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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会刊总第二十二期/李景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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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巫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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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9-3-09 周一, 下午4:03    标题: [转帖]会刊总第二十二期/李景麟 引用回复

新州华文作家协会

悉尼华文作家协会

会刊

总第二十二期 2009年3月6日

主办:新州华文作家协会、悉尼华文作家协会

主编:张晓燕

本期会刊目录:

—、文坛消息

1、一代文學大師梁羽生先生的公眾追思會,于2月21日在好市围举行

新快報悉尼訊 記者馬小龍報道

2、首屆澳中作家節三月底揭幕 陳建功率團與澳筆者讀者同歡

二、作品欣赏【悼念梁羽生专辑】

诗歌类【文友悼念梁公羽生诗词选辑】

1、文友悼念梁公羽生古诗词选辑: 岑 斌 陳德標 汪學善 彭永滔 岑子遙 羅傳澤 丁繼開 陳炳均 喬尚明 林觀賢 林觀賢 梁惠 张晓燕(排名不分先后)

2、悼念梁羽生博士輓聯選輯

a、選堂敬輓

b、金庸敬輓

c、陳耀南敬輓

d、澳大利亞華人文化團體聯合會敬挽



评论类

1、生公,我对您说…… 何与怀

2、梁羽生在悉尼的最后日子——沉痛怀念一代宗师梁羽生 张晓燕

(全文及照片皆转载于倍可亲.海外华人中文网。若要查阅追思会所有照片请点击:
http://www.backchina.com/news/2009/2/24/30421.html


3、曾经沧海慨平生——追憶梁羽生二三事 景 亮



三、特别通告:

1、紧急防病毒通知:

病毒通知!!
Very Important 病毒
千萬不要登入 :
www.yahoo-photos.net

很多人已受害
這個訊息非常重要 有很多人已領野了 一定要注意 !
這個網址 :
www.yahoo-photos.net

千萬不要登入 ,因為登入以後帳號就會被盜,後果會很嚴重!
因為即時通有誰的帳號誰就會被盜, 所以千萬不要進入這個網址,也不要登入 ! 它會像是病毒一樣的 … 散開!所以,請大家告訴大家,多傳幾封,把這個
消息傳出去!
為了你好,也為了你所有的朋友好 !
病毒通知!!不轉的人是自私鬼!!
再重複一遍: can.exe.bat.pig. 的檔案勿開!!
最新強大病毒通知! ( 中了!電腦就報銷了,無法重灌! )
要小心一封名為 「來抽支籤!」 (exe 檔案 )
請勿開啟,並請立即刪除 !
它會將你工作列右下角的圖示都變成〝梅花〞,
且讓電腦無法關機,還會自行寄給你連絡簿裡的朋友,搶於第一時間,通知朋友們,希望能來得及!
請將這個消息轉寄給在你通訊錄裡的所有人!真正威力強大的病毒來了喲 ~ 比以往更嚴重!








2、新洲华人作协理事会决定,补充黄庆辉先生为作协顾问,补充翁友芳女士为作协理事,全部理事成员名单如下,会长:李景麟。副会长:田地。秘书长:小雨。理事:张晓燕、翁友芳。顾问:萧虹、张典姊、何与怀、史双元、黄庆辉。特此通知。



3、经决定,本会会刊将由2009年开始改为不定期会刊。



4、本刊稿件主要来源渠道《澳洲新报》“新文苑”,若任何人想要在会刊上发表自己的作品,请电邮给本刊编辑张晓燕,电邮信箱:xiaoyanau2008@yahoo.com.cn 欢迎赐稿



5、《澳洲新报》征文:

题目:《我与澳洲新报》 散文 要求一千到两千五百字

得奖:除第一、第二、第三名以外,还有五名优秀奖(详情请查阅《澳洲新报》





—、文坛消息

1、一代文學大師梁羽生先生的公眾追思會,于2月21日在好市围举行

地點:好市圍HURSTVILLE市議會劇場,CIVIC CENTRE, MACMAHON ST., HURSTVILLE,NSW 2220

時間:2009年2月21日(星期六)下午1:00至3:00

梁羽生博士追思會籌办委員會由下列人员组成:

