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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生精彩散文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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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李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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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5/09/12
文章: 262
来自: 澳洲悉尼
积分: 477


文章时间: 2007-2-27 周二, 上午5:29    标题: 进生精彩散文作品集 引用回复

加入时间: 2005/09/12
文章: 162
来自: 澳洲悉尼

时间: 2006-8-13 周日, 上午7:45 标题: 李明晏推荐进生精彩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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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一)﹕24篇
1<< 雪原上飛來的一只鳥>>﹑2<<鷹>>﹑3<< 海灘上的城堡>>﹑4<< 心裡的雪峰>>﹑5<< 雋永的回聲>>﹑6<< 夜的瞳仁 >>﹑7<< 卡西諾的精靈>>﹑8<< 回鄉>>﹑9<< 山間流水>>﹑10<< 東邊的沉思>>﹑11<< 堅硬的生與死>>﹑12<< 錦繡江中舟 >>﹑13<< 海峽底的戰艦殘骸>>﹑14<<瀟明的獨白>﹑15<< 感恩的小女孩 >>﹑16<< 花園裡的遺木>( 外二篇) ﹕17<< 樹兒相依依>>﹑ 18<<沼澤地裡的死樹林>>﹑19<< 屈原 >>﹑20<< 主付流裡眾生相 >>﹑21<< 美與力的組合(1--7)>>﹑22<< 我為這個世界祝福>>﹑23<<文革速寫>>﹑24<<晨曲常新>>

散文(二)﹕17篇

1<<論調侃>>
2<< 中國新移民的命運 >>
3<<歡迎你﹐鄧朴芳﹗
4<<夾縫裡永恆的陽光>>(澳洲華文作家創作園地第344期8/10/2004
5<< 假如中國也建一座先賢祠>>﹑
6<< 細小處談“進化”>>
7<<有限的判斷>>
8<< 今天的南斯拉夫人民>>
9 <<想懂中國文化﹖>>
10 << 唉﹐中國人啊高行健 >>
11<<由我的過氣老鄉談起>>
12<<巴格達的臉面>>
13<<中國政要的小品語言>>
14<<中國的花絮----立此存照>>
15<<由兒女的名字談起>>((澳洲華文作家創作園地--第104期﹐16/6/2002)
16<<紅樓夢裡沒談“貓”>>(大洋時報<大洋筆會>25/11/2004)
17<< 由陳用林領事的出走進而談"窮"論"富">>



散文(一)

1) 雪原上飛來的一只鳥
             ***********************
                              
   強勁而呼嘯着的無形的風﹐掠過雪原﹐雕塑着﹑凍結了無垠的白色的波。騰起着的縷縷雪霧﹐在空中顯示成可見的流動的線﹐不捨地追隨着遠去的風。雪地上算是有層模糊的光﹐來自遙遠﹑昏睡的太陽。酷寒和荒涼﹐遠遠壞過人間也會有的使人心煩的景象。
   驀然﹐白色世界裡飛出一小段黑色﹐活蹦亂跳地出現在雪地上﹐想不出它從何處來﹐又是什麼東西,長得象個小小的驚嘆號﹐卻立馬改變了週圍了無生氣的景象。瞧,無形的風聲減弱了﹐有形的雪霧偃伏下來﹐太陽轉臉輝耀了,慷慨地灑下假日的光彩,雪面便晶瑩起來。貼近地看,原來是一隻不知名的小鳥﹐黑色是她的長喙﹐醒目地鑲嵌在柔絨絨的形體上,還有兩點小眼睛﹐一身蓬松松﹐活象是一團白雪插着一把鐵制的小尖嘴鋤﹐東蹦蹦西看看﹐不畏風不畏寒﹐勤勤地在厚厚的雪原上插動着﹐一下﹑兩下﹐一下﹑兩下﹐小小驚嘆號﹐短了又長了﹑短了又長了﹐簡簡單單﹐就這樣“插”走了大世界的單調﹑枯寂。
人開心起來﹐歡喜這小鳥﹐便慣常地問﹕這小精靈在白雪裡翻尋什麼?
  沒准﹐就是她能喚醒雪底下酣睡的春天!
(澳洲日報<澳洲華文作家創作園地>第346期﹐15/10/2004)

2) 鷹
               
   鷹﹐象一塊墜鐵般扑擊下來﹐鐵爪扣住了被扳倒的獵物。就在這一剎那﹐張開着依然挾着風的巨大翅膀﹐身軀上的羽毛依然在旋起的風中掀動着,它已在捕獲的獵物上傲然地挺直了身軀﹐頭穩定地轉向了一側﹐清楚地展現瞭如鉤的鐵喙,如炬凝視着的環眼。閃電般的迅捷﹑穩健﹑和諧﹐鷹展現出強者是這樣地主宰生死一瞬間的﹐雖然還感受到鐵爪下被扳倒的獵物在徒勞掙扎﹐它卻身杆紋絲不動﹐只用一爪安憮似的有力一壓就搞定了,鷹甚至再不給垂死者多餘的一瞥。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強蠻!
一剎那的影象﹐真夠讓人類心領神會﹐───於是昂然的鷹就這樣定格展翅在飄揚的旗幟上﹑展翅在軍人的大帽沿上。當然﹐鷹爪下被虐殺的小生命是省略不見了.
這是鷹永遠做不到的僅屬與人類的仁慈.
(澳洲日報<澳洲華文作家創作園地>第346期﹐15/10/2004)


3)       海灘上的城堡
          -------                          
   將自己縮成一粒沙﹐仰望那城堡﹐宛如復活了一段歷史﹐記起不會坍塌的傳說﹔將自己變成一朵浪﹐俯視鼻子尖下的城堡﹐它古拙﹑安祥,沉靜地牽起海風﹐已杳無人跡的街道﹐兩邊的門後面的絮語早飄得遙遠,人物們哪裡去了﹖不及想﹐能想起的就是這一瞬間。
   --一瞬間﹐城堡不見了﹐尖塔不見了﹐巍峨連同思緒﹐遷回了它平坦的來處。
   我忽然向大海揮揮手﹕嘿﹐朋友﹐你真好﹗

4) 心裡的雪峰
>>>>>>>>>> 悉尼 進生

   我凝視着雪山。那人跡罕至的層迭山脈的尖端﹐四季都是一片雪白。夕照下﹐輝耀出淡青和粉紅;朝陽中﹐卻是一片銀光。這引人注目的地方就能在心裡激起語言。    那是地球上最接近天空﹑最親近太陽的地方。那裡有陽光的吸納和輝耀﹑水份的蒸發和凝結.它熱愛着音響和震動--常常一個微小的施與能激起驚天動地的雪崩。這是它的源自千萬年的健壯的原始活力﹐它的瞬息萬變的粗曠的熱情。那披掛着千萬年冰雪的山體﹐搓揉着挫刀般凌厲的風﹐調整着風的流速和方向。在這與風暴的擁抱親昵中﹐它更新着自己的容顏。它珍惜着已擁有的一切﹐根絕腐爛。它不愛修飾﹐將修飾慷慨地贈送給了山腳下的人間。它有學者沉靜的風度﹐它的純潔﹐使得山腳下躁動着﹑鼓漲着活力的人世間﹐仰望它﹐而能將一種源自它的恬淡的寧靜送入心坎。人們呢喃著﹕高處不勝寒。
   它懂得尖頂和基座﹐懂得回報。它總讓那經歲月侵蝕而成溝溝壑壑的峽谷﹐帶着融融雪水﹐漸漸地深入平原﹐沒入地表﹐用這種沉默而堅定﹑剛強而柔軟的臂膀的擁抱﹐表達對擁戴它的平原﹑給了它有形或無形的形像的每一塊粗糙的小石頭﹑每一顆細微的沙粒﹑每一根小草﹑每一個生命的忠誠。
   在夜幕中﹐它的經受亙古考驗的寂寥足以面對星星世界的完美。在晴朗的日子裡﹐它用輝耀的陽光下山峰的寧靜潔白﹐向週圍廣大的世界送去關切的問候。它凝視着腳下的平原﹐凝視着平原上的每一片草葉﹐每一個生命。在稀疏的樹叢中來去的鹿兒﹐會駐足下來向它凝望﹔林間的松雞﹑鵪鶉﹐映襯着它﹐一個比一個想飛得更高。千萬種鳥類﹐都向它注目。它的單一的潔白﹐襯托出河水的碧蘭﹐林間的翠綠﹐花卉的萬紫千紅﹐動物世界的奇趣﹐人世間豐富的色彩變幻。它將一種歡愉注入每一雙注視它的瞳仁。它雄踞在人類建造的城市上空﹐用它白色的山谷激起人類冷靜的思想。
   我真心希望﹐到山腳下去建造我的屋子﹐在朝向雪山的一面,在那一面牆上﹐我會開一扇窗﹐將它的襯着藍天的形像引入窗框。
   唉﹐最簡便的是將她移入心田﹐這靜靜的山谷才能陪伴我走遍人間。


5) 雋永的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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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生
  我一直猜想﹐在悉尼的2000年奧運的開幕式中﹐設計者會如何對待土著以及如何表現200多年前大英帝國對這塊土地的佔領。這無疑需要真誠﹐既能面對歷史﹐又要把過去和現在納入前瞻的視野。
  於是﹐我看到﹐她們---土著的婦女---出場了﹗戴着鮮紅的頭箍﹐反背着雙手﹐前傾着身軀﹐聚攏緊靠在一起﹐舞着﹑歌着﹐毫不掩飾在這塊大陸上承受光照而形成的膚色(照顧到現代的文明﹐她們胸前加上瞭亮黃的飾帶----顯示出舞者的寬容和細心)﹔----聽那陌生而難以明瞭的歌聲﹐從這些土著女性深沉的胸腔中衝出﹐高吭而執拗地言說着﹔背景裡有鼓聲﹐定是從漫長的通向她們祖先的時光隧道中傳來﹐響了幾萬年了﹐單純而有力。還有他們----象大地般厚實粗曠的土著漢子們﹐踏着警覺而又自信的步子走來﹐向世界顯示着他們鍾情的一種生存方式。仰望蒼穹﹐赤裸的雙手果斷地揮起﹐白色的粉塵飛飛揚揚﹐象是一種宣示﹕生命之于土著﹐是生于斯死于斯﹐踩踏着祖先的土地﹐有始以來﹐他們就一直按着自己的意願生活。
  21世紀的悉尼九月夜晚的燈光﹐帶來一種迷蒙感。我屏息靜氣地看着恆古就燃燒起的叢林之火﹐在滾動中顯出更新的亮麗。我看到了四季的變幻和繁花似錦﹐我也看到火光照出的土著手持投槍的壯碩身影----他躡手躡足﹐陶醉在眼前的美景中﹐生怕自己弄出細微聲響會驚擾自然......奇花異果﹑翻飛的火蝶......誇張的裝飾﹑古老的圖騰﹑激情流溢着的肢體語言......鼓聲象浪濤......呼喚充滿張力......你能感受到這一切在自己心中激起的震響﹐它經得住現代的沉思﹐代表着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幾萬年來的人類的理解﹐一種神秘而逝去﹑又引起現代關注和應該極力保存的回響﹗
   庫克船長出場了﹐那是集科學和野心于一身的勇敢的探險者﹐也是帝國擴展疆土的功臣。在那片名垂史冊的大帆下﹐他頻頻地用望遠鏡向海天之際瞭望﹐越過那藍色的波濤﹐直到將這座紅色的島嶼安靜地捕入他那圓圓的鏡頭。百萬年來﹐這塊四面環海的島嶼﹐歷史突然翻開了強硬的一頁。哦﹐全場響起了歡呼﹐庫克船長當場放起了煙花﹗此時﹐悉尼的夜空﹐多麼亮麗﹗
   我又看到了一場燃燒着大火的舞蹈。舞者﹐圍繞着庫克船長﹐是一隊隊穿梭般巡邏着的士兵。這是些黑色的身影﹐看不清他們的面目﹐方型的頭盔有一種鐵質的沉重感(那是什麼寓意﹖----我不知道)﹐手裡分明端着鐵色的槍。他們象玩雜耍似地讓槍口時時噴吐着長長的火苗。長串燃燒着的火﹐映照在這同一塊紅色的土地上﹐也分明鉤勒出那活躍着的士兵。這是歷史曾經作出的一種選擇﹐為了一種新的文明﹐另一種文化﹐它又是極其任性的。音樂裡充滿着金屬撞擊的聲響﹐排山倒海般囂張。
   須臾間﹐樂聲突然流瀉出讌會般的輕快。那是歷史伸出了強勁的前進的臂膀﹕它引出了馬的嘶鳴﹑砍木樁的斧聲﹑甩響的牧羊鞭﹑歡快的踢踏舞聲﹑新的吆喝﹑新的勤奮﹑新的游戲和慾望﹗新時代的面貌迅速展示了開來。這是牧馬放羊勤奮開墾的時代﹐這是蒸汽推動齒輪轉動的時代﹐這是鑽探和淘金的時代﹐這是接納五湖四海人類一家的時代﹐這是色彩涌動建設新生活的時代﹗歷史在發展。
  於是﹐人們感受到了現時的溫暖﹑可以珍惜的激情和快樂﹐而將這一頁曾有的沉重輕輕地鄭重地掂量一下後﹐又理智地歸還給歷史。持槍噴吐着火舌的黑色士兵消失了。有個穿粉紅色花短裙的小姑娘﹐一直睜着明亮的大眼凝望着﹐她在吸納﹑她在理解。她被土著友善的手引導到高處﹐而在那裡﹐她同我一樣凝神傾聽那古老的歌聲﹐聽進心裡。
  小姑娘微笑着(象個天使----噢不﹐該是天使像她﹗)﹐她張開雙臂﹐向着天空﹑向着海洋﹑向着人類﹐用甜美稚嫩的嗓音唱出了心底的頌歌﹑她感悟到的純淨希望﹐她同那壯碩的土著漢子﹐一起面對這塊夢幻般美麗的土地﹔她看着一位膚色黝黑的姐姐﹐微笑着點燃了那奧運聖火------啊﹗我們一起擁有象聖火般燃燒的熱愛﹐愛奧運的象征﹐愛聖火照亮的這塊土地﹐愛那古老而單純的海之夢﹑愛那樣燦爛的現在和未來﹗不必去想﹐小姑娘會長大﹑我們也會衰老﹐但這個景象﹐已經彫刻進歷史﹐從此永存。
  .......
 還能怎樣形容自己在看過悉尼2000年奧運開幕式後的觀感呢﹖--你真能感受到一種驚喜﹐就像人類第一次發現在海底深處也有五彩斑爛的生命時感受到的。然而這一幕幕場景﹐﹐不是從深海浬攫取出來的神秘景象﹐它們一直為人們所熟悉﹐毫不起眼﹐極其普通﹐現在卻生動地聚集起來﹐在2000年奧運的彩色光束下﹐連帶悉尼的這個夜晚﹐一起展示在全世界面前﹐自在又富色彩﹐極富色彩而又自然。我相信﹐人人在共享我的感覺﹕澳大利亞﹐古老﹑年輕而美麗﹐歷史的陰影在褪去﹔生活在這個國度﹐人一定充滿激情﹐人一定更易感受到和平和幸福﹗
( 刊登在自立快報大地副刊2000年10月14日)

