那偷情养奸，那品评的标准依旧东方老套：顺势从权，权云亦云。于是真相偷换，正义也只好屈膝。顺竿子爬惯的凌云者只须换副面具，再入新殿堂，依然龙骧虎步，高下在心，永远春风。

在这个素有愚民传统的国度，人确可称不可解的斯芬克斯之秘。你既无能猜知别人，甚至也难自明。也许，某个自以为英雄了得，唯我独左独革独尊，老子天下第一，想做的就非做到不可，为所欲为到无所不为，忙着去争斗打杀……其实并没意识到，他只不过他头顶层手中的一支枪一把刀一张牌，也不过当祭品作牺牲之物！而到后来渐有所悟时，晚矣！

他本也是一个不上眼的非人。他要挣脱那非人境地，想过得像个人样；他的愿望与欲求按说也算合理，也该得到尊重。让人利用了这一心理，为了一己能有滋有味地活几天，就去损害同类。由于客观机缘的别具居心的挑动，理智听从了本能，返归了兽性兽心。在歹毒之余，稍所省醒，有时也不免挂上悔疚的泪……。

我突然发觉走了调，该少发这空泛迂腐的书呆议论。这带点掩饰与淡化，乃至有为残忍暴虐的兽性开脱的意味了。然而事实确乎如此。那时的个体都不过磨盘盛着的麦粒，随疯转的磨面晕头转向，表象是你推我撞地才掉进磨眼落得磨粉碎，实在乃磨页对碾才使得同归于尽。祸根灾源在那纵磨的手。可没谁能跳出磨圈去抓那只手，不敢。怕先就给捻碎。能多一天完好也希幸，这也是本能。而理智，你只能心明。因为那只手出自至高无上万古不朽的“朕”！尽管没明光朗朗地称“朕”……


闲话道过，该言归正传，提起冷下的故事了。
从血淫火碾的圣后峰头下来，已是清晨四点过。天蒙蒙亮，顾不得会吵了上头那有钱也难买到的清晨觉，五生立刻给县红联打电话。

那头，际炳自得知竺韵脱逃和杨家人抢柱生的消息，也直守着电话机抽烟思索，太困了就伏电话机旁打打盹。电话铃一响，话筒就拿上了手。听完五生关于圣后峰头血屠情况汇报，得知现场又被蒙面人抢走了柳珍兰和明杰，乘机还另跑掉一个，明英与牛生弄了个同归于尽；虽有山泉等动了笔，为一路的血杀找到了责任共承乃至可推卸其身的对象，封了他们的口，为日后万一有秋后算帐安好了造反军的退步，但目下，现场血火屠戮毕竟露在了蒙面人眼，加上根据分析，竺韵脱逃可能因李晓潜回作案，这一大堆塞进脑海，顿然塞得他也楞若木鸡。好一阵，电话都只传送咝咝电流嘘。伴着他那纵然竭力控制也仍又急又重的喘息。

末了，老胡主任更严厉指示：事事受挫，步步不顺，确证了伟大领袖对社会主义时期阶级斗争形势的估计；太阳内的阶级斗争已十分尖锐和激烈，必须果断而坚决地行动。一定要追捕到李晓父女。这关系此次群众专政的最后胜利。要求他当即采取措施，要干脆彻底，干净利索地完成；必须保证绝对全胜，不可再出丝毫差错！

明旨昭示，五生当然照办。马不停蹄地，当即命令刘老二和竺勇忠去了刘家大院。
在山上他就认出抢人的蒙面人是乡成和石成。并由此推断李竺必藏身在杨家。他推想，以李晓的精明，哪会躲去大家都晓得的舅家！此外，杨家人几次三番地索要、乃至强抢杨柱生，如没人在背后唆使与壮胆，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不把矛头麾指杨家，而轰去刘家大院，是因为血杀现场败露在杨家人眼；尽管抓住了杨山泉动笔的把柄，他也还是心虚，不敢继续厉害相逼。在他，抓不抓到李竺，其实无所谓，行动能让他扬威显权就够。人没抓到，对付杨家人等，留待胡主任归来处理好了。毕竟自己尚为“代”字。“各个击破”，即便有人敢诘责，也可如此托辞。

[野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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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没抓到，对付杨家人等，留待胡主任归来处理好了。毕竟自己尚为“代”字。“各个击破”，即便有人敢诘责，也可如此托辞。
一整夜歇斯底里的鼓号指挥、暴虐发泄，使太阳的这位原本精力充沛的新贵颇感困倦。累、乏，直想躺下一觉三天三夜。可一躺到床头，眼皮强自合拢，却没法恬然入梦。