主任委員:趙大鈍、陳耀南(兼教會事務)、李承基﹔

副主任委員:何與懷、喬尚明、岑子遙(兼秘書)﹔

委員:高文輝、潘振良、黃繼昌、吳惠權、劉志成、李承礎(兼財政)、廖 家烈、張曉燕、彭永滔、西彤、冰夫、沙予、朱光淩、蘇汝康、吳承歡(排名不分先後)



新快報悉尼訊 記者馬小龍報道

  一代文學大師梁羽生先生的公眾追思會,於上周六下午假好市圍市政廳禮堂舉行。約近200名各界民眾趕來參加,氣氛肅穆而。多位生前好友致詞,追憶梁羽生先生的生平,稱他為新代武俠小說的“開山鼻祖”,“無人能及”。包括趙大鈍、陳耀南、李承基、黃肇強、周光明、何與懷、蘇汝康、江念慈、舒懷、常虹等悉尼各界人士前來,悉尼華文作家協會副會長張曉燕及著名主持人趙立江擔任追思會的司儀,追思會以兩位司儀介紹梁羽生先生的生平,及全場靜默一分鐘開始。

  記者在現場看到,籌委會在市政廳禮堂的舞台上安放了梁羽生先生的大幅畫像,而巨型投影屏幕上則滾動播放先生的生前照片。包括穗城校友會暨印支高齡宿舍、澳洲欽廉同鄉會、紐修威中文教育理事會、嶺南大學同鄉會、澳大利亞棋友會、悉尼詩詞協會等機構和部分本地媒體,以及趙大鈍和周光明等個人均現場敬獻了花圈。而在舞台兩側,則懸掛了包括金庸等撰寫的多幅挽聯。

  趙大鈍老師在致詞中讀了他當年為梁羽生寫的兩首詩,分別是:“如龍大筆動風雲,劍影脂痕蘊谷芬;試摘龔生詩一句,亦狂亦俠亦溫文”,“風貌儒家脈絡新,開山沾溉自無倫,老來不減英雄氣,更作虯髯海外人”。趙大鈍老師介紹了當年與梁羽生等一群知己成立“周三茶會”,每周四中午則成立“拾緣會”,在富豪酒家邊飲茶邊暢談古典文學。後為了紀念大家友誼“十分圓滿”,加上每人收費10元,故改名為“十圓會”。他更讚揚梁羽生的作品不拘泥於老舊形式,敢於創新並自成一派,堪稱“開山祖師”。

  陳耀南稱梁羽生“主修經濟,卻不入逐利的商場;任職報社,而不涉爭權的政海”,“一生為人與作品凸顯公義仁愛精神和國家民族、文化學術之愛”。他追憶稱,梁羽生是矛盾的統一。“腹有詩書,但胸無城府;思想複雜,但心地純潔;文筆輕靈,但做人篤實;用字精准,但待人寬和”。他稱梁羽生的成就“無人能及”。

  蘇汝康代表嶺南大學同學會致詞。他稱梁羽生的武俠小說“以歷史為經緯,重國家民族大義,又加入盪氣迴腸之兒女私情,以人性為基礎,鋤強扶弱,捨生取義,以德服人之孔孟思想,導人向善。”

  何與懷代表澳大利亞華人團體聯合會致詞。他表示,早有“開風氣者梁羽生”之說,而半個多世紀以來,他從生公身上看到一種“正氣”始終不變。他稱梁羽生“非常隨和,低調”,但“心明眼亮,對國家大事、人類前途絕不糊塗”。他引用“俠骨文心”形容梁羽生先生的武俠小說,而以“孤懷統覽”來形容其寫作之道和人生之道。