6)             夜的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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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黑色的巨大眼瞼垂落下來﹐ 密實的睫毛封蔽了整個世界。天不見了﹐地不見了﹐只有安祥充實的黑色混沌﹐淹沒了差別﹐消褪了形像﹐抹去了所有的點﹑線﹑面和邊界。惟有那不受光駕馭的風﹐依舊駕輕就熟地傳輸着世界的心跳和呼吸。聽什麼地方﹐那嘩--嘩---嘩的聲浪....海在那邊﹐一樣地厚實和混沌。
混沌裡就會出精靈﹐潛藏的精靈是兩顆貼近的心。 週圍是一片漆黑﹐聽那精靈﹐不知從何處而來﹑往何處去﹐一路擠壓踢踏出沙的聲音。沙--沙--沙﹐風拾起這一串串小音符﹐拋進那背景裡的聲浪。
  沒有一絲光﹐看不見那精靈。有精靈的夜就有聲有色。風在忠誠地傳送着話語。
   ......感覺到風小多了嗎﹖一聲輕輕的“嗯﹐” 那是被船身擋住了。好自信的聲音。聽見兩邊沙上的囌囌波浪聲嗎﹖就象一堆小蟹在爬。海就在船那一邊。又一聲輕輕的“嗯。”
  手往前伸﹐就是我那船﹐摸到了吧﹖...真的﹗清脆的一聲驚喜。
  信了我吧﹐今夜其實不黑﹐有月亮有燈塔﹐我都能看見你眼睛。誰說不信了呢﹖...今夜真好﹐可我看不見你眼睛﹐連星光都沒有。
你站着千萬別動。....我去取柴拿火種﹐一會兒。
  摩擦的聲音﹑咚地落在艙板上的聲音。夜豎起諦聽的耳朵。
  你在哪啦﹖我還在這兒。噢...
有重物跌落在近旁﹐沙灘使那碰撞顯得沉悶而短促﹐一聲﹑兩聲。接着是輕柔如貓縱的落地聲。
  手呢﹖在這兒﹐....坐下吧﹐就這兒﹐這是木柴。我這就點火。
  有燃燒就有了光。
  夜紫黑色的眼瞼睜開了﹕海邊沙灘上﹐出現了一堆火。火苗斜斜地閃﹐火星星隨風飄舞。誰是今夜一輪月﹖
  夜凝眸﹐慇懃地鉤勒出姑娘近旁白色的沙﹐沙上的那艘黎明到來就要下水的船兒﹕尖尖翹起的船首﹑醒目的名字和優美的弧形身段﹐那新刷的油漆﹐一半潔白一半是海的青蒼色。篝火光灼灼﹐勾勒出了今夜的精靈﹐勾勒出了海一邊的可見疆界--那成一線涌動而來的白色浪花﹐前頭的爬上沙灘匍伏着消失了﹐又在不遠處重新出現﹐就這樣的幾排﹑就這樣的幾條執着地湧來。週圍是沉沉的世界。
  小伙子細心地往火裡添着劈柴﹐架起一堆竄跳的火﹔飄動的火苗映在姑娘秀麗的眼睛裡。
  光伸出觸角﹐又勾描出昏暗中一方雲團﹐蓬松地擱在兩人的肩後。
  聽着濤聲﹐感着心跳﹐小伙子披着月光站起身﹐腳下那細細長長的影子一折就攀上了船﹔姑娘揚起明亮的臉﹐光影在閃﹐秀眉下黑黑的眸子凝住屬於她的世界。
  .......
  呵﹐這兩個夜不寐的精靈﹗這堆點燃在夜瞳仁裡的篝火﹗
   風陪伴着﹐捕捉着清晰的話語﹑撥弄着火﹑搖動光和影。 
                                
(自立快報大地副刊1995﹐10﹑澳洲新報<澳華新文苑>7/3/2004  )
   

7) 卡西諾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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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嘻嘻哈哈的服裝廠的車衣女工﹐結伴憚7d名前往情人港的賭場。未去前就達成互相監督的約定﹕各出50元賭賭運氣﹐再不多。她們左挑右挑選了玩兩塊錢幣拋正反面。“眨眼的功夫﹐”----她們睜大着眼睛﹐回憶說﹐“就那麼快﹐每人40元被扒子扒走了。真還有點不相信。”當然服裝女工心靈手巧縫紉布料掙錢的速度是沒法同賭場上輸錢的速度相比。吃驚之余﹐她們聚在一邊又作出了第二個決定﹕退出不賭了﹐以拯救余下的10元。她們用籌碼換回余款﹐又以過來人的身分悠悠然全場再巡視一圈....
當這幾位服裝廠的女工步出賭場後﹐ 她們不約而同地回頭看﹐那裡是一隻溫順地蹲伏着的張嘴老虎﹐----不錯﹐運氣碰了碰﹐感覺捕捉到了﹐樂子也找到了﹐再見﹗嘻嘻哈哈地一路只聽她們說那10元錢可以買....可以買....可以買....
 如果她們的熟人中僥倖有一個是卡西諾的精靈﹐ 他會說些什麼指導這幾位偶爾到賭場找找樂子的縫紉女工呢﹖
只要問一聲“卡西諾的精靈”是什麼﹐您就不會猜錯他會給些怎樣的指導﹗
 嘿﹗“卡西諾的精靈”﹗----那是賭場的一個養子﹗人面乳牛身般的寵物﹗----那是你能親眼見到的天底下最渴望發財的頂尖人物﹗------一個能精妙地闡釋骰子哲理的准學者﹗------一個在賭場統計學家的微笑裡求取小概率事件的實驗員﹗------一雙最不嗑睡的眼睛﹗一聲最響的心跳﹗------一位在冰點和沸點間來回鼠竄的人材﹗ 象深海岩石上的扇鰓蟲﹐ 他的血液是一會兒紅﹐一會兒綠﹗------一個最頻繁核算自己財產的會計﹗-----一種精簡成點線結合的生活方式﹐焦躁為“線”狂喜為“點”(按照幾何學的定義﹐點是沒有面積的)﹗------一種急迫地等待明天的希望﹗------一條內裡顛狂着骰子的脈搏﹗------一頁最清楚贏的次數卻省去輸了多久的記錄﹗------一種壓根兒不信自己低能的執着﹗------一團喜怒哀樂最頻密的人形載體﹐------一個啼笑皆非的現象﹕老奶奶搖頭嘆氣不想提起﹐小後生翹起拇指覺得算得上個人物﹗------一個奔跑在堤岸上的漁夫﹐為了那條深水裡的大魚﹐眼巴巴揣摩着那魚是逆流而上呢還是順水而下﹗------他是一條嚼不爛的雞筋﹗一襲家裡多餘的影子﹗一管牆基的侵蝕劑(無論是單身還是已成親)﹗------一塊粘在心頭的悲哀﹗一對母親再不想流淚的眼窩﹗------一把敲擊船底的鑿子﹗一塊行船時隱在水底的暗礁﹗-----一片從烏雲裡善見快樂的幻象﹗一點陽光下體會寒冷的敏感﹗------一個掙賭本久遠告別它卻是一瞬間的對比﹗一種因失落太多而無耐心重新規矩生活的精神生理現象﹗------一個讓沮喪壓垮了的暗暗哭泣的靈魂﹗一點被迫放棄發財夢時的隱隱錐心痛﹗一種想祈求原諒又太要面子的軟弱﹗一種再無法傾述的感覺﹑一種乾脆想死的渴望﹗
 呵﹗“卡西諾的精靈”﹗一步之錯﹐千萬不要演變成一團從高處砸下卻不能象骰子般滾動的軀殼﹐導演一個要窮親戚湊錢料理的安葬﹗
  人說﹕主啊﹐助這精靈迷途知返吧﹗

   (澳洲維省印支華人相濟會刊物〈橋〉第4期1998年1月﹐也曾以“窮睹棍爛睹崽”發表在自立快報大地副刊)