脑海里老晃荡这一天一夜乃至好久好久以前经历的事事件件、人人物物。而第一个显现、虽有或虚或实变化，但从此就不再隐去的，是鸾英那悬挂床顶棚头的、嫩玉似赤条条身影，那张变惨白也依然姣好的脸，那双圆睁的满蓄幽怨的秀目。猩猩唇大张，甜甜舌长伸，她定定地望定他。绝不似生时，低眉垂睫，遭够污辱只默默流泪；她已没了泪，倒虎虎生气，俨然在诉恨说愤、忿然发怒、叫仇！他不由好生胆怯，心抖索着，第一次败阵，没敢对视到底。此刻想来，不知怎的，也禁不住泪盈双眶，无声地涌出眼角，洇湿了枕席。

看来对鸾英其死，他并非漠然的无动于衷，相反，有很伤心。在心底，他之对鸾英，并非只为得到、占有与玩弄，不仅仅为发泄肉欲。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对她确有一腔深爱。他们曾经青梅竹马，共过天真无邪的稚情少时，那是纯洁无猜因而透明的童谊。尽管越往后，那热心相帮与惠施的派头越携带强与，盛气凌人，但那还是男孩子的粗鲁、骄矜和傲岸，远非成年后的阶级霸道、阶级优越感的炫耀与凌驾。

纵然在后来，“没有情话的上床算什么上床！”人虽高高在上，他心里乃追求的那种至幸至福至亲至密的情爱交流。人做爱究竟不纯是动物的本能性交，他想望其甜美融会的陶陶然迷醉，想望双方亲密和合的交流沟通。对着木头样的性伙伴，那躯体虽柔软滑润，可毫无情动也就无异于刚咽气的新尸，尽管绵软温馨，也会觉到冷气袭人。任由翻弄拨动，全无些儿反应，只让双双泪珠从那长闭的眼角溢出，不断线地流，这比动物交尾也不如！他的心好苦，一次恼，二次怒，三次默然，他也曾长长戚叹，甚至陪过泪。

可以设想，如果推迟二三十年后，逢着人间已适当地削平了些那硬性划定的、天上地狱般阶级地位畛域，撤去了有形的阶级樊篱，没有一生下地就注定了是主人或罪奴的、明显的身份刻记划分，没有那么多历史传统与现实政治相搅和的、一切变相的门当户对观念的栅隔阻滞，他们再同步少小与青春，尽管同着于氏一姓，然而早已跨过了三代四代血缘，而是八代九代之后，亦且五生的太爷爷原本是太奶奶招赘，同正宗嫡传的鸾英根本挂不上血缘了，他们也许会成为一对幸福鸳鸯侣的。

于家有自己族系源出的独特传说，称他们的祖先从舜陵前抢来了正在祭夫的女英，在日出岭下交合、生育，繁衍有今天的于家后人。
除了竺杨两家，太阳其它姓氐的源起传说与此大同小异；女英因而成为共尊共祭的女祖，也才有共尊共祭的圣后庙，共称的圣后峰与圣后崖，日出岭地区古蛮獠的这些后代，都感念女祖女英把他们带进华夏文明的功德。
而竺家和杨家先祖实际上乃是迫于战乱而南迁的北方望族的一对主仆。

几多回的梦啊，五生也梦的像当年的先祖于夷一样，把鸾英这个活在的湘妃、掳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深山深。一个茅寮，一溜坡田，一条清溪；四外再没别家人烟，只有他俩在那采猎耕织。远离尘俗事非，无争无执，相亲相爱，相依为命；清闲自在，和和美美甜甜蜜蜜。只有阳光灿烂的笑靥，没有流不完的浑浊苦泪；只有快乐开心，没有忧愁烦恼。像一头雄健的苍鹰，他把娇弱胆小而易受惊吓的鸾英护在翅腋，给她安全，给她温饱，给她温存的爱，让她永远永远快活……。

可是，在阶级社会里，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思想涉政治。在政治大国，政治理论当然地统辖了包括心理情感与生理官能的一切细微末节。中国，在政治大国的梦魇中自我陶醉得飘飘然的中国，大革文化命及酝酿文革热核聚变爆炸浩劫的中国，谁能挣脱那政治怪圈的辖制呢！那随意性很大的紧箍咒有形无形地箍箝着每个头颅，控扼并隔膜着每颗心灵。