  中國作家協會和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陳建功、常務副館長李榮勝均發來唁電,由司儀宣讀。中國作家協會高度評價梁羽生先生的文學地位,稱其“以獨具特色的武俠小說和多文體的創作實績,在當代華文文學創作界獨樹一幟”。現代文學館兩位負責人則稱,梁羽生“開創了新武俠小說和創作的新天地,影響了一代武俠小說家,對當代華文文學的發展貢獻卓著,著作等身”。

  在追思會的尾聲,陳耀南應家屬和籌辦委員會的要求,代表家屬發言。他稱,家屬主要想表達“一點歉意、六個感謝”。年屆8旬的陳太因悲傷情緒和身體狀況未能出席,三位兒子均在外地難以分身,故此向大家表示歉意。同時,陳太感謝籌委會的幫忙和各屆人士的出席;感謝在梁羽生生前時前往療養院探望的新舊朋友;感謝赴澳20多年來經常來往並給予幫助的友人;感謝陳秉達療養院和工作人員對梁羽生的悉心照顧;感謝幾十年來丈夫的一貫誠意,給自己留下了永遠美好的珍貴回憶;最後感謝上主,給予了幾十年的恩賜。



2、首屆澳中作家節三月底揭幕 陳建功率團與澳筆者讀者同歡

首屆澳中作家節三月底揭幕

陳建功率團與澳筆者讀者同歡



(本報雪梨訊)由“悉尼作家筆會”主辦的首屆澳中作家節將於今年三月底在悉尼隆重揭幕,來自中國作協的代表團將與澳洲的作家們及讀者們同歡,暢談中文創作的激情和樂趣,未來和發展。

“悉尼作家筆會”會長鍾亞章表示,在澳中關係發展進入最好時期時,中文在澳洲已成為除英文外第一大語言時,又當總理陸克文有一個響亮的中文名字,講一口北京話時,在澳舉辦澳洲中國作家節,目的在於宏揚中華文化,光大中文寫作,讓澳洲更多的人增加學習中文的興趣,用文學的形式記載澳中友誼史。

鍾亞章稱,在澳進行中文創作最大的困惑是出版及被中國文學史認可,為能初步解決這些問題,筆會舉辦作家節,請來了中國作協第一副主席,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陳建功及中國作家出版社社長何建明,還有蠻聲中外的作家關仁山和麥家,麥家以《暗算》獲茅盾文學獎。作家節將為澳中作家及出版社架起橋樑,澳洲的出版作品可以通過悉尼作家筆會向中國文學館舉行贈送,及與作家出版社洽談合作出版。



作家節在悉尼和墨爾本等大城市舉行系列的講座及交流活動。並已經獲得中國駐悉尼總領館的協辦,悉尼市政府,好市圍市政府及奧本等市府的協辦。作家節並獲得雪梨珍珠號遊船FUSION CRUISES榮譽,康道榮譽和G & L澳洲移民教育中心等協辦。

作家節大型開幕式安排介紹如下:

日期:三月29日(周日)﹔

時間:下午四時至八時(三時半集合)﹔

地點:星港城STAR CITY前碼頭﹔

內容:豪華遊船上遊雪梨港,與來自澳中的作家共歡,有歌舞表演,抽獎(有中國作家帶來的當場簽名的書)及海鮮自助餐﹔

票價:每位50元﹔

聯絡人:李嵐 电话:9264 9666,传真:9264 9555,或手提:0404 098696 ﹔周一至五上午九時至下午五時,

辦公地點:3樓,34室,650號 GEORGE ST,SYDNEY 2000。

或電郵到 悉尼作家筆會: tcpss2008@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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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作品欣赏

文友悼念梁公羽生诗词选辑



岑 斌

大俠鴻文不倚名,囊經袱儉過南瀛。

十圓茗碗開風氣,一管毛錐見性情。

羞與賣茶稱博士,也輕成就獎殊榮。

千山雲海遊蹤遍,喜證無慚有此生。



陳德標

文章千古在,翰墨顯精神。

心血如東海,長留後世人。



汪學善

豈徒說部漫稱雄,觀止名聯德業崇。

六照生花筆千古,南瀛鵩賦憶文翁。



彭永滔

瀟灑乘風去。吁嗟冷十圓。

文章傳永世。武俠耀遺編。

聚此同歌哭。升天得寵憐。

欲攜牛髓饌。和淚薦靈前。



岑子遙

黯然歲暮痛星沉,猶憶擎杯話古今。

一代鴻儒雖遠去,淵渟嶽峙駐人心。



羅傳澤
縱橫劍氣夾詩篇, 回目點睛神采傳,
堪歎廣陵人散後, 已無琴韻動心弦。



丁繼開(臨江仙)