   
                回鄉
                --
                           進生             
   飛機﹐平穩地在九千多米的高空飛行着。我靠舷窗坐着﹐窗外正是展着的銀灰色機翼﹐它簡練的外形和沉着的姿態傳給我一種感覺﹐仿彿那是我自己身體的一隻翅膀。我揹負青天﹐凝視遠方一片柔和廣大的雲的原野﹐裡面有零散地戳出雲層來的深褐色的山巔﹐象堆雪的盆景中的小尖石。更遠處﹐雲海浬陡立起更白的雲壁﹐白得明淨耀眼﹐使人心也純淨得不染一絲纖塵﹐那凝視着的仿彿就是自己活至今而擁有或希望擁有的美好事物。
機翼下方﹐視野清晰。山山嶺嶺堆聚延伸﹐毛茸茸的﹐披着苔蘚似的綠和微黃的蒼褐色塊。偶爾見幾處紅褐色的丘錐﹐光禿禿得醒目。低空有幾朵孤單的雲懸停着﹐似山谷中昇起的烽煙﹐不想動了就靜靜地凝結在那裡﹐幻成了雲。山腳下﹐稀疏散佈着綠色﹑褐色﹑白色火柴盒似的房屋﹐一些特別形狀的建築。平坦處﹐良田美如畫﹐一如機艙裡輕盈來去的北方空姐﹐線條潔淨優美。
  該十倍讚美同胞們踏出的路﹐它們筆直時使人驚訝﹐彎曲時又迂迴得那麼蕭灑。一代代地﹐人們四面散佈開去﹐尋找着自己的生存空間。這些路﹐便網住了山山嶺嶺﹐象河流一樣成了大地的筋絡﹐已經沒有什麼人能夠一個人去度量它了。它是我們人類的標記。常常地﹐我目光停留在在裸露而鋒利的山﹐凝視着那分明蜿延着的一線路﹐看不出是從何處開始又在何處消失。我從山裡出來﹐我能想象行走在高高山嶺上的年輕人﹐現在﹐雙眼感受着風的涼爽﹐但懷裡揣着響往的城市的交通圖﹐他肩膀寬寬行李簡單﹐唱着山歌也唱着流行的曲﹐風跟着和。有時他停下來環視腳下遙遠的世界﹐知道還要走長遠的路﹐但終有一天﹐會有新的路從他今天應該去的地方開闢而來﹐往山裡去﹐人們也渴望親近大山的靈性。
  我看見山谷裡的一眼大湖﹐邊緣的形狀奇特得叫人無法形容﹐週圍也繞着路﹑向四週躥跳幅射着﹐又繞成更大的網絡。我心裡裝着兒時一起嬉戲的同伴﹐那扎羊角辮的小姑娘﹐她們的人生。如今﹐年輕的姑娘們成群結隊地在湖邊走﹐水中有着她們的倒影﹐那歡快的語聲﹐逐起湖面的波紋﹐抖皺一天的蘭和白雲。她們走向公路﹑走向鐵路﹑走向現代文明。她們懷着憧憬﹐也把一點模糊的不安留給了守在山裡一輩子的老媽媽和老奶奶--她們被后代告知﹐山外擁擠多彩的世界終於被她們敲開了。
  看見一處處的城市了。被路分割﹑沿水流展開﹐密集灰白的混凝土塊群﹐夾着綠黃的色塊。人們常常談起那城市給人的擁擠逼窄感﹐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的很難延長。然而這無損于千千萬萬人們的響往城市﹐城市也因此更有活力往四下裡擴展。
  水面漸漸多了。還有一條寬長的帶子﹐船兒象甲蟲般游在水面﹐拖着燕尾似的水皺。我瞇起眼睛﹐那是因為陽光在機翼上聚成一塊光斑﹐而幾千米之下的地面也有一個太陽在一塊塊水面上移走﹐熔熔的﹐特別亮。當光斑掠過﹐水面就顯出毛玻璃似的粗糙感﹐有着陰暗模糊的紋路﹐象正在凝結。
  飛機開始降低高度﹐如老鷹落地探爪﹐我感覺到起落架放下了。
  舷窗外﹐不遠處﹐另一架飛機﹐正昂首向天﹐脫離跑道﹐機腹下﹐起落架正在收起......
  在隆隆的發動機聲裡我聽見自己在心裡說﹕“世界多麼美好﹗”
  
(以“敲開回鄉的大門”為名刊出在<<人間福報>><覺世副刊>。中華民國九十年十二月十五日)
                            
9)   山間流水
  ********                                                進生


  眼前是山的家族﹐山頭迭着山頭﹐綿延的綠樹﹐枝葉捱着枝葉。綠的山﹐綠的林﹐這河水也就沾染了那綠。
  我們隨着水流傾瀉下去﹐跟隨着波濤一路那是什麼滋味﹖
  還會有站在水中突兀而出的岩石上垂釣的時光。水在流﹑魚在游﹑釣餌在水中漾﹔人在石上﹑魚在水裡﹑希望在釣餌上。這山﹑這水﹑這樣的心景。
  當夕陽擱在西山﹐我們在山巔成了一排剪影﹔下望這水﹐象一峽谷熔化了的軟軟的銅在流﹐透出紅紅的燃燒似的光﹐而喜悅和生氣﹐勃勃地滲透心田。
  靜夜裡有人聲﹐架起山間的野炊﹔星空下的篝火﹐銀鈴般的笑聲伴着深沉的嗓音﹐平添了貼近而能享受的溫情。那夢﹐基調也是沉靜﹐只揉進風聲和葉片相擦的聲響。
  山灣灣裡平穩的河段﹐晝夜清涼柔和﹐水波難興﹐那是因為根基深﹐就像人幸福地保存的一個回憶片段﹔更增添了月光下裸泳的白色人影﹐象銀魚出水﹐濺起清啷的水花聲。這水﹐這泳﹐洗盡靈魂﹐沉澱起人生勞累的顆粒。
  好難啊要在深潭攪起波濤﹗
  好難啊想在淺灘安撫翹首低頭的水波﹗
  河灘中有桀驁的石塊﹐中流中有砥柱。水面上就跳起水頭騰起轟響﹐那是迎頭的撞擊和激情的釋放。見過山中開水般滾開的險灘嗎﹖一層層落差﹐一道道彎﹐一塊塊崢嶸石。那真是一片澎湃如生的水花﹐裹攜着力量和衝擊﹐它堅定地讓硬語盤空﹐山谷回應﹐將舒緩和安定留給遠方。此情此景﹐有誰在意去記住逝過的浪濤呢﹖有誰還想去眩耀已往﹖遙遠的前方有蔚藍的大海﹐就從這兒送去對海的激情﹑心心相應的躍動和不息。這聲﹑這色﹑這運動﹐就像人類有激情﹐一樣會咆哮﹑歡笑﹑肢體會顫抖。
  兩岸山峰﹐一向也讓落葉飄零隨着尖尖瘦削的波浪漂流而去﹐到不了終點就不見了。
  到得了終點的只有水﹑只見水﹐來自山間的水﹐載着綿綿的問候。
 

10)    

  東邊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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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生


   鐘聲響了﹐是神的鐘聲﹐以前中斷過﹐註解出了道路不清的地方也沒有路﹔鐘聲現在重新響起﹐音韻新鮮純淨﹐人便不由自主地感受着靈魂的也可以悠長﹐一道光亮象是從雙眼射出﹐世界明亮多了﹐而那光太強﹐還隱去了對安分的敲鐘者的注目﹕這或許是一種習慣的默許﹐一種推崇的甘願﹐多多少少有一點謙卑。
   世界走到了這樣的一步﹐要遠離人的囂聲﹐枯萎的心才生出歡喜。我想﹐這也是神的悲哀。深淵上沒有橋﹐深淵底也不會有自渡的橋﹐橋只在平地。
   自古以來就能釀造出智者的人類靈魂﹐當然應該維持出經久常存的鐘聲。
   實人生裡不方便剔除愁苦﹐剔除了愁苦就成了天堂。於是人們堅韌地尋找着途徑﹐“愚公移山”般一代代相傳。那是一羽禪靜﹑一支拂塵﹑一聲頌﹑一段睡前安寧的禱告。追求的純淨﹐便堆積成極高的峰頂---﹔於是人們抬頭仰望雪山。那裡常年積雪﹐白得耀眼﹐不染一絲纖塵。見過雪崩嗎﹖那隆隆的雪墜﹑冰塌的巨響﹐擊倒一切的洶湧﹐竟是渺小人類的一聲吆喝引得動的。人﹐當它測試奧秘而盲目的時候﹐也是使世界駭懼的力量﹐雖然不會長久。而真的雪崩﹐反給了平原更充沛的水量。在那裡﹐人們尋找水。
   常常地﹐心能涌泉﹐口卻干渴。多搬動一塊石頭﹐多掘一鍬土﹐水便在盈盈之處﹐水便晃動在杯中。端起杯子﹐飲得動水﹐是多少還得費點體力﹑費點心智的工作。
   父親晚年﹐我給他悄悄地拍過一張照。他正走去﹐長衣長褲﹐襯衫上套着一件多年了的毛線背心﹐瘦骨嶙嶙﹐手拄一根枴杖﹐背上有着告別了冬天的陽光﹐一雙布鞋踩着前行的執着。我從沒想過他會停下腳步。以後﹐我常用自己的眼睛﹐看着父親注視着的那個前方﹐世界消逝得沒那麼快﹐它依然維繫著我變遷著的靈魂。
   我寧願關注那隻垂翅飛不高的鳥兒。她說﹕沒有時間哭泣﹐我能低飛﹐我的工作就是歌唱。她一定是從那一片濃郁的黑森林裡飛來﹐那裡多的是振動着的黑色羽翼﹑黑色的眼睛﹐天上地下滿溢着生命和溫馨﹐黑森林該當自豪它的純然氣節。我喜歡將這只小鳥的鳴叫﹐象露珠般滾動彙聚攏來﹐飲入心田。
   生活﹐不就是張揚生命﹐也尊重能鋪展它的疆原﹖
   
      (17/12/2001 大洋筆會第400期)

  

11) 堅硬的生與死

進生
  
   生命柔軟,包裹著生和死,永遠不缺乏的是她堅硬的內核.
說生與死一線之隔,離得很近﹐也沒見誰﹑誰起身拖雙拖鞋就去串串門﹐卻總說那得走好遠﹐真去了便折不回───即便是滿腹經倫,也回不得爐再成紙漿了﹐從此無言語,空留一段謎﹕兩邊跨來跨去是怎樣的滋味?最妙的是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盜用鴛鴦蝴蝶派的"卿卿我我"之術談生死───只要不是太正經的,那都可以歸入"辯証法":一半真情一半做作﹐一半聰明一半糊塗,生生死死相得益彰.欲生何曾生,雲死未必死.生是死所依﹑死是生所托;生是甘心壘起死的綵樓﹑死是專挖生的牆角;生是對死的無私奉獻﹐死是抹去生的假面﹐……就這樣地一環扣一環﹐信不信則由不得你:誰能不生?誰又能不死?生死本來就穿同一條褲子,都在你身上嘛,就象誰誰那玩意號召的------“用兩條腿走路”,這還有啥拗口的?
"死"其實是一無所有,是無音符的歌.人們塞給"死"的其實都依然留在"生"的世界裡,連出土的不出土的都仍然是以前"生"的遺跡﹑現在"生"的寶貝,供后人尋覓﹑展覽或研究,雖不算"生"卻是"生"的延續。不看見有些寶貝,盡余一付皮囊了﹐還要蠟樣的士兵持槍保護﹖那可不是"死",那是在展示一種"生"﹐昭示他“生得偉大”﹗
一副皮囊,用來裹靈魂.掂掂臭皮囊﹐分明地有輕重肥瘦﹐卻不能說話;說話的是靈魂.靈魂珠圓玉潤﹐卻分明地有大小﹑厚薄﹑深淺和棱角.談"生'談"死"的就該是靈魂。
."死"───假如說"生"是一碗湯麵───死就是湯麵裡的作料,一小勺雞粉﹑一小把香蔥﹑或是一條小辣椒﹑一段小香腸﹐甚至是一截蘭花指﹐外加油鹽醬醋,味道隨你。
  最重要的問題從來是﹕誰該活?又誰該死?最懂這道理的是希特勒和他的後繼者了﹐叢林裡有波爾布特﹐還有誰?現在有拉登,那種"生死相逼"的滋味﹗總象是該活的不活﹑該死的不死﹐“生"與"死"的兩根筷子咬牙切齒地陰差陽錯。那份慘烈,咱就不說了,也"與時俱進"好積點陰德.
替弱者說話,本是靈魂的啟蒙台階.被他人強加的不屈者的"死",使逝去的靈魂們背對死亡而立,那是"死不瞑目";同它似有天壤之隔的是"死不改悔".這一對孿生兄弟衍生出的靈魂,或可說那生的姿態,頑強得象堵牆﹐死亡雖敢一頭撞去﹐可敢說撞倒它﹖否則哪來這話﹖這兩抹人馬﹐不僅讓"死"顯得無效和軟弱,他們的出處,竟能三教九流,五色鋪陳﹐端地魚龍混雜﹑顯出"生"的蓬勃和不同凡響。那"死"呢,自然也在那裡,敞開著它的黑色羽翼,能遮掉點什麼?你想說"不變應萬變"麼﹖“人終難免一死”之類的大徹大悟﹐有時也實在輕薄之至.
  據說:大部份死囚犯都期盼"死期"來臨.想不想就此來點高論?生命,其本性要求每天有其認可的內容,否則,死亡才趁虛而入.
最稀罕的是 "生死相讓"!這話才真有鋒芒!你這由來的路上可曾見到過﹑聽到過﹑或親生經歷過﹖別老提鐵泰尼克了﹐難道中國人自己找不到這樣的靈魂﹖小百姓中﹐小百姓中﹐───那種動情才叫你沒白活﹗"死",在這種時候給"生"的世界送來的是永存的口信:人啊,要珍惜生命,也別畏懼死!(補注﹕三年後﹐我看到了一則來自國內的消息﹕一位中國的母親﹐在大火逼近時﹐用柔弱的肩膀和手臂﹐托起自己五個未成年的孩子翻牆逃生﹐自己葬身火海。大火扑滅後﹐人們看到極為悲壯的景象﹕這個叫盧映雪的英雄母親﹐跪在閣樓外的牆下﹐雙手向上高高舉起﹐仍然保持著托舉的姿勢﹗)這時(----就別提﹗)最可人心的是道旁小兒的哼哼唧唧:反正人是要死的,早一點晚一點而已!
忽然一個聲音說道:"只要稍稍地體會一下生與死的真諦,只要稍稍地來點兒真的領悟,你就……"我不用看就知道那准是顆鮮嫩的靈魂,說不定他小手指上正繞著一領手巾兒──哪﹐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我寫下的,都是俗人生的心事兒,帶點粗礪,帶點含糊,可我也真想伊甸兒園裡生死的精巧溫馨﹐桃花源裡琥珀似的澄明﹐日日能摸摸籬笆,展眼兒吊吊斜輝.而那情景﹐同實人生相比﹐雖多少有點作狀的忸怩﹐但誰能說心裡的世界就不是真的呢﹖只要是性情中人﹐聽她們一開口﹐氣氛就擺在那裡了,我還是很佩服.
(6/12/2003 大洋時報澳華文選<澳洲作家論死之五)