文化大革命，说白了，不过是浓厚而根深蒂固的、因而百分老奸巨猾的封建意识，钻着马列学说的漏洞和空子，利用了古老国度里刚刚萌芽肇始的现代文明的单纯、幼稚、脆弱，对之任意地调戏、愚弄、挑拨，使之自相扼杀的手段。这是老谋深算的东方帝王幽灵借以巩固其有形无形统治的工具。如果定要称之为“社会主义革命”，除了冠上“中国特色”而外，还须从一百五十多年前的共产主义理论始祖笔下借来个辞，冠上“封建”二字。

——文化大革命，实质上，是中国特色的封建社会主义驱动愚昧的迷信、和天真单纯的盲从，向现代科学、文明与进步的疯狂反扑；本质上极推崇社会成员个性全面自由发展，个体力智自由全面而充分发挥，以集合成全社会精神与物质文明的高度发达的马克思主义，在东方这块古地上的实践中表现出来，成了对个性进行粗暴压制与扼杀的极强有力的工具。社会主义成了社会法西斯主义；成了早在三四十年代的希特勒与墨索里尼喊得震天价响的、国家资本主义式社会主义；人民成了扼住咽喉下河的鸬鹚，成了不戴镣铐的奴隶。

这个早在《共产党宣言》中就被预见的、并非新发明的大转化，不仅在令人啼笑皆非。好像只要让你活着就给了你无上人权，不然，就请你当祭品，你成为其中一员，参与年复一年供上的亿万人的血与泪，无数连呻吟也不敢放开声的冤魂队伍……。

在又一次穷极无聊因而穷凶极恶的、赤裸裸的兽欲发泄过后几小时，他听到了鸾英的死讯。是奉命去把和民重新羁押灰牢的文革和卫红报他的。
不记得当时他在哪、在做什么，只绝对不在所谓的洞房。自从气醺醺冲出门，他就没想过再回去。可是这时不得不进去。只跨进一只脚，趁着那将熄没熄而摇摆不定的灯光，他在门斗下拿到把柴刀，拖出把锄头，立刻像个疯子似地跑到屋后，向坡头一丛泪竹狂劈疯砍，劈倒一大片。然后靠着竹脚挖开个坑；然后爬上那个小坡，发着疯喝开围棚看稀奇、同时还叽叽喳喳瞎嘀咕的女人们、几个望色思淫却又没本事讨到老婆的老少单身汉；怦！凶猛地关紧棚门，甚至仔细地塞实壁缝，以隔断外头那偷窥窃望，然后就坐在他称之为弹簧床的床沿，呆呆如傻地望着鸾英。

她已让先头进来过的女人放下了吊，搁在床头。许是他一闻讯便火急来了，人们还没来得及给她穿上衣裳。要么除了先头被他撕碎的外，已翻找不到她还另有衣裤，此刻，他面前的她依然赤条条一丝没挂。旭日与朝霞透过棚顶竹枝芒叶间的微隙，透过棚壁的细缝，筛落到她身上，映出一个个晕辉柔和的光斑。那原来润嫩洁白的皮肤已微变浸紫；干了泪的两眼睁得圆溜溜，很深邃，内蕴幽秘，就像让一回双方都放荡得过了份的做爱折腾得疲惫不堪了，晕晕眩眩地沉醉在快感余欢的享受中，放松着慵懒地休息。

真美！是立体的蒙娜莉莎，只惜没有永恒的微笑；现实的维纳斯，已配好了非常谐和的四肢，并且安顿了一个极美的姿势。不能稍所移动，不然，那美就会逊色。这是个典型的东方睡美人，五生心目中的貂婵、他的西施、他的潇湘馆中林妹妹、他痴情着的湘妃。他望着，泪不知不觉落下，如雨般洒遍她全身，他也随而吻遍她全身的每一处。
痴痴地，后来总算想到，该打盆这清晨澄清洁净的圣泉溪水为她洗浴一番。

[野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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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少小时节带她下圣威坝底冲澡，挑进一大担水来，为她洗发，擦脸，抹身；格外经意地揩净会阴，把他作践过的污迹清除净尽。那伸出的长舌他吮了又吮，真不舍得塞归那想象中应流蜜的樱桃小口。还想为她抹拢那双圆睁的眼睛，可是始终不能成功。只好放弃努力。