開創江湖新派別,連篇巨著風行。俠高于武寫群英。文心俠

骨,豪義壯征程。 文若其人匡正氣,遠離名利心兵。棋

陪詩伴隱南瀛。孤懷統覽,滄海慨平生。



陳炳均

武林立著顯神奇,千萬遺篇一代師。

悟道出山香島日,結緣搖筆鏡湖時。

冰川天女寒光劍,翰海雄風牧野枝。

洗手木盤歸隱逸,驚心噩耗疾西辭。



喬尚明

羽公高節冠瀛溟,振藻揚葩落筆驚。

萍散江湖魔女恨,龍還雲海廣陵情。

纖毫揮錦銀濤湧,濃墨飃珠玉劍橫。

一代文宗星隕沒,千斛老淚為君生。



林觀賢

雅儒豁達賢師範,創作攀新技領前。

飛鳳潛龍雲海漫,冰河洗劍雨風牽。

散花女俠依依念,瀚海雄風楚楚憐。

星隕文壇今寂寂,新知舊友淚漣漣。

林觀賢(憶秦娥)

江湖俠,武當一劍關山越。關山越,楹聯棋藝,賦詩超脫。 人間遺愛思賢潔,巨星隕落悲哀絕。悲哀絕,萍蹤飄逝,慟兮魂別。



梁惠

梁公羽化痛哀沉,著筆情濃寓語深。

瀚海雄風創新意,萍蹤俠影振民心。

琴棋劍膽千秋頌,古道熱腸萬世欽。

聯藝詩詞儒雅士,南瀛星隕淚沾襟。





握 手

——沉痛悼念一代宗师梁羽生

张晓燕

(一代宗师梁羽生于2009年1月22日逝世。恰巧作者在他去世的前一天的21日,突然临时决定去頤老院探访梁老,结果已经不能睁眼讲话的梁老,突然从被子里抽出手来与作者相握,想不到那一握却成了永诀!故特写此诗,以为悼念!)



握住你的手
  感觉你最后的温柔
  生命的尽头
  无言的握手
  是你唯一的交流
  生命的尽头
  你坚强不屈的心 依旧

  握住你的手
  握进所有人间的问候
  灵里的诀别
  不需要语言的成就

  握住你的手
  将你无言的万语千言 留守
  死神夺不走你的尊严
  即使到最后最后

  握住你的手
  一路好走




(2009、01、27)





悼念梁羽生博士輓聯選輯

陳文統先生千古

昔歲曾及門難忘兵馬艱虞日

遺編久驚世能鑄雕龍窈窕辭

選堂敬輓





痛悼梁羽生兄逝世

同行同事同年大先輩

亦狂亦俠亦文好朋友

自愧不如者 同年弟金庸敬輓





生公大俠文統博士前輩靈右

開新說談掌故研奕藝能詩詞善巧聯博識多才永佩眾生入勝統覽孤衷益人榮主

厚性情愛友朋敦義仁懷家國審去就高風亮節最欽一羽翔雲文心俠骨子孝妻賢

主內愚晚陳耀南敬輓 戊子歲杪於雪城





痛悼梁羽生博士

天國和平共處,無是無非,安靜投閒,何煩大俠;

世人愛恨交纏,有因有怨,剖離撮合,孰比先生。



高風亮節,駕清風俠客清名存萬古;

美德良操,遺大德生公大著耀千秋。

澳大利亞華人文化團體聯合會敬挽



评论类

生公,我对您说……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

沉痛悼念新式武侠小说开山鼻祖梁羽生博士)

何与怀





生公,去年十一月七日,澳大利亚华人文化团体联合会向您敬颁“澳华文化界终身成就奖”,这是颁奖典礼前您曾经高兴地手捧着端详过的奖座。这还是刚刚过去的盛事啊!