12) 錦繡江中舟
悉尼 進生

  紅日西沉﹐燃燒起燦爛的晚霞。眼前的一條大江﹐浮光躍金﹐波逐浪涌都幻成明明滅滅的光斑爍動。一艘通體白色﹑名字醒目的豪華游輪﹐在天壁霞光的暈染下﹐顯得一派祥和莊嚴﹐宛若一隻巨大的白天鵝﹐曲頸向天﹐浮游在美麗的幻景中。設想站在那樣潔白的天鵝身上﹐沿着這樣一條霞光輝耀的大江莊嚴地航行﹐映紅的臉上該洋溢起何等的榮耀和歡欣﹗往太陽沉淪的方向看那滔滔大江吧﹐航行的船舶﹐會在水天一片眩目的亮色中失去自己微紫的身形﹐也會在同一片輝煌中逐漸顯出柔和的輪廓。在江水的一片明滅中﹐任何剪影都顯得格外美妙﹐尤其那自在極了的小小漁舟﹐遙遙地看去﹐就是一葉葉蕭灑的剪影﹐--師之自然﹐真難怪畫師們能用那樣簡練的筆觸傳達出它們的神韻﹗襯着那無盡的遠景﹐萋迷了兩岸的樓閣煙樹﹐真是融化了天堂和塵世的美景。面對錦繡的天地﹐錦繡的大江﹐人類的眼睛也因發自內心的抒情而晶亮得深邃。
  江中﹐在向上游駛去的白色游輪的背景上﹐穿過光和影﹐出現了賞心悅目的一葉小舟。小舟上﹐分明一個人形。那人形站在船尾﹐略向前傾﹐極有節奏和韻感地俯仰着﹐兩支細細的長槳﹐出水時挑起點點流瀉的霞光。幾只水鳥在人形前頭飛﹐細長羽翼矯健地扇動﹐小船也在隨着水鳥飛。大白游輪駛過﹐在船後留下一片空曠﹐閃出對岸一片高樓﹐象紅寶石輝耀着璀璨的光芒。幾只水鳥一下昇高﹐轉過彎﹐追逐那巨大的白天鵝去了。有那一瞬間﹐小舟隱沒不見了。當它從波浪中顛出時﹐已擺脫出對岸那片紅光﹐向岸邊劃來。
  那俯仰的人形是一個老婦人。灰白的頭髮在晚風中飄散﹐她專注地向着前方﹐用力劃動有着支點的長長的雙漿﹐槳齊刷刷落下﹐又齊刷刷揚起﹐帶着一片水花。隔着窄窄的半人高的船艙﹐還有一男子盤腿而坐﹐也全然不在意流瀉在他手中一支短漿上的明麗﹐漿起漿落﹐協調有序﹐雙眼只瞧着江邊兩個梯級的碼頭。.....小船在江浪中微微搖晃...
  ....靠上碼頭時﹐男子將手中的漿一撂﹐翻身鑽進船艙﹐平端出一隻大木盆﹐裡面有小小的水花跳起。老婦人輕輕地搖動雙槳﹐使尖尖的船首緊貼着碼頭的水泥石級。男子蹣跚地站起卻穩穩地跨上了碼頭。一時間他的身影牽走了老婦的目光。
  男子身穿肥大的黑色衣褲﹐晚風一吹﹐風從褲筒和袖筒灌入﹐吹成園柱﹐褲筒和袖筒都是短短的﹐不管不顧地讓主人裸露出一大截黑色的腳裸和強健的手臂。大木盆穩穩地頂在他的頭頂﹐寬大的腳丫子踩在生硬的水泥路上。幾十米外﹐繁華的江岸上﹐有着繁華的酒樓。
  碼頭上還停泊着另外幾只小木船﹐只是木船上空蕩蕩﹐不見人影。一隻稍大的船﹐船艙裡兀自閃耀着夕陽的反光。唯有老婦人肅立在小小木船上﹐不時點動她的漿葉﹐拍濺的江水不時想使小船離開碼頭。
  她着一身泛白的藍色衣褲﹐灰白的頭髮亂蓬蓬似枯槁的茅草﹐黝黑﹑尖削的臉上縱橫着刀刻般深深的溝坎﹔一雙眼睛很深﹐夕照的反光落進去就不見了。她凝視着梯級的碼頭﹐黑褐色骨節粗大突起的雙手﹐間或劃動幾下......那是只灰黑平底的小木船﹐有着翹起的尖尖船首﹐木板之間釘着結實的扒釘﹐船舷有的地方朽爛了﹐大膽地露出黑沉沉的小窟窿。
  男子回來了﹐手裡拎着空空的木盆﹐他看來年輕﹐寬大的黑色臉膛﹐滄涼的表情動作裡有老婦人的影子。老人早就不停地在劃動雙槳﹐尖尖的船首緊緊挨着石級﹐當沉默的男子一踏上小船﹐船就離了岸﹐調頭駛往江心......老婦人的背有節奏地向前傾着(霞光給染上一層粉紅)﹐褐色的大手裡雙漿利索地起落﹐男子盤腿船艙﹐正操着短漿。
  天際仍然是那麼燦爛﹐只是不再眩目。錦緞般的大江上﹐躉船舢板漁船﹐盡為霞光所染。
  在一葉小舟上﹐有三條漿在沉默地劃動着﹐劃向江上一個家...
  水鳥貼着水面飛﹐大江在船底下流。

(本文第一次發表在原<時代報>﹐筆名“文枚”。2005年10月22日刊出在澳洲新報副刊)  
       
13)   海峽底的戰艦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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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汐漲落﹐湍急或和緩﹐她已經無動於衷﹐也再不能見華麗的太陽﹑思家的月亮以及星空的馳走。但她曾經活躍﹑歡樂﹑喧鬧﹑咆哮過﹐追求聲名遠播。她曾懷着猛烈的熱情﹐向大海和戰爭討生活。現在她的浸淫在海底的甲板和炮筒已經那麼粗糙而又馴服﹐任憑魚兒遊走海草纏繞﹐她是那樣靜謐﹐失去了渴望與期待﹑火力的噴吐﹐早遺忘了自己活力鼎盛的短暫時分﹐只顯出和海底相稱的柔和與安寧﹔但依然使探尋海底的造訪者不自禁地想起她有過的強悍生命和威嚴使命。
 誰還能記得那戰艦的沉沒﹐那沉淪的瞬間呢﹖接二連三的爆炸﹐天與水之間迸發出的火光與濃煙﹐聲浪與光團中躍入大海的水兵身影﹐生與死﹐不見的岸上親屬胸中從此留下的隱痛﹐這是榮耀與懊喪的景觀﹗這些﹐事後從不產生疑問被用來向將軍﹑領袖發問﹐以此紀念死去的戰士群﹔也不會被拿來困擾﹑敲擊領袖的名譽﹑將軍肩章上的星兒和他們的內心﹐因為這裡只繼承戰爭需要的一種完全的信任﹐一種屬於戰士生涯的嚴峻而無所動搖的簡朴精神﹔它源自人類血與火的歷史﹐是刀劍的側影﹐也來自鐵面的軍紀。
 有人說﹐人類從水中來。人類確實也賦予了這些鐵甲船魚兒似的靈活﹐更裝備了天上雷霆海上颶風般的威猛﹐可她依然心懷忐忑﹐無法真正同那蘊蓄着億萬噸令人駭懼的混沌力量的波濤相通﹐最後被囚禁在海底時﹐才心悅誠服﹐成了海的一部份。這些在地層裡經歷了千萬年時間﹑高溫和高壓孕育的元素﹐被人類用智慧﹑意志和汗水從岩石裡煉出來﹐按精妙的比率組合﹑轉換成熱流的液體﹐冷卻﹑成為堅硬的奇特金屬﹔人類用靈巧的雙手進行加工﹐組裝﹐融入奇妙的想象﹐熱烈的追求﹐高超的技術﹐按照一種法則﹐使它誕生成為令人敬畏的龐然大物﹐載上生命﹐賦予使命﹐離貽d堅實的陸地駛入蒼綠的海﹐去進行人類間的撕殺﹐用冷酷的強權和該珍惜的生命去稱量﹑去決定﹑去捍衛公理和正義﹐去證明那娓娓道來的理論和激烈的﹑遠見或者短視的言詞。可到來了那一刻﹐她脫離了領袖的籌劃﹑將軍的雄心﹑士兵的快樂﹐在最後攪起的漩渦和激起着的波濤中﹐悲壯地沉沒下去﹐她成了親屬心中一塊暗藍的隱痛﹐也給海底留下了人類剝蝕的標記﹐而奇妙的海中生物更坦然地接納這萎頓的組成﹐----那是一條細微﹑緩慢而靜靜地回歸自然的旅程。這些元素﹐許多採自深藏的礦脈﹐而地面上卻聳立着樹林﹑密葉裡藏着鳥鳴﹐田野載着春天的綠秋季的金黃舒展﹐還有湖泊﹐水禽翻飛﹐雲霞倒映﹐和人間炊煙﹔如今﹐她躺在咸澀的海水深處﹐波濤再也驚擾不了她﹐而往昔在大浪峰頂飛揚的夢想﹐已靜靜地揉入帶鹽分的海草糾纏物的舒緩搖曳﹐潛流和魚兒在撥動......珊瑚絢爛。
  
( 發表在<時代報>時代文苑1996.6.13)                  

14)    瀟明的“獨白”             