没谁来打扰他。不仅在他已是名副其实的公社二把手，不敢打扰外，还因为在这竹园，只他是于家人，在于除了她关在灰牢的丈夫与父亲，外面或者就数他最亲。

来不及，也不便给缝制装殓衣饰，他跑到尚没迁去刘家山圩场的供销社布匹门市，撕来几丈白绸子，像围裙衩似地缠裹着，掩遮好她的光身。之后双手托起，出棚，下那个早前常思去来的小坡。在先头挖好的、自家屋后丛竹脚的坑底，垫上层厚厚的青竹枝，压平整，自个先躺下试试，觉得还恰意，才把她小心翼翼放去。仿佛怕惊醒了她的恬睡，轻柔地，一枝枝盖上叶面露水莹莹的竹枝，一层又一层，直有十几寸厚，方掩土。

完后，从此这一整天都像丢了脑壳的没头鬼，失魂落魄，恍恍惚惚。直到宴会上际炳卸印给他。
人，奇妙而费解的人啊……！
或许圣后庙前的丧心病狂表演，正因为鸾英猝死而伤心，导致他的神经舛乱；不然，常时见到的五生，实在还是和气谦逊，温文尔雅，很有副古道热肠的后生。
即便对阶级敌人，也不过掠取你些劳动成果、以弥补其囊中羞涩，绝少疾言厉色动手动脚。

不知从何年何月何日、由何人肇创，之后就盛传成风：猜疑加戒备，相互提防。只要稍生抵牾，就千方百计、挖空心思找岔抓把柄，直至把对方芝麻大点过失罗织成弥天大罪、陷于死地而后甘。
而推卸罪责、诿过于人，则更是弄潮儿们必具的德行。五生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没谁敢与之对阵诘问，虽然好些人心明。

对鸾英其死，伤惜之余，他绝没丝毫自悔自罪。那么张狂霸道，明目张胆，当着她丈夫的面，肆无忌惮的作践污辱，赤裸裸无羞无耻，比不是人的禽兽都不如。这无疑无遗地毁损了鸾英作为人的脸面、她的虽卑微也还有的人之尊严，特别是那颗竭力内敛自苦的羞耻心。

他只咬牙切齿恨茶芳，怪她不该蹑迹窥踪。即便看破，也不应当场暴露发作。他认这才是使鸾英感到无地自容，羞于见人，失去活的勇气的原因。
对茶芳，当接她回竹园那一刻，也还有丝丝缕缕怜悯。毕竟有过那么一段交往，且为顾他名声她曾自甘牺牲过；不然，他哪会同她进行那场不登记而结婚的游戏？！尽管那也是曾有言在先的约定，后来也多半转而变成恶意捉弄与报复，因为他恨她不该一接回竹园就向人张扬出两年前的旧情。

除了疑她借以赖他，更认作是要挟。
虽然挤进干部群时间不长，由于长期交结干部，他听到、也看到许多。各人隐私，保密最慎却也最易暴露者，就是男女关系。所谓作风问题，历来是扳倒对手的最锋利杀手锏、最便捷有效的手段。干部或贫下中农根子对异性阶级敌人肆行污辱欺凌，虽不张扬，也毋须怎么隐讳。但若与阶级兄弟姐妹妻嫂通情，则必讳莫如深。这除了传统的廉耻二字，男女交往倘生风波，也就是说，到了翻脸而对簿公堂，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法院十九会偏袒女方，认定罪责在男方的腐化、坠落、败坏。

当然，你若在行时交红运，比如位居高顶，你可以与某个妖艳狐媚媾好，称之为学生、同志、战友、旗手，同时把过去曾宠过、这时已嫌土气的老婆说成患了严重精神病，送进病院，丢到远隔万里的乌拉国冷宫；但普通干部若稍失势，“他用手枪逼着我脱裤子！”“他竟以党的名义强制我依从！”“喜新厌旧忘本，被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美女计打落了马！”等等，癞子头上泼醋，女人心，门斗钉，那冷酷，恶毒，凶狠，就不只叫你有口莫辩，而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了。

一个个，出去工作了，因犯此类错误而垮台、下狱，清洗回来吃老米的，太阳一境实不乏其例。
然而对于竺茶芳他不必再作如上担心。她已成了富农婆，已类比着土改反霸中被枪毙了男人的地主寡妇。在造反军主政的今天，谁会信她所称的过渡说，谁敢为这种阶级敌人据理鸣冤？！倘不服，她真要蠢动，该死的必是她自己。惹得火起，就干脆彻底恩断义绝，先发制人，咬成阶级敌人派她玩美人计，妄图腐蚀革命造反骨干，弄她进《推背图》反革命隐密案中去好受！他是竹园一大头，且是公社二把手，这么一回手，谁敢不顺风附和？！

