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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志富]

漫说学问和德行
钱志富

人得有相当的学问。有人说，人有某种品德就行了，关键要做一个好人。可是一个人如果没有学问，没有对周围乃至天下的人和事的学理的研究，他拥有的好的品德可能刚巧会转向其反面。比如说，勤劳勇敢吧。勤劳是好的，勇敢也是好的，可是如果你是为一种邪恶的力量而勤劳勇敢着，那就会助纣为虐。纳粹时代的德国人就是这样的，一些人十分勤劳，加班加点地工作着，可是他们生产的粮食是供给摧毁人类的纳粹军队使用的，而纳粹军队的士兵们十分勇敢，然而他们屠杀的是成千上万的无辜的人。更有那种日夜抢运犹太人的德国人，正是他们的那种高效率使得六百万犹太人命丧黄泉。文治维新之后的日本人逐渐养成了工作狂精神，加上日本人文化中固有的武士道精神，使得日本成为大概最为勤劳勇敢的国度，可是正是这样的国度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历史时段里搅得整个东半球不得安宁，后来连苏联、美国都不放在眼里，珍珠港事件之后美国参战，1945年的两颗原子弹终于使得日本天皇向全世界宣布无条件投降。
中国古圣人强调学问对人的品格的养成，将做学问跟做人联系起来，其实做学问就是做人，做人就是作学问，而且是做大学问。格物致知是对的，进行科学研究是对的，有人误读中国文化，认为中国文化是求善的文化，而西方文化是求真的文化，所以中国社会只是一个人情社会，而西方社会是只对事不对人的社会。可是中国人也是追求真的，中国古代的科学技术灿烂辉煌，当然中国人的求真是有条件的，有限度的，那就是止于善，或者叫止于至善。原子弹爆炸之后，阿恩海姆曾经深切忏悔，因为他的创造制造了罪恶。所以他呼吁科学研究要跟为善结合起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巴黎获得诺贝尔奖的世界顶级科学家召开大会并发布声明说只有中国儒家的学说能够救全人类，笔者认为之所以儒家学说能够救全人类，就因为儒家学说提倡求真和求善的高度结合。当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崇尚个人主义的西方人要做起来恐怕有困难，他们大多只讲个人福祗，跟中国人大公无私的精神恐怕不太对路。
中国人是讲为人要忠的，忠于人，忠于事是对的，然而中国人特别反对愚忠，孔子说：“忠而无学，其弊也愚”。孔子生于无义战的春秋乱世，他靠他个人的力量培养了许多人才，可是当当时的不少实行暴政的所谓国君向他索要这些治国安邦的人瑞的时候，他一个也没有给，因为他不想让他的弟子助纣为虐或者认贼作父。同样，中国人也是讲为人要孝的，但孝也得有前提，就是父慈子孝，父母大奸大恶，为什么要求子女孝顺，所以聪明的中国人也讲大义灭亲。唐太宗李世民曾经逼他的父亲退位，而且发动玄武门之变，诛杀了自己的亲兄弟，然而，人们并没有批评他说他不孝。
孙中山革命胜利之后建立了中华民国，提倡“忠孝仁爱，礼仪廉耻”。现在骂人的话，说某某是“王八”（即忘八），就是说他忘记了羞耻，是个无耻之徒。就现在来看，关于“忠孝仁爱，礼仪廉耻”的提倡，无论如何也是对的。可是这样的提倡是有遗漏的，至少就遗漏了“智”，笔者认为还是十个字的提法比较全面，“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应该是中国人为人处事的准则，然而这种准则不是教条，因为其中包含了“智”，所谓“智”就是权变，善权方便，这也是中国人所提倡的。
写到这里，笔者感到趣味的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十个字似乎概括也不全面，里面没有忠孝，没有勤劳勇敢。忠孝当然可以由仁义来概括和包含，可是勤劳勇敢由什么来来概括和包含呢？“温良恭俭让”五个字，好象是有意来反对勤劳勇敢。中国人似乎不讲勤劳，而讲节俭，节俭才是最为紧要的，中国人向来反对寅吃卯粮，中国人害怕打饥荒。可能在古圣人看来，懒散对于一些人来说刚巧可以表现出他的贤德来。陶渊明也曾在朝为官，可是他不是勤政的典型，陶渊明后来干脆挂冠而去，陶渊明不肯与腐败政府合作，不肯充当暴虐政治的帮凶，这种精神长久为后世所景仰。我们现在常常骂人说某某是酒色之徒，可是在竹林里喝酒的人也有希世之贤，人们大概不会忘记“竹林七贤”的故事吧。勇敢的反面当然是懦弱，中国人反对懦弱，提倡勇敢，孔子说：“勇者无惧”，但又说：“勇而无学，其弊也乱”，也就是说，分不清是非黑白的所谓勇者常常会扰乱这个社会，《三国演义》中的吕布可谓勇敢，可是他是一个分不清是非黑白的人，他居然认贼作父，成为一代“勇而无学”的典型。
笔者认为，作为一个现代人需要明白一点做学问和为人类谋幸福的道理的。中国古代盛典《大学》是一篇不长的文章，里面所讲的道理是极为透彻明白的，曾经影响了无数代中国人为人类的大幸福而奋斗。《大学》原文附在后面，请读者自己研读，如果结合南怀瑾先生的《大学微言》来看，定有很大的收获。

附录：《大学》原文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拚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肝肺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诗云：“赡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涧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煊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涧兮者，恂溧也；赫兮喧兮则，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煊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诗云：“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是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诗云：“邦畿千里，唯民所止。”诗云：“绵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惕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敬畏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之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所谓治国必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贲事，一人定国。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挈矩之道也。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挈矩之道。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戮矣。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康诰曰：“唯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为宝。”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为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瑁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中国同。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速，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家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巫逖]

精读有之，受益匪浅。

[山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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