                           進生


我不是哇哇哭著墜落到這個世界上的﹐當我還香甜地沉睡著時﹐有人輕輕地把我捧到了手心裡﹐不過這沒關係﹐因為它一點也沒有影響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濃厚興趣﹐就叫我“ming”吧﹐“瀟明”是我的中文標籤。
  當第一道光撞入瞳孔﹐我就知道﹐在溫暖的黑暗中我一直做著的並非空幻卻不可言傳的夢結束了﹐我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聲響﹑言語﹑風雨冷暖﹑光明和黑暗。我敞開了大腦﹐我的心胸竟然跟不上我的眼睛(這是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嘴也跟不上我誠心想發出意義準確的聲音的慾望。眼下﹐我暫時還“有眼無珠”﹐看不清這世界的真實面貌﹐但我非常有信心﹐我已經有了第一種“武器”﹐毫無疑問我更該稱它是一種“靈感”﹐它驅使我先是左右歪動我的小嘴﹐繼而迅速提高哭腔﹐以便讓世界匆忙前來喂我。我是一向養尊處優﹐從人們開始知道有我時起﹐我就不知道何為“飢餓”﹐現在我明白了那是有生以來第一個前來逼迫我的無法抵抗的內在感受。“飢餓”真是可怕﹗我唯有大哭才能表達對它的厭惡﹐我要遠離它。雖然在它的提醒下﹐我才能啜飲美味的乳汁﹐一再領略“吃”是多麼的美好﹗不要說﹐這小女孩脾氣急得很﹐稍慢一點就嚎起來了﹐手舞足蹈﹐臉都掙紅了﹐有那麼急嗎﹗﹖可我有那樣“急”的感覺﹐難道我應該按別人的感覺來決定自己的行為嗎﹖是我在“飢餓”啊﹗對付“飢餓”﹐你必須迅速行動﹐否則﹐你就不能及時地得到“營養”﹐你怎麼會健壯地長大﹖﹗幾周前﹐當我還是沉浸﹑懸浮在溫暖的母液裡時﹐雖然沒有這種機靈的技巧﹐但一來到這世上﹐它就奇跡般與生俱來。感謝上蒼﹐我伸出小手抓住了這第一個道理﹐從此受益匪淺﹗
  二十年後﹐註定我會同中國的頂尖首領在那條獨一無二的起起伏伏的長城上懇談﹐我會告訴她我來到人世兩三周就悟出的道理﹐她一定雙眼發亮大表讚賞﹐她會說這世界上還有許多其它種類的“飢餓”﹐如“科學”﹑“民主”﹑“自由”﹑“人權”﹑“和平”等等﹐我們感到“飢餓”﹑感到“缺乏”了﹐就該立即行動起來﹐這點﹐她們是過了大半個世紀才省悟到的﹐她還會聰明地指出﹐“返老還童”的一個新解就是﹕常常地﹐童稚時的經驗不僅純真而且還老到。她說得漂亮中聽﹐但出於職業的敏感﹐我一定會問﹕為了什麼她們要耽擱如此久長﹖她說﹕我們曾經迷信整齊劃一的景象﹐我們一直在等待最後一個啼哭的嬰兒﹐那才意味著是集體制止“飢餓”的時刻到來了﹗我好奇地問﹕誰是“最後一個啼哭的嬰兒”呢﹖找到他了嗎﹖“我的前任﹐他就是最後一個啼哭的嬰兒﹐”她用堅定的語調告訴我。“那您﹖”她簡短地回答﹕“我判斷他們....”她溫暖的眼神告訴我﹐她理解我真不願想象嬰兒一直嚎哭下去卻沒人理睬的情景﹐這不是適合“嬰兒”生存的世界﹕從長城之巔往下看﹐成千上萬張“嬰兒”的大嘴張開著﹐左右擺動著頭顱﹐他們在干嚎﹐卻沒人反應﹐他們的“母親”呢﹖──我聽到自己還是問了﹐“他們沒有母親﹐全得靠他們自己﹐”這位領袖回答。……我忽然有了某種感應﹐就是中國人的命運﹐象是同我腳下的那條長城有著關聯﹐最先的一塊磚一定是埋在地下﹐絕對沒人知道埋到了哪裡﹐而最後的一塊磚一定擺在頂端﹐風光榮耀。這聯想太有味了我差點想說出口﹐……幸好我們轉換了話題﹐她告訴我登上這個寶座﹐是走過了漫長的道路﹐踏過一個又一個台階﹐20年修真養性“﹐“新”呀“舊”的﹐幾重唱過﹐才吸引了人民﹐不容易﹗我點頭十分理解地說﹕您這份工作“含金量”可是大大地啊﹐天之下﹐萬人之上﹐不像我們拿薪水的﹐會容易嗎﹖我打從娘胎裡起﹐就完全理解。歸根結蒂﹐澳大利亞同中國﹐雖然遠隔重洋﹐但“血濃於水”﹐我能競選這份工作嗎﹖她莞爾一笑﹐說下輩子吧﹐肯定沒你的份﹐即使你拿了我們發的綠卡﹐還是當你的記者吧。她又問是什麼吸引著我來到中國﹖我得體地說﹐父親說過﹐他要是沒
有離開這個國家﹐這個世界上就不可能有我。每當想到這一點﹐我就激動得想哭或想唱支小曲﹐這真是非常可惜﹐所幸此生還有機會復述這一說﹐所以我回來﹐回到這原來如此先天排斥我的國家﹐是想捕捉“失而復得”是什麼樣的一種感受。她說﹐啊﹐是這樣﹐早先人們確實在某種程度上象被集體閹了﹑一刀切﹐現在“鬆綁”了﹐而你逃過一劫﹐“失而復得”難能可貴啊﹗...
  哎﹐我又“飢餓”了﹐哭之前﹐來個小結﹕雖是南柯一夢﹐中國﹐卻真是一個神秘有趣的國家。當個華裔澳洲人﹐自豪之外真的十分耐想──雖然我還只有兩三周的閱歷……來日方長啊﹐前輩們﹗
  
(2003年1月5日刊登在澳洲日報【澳洲華文作家創作園地】第163期)




15) 感恩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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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 朱文正


   當第一道光線撞入我的瞳孔﹐我知道﹐黑暗中一直纏綿著的夢結束了﹐外邊的世界向萬音俱全的眾生宣告:我來了﹗ 
   我來了﹗由來的旅程一路溫馨,從不寂寞,混沌的深處總有一種勻稱的震響﹐耐心地穿越重重阻隔﹐堅定地陪伴著我.那是愛的召喚﹐她成了我的五音之源﹑我生命的催生之鼓﹔------我溫順地日夜啼聽著的最近的一顆心臟的搏動。母親後來告訴我,她也用"心"聽到了我雙倍的心跳,我熱情的“咚咚咚”的回應.我同母親,原來從我生命的開始就心心相印.
那段旅程,直到今天,我才能用語言清楚地表達.那時,我諦聽著母親沉穩的提醒﹐明白我需要耐心和等待,為了完美,我必須按步就班地更新發展.眼下我的世界還沒有舒展羽翼,它們沒有尺度,也沒有疆原﹐像我一樣聚攏在一起酣睡.我還沒有看到天邊出現的照耀我的第一顆星辰﹐沒環視過四週只見一棵樹的仿彿旋轉着的曠野,我還沒有在動蕩的水面眺望遙遠的一線陸地,更沒有在山谷間啷聲呼喚我那攀登著的愛......我還沒有看過紛紛飄落的樹葉﹑驚喜著灑進窗戶的月光;我還沒有感受過從敞開著的門裡不請自來的風﹑去苦惱那莫名而蒼白的夢.許許多多事情都還沒開始。﹐我那無比幸運的胎兒歲月......我只是懸浮著甜睡,偶爾伸手劃腳,不知道有人一直為我,向“主”祈禱﹑真心地為我“守夜”﹗我是那樣的幼嫩弱小﹐卻已被母親視為世界的中心﹑她生命的意義。為她擁有了我,感激地說我是不可替代的﹐在人世間的天平上,小不點兒的我永遠佔據了低而沉重的一端----不在乎被我撬起的另一端的任何意義.她一直熱切地等著我,讚美我即將到來的獨立.母親啊,媽媽呀﹐我怎麼能不響應您的召喚?又怎麼能不愛你!
於是我就來了﹗來了﹗
現在﹐我不想說整個的誕生過程是否千辛萬苦﹐我只看到母親每每談起我起初是如何地小不點兒而略去了其它時﹐臉上發出的祥和與歡喜﹐它總使我心動,我真體會到了"創造"的喜悅是如何神奇地使人永遠美麗。"將來﹐你也會作母親的﹐...."母親說。那當然﹐我願意向你擔保﹐為了像我一樣有意思的獨立生命,再簡單的程序也一定會萬古長青.
於是我不可阻擋地來了﹗帶著無可爭辯的嶄新的獨立,帶著還未缺損的"生命原創力"!我有一雙全新的眼睛。我有輕靈的步伐。我有前程的遠大。說什麼無形的藩籬,那都在我的身後﹐而永恆的誘惑只在前頭.我要用言說的興趣和人性創造的渴望擁抱未來.

  外邊的世界說:睜開你的眼睛吧----你該看看愛你的人們﹗我睜開了眼睛﹐第一個看清的是我的媽媽。我不知道﹐這整個形像是怎樣聚攏來的.父親說﹐他很早就讓我看了雲﹑看了花﹐那天 , 父親擅自把我抱到後園──在夏天的一個金色的黃昏,父親問:看見藍天了嗎﹖我只能用眼睛裡映出的藍天和白雲回答──父親說﹕"頭上頂著哪一方天﹐重要著呢﹐……”其實﹐我還沒有着過實地﹐哪會懂得“天”呢﹖這第一次看天﹐並沒讓我感覺“太好”﹔父親抱起我﹐舉向院子裡那棵相思樹﹐那紫茵茵的花串﹐問我﹕看見了嗎﹖這相思花兒多美﹖我用眼睛裡搖動的花影回答.其實﹐我是視而沒見,或許看到了花後面那一連串紫蘭色的亮麗日子。父親卻望進我的眼睛﹐說﹕都看見了﹐眼睛好亮的小女兒啊﹗
眼睛好亮的我啊,或許是吧﹐象一朵雲飄來﹐象花在搖﹐我最早看見的媽媽就象是所有看見過的這些模糊的影子忽然彙聚起,清晰起來﹐她代表了我看到的所有美好的景象,所有原初最美妙的音響。
能親眼看見愛你的人們,是人生最需要的一種幸福!-----我總結得不對麼?
  想到父親說過﹐他要是沒有離開他誕生的那個國家﹐這個世界上就不可能有我。有這感覺真的非常美妙。幸此生有機會復述父親的虛擬語句,還想對人們說句她們會銘記在心的聰明話。反倒不去想,這世界若沒有我會不會還是這樣?至於將來,我當然是世界向上的力量。我要干得更漂亮。要知道,當初世界就因我要誕生而在愛我﹑等待我的人們眼裡多了一重新意.父親說:"後花園裡﹐那茂盛的甘蔗叢﹐那金橘樹﹑石榴花﹐那簡朴的無花果﹐墜枝的芒果樹,都在等着我的女兒了,那滿樹的桑椹,每年可會染紫我女兒的小花衫?"當然會的,從此,年年的桑椹染紫了我貪婪的小手掌.我愛好世間一切美妙的享受。
我知道自己已經是"人"海中的一條魚了,所以每天我都會見到一些陌生人,他們象從窗戶裡望出去首先看到的窗前的花一樣吸引着我.我對視野裡的一切是一視同仁.我看這些人一如樹上的花朵,彼此之間都一樣,沒有特別的差別.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也聽不到花朵的聲音,他們移動著,花也擺動著.我吃奶時他們不會圍攏來,圍櫳來的只有我的母親﹑我的親人。  父親說﹐我的兩隻耳朵特棒﹐“竹批雙耳俊”﹐將來肯定是一匹“千里馬”。媽媽說﹕“去﹗去﹗這樣緊貼腦袋的耳朵將來一定‘孝順’”。父親說﹕“有奶便是娘啊﹗”母親聽了﹐卻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俯身親我。父親接著說﹕你細細摸摸她鼻粱﹐能感覺到有個小骨節﹐將來還是一條挺直的鼻粱。”那就是說﹐我會像我哥了﹖不管怎麼說﹐我知道﹐我在許多地方同他們不同﹐我就是“我”﹐父親母親和我哥﹐他們只是多少像我而已。我還沒有同外邊的世界外邊的人比較﹐所以﹐謙虛地說我還不能準確地知道我是誰﹐我還不知道週圍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

"她在看你呢,"父親說,"不,她自己在想心思,她誰也不在看",母親糾正道.父親伸出一杆指頭,試探了我的眼神,同意了母親的判斷."那就不要干擾她了,人是會思想的動物,可惜,我猜不出她在想些什麼,"若干年後,當我的雙親提及對話當時,我才兩個月大,我十分感動.我依然分明地感受到他們話裡的真意,裡面的鼓勵和讚賞.我有今天的如此聰明和獨立的見解,是和他們從小就不干涉我有"自主思想"的權利有關的,他們並沒有因為我的幼小,就把我看成吃吃喝喝睡睡的動物,去要求我追隨什麼"一貫正確"----那是多麼枯干憔悴的思想.媽媽說,那樣宣稱的人,不信神佛,想把人引進狹窄的世界,在那裡不講寬容﹑平等待人.我想,真該讓那些宣講者赤身裸體,看看是哪一塊胎記上長出這不是健康的人類該有的思想。感謝上蒼﹐讓我從小就遠離著它.其實,我揣摩自己當時,一定也沒有什麼秘密的心思﹐我想到的只是我自然記住的輪廓﹑色塊和形像,它們就象剪紙貼在玻璃窗上,那玻璃就是我思想明亮的起點.

  我曾是那樣地對窗戶感興趣。第一次從窗戶裡往外望﹐那新奇的感受﹐一點不亞於幾年後我第一次站在庫克船長登陸的海灘邊有的感動。海遼闊﹐乾淨﹐多水﹗相比之下﹐我的小澡盆真的太小了﹐我要怎樣在海裡也能攪起四濺的水花﹐調皮地讓媽媽也驚叫起來﹖在沙灘上﹐我很快就弄濕了衣衫.媽媽說,海的那邊也是沙灘,我問,那麼海的那邊是否也有一個像我的小女孩﹐站在岸邊﹐想著我想的一切﹖我真想同她交朋友.可是﹐怎麼去呢﹖
當我第一次清晰地有了"門"的意識時,我立即懂了,它遠比"窗戶"更重要.我觀察著它的"開"﹑"關",常常悄悄去擰那發亮的把手.終於有一天,我踮起腳尖勉強去拉門把,門竟開了,我走了出去。我在“家”的外面了﹗我感覺到身體有些顫抖。忽然﹐我停下了蹣跚的腳步﹐不出聲地凝視著前方﹐我已經走了很久﹐天地自由﹐有著無盡的雲和路.我卻不那麼迫切地想走了﹐相反﹐卻想知道身後那扇門是否還開著﹖我轉過身去﹐看見媽媽微笑著站在門裡,正凝視著站在巨大的陽臺出口處的我.我笑了,忽然改變了主意,扭身向媽媽跑去-----媽媽說: "女兒啊,任何時候你回家,門永遠都是敞開的!"