他恨茶芳，惜鸾英，不由地，竟有些怀恋和民的软善好欺。设若仍同以往，将他赶出棚，也许、也许鸾英……他蓦地恨开了勇忠，恨他活剐了情敌。一分为二，一极必须有相对的另一极，存在才有意义，有对立面才会均衡。如果和民还在，或许他就没如此空虚。可以时不时找他发泄一通么！那之后，就舒畅、就痛快、就轻松，就开心快乐了。
于是再次浮显鸾英的泪眼泪脸。

他自不知，她同和民在一起，也同样泪汪汪；那是妻子对丈夫的负疚，也是对丈夫无能保护自己的怨尤。啊，不断流的泪哟，你终于流到了尽头，流干了流，一缕芳魂抛下一切，唯携着怨，含着恨，忍着辱，撇开耻，去了，去了！从此云消烟散，无形无影，无痕无迹……。

五生这时也泪眼糊糊。糊糊泪眼中突兀冒现一对骚情盈盈的大眼睛，是刘山姑——他正恨的勇忠的老婆。她这个女人特具种色彩，对权面势，开通得出奇。常以夸张的仪容举止展示女性诱人的异征，以妖冶风情、淫浮言语撩逗男人而绝不难为情。而当与你独对，她又是那么温柔娴静，脉脉含情，庄重含蓄，妩媚迷人，绝无丝毫轻佻；或如天真未凿的清纯少女般，或含羞或撒娇，清丽动人，楚楚逗怜。如果说，女人多有意无意地婀娜忸怩，以表现天赋的或刻意妆整出的体形曲线来引人注目，她则以她的自然丰满、以其肌肤的肥润滑嫩、及其巧妙作态卖弄勾人魂魄。陕北民歌称情人相好为“肉肉”，这确是形象贴切的比喻。曾有人嘘谑，一旦悟透这民歌那直率粗俗的意蕴，李谷一那个大歌唱家绝不会再给什么“消胖美”做广告；那些生产与销售减肥药食的厂商都会黯然关门。

此刻，五生的视空已让山姑那稍动动就通身弹荡的肉囊填满了。
他对山姑注目留意已非一日。口不敢言，心早猜觉，正是山姑那身肉，为她那如没上桄的、野牛般男人竺勇忠当上武装基干民兵班长建的奇功，是际炳在享用了她好几番铺垫的快感，那枕嘘软耳，才全力向肖河生进的言。
对于勇忠，戴绿帽换个干部当，背后虽难免招人耻笑，当面谁都惧着，不会明说，也就没什么。

平素举凡际炳所喜，他必随喜，所恶，他便随恶。因而对山姑也就生了好感。这刻五生顿想起“传达通令”那晚。当时还没开始搞“雷打不动”，台下的社员三五成堆伙着谈白。他刚登上戏台，就听见下面的哄闹里，有一处女人的嘀咕，似乎议的他。他暗惊，生怕某件暂时秘而未宣的造反行动、或某项小圈子策划的密计遭泄漏。警觉地，忙端只小凳子紧靠台沿坐下来侦听。

[野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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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少小时节带她下圣威坝底冲澡，挑进一大担水来，为她洗发，擦脸，抹身；格外经意地揩净会阴，把他作践过的污迹清除净尽。那伸出的长舌他吮了又吮，真不舍得塞归那想象中应流蜜的樱桃小口。还想为她抹拢那双圆睁的眼睛，可是始终不能成功。只好放弃努力。

没谁来打扰他。不仅在他已是名副其实的公社二把手，不敢打扰外，还因为在这竹园，只他是于家人，在于除了她关在灰牢的丈夫与父亲，外面或者就数他最亲。

来不及，也不便给缝制装殓衣饰，他跑到尚没迁去刘家山圩场的供销社布匹门市，撕来几丈白绸子，像围裙衩似地缠裹着，掩遮好她的光身。之后双手托起，出棚，下那个早前常思去来的小坡。在先头挖好的、自家屋后丛竹脚的坑底，垫上层厚厚的青竹枝，压平整，自个先躺下试试，觉得还恰意，才把她小心翼翼放去。仿佛怕惊醒了她的恬睡，轻柔地，一枝枝盖上叶面露水莹莹的竹枝，一层又一层，直有十几寸厚，方掩土。