永遠有一個敞開著的大門等著你,有愛你的人們惦念著你,無論你是近在咫尺﹐還是在海角天涯.這是人生能擁有的最樸實﹑最溫馨的幸福!

  我就這樣用我的方式領悟著﹑累積著人生的要義,用它去構筑我的一片小小的屋檐。在告別了奶瓶﹑尿片和搖籃後﹐人還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探討一個獨立的生命應該承擔起的道義和職責﹐明確自己的追求。我珍惜自己的努力。我以自己為榮。

  今天﹐是我的生日,非常新鮮,我又長一歲了. 我一口氣吹熄了所有的蠟燭。歌聲裡﹐我要為以千萬種理由出遠門的人祈禱,我要為以千萬種理由想回家的人祝福,我更願為人人有的"家"唱一支頌歌.
  
(本文發表在澳洲日報<澳洲華文作家創作園地>第400期﹐1/5/2005)

16) 花園裡的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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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二篇)

 那是一段樹身﹐蒼黑粗糙﹐褶痕很深﹐橫倒在地上﹐其餘的已經了無蹤影。我問原來的主人﹐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依然保留着它呢﹖他凝神注視着我的眼睛﹐告訴我﹐ 他只知道這是一棵古老的品種﹐面對歲月的摧損﹐異常強韌。“......它不佔多大地方....真的﹐它並不佔你多少地方.....”他停住話頭不說了﹔我明白﹐原來的主人﹐情願將它移交給我。
    我將歡喜和辛勞注入花園﹐草地便平坦而年輕﹔許多苗圃裡的新的成員被邀請了進來﹐用各異的新葉﹑花朵和果實裝點這一方世界。那段巨木﹐佔據着園子的中央。我曾艱難地嘗試將它移動﹐太沉重了,也被它在兩邊草地上留下的明白無誤的壓痕而制止。我明白﹐整個院落裡﹐只有它﹐有着我無法進行細節描述的已往。它一定是轟響着倒下的﹐砸下來的巨大樹冠會倒在哪裡﹖那得以支撐和養育瞭如此巨大樹身的地下王國又在哪裡﹖我環顧院落﹐沒有些許痕跡可以幫助我確定它原來的座標(我想起了原主人也有的困惑的表情)......之後﹐它就被肢解﹐大部份消失了﹐偶然留下這樣的一段﹐身上還有半途而廢的鋸痕﹐宣示着繼續肢解它的企圖﹔而現在命運將它交給了我。
    常常地﹐我站到它面前﹐沉思起來﹐仿彿它滿身彎曲宛若懸崖峭壁的褶痕裡有着解讀的密碼﹐而由脹緊的肌肉傳遞到的異乎尋常的沉重﹐讓我感受着它內裡的緻密﹑堅硬。
    有過狂風暴雨的夜晚﹐整個房子象要被掀翻。那風雨竄入我的腦海﹐撞擊着心扉。站在窗前﹐雨水不斷線地滑下玻璃﹐透過朦朧的光線﹐我看到花園裡一片慌亂。那些小樹﹐東搖西擺﹐隨風狂舞着枝條﹐葉片和花朵脫落了﹐飄零在草尖亂抖的地上。小小的花園就象隨時會被風騰空捲起的一片單薄的紙。頻頻的閃電﹐從黑暗中奪出它橫放的身影﹐黑黝黝﹐透濕裡反映出白光。雨水打進深深的褶痕﹐象暴雨沖刷崇山峻嶺而被歸入深勾峽谷。它躺在那兒﹐紋絲不動﹐卻象一塊在周遭顫栗屈服中拱出來的石頭﹐一方黑色的鎮紙石。
    胸中風雨的肆虐忽然消失了﹐惟有安祥和潤濕。我想起﹐這樣的場面﹐它是經歷過無數的。它有過強大的根基。
    每當我獨自在花園裡坐下﹐我常選擇坐在它的一邊。
    在這種時刻﹐老問題會剎那間在腦海掠過﹐但我不再介意那答案。
    我喜歡它就在我眼前﹐遠古時它在我內心裡---
(刊出在中央日報<世界華文作家周刊第389期﹐6/11/2001﹔ 澳洲新報<澳華新文苑>15/5/2004 澳洲僑報﹕〈澳洲隨筆〉2000年3月8日)    

1 ( 外二篇)
樹兒相依依   
     ========
                                        天碧蘭﹐水碧透﹐小船兒棲息在大樹梢頭。
  這樹﹐原不在湖面之下﹐它一向是地上的參天樹﹐用那巨大的枝冠抖落過無數白天黑夜裡的暴雨。如今這樣的位移﹐只是源自河流改道﹑洪水侵襲﹑地殼變動﹑高峽出平湖。
  它仍然堅守着自己的那方世界﹐聽憑水線沿軀體攀爬﹑大水沒頂﹐而後漂移盡了往日執着的那團綠﹐只留下漂移不走的意志和骨架。
  漂移不走骨架﹑漂移不走那扎在水底堅硬岩縫中的柔長根須﹐它們走過幼年的柔嫩﹑壯年的輝煌﹐如今忠誠地護衛着老年的蕭條﹗
  映在水中的我﹐輕撫那枝條﹐看魚兒從白雲裡穿出﹐又偎進枝椏...

  它長成了偉岸的身軀﹐一直挺立在面對峽口的高坡上﹐終身承受着定向的風壓。人們隔老遠就會向它注目﹐也都熟悉烈日下那裡搖曳着的一大片蔭涼。可它的地理位置﹐註定它頂風而立﹐一直需要向深廣的土壤扎下更長的根﹐以抵擋身軀漸漸的傾斜。
 人們說不清是哪一天﹐發現它將頭冠也擱在了坡地上。高坡上的樹倒下了﹐但它仍然蓬勃﹐像撐着頭躺着瞭望﹐年年一樣地抽出新枝綻出綠葉。人們依舊很遠就向它注目﹐看着那勉力支撐它的高坡﹐心中留着一片抹不去的清涼。
  假如它的根部﹐在高坡的深處﹐擁抱的不僅僅是泥土﹐還能夠探尋到堅硬的岩層﹐人們堅信﹐它絲毫不會讓那暴虐的風得逞﹗
(蒙悉尼詩人方浪舟贈其新作<古木的幽靈>﹐余誦之﹐隨其感應而得此文﹐記之。時天上一彎冷月。 9/7/96)
1 沼澤地裡的死樹林

  難測深淺的一塊沼澤。一片殘樁老杆﹐卻選擇了這邪惡的地方聚集。骯髒的黴菌黑斑爬滿它們散亂光禿的枝椏﹐象用焦黑污穢的手指散亂地宣稱﹐從此不再感應春天的綠﹐它們已經不要一點新枝也唾棄任何嫩芽。鱷魚﹐在它們之間蛇行出沒﹐鑽動嬉戲﹐犁動着冒泡的渾濁泥漿﹑尋找着血腥。這裡飛鳥不再棲﹐鴉噪兩三聲。那景象﹐比衰老更使人心驚﹐死亡也比它純潔。
  人們畏懼厭惡地遠遠一瞥就離去﹐也不願勞心回想它們來此之前有過的往昔。
 .......終於到來了那一刻﹐污臭的稀泥聽任一杆沉重的殘樁倒下﹐用一道宛若濃瘡的迸裂歡迎﹑吞食了它最後黑色的一閃。倒下時的擊打聲驚動了潛伏的鱷魚﹐它們三三倆倆爬過沼澤已經合攏的裂口﹐又抬頭尋覓。除了眾多污點的回落﹐週圍再沒有什麼能被擊倒了......
  終於有天清晨﹐人人遠遠望去﹐發現視野已經不再受任何黑色的殘樁斷杆的分割。可以不受干擾地遠眺了﹐人們看到天邊。
  這一片深淺莫測的沼澤自然還在﹐讓它去苟安一隅吧﹐沉默地懷抱着稀爛的幽靈﹗
(澳洲日報副刊  2004 )



  
                           
  
19)                屈原

進生


   那夜﹐本該啟動雷聲﹑本該打出閃電﹑還該有大雨傾盆﹔老天是失責還是驚愕住了﹖他只把一聲久遠的報幕詞推給了丘陵平原上散怖著的那個民族﹕“三閭大夫投江了﹗”空闊的話語悠悠﹐飄蕩在九洲﹔只知滿江的魚兒那夜受驚跳出了水面。
   流盡歲月﹐江水已經混濁﹐后人苦澀酸甜的悲哀就是那曲折的“汨羅江”。莫非﹐那夜他就是隱匿的沉雷潛入了江底﹑那夜他就是一道清白的閃電懸在人間﹖他留下了孤獨命運﹑淒美話語﹑憤激的一躍和濺起的水花﹐依然清晰。
   又有人來了﹐那是誰﹖老舍﹖算一個﹐身子骨卻更單薄﹔還有誰﹖有人說﹕海子﹗真年輕﹐他﹑或他們的祈求這樣單純﹐悲憤和絕望卻來得如此地早。看著那些果決而去的背影和不屈的頭顱﹐千年的民族﹐黑夜裡真該“無法睡去又無法醒來”(雪陽語)。
   倒是今天﹐在遠離那塊平原的地方﹐人們能獲取一種新的情緒﹐恬淡些﹐卻離這些靈魂更近。
   於是你﹑於是我﹐今天輕輕地說出了兩個字﹕“屈原”。
    
(補記﹕有幸獲西彤先生通知﹐參加了酒井園詩社和悉尼華文作家協會聯合舉辦的2002年端午節記念偉大詩人屈原的聚會﹐上面那篇短文﹐即為此次聚會而作。刊出在酒井園詩刊第七期﹑澳洲新報〈澳華新文苑〉【紀念詩人節專緝】7/7/2002及中新社通訊:緬懷千古思魂 續寫燦爛詩篇 4/7/2002)                       


20)                主﹑付流裡眾生相
               ==========
                             悉尼 進生

        
  鷹的眼睛只需盯在一個目標上﹔老鼠﹑兔子的眼睛就必須能夠注意到在它週圍發生的一切﹐才能感受自身的安全﹔蜘蛛在風中飄蕩﹐但它會織神奇的羅網--網結成了﹐蜘蛛坐守網的中心﹐---它的血液經研究是綠色的。刺蝟被一撞就球了﹔而好斗的公雞遭雨淋﹐立時就顯得瘦了不少--﹐這真是一種滑稽的也讓人替它感到難過的場景。可誰也沒本事呼喚太陽立即展現﹐發射熱線烘烘公雞﹐幫它重豎漂亮的羽毛!
  人們形容灰燼﹕忠誠如灰白的灰燼護着那炭火﹔人們形容那火﹕冷漠如炭灰中的火﹔人們又會聯合着張嘴說﹕囂張一時如死灰中的火。
  一天夜裡﹐在床上﹐主流裡的國王對非主流的王后說﹕我告訴你﹐你真沒法度量恐怖﹐卻可以丈量幸福。就象有彈性的是喋喋不休﹐最沒法對付的是空虛無聊。
  王后忐忑不安地問﹕皇上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呢﹖昨天我記下了﹕水裡最難捕捉的是影子﹕手一伸她就碎了﹐手一縮她又在擠眉弄眼。今天又是這些﹐真費奴家思量﹗
  國王沉思良久﹐嘆口氣說﹕是啊﹐要象蝸牛啃花瓣﹐無意中去傳播花粉...不早了﹐睡吧﹐明天再想。
  他(她)倆睡在同一張床上﹐想着一個夢。

(本文刊登在東華時報〈移民沙龍〉1996。11。14)

21) 美與力的組合
              ----無詩成一首(一)

★  太陽光能染美白雲彩﹐也能鍍亮黑雲。
★  在人民面前﹐領袖內心感到的第一次畏懼﹐或催動新生﹐或導致死亡﹔因憎恨而暴怒﹑而屠殺﹐則其人的道德和信仰是一定可以標價的。
★  人民永遠願意尋找理由去諒解自己的領袖﹔但那是在前進後聽任歲月沖淡了傷痛之後。
★  政治家死了又死﹐活了又活﹔人民是生育她的母親。人問:那麼父親呢?---一個有趣的問題﹐靠常識回答。
★  靠廕庇延續各自的子孫﹐這國家就成了寺廟了。

22) 美與力的組合
              -----無詩成一首(二)

                              
★ 人生是這樣一杯酒﹐誰杯中沒有由別人硬倒入的酒滴呢﹖
★ 綠葉不會追求永恆,但也珍惜一時的奉獻;沙漠只要出現水源,就能留住流動的綠影。
★ 海鳥的親近波濤﹐不在意那喧譁﹐只為了裡面的魚兒。
★ 愚蠢始於在哲人面前思維能力的萎縮﹐要靠彎曲身軀去接近巨人的底蘊。
★ 山澗聲爽快而清朗﹐是因為同嵯峨的山石自由地組合碰撞﹔水流同泥沙俱下﹐就只能 沉穩而柔重﹐它的力量﹐要用另一種尺度去衡量。


美與力的組合
              -----無詩成一首(三)

                          

★  責備舌頭無能﹐怪罪雙手無措﹐卻忘了兩者都聽命于大腦。
★  上帝若不知恥﹐信徒也就不懂臉紅。
★  好學而圓亮的政治家擔心走進人群會失去自己的權勢和聲音﹐就獨處一隅去思索世界 的哲理﹔回頭自然純熟了老舊曆史中的語音﹐卻丟掉了鮮活的常識。
★  綠葉的秉性政治家常難追求。當他們顯赫時﹐綠色太普通﹔當他們枯萎時﹐又妄求不 死的綠。
★  渺小無聲的山群 -- “一覽眾山小”。平常人有此一瞥﹐靈魂昇華﹔偉人有此一瞥﹐常遭誘惑而開始墜入地獄。

美與力的組合
              -----無詩成一首(四)
                            

★ 印把子需要放在盒子裡。於是權貴們筑起高牆﹐把自己圍在中間。全世界如此,無一例  外。
★ 聰明的管家們﹐深知陽光總在前頭照耀﹐便把交易按排在背後。
★ 公仆們把果實虔誠地獻給人民﹐卻外加三重鎖。鑰匙呢﹖人民問。
★ 公雞的嗓子眼裡長了條肥大的舌頭﹐怎麼還能替主人報曉呢﹖
★ 在戳穿的謊言上重起爐灶﹐需要絕頂的天才加魔鬼的技巧。

美與力的組合
              -----無詩成一首(五)

                            
★ 選民對政客說﹕“我欣賞這樣一句話﹕畫家對模特兒說:再擺一擺腰吧,我需要捕捉令人 驚嘆的主題。”
★ 西方一流的政客﹐在他們伸出手去染指最好的東西時﹐必須抬起頭來看看直視過來的選 民的眼睛﹔“四人幫”同類的權貴則充滿自信地挑剔着人民隱約感覺到的國家財產。
★ 這代人攝下的影象﹐卻要下代人沖洗才能顯示出真相。凡真誠的人﹐要由死後的歲月去 追憶他們生的價值和力量。
★ 樹根從土壤深處汲取養份和獲取穩定身軀的力量﹐葉片從陽光中吸收成長的動力﹔人民 的跟隨才是土壤﹐輿論的褒貶就是陽光。
★ 用賞賜換取入耳的頌揚﹐等於將英名寫在水面上。


美與力的組合
              -----無詩成一首(六)
                             
★ 生命永存總比生命有終結更多一點確信﹐更多一點事實。
★ 若在無窗無門的屋子裡長大﹐現在出來了﹐首先需要什麼呢﹖愛。
★ 愛能使精神完整﹐使得視野寬廣無邊。
★ 父親垂垂老時需要邦助而伸出的溫熱而無力的大手﹐比兒子柔軟稚嫩的小手更能使堅強的靈魂震顫。
★ 人生總是不完美﹐愛也是這樣。



美與力的組合
              -----無詩成一首(七)

★ 共有太陽和土地並不意味着公正﹐重要的是共享勞作後的果實。
★ 不要向人民灌輸謙卑沉默的思想﹐那是為孕育暴君服務的。
★ 權力的輪子該由人民的意志來推動,不該聽任它碾過百姓柔軟的腹部。
。★ 不遵“老子死了長子代父”的古訓﹐卻能實踐名句“青出於藍而勝于藍”﹔“第三代” 祇得接過豐富的遺產﹐去兼顧祖耶父耶兩輩的內涵。
★ 上帝都知道要更新他的語言﹐才能同一代又一代子民交談。
           
(刊出在<時代報>1996年)


22)      我為這個世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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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生


   人生裡﹐常有違背自己的意願而不得不接受一些不可逆轉的事件的時刻。可當這種事件接踵而來﹐蠻橫粗暴﹐又似綿綿無盡期時﹐我開始因好奇而質疑它的合理性﹐又因發現它顯而易見的偽善而自覺疏遠﹔我依仗着年青﹐以有限的來日方長與其抗衡。我不敢說自己能比它更長﹐可它無法阻擋我培育起一些想法和願望﹐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去爭得一個更真實﹑自願而顯得必然是這樣的命運和生活。我很快發現﹐那樣的命運和生活早已存在在一些絕妙的文學作品中﹔--這些作品﹐也在塵世裡﹐卻不怕恫嚇污染﹔它們如遺世獨立﹐卻能體貼向她呼援的靈魂。我由衷地驚喜﹕只要我願意﹐我就能擁有--它們無條件地伴我同甘共苦。跟我所感興趣的他(她)們在一起﹐仿彿時間是不存在的﹐空間卻無限地遼闊﹐有一種奇異的風強勁地吹拂着心靈的原野。我報答地將撕成一頁頁的日曆放到了這樣展示着的命運的明亮而無聲的火焰裡﹐那裡靜靜燃燒着我的中學﹑大學的求學生涯﹐我的走南闖北的青年﹑壯年的歲月。自然地﹐我慢慢孕育出一個願望﹕有朝一日也會拿起筆﹐去創造出自己的作品﹑那文字化了的感動着我的生活和夢想﹐好讓我的風﹐也嘗試去托起花粉﹐去讓紫色的大地果實丰滿成形﹐催生的苗圃不求金枝玉葉﹐但有莊嚴的穹窿。一直記得﹐這些年來﹐我已經從那個永恆的世界裡索取了許多﹐面對我的苛求﹐那些靈魂是多麼令人感動的溫和﹑慷慨啊﹗在他(她)們的熏陶指點下﹐我就是極端吝嗇﹐也該設法回報一點﹑即使是那麼粗糙不起眼的一點點。精衛銜微末﹐志不在填海。
   居然--我至今有時還會驚奇--是在澳洲﹐得以有機會開始實現﹑並將繼續實現這個心願。早年﹐僅是那些翻開的書頁﹑那些寫下了鐵鑄般文字令人景仰的靈魂護佑着我﹔現在﹐通過文字﹐我還有幸認識了也在澳洲而在這條道上跋涉着的眾多的活的靈魂。
   在這些靈魂裡﹐不僅有着信念﹐還有着友情﹑真誠和執着﹔也有着能使我心折的榜樣。
   毫不意外地﹐這裡也有粉紅色的戲耍﹐藍色灰色的調侃﹐甚至淺顯陰暗的玩笑﹔人鍾情隨意活出自己﹐也就允許別人按本相去認同﹔--世界變得裡外都真實﹑有趣而多彩。
   我為這個世界祝福。
    
   (此文為慶祝新洲作協成立5週年而作﹔刊出在東華時報)

23)                文革速寫
(為三十週年而作)

(悉尼) 進生

   1965年尾1966年春。近十年的懷胎﹐終要分娩。鄧拓﹑吳﹑廖沫沙﹐海瑞﹑彭德懷。從此一股颶風﹐從中南海﹐也從領袖們下榻療養視察的各處官邸的"務虛"作業中一縷縷地八方呼應彙聚出來﹐它要滌蕩神州大地了。刀筆吏和書獃子在較勁。一字一句裡有弦外之音﹐天真善良的人們漸漸悟出了那逼近的鋒刃和殺機。
五月了﹐五月的太陽慈愛地在大街的背景上輝耀着﹐照着十字街口自發地從城市壁壁角角裡涌出來的雜亂的人群。人群嘈雜﹐躁動着﹐懷着新鮮的好奇。有人快活融融﹐唱起雄壯的進行曲。一個學生躍上高臺﹐呼喊道﹕“我們....全世界....這一代....”又一個接過話筒﹐吼道﹕“父輩....鮮血...黨...考驗....老子...兒子...譚力夫...”有人閃過短促疑問的目光﹐一碰上旁人犀利的凝視﹐立即變得真誠而堅決。工作組﹑黨支部﹐書記們在煙灰缸裡演練着掐滅一根又一根煙蒂。許多人臉色立即慘白﹐本能地縮起脖子﹐隨時準備承受命定永遠擺脫不了的摧殘﹐那是贖罪。公安部門“內控”的居民家裡﹐突然來了學生﹐說是“破四舊﹑立四新”﹐公家發兩毛錢補貼。有人開始獰笑着走來﹐甄別着人群的色彩。有人祛祛地側着身子沿牆走着﹐眼睛只瞧着自己收斂的影子﹔有人開始遭受踐踏﹐本能地象布袋般倒下一動也不動﹔有人遭受到傷害﹐暗暗地拼命支撐着﹐以免過早地"正常"死去﹐默默惦念着他自己的后代--那有着成年人凝固般表情的孩童﹐--他或她駭懼地膛視着這紛亂兇惡的陌生世界﹐知道自己也將永遠生活在寒冬和一樣嚴酷而漫長的春寒裡。再不問蒼天再不問大地﹐有人躍下高樓有人投入河流﹐有人割斷脈搏有人伸頸入圈套。更有人莊嚴地顧盼着﹐閃着鷹隹似的刺人目光。呵﹐這陽光永遠燦爛的日子﹗我們的民族﹐沉着地面對任何美好事物的湮滅而無動于衷﹐沉靜地目睹光天化日之下的指鹿為馬﹑摧殘良善﹑踐踏良知的惡行而袖手旁觀。
   一座披着陽光的揮手塑像聳立在蘭天的背景上﹐高大﹐雄偉而慈祥。有人開始路見不平﹐大喝一聲﹐奮力擠進亂的漩渦。有人被唐突地衝撞了﹐踉踉蹌蹌地跌到一棵粗壯的梧桐樹下。那燦爛的日光正斑斑駮駁地從密葉縫裡灑下﹐反常地象一些閃亮的不吉祥的素色花瓣在腳下蠕動鋪陳。人與人之間都能感覺到彼此灼熱的呼吸。“....沙漠...人群...左﹑中﹑右...”﹐一張張激動得變了形的臉﹐表情層迭莫測。炮打司令部了﹗“我的第一張大字報﹗”人民有權造反﹗對﹗人民有權造反﹗ 廣場上﹐學校裡﹐大街小巷﹑工廠農村裡﹐是人群﹐是觀禮臺上的人物視野中一向作為填充物的普羅大眾﹐那數目龐大卻一向甘願服從的簡單群體,竟敢激動起來﹐企圖說出自己的聲音。他們本能地感覺到﹐在這奇妙而令人驚愕的歷史時刻﹐習慣的選擇﹐是最充滿變數並顯示着可能帶來變化﹐也是最符合眼前利益的唯一現實的選擇。有人群悲憤地在坐在大街絕食﹐深情地唱起“抬頭望見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澤東...”的祈盼一個司令部救援的歌。彩色的人群﹐五音混亂的叫喊。夫妻反目﹑子女造反。有人一把抓住對方頭上一向珍視的帽子氣憤地往天空一扔﹐落下時那帽子仿彿成了一顆重磅炸彈﹐驚得人們紛紛閃避不願沾身。呀呀----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難道風水真得輪流轉﹖有人往自己頭上插花﹐週圍聳動起一圈又一圈鼻子。有人因前頭的造孽而得到或許過份的報應﹐有人接二連三地將
'7b“威風人物”的威風掃地還樂此不疲﹗老人們記起了"庚子年的義和團",他們"捉住路人,可以任意指為教徒,據雲這鐵證是他的神通眼已在那人的額上看出一個'十'字"(魯迅語)。.真是國運昌﹑"炎黃子孫"無窮匱!
  中國﹐遼闊廣大的世界﹐有着千座高山萬條大河的廣袤原野﹐這時成了一塊巨大無比的旋轉着的調色板﹐有億萬條手臂﹐億萬桿筆﹐同時在調着顏料﹐在激情地涂鴉作畫。要怎樣塑造人的世界觀﹖要怎樣學說話﹖要怎樣才能讓中華民族的靈魂在畫板上顯現﹖他們說這不該比探尋原子核內核外的奧秘更難﹗
  這時代﹐這歲月﹗聽憑政治家們聰明地﹑果斷地互相絞殺﹕--為了解決對那過去的慘局和失誤誰去負責﹐為了讓自己可數的有形歲月不置于權力威脅的陰影下﹐還要那生前的威名死後的延續﹐血脈相承者的利益...他們絞殺着﹐刺激着來自各種渠道的准政治家們。純正的痴愚與深不可測的算計相得益彰﹐玉芴與釕銬握手﹐烏雲幻成彩霞。一個微笑還未展開﹐就讓厄運凍死在嘴脣上﹐一個懮愁還未收梢﹐另一個已經抱拳相迎。神州大地激蕩着喧囂混濁的巨流﹐搖碎了層迭的倒影---誰﹑誰能從中認出自己的面目﹖棍棒﹑藤條﹑大刀長矛。土制硫酸瓶和燃燒彈。“文功武衛”﹑“不要懼怕打第一槍”。唾沫加鮮血﹑食人生番。月明星稀夜﹐戒備深嚴的軍火庫的圍牆﹐被一排排披着月光的黑影悄悄地拆開一個寬大的豁口﹐人們涌進禁區。警衛部隊有了反應﹐鳴槍示警後便被“繳去武裝”。蘇制步槍﹑漢陽造﹑歪把子機槍﹑小鋼砲手榴彈。一箱箱黃澄澄的子彈被裝上卡車﹑麵包車-----解放軍﹖早打過“招呼”的。類似的場景在另一派﹑另一個軍火地點也在導演。起重機改裝成鐵甲車。鉗工靈巧的手仿製出衝鋒槍。武裝小分隊。聳立在街頭的工事和碉堡。居民們夜晚諦聽着屋瓦上落下的彈頭的滾動聲﹐白天瀏覽着大字報和小道消息﹐一個軍醫在仔細端詳着一具具這派那派的“烈士遺體”﹐那電刑﹑老虎凳﹑鐵釘釘入的痕跡。人們已經顯得有些厭倦﹐但他們的眼神在變換﹐企圖變得犀利而敏銳﹐他們的額頭已經在皺起﹐他們的腦袋開始回到自己的肩膀上。真理的聲音時而聚起又被驚嚇而化為萬千個旮旯裡的私語。“卑賤者最聰明”﹐點點滴滴的探索在頑強地匯成一股股溪流﹐各自尋找着自己的流徑﹐或魯莽地沖涮着遇到的障礙物。 
  觀禮臺上的恩恩怨怨告一斷落。領袖們凝神注意到了下麵人群中有刀劈似的審視目光﹐那群體越軌思索的充滿變數和變化的景象。留存的領袖們明瞭了自己最大的疏忽﹑失策和當務之急。“必須制止人民越軌地思想﹗”是說出口的宣示﹐維護國體的聖明思想﹗
  紫紅色的絲絨幃幕落下了。隔掉了這曾有過的一幕幕。十字街口﹐紛擾已經散去﹐人們沉思着走開。武鬥得到制止。學生復課﹐工廠開工。工宣隊﹑軍宣隊﹐領袖給的芒果﹐雖然是蠟制的但要能輕易地聞出芬芳。
  清除五一六﹑壞頭頭。霓虹衣衫與囚衣換穿。誰才是真正的囚徒?誰又是真正的凶犯?冬天﹐專案組。四個相貌平和的工宣隊員﹐一人一根棍子﹐站在四角﹐有規律地依次擊打着一位六十多歲乾瘦的老人﹐他們喝問﹕你在舊社會裡完全能出頭爬上去﹐怎麼卻會如此清白﹖﹗老人挨着打﹐不停地在這四方方的天地裡圍着一張桌子跑....他覺得對這世道,是正常人就沒法回答。
  有人把整桶的紅漆往牆上涂﹐他希望生活在紅彤彤的世界裡﹕紅色的房屋﹑紅色的街道紅色的城市鄉村....紅色囚徒的心肝。
 十字街頭﹐一個乾癟瘦削的老婆婆﹐補丁加補丁的衣裳﹐蹣跚地從牆角拐過來﹐在大字報棚上撕着粘成幾寸厚的紙片﹐往挽着的籃子裡塞。起先她還祛祛地﹑漸漸地坦然了。誰也不來問她拾掇去是生火煮飯還是賣給“廢品收購站”。天哪﹐這老人﹗這世界只有她最早裁決了這段歷史的價值。
 上山下鄉。忠字舞。
  外蒙的溫都爾漢沙漠﹐那裸露的屍體和專機殘骸。
   聽有人說﹕此人不死﹐天理不公﹗其實﹐彼此都是一個“共產”音符﹐割不斷理還亂﹗聰明人說﹕打鬼的鍾馗也是鬼。  
   算盤珠子滴答響﹐算過賬後一切又回歸條理。“秋天”總是豐收的季節。
   ......
  有時﹐對一個“有幸”的民族﹐加多一個或減少一個偉人﹐也“決定着歷史的發展方向﹑人民的命運﹑世界的前途”。“四”人幫被當局用最快的速度掃進了歷史塵封的垃圾箱﹐也抹掉了那歷史背景的映襯.人民被告誡﹐活着,應該儘快地忘掉那錯錯錯﹑錯誤荒唐的年代﹐要向前看﹐要努力為未來。人民應該把自己重新納入正確的軌道。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歷史繼續在發展。...三十年過去了。