完后，从此这一整天都像丢了脑壳的没头鬼，失魂落魄，恍恍惚惚。直到宴会上际炳卸印给他。
人，奇妙而费解的人啊……！
或许圣后庙前的丧心病狂表演，正因为鸾英猝死而伤心，导致他的神经舛乱；不然，常时见到的五生，实在还是和气谦逊，温文尔雅，很有副古道热肠的后生。
即便对阶级敌人，也不过掠取你些劳动成果、以弥补其囊中羞涩，绝少疾言厉色动手动脚。

不知从何年何月何日、由何人肇创，之后就盛传成风：猜疑加戒备，相互提防。只要稍生抵牾，就千方百计、挖空心思找岔抓把柄，直至把对方芝麻大点过失罗织成弥天大罪、陷于死地而后甘。
而推卸罪责、诿过于人，则更是弄潮儿们必具的德行。五生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没谁敢与之对阵诘问，虽然好些人心明。

对鸾英其死，伤惜之余，他绝没丝毫自悔自罪。那么张狂霸道，明目张胆，当着她丈夫的面，肆无忌惮的作践污辱，赤裸裸无羞无耻，比不是人的禽兽都不如。这无疑无遗地毁损了鸾英作为人的脸面、她的虽卑微也还有的人之尊严，特别是那颗竭力内敛自苦的羞耻心。

他只咬牙切齿恨茶芳，怪她不该蹑迹窥踪。即便看破，也不应当场暴露发作。他认这才是使鸾英感到无地自容，羞于见人，失去活的勇气的原因。
对茶芳，当接她回竹园那一刻，也还有丝丝缕缕怜悯。毕竟有过那么一段交往，且为顾他名声她曾自甘牺牲过；不然，他哪会同她进行那场不登记而结婚的游戏？！尽管那也是曾有言在先的约定，后来也多半转而变成恶意捉弄与报复，因为他恨她不该一接回竹园就向人张扬出两年前的旧情。

除了疑她借以赖他，更认作是要挟。
虽然挤进干部群时间不长，由于长期交结干部，他听到、也看到许多。各人隐私，保密最慎却也最易暴露者，就是男女关系。所谓作风问题，历来是扳倒对手的最锋利杀手锏、最便捷有效的手段。干部或贫下中农根子对异性阶级敌人肆行污辱欺凌，虽不张扬，也毋须怎么隐讳。但若与阶级兄弟姐妹妻嫂通情，则必讳莫如深。这除了传统的廉耻二字，男女交往倘生风波，也就是说，到了翻脸而对簿公堂，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法院十九会偏袒女方，认定罪责在男方的腐化、坠落、败坏。

当然，你若在行时交红运，比如位居高顶，你可以与某个妖艳狐媚媾好，称之为学生、同志、战友、旗手，同时把过去曾宠过、这时已嫌土气的老婆说成患了严重精神病，送进病院，丢到远隔万里的乌拉国冷宫；但普通干部若稍失势，“他用手枪逼着我脱裤子！”“他竟以党的名义强制我依从！”“喜新厌旧忘本，被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美女计打落了马！”等等，癞子头上泼醋，女人心，门斗钉，那冷酷，恶毒，凶狠，就不只叫你有口莫辩，而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了。

一个个，出去工作了，因犯此类错误而垮台、下狱，清洗回来吃老米的，太阳一境实不乏其例。
然而对于竺茶芳他不必再作如上担心。她已成了富农婆，已类比着土改反霸中被枪毙了男人的地主寡妇。在造反军主政的今天，谁会信她所称的过渡说，谁敢为这种阶级敌人据理鸣冤？！倘不服，她真要蠢动，该死的必是她自己。惹得火起，就干脆彻底恩断义绝，先发制人，咬成阶级敌人派她玩美人计，妄图腐蚀革命造反骨干，弄她进《推背图》反革命隐密案中去好受！他是竹园一大头，且是公社二把手，这么一回手，谁敢不顺风附和？！

他恨茶芳，惜鸾英，不由地，竟有些怀恋和民的软善好欺。设若仍同以往，将他赶出棚，也许、也许鸾英……他蓦地恨开了勇忠，恨他活剐了情敌。一分为二，一极必须有相对的另一极，存在才有意义，有对立面才会均衡。如果和民还在，或许他就没如此空虚。可以时不时找他发泄一通么！那之后，就舒畅、就痛快、就轻松，就开心快乐了。
于是再次浮显鸾英的泪眼泪脸。

他自不知，她同和民在一起，也同样泪汪汪；那是妻子对丈夫的负疚，也是对丈夫无能保护自己的怨尤。啊，不断流的泪哟，你终于流到了尽头，流干了流，一缕芳魂抛下一切，唯携着怨，含着恨，忍着辱，撇开耻，去了，去了！从此云消烟散，无形无影，无痕无迹……。