(注﹕這篇散文﹐是10年前寫的﹐為文革爆發30週年而作﹐96年發表在悉尼“舊”時代報。倏忽又十載﹐自1989,領袖們恢復了在後台操作,到前臺作秀,讓中國的政治舞台顯得樸素﹑簡捷,又有精心編導的適度熱鬧﹐已滿足民眾的偷窺欲﹐卻不見該有的時代生機和民眾已經健旺的體面.於是到了今年,是文革結束30週年的日子﹐然而文革的“幽靈”在游蕩﹐你常能聽到它的話語,它張牙舞爪的氣息,)

24) 晨曲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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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悉尼  進生                                           
週末的清晨﹐我站在 Auburn 公園的大草坪上﹐享受着周遭的清新﹑寧靜﹐也期待着太陽。此時﹐在我和太陽之間﹐是可以想象的連綿不盡的房屋和樹木﹐遙遠處還會是一片殷紅起伏的囌醒着的大海﹐但我知道--就像我熟知自己的一個朋友﹐此時她不過調皮地掩在那邊那棟市女中的兩層紅磚校舍旁邊﹐緊臨的兩棵枝椏相交着的大樹後﹐太陽就掩藏在那遠遠的後面。紅磚校舍的牆壁上﹐一字形間隔安置的四盞日光燈還在亮着。
 我站在這綠茵場的中央﹐緩緩旋轉自己的腳踵﹐目光巡視場地週圍站立的大樹﹐一棵棵都有大蘑菇似的華冠﹐襯着天穹﹐象高手的丹青﹐模糊中有韻味。樹冠中間或的鳥鳴﹐清晰得象銀子一樣純淨。我將手中的一本小說﹑一份晨報﹐放在草坪的中央。我開始晨跑。
 綠茵場的邊沿﹐分明地有一條路展現在壓實的草尖上。那是跑的人多了﹐集中踏出的痕跡﹐使草葉也平坦生長。我循着這道微白的圓週線跑﹐歡喜地感覺着草地以及自己關節的彈性﹐隨意地用鼻子或口腔呼吸﹐空氣中的微冷﹐給感官一種清新的感覺。綠茵場外圍的矮矮鐵絲網的網沿上﹐棲息着不知名的鳥﹐我跑過時﹐它們不驚不飛﹐只轉動靈活的脖子﹐精精神神地瞅着。我隨心所欲地給它們一個個美麗的鳥名﹐希望總能和它們的羽毛相稱。
 我邊跑邊凝視太陽將露臉的那個方向﹐等待着它的第一道光剪將這茵茵草場上籠罩着的綠影剪裁。每個清朗的早晨﹐這情景都會發生。那是一份常新的欣賞﹐一份純如鳥鳴的歡喜。我清楚﹐第一道光剪總是從那兩棵枝椏相交着的大樹冠中閃出﹐它一出現就將隱隱鋪在綠茵場上的暗影劈成兩﹐使所有暗影的邊緣變得清晰﹐告訴你腳下草葉的綠色上有那邊校舍﹑那邊大樹的投影。而緊接而來的更密的光的驟雨﹐驅逐它們飛快告別草坪﹐將草坪全部交給太陽。
 調皮的太陽在樹冠中熔出了圓圓的窗口﹐我總愛停下腳步﹐凝視那輪朝陽﹐向她說﹕您好﹐我的太陽﹗然後饒有興味地看着滿場的投影明確着各自的歸屬﹐它們分手﹐各自收斂變短﹐凝聚得更濃。太陽躍上樹冠又上到天庭。分離出的每塊投影都有了明確的歸屬。燈杆成細線﹐棕櫚樹如披發﹐塔松底下是模糊的長長三角形﹐大樹冠有波墨般的投影。場地週圍站立的大樹﹐那樹冠裡出現了色差的對比﹐濃密的葉叢中有明暗﹐鳥兒﹐三三兩兩﹐圍着樹冠上下飛。
 一份晨報﹑一本小說。循着一道微白的圓週線﹐我邊跑邊凝視着草坪中央﹐因為那裡出現了幾只鴿子。它們蹦跳着﹐在清晨的太陽下﹐我都能在綠草背景上分明地辨別每一隻鴿子的尖尖頂羽。我放慢了ܲ
'7d步﹐想象着中央那一片乾淨的小草地。小說﹐彩色的封面裡有一個故事﹔報紙﹐裡面是最新消息﹔鴿子﹐活潑的小生命﹐我關注着它們。
 忽然﹐在鴿子中間出現了一隻大翼的蝴蝶﹐不--不﹐更象一把白絨絨的羽毛扇﹐那麼小巧靈瓏精于舞蹈--“哪是什麼﹖”我脫口而出地自問﹐心裡同時有了答案。肯定是一隻白鴿豎起了尾翼﹐一左一右地用翅膀在梳理。現在是兩把白羽扇在妙曼地迴旋舞動了﹐那動態枸成了草地上最生動的景象。誰能知道在它們中間﹐還會有怎樣美妙的交談﹖我停下來﹐呼吸均勻﹐感到身體發熱﹐四肢靈活。當這幾只鴿子參差地展翅﹐相跟劃出幾道優美的弧線飛走時﹐那弧線使我的視線﹐追隨落在一片小樹林裡﹐那邊林中地上﹐已有܅
'5c多美妙清晰的暗影。
 我接着走向草坪中央﹐問候那裡的書報﹐它們同碧綠向上的草尖﹐一樣纖塵不染。我愜意地坐在草地上﹐攤開報紙。好啊﹐世界﹗今天可好﹖
 或許我該瞥一眼那隻渾身漆黑的大狗﹐健碩地正沿綠茵場的邊沿跑﹐頸上一根細長的皮帶握在一個姑娘手裡﹐她穿着出色的晨裝﹐前傾着身體﹐健步下﹐一束金黃色的長髮在風中平平拖展......
另一個棕色頭髮的年輕人﹐凝神靜氣﹐沉肩收腹﹐又緩緩地抬起雙掌﹐在練中國太極。有時那身姿﹐真象一隻展翼的大鳥。他面嚮太陽﹐卻戴着墨鏡。
 我卻完全沒有察覺到近旁的一切﹐我坐在草地上﹐正在讀那本小說﹐小說裡是現在的一個故事﹐一群中國人九十年代結伴到了澳大利亞......
沉浸在早晨的世界裡﹐多好﹗
(刊出在<<時代報>>1995年)

 
散文(二)



1)              論調侃
              
                      進生

  我一向羨慕朋友中口才極好而又具幽默感的﹐聽他們說話﹐細膩處象喝家鄉的酸梅湯﹐不由得你不瞇細眼睛﹐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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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晏
澳洲中文作家协会秘书长
澳洲中文作家协会(中华分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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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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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5/11/10
文章: 646
来自: 中国神农架

时间: 2006-8-15 周二, 下午6:11 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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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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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文学》季刊 2007征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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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度

澳洲彩虹鹦恭贺新禧




加入时间: 2006/06/08
文章: 352
来自: 四川成都

时间: 2006-10-06 周五, 下午11:50 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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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和文笔俱佳!问好李先生!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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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致梵高


我用原始人的石器 砸断自己的血管 把我浓黑的血

染成黄色 让你去涂抹 星空和麦田 我将你的生命

逆转 让你死亡一千年 而后 只活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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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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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澳洲悉尼

时间: 2006-10-07 周六, 上午6:51 标题: 远方的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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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对我朋友的夸奖,祝你节日快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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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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