五生这时也泪眼糊糊。糊糊泪眼中突兀冒现一对骚情盈盈的大眼睛，是刘山姑——他正恨的勇忠的老婆。她这个女人特具种色彩，对权面势，开通得出奇。常以夸张的仪容举止展示女性诱人的异征，以妖冶风情、淫浮言语撩逗男人而绝不难为情。而当与你独对，她又是那么温柔娴静，脉脉含情，庄重含蓄，妩媚迷人，绝无丝毫轻佻；或如天真未凿的清纯少女般，或含羞或撒娇，清丽动人，楚楚逗怜。如果说，女人多有意无意地婀娜忸怩，以表现天赋的或刻意妆整出的体形曲线来引人注目，她则以她的自然丰满、以其肌肤的肥润滑嫩、及其巧妙作态卖弄勾人魂魄。陕北民歌称情人相好为“肉肉”，这确是形象贴切的比喻。曾有人嘘谑，一旦悟透这民歌那直率粗俗的意蕴，李谷一那个大歌唱家绝不会再给什么“消胖美”做广告；那些生产与销售减肥药食的厂商都会黯然关门。

此刻，五生的视空已让山姑那稍动动就通身弹荡的肉囊填满了。
他对山姑注目留意已非一日。口不敢言，心早猜觉，正是山姑那身肉，为她那如没上桄的、野牛般男人竺勇忠当上武装基干民兵班长建的奇功，是际炳在享用了她好几番铺垫的快感，那枕嘘软耳，才全力向肖河生进的言。
对于勇忠，戴绿帽换个干部当，背后虽难免招人耻笑，当面谁都惧着，不会明说，也就没什么。

平素举凡际炳所喜，他必随喜，所恶，他便随恶。因而对山姑也就生了好感。这刻五生顿想起“传达通令”那晚。当时还没开始搞“雷打不动”，台下的社员三五成堆伙着谈白。他刚登上戏台，就听见下面的哄闹里，有一处女人的嘀咕，似乎议的他。他暗惊，生怕某件暂时秘而未宣的造反行动、或某项小圈子策划的密计遭泄漏。警觉地，忙端只小凳子紧靠台沿坐下来侦听。

[野萸]

131
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向发声方向搜视。
可是，视线到处，几乎所有的嘈噪都戛然而止。
他知人们已察觉他从而规避，连忙改换策略，装着不经意地挪挪凳子，将脸朝向中央讲台；同时掏出一大叠文件搁膝头批阅起来，并常用笔朝本本上记点什么。耳朵却正好对准那堆嘀咕的女人。果然有效，没多久，就来了。
“上头好红他哟，听说马上要当红联副主任；还说……”

“他呀，到底给熬出了头，抖得起了。看如今，权有、势有，一身棉绸一身府绸、的确良什么的，穿也有；听说都快买手表！”
——确是在谈论自己！
“莫讲人家吊儿郎当东游西荡，干部嘛，哪还随你社员去田里滚泥巴、地里晒日头——”

他猛地扭脸望去，正碰着山姑那艳羡地仰望来的亮眼睛、和那频频摄动的唇舌。那一刻，心头不觉好一阵激颤！
对望只一瞬，就似个没出嫁女仔偷看了后生被识破，羞答答红了脸，低下眉；两手极不自然地，把两条又黑又软柔的长辫子，从花花绿绿的肩背轻俏地移到胸前；搭过那对鼓嘟嘟的奶子，摸弄着、摸弄着辫梢，再不抬起头。
那一阵他那颗心浪跳得把整个魂窍都淘空了。

因此第二天才那么爽快地安顿她来大队给治卫队做饭。并决定：随大家一起用餐，不扣伙食费，每日工资一元五角，加夜班翻倍；同治卫队员一样，不必交每日一元的副业款，生产队得照给当日同等劳力最高工分。还额外说明：如目下家用确实困难，可先行预支十日。

这是从无前例的抬举，等于把她从糠箩领进了米箩。要晓得，虽然当时生产队工分日值不过三角五分，然而加上伙食等算来，她就比原太阳一把手肖河生的工资都高多了。
这一隆恩让勇忠真不知该怎么感激才好。当场便一遍又一遍地向他表忠心：“于主任如此看得我起，没说的，我这一百多斤就交你了。要做什么，只须朝我努努嘴、张张眉毛就行！”

山姑来了，从新屋弄上来的台阶，慢慢冒出头乌光爽亮的发，韵致的圆脸，高挺的酥胸，勉力收凹的肚腹，陡急膨大的臀胯，肥润的大腿，轻灵地甩动的小腿杆子，赤脚。她梳头时一定抹了点茶油。上身还是昨晚那件袖口齐肩的大花大朵，让一对肉颤颤的胳臂摆露在胸前，手正在辫子尖扎着花蝴蝶结。一条旧长裤改成的短裤，平大腿根的裤管口把腿箍得皮肉鼓鼓颤弹。

她来到他面前，似羞对，稍偏，先勾了头。斜发眼线，挨过辫沿偷瞅他那迎风轻飘的绸裤，穿着锦纶丝袜、套着闪光发亮的塑料凉鞋的双脚；时不时回望一下自己的家机布旧裤、十趾叉叉的赤脚，总是自觉太寒碜，似乎很卑窘，手弄辫梢，胆怯得如幽幽蚊咽——
“五生哥，我来了。”

“来了吗？好，好！”并不怪她不称官职，目光放肆地向她胸前腹下乱溜，“晓得这是个肥缺吗？一般人，望都不敢望嘞。”
“晓得啰！”稍抬眼，时不时睃他一睃，马上勾下头，忸怩如初相亲。略顿顿，殷勤地问——
“早饭吃过了？那我先烧开水给你沏茶。论干净清爽，请一百个放心；做饭炒菜的手艺不敢夸口，若有时不太合口味，还要请五生哥你——”慢吞吞还突顿住，然后才娇滴滴地，用几乎听不见的文声，送过软如游丝的三个字：
“海涵哟！”
………

五生忆来，这刻即便幻觉，也猛猛地抖了好几抖，抖得浑身麻酥。这麻酥酥醒了他的动物性本能：唉，如此累乏，还真该来个女人陪陪？——对，就要她！主意拿定，阴鸷地笑了。

恰这刻，勇忠随同刘老二垂头丧气地由刘家大院回来了。从那缩头缩脑样子，五生已猜到碰了钉头。一听汇报，果然是人没讨出、反怄回一肚子气。这实在有损造反军的威信。他外表镇静，内里怵然，当着他们即刻给两个胡主任挂电话转报。

那边来的指示粗听好明朗：同意大家的判断与看法；抓捕李晓父女，搜缴泪竹文稿，捣毁“推背图”反共救国军反革命文化一翼意义重大；一定要坚决、彻底，不准出错。具体部署，由他们依据造反有理的最高指示，活学活用。

五生何等精明。他马上猜觉自己不过际炳不便出面时的替身。“主任”既由“代”冠在前，也就一招一式照学照搬，把刘老二周子昂又当成自己的替身推到浪尖上去跳“加官”。原原本本地交代下去，一道道公布公社红联决定，除留下通外境哨口的值岗者，把全公社造反军全扫去刘家大院抓李、竺。

竹园只留下他的堂弟于崇东偕同大林，带米带菜去守通香草公社的凤凰口。把包括际昌在内的所有治卫队员及造反军，都交给刚接替死去的牛生而任上队长的勇忠带走，才有向刘家大院里通情报的知情人。

“最高指示；造反有理，革命无罪。我们一定要摧垮那个资反黑据点，把潜伏的叛徒、特务、托派黑帮、反革命大右派李晓和在逃的现行反革命分子竺韵捉拿归案。一定要严办敢于窝藏阶级敌人的反革命分子……”
他的目光始终犀利地射住勇忠。盯得勇忠心头直发毛，那因升任队长而漾起的欣喜之情即刻消去了乌拉国。紧张地：“我，我……知你器重、宽宏。他们逃跑本属竹园过失。假若今天不从刘家大院逮出李、竺，我割下我这颗头来谢罪！”

“哦？”五生眉张起，这刻身份地位都已拔高，话也就带上官腔：
“你明白就好。当然话也不必讲得那么绝的。相信群众相信党嘛。我只要你、你们都有决心，下狠心，珍惜上级领导信任。有过的，将功补过；无过的，再立新功。大家戮力同心，一定要圆满完成这一造反大行动！”

他用道道指示支使所有恶徒扑向刘家大院，自己一方面确如周子昂估计，借口际炳招去县上做总结汇报，避开直接参与那灭村的罪恶行动，另一方面，别说是那头脑简单，性子梗直的勇忠，纵使神仙也不知，他避下来是为的同勇忠老婆风流快活。
而实际上他早已同他老婆鬼混过，并从此心怀鬼胎，起意暗算勇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