三年前您不幸在香港中风,落得行动不便,用您的话说,真是人生一劫;但您几年中获得很多殊荣,象征一生成就获得高度的评价和肯定,又是前所未有的。二零零四年岁末,您荣获香港岭南大学荣誉博士学位;二零零五年九月,“梁羽生公园”在您家乡广西蒙山县破土动工,同时廣西師範大學向您頒授名譽教授;二零零六年,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筹建“梁羽生文库”——这更是中国文学史上一项重大的举措。现在,我们以澳大利亚华人文化团体联合会的名义,也向您敬颁“澳华文化界终身成就奖”。这是澳华文化人对您的敬意,对您所能表示的一点点心意。

生公,您一定还记得,去年五月十二日,在金世界酒楼的茶聚上,后辈本人向您、向您夫人,还有在座的香港中文大学杨健思主任、悉尼诗词协会顾问彭永滔先生、《澳洲新报》前总经理吴承欢先生,正式宣布要为您举办一个盛大的活动——向您敬颁“澳华文化界终身成就奖”。这个构想,其实已经在我们文友之间酝酿一段时间了,其后,再经过几个月的筹备运作,颁奖典礼终于按既定之日隆重举行。那晚,整座大三元酒楼,坐满三百多位主宾贵客,澳大利亚新州总理李斯先生的代表、新州上议员曾筱龙先生特地前来主颁。然而,正如人们一直所担心的那样,您果然病得无法亲自出席这一盛典了,您只好请你的学生杨健思主任代领。其实,我对这个会使许多想见你一面的与会者失望的状况也有些预感。颁奖典礼前几天,我特地和几位文友带了奖座到颐养院探望您。生公您拿着奖座,看了很久,满意地笑了,好像也精神了许多。那一刻,我们每个人心底里又重生企望……。

可是,好事没有实现。更不幸的是,两个半月之后,您竟然魂归天国,从此天人永隔!

今天,睹物思人,此情何堪!此情何堪!







此刻,我又想到前年四月有一天我们到医院探望您。这是一个星期一的上午,人们此时又开始新的一周上班工作,市区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但医院位于北郊,远离繁华喧嚣,里外一片清静,或者说太冷清了,反差很大。我们到了您的病房,骤然看见您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面对空墙,我心头不觉为之一震。

就是那天,您对我说,这真是人生一劫。那时,您从香港返回悉尼静卧疗养不久,看得出您心有不甘,怎么高高兴兴出去却落得半身不遂回来?!但是,您慢慢也接受了这人生一劫。已经垂垂老矣又经中风打击的您又回到自己的平生至爱——您在病榻上每天背读诗词,把一本本诗词书籍都翻破了。您记忆力又惊人地比常人好许多倍,每次来探望您,您都会大谈诗词对联,滔滔不绝,还让我们考考您,在哪一页是谁的哪首诗词,那首词是多少字,您竟几乎次次都答对了。本来,十几年前您早就对命运际遇之类想通想透。既来之则安之。您曾笑言,人类的三大杀手皆缠上了:癌症、心脏病及糖尿病,屡受病魔袭击,但险关都得以一一度过。您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福之人,甚至觉得七十岁后的日子都是赚来的。您不久前又 说,老年人要拥有“三老”才会幸福,第一,有老伴;第二,有老友;第三,有老本;而您庆幸自己这“三老”都拥有了。对自己这一生,虽然您表示有很多做得不够的地方,有很多遗憾,但“不后悔”是您生公多次不假思索地说出来的三个字。

生公您还记得二零零三年十月下旬那次和罗孚前辈一行结伴旅游吗?那天,卧龙岗南天寺满信法师给每人赠送纪念星云大师弘法五十年的《云水三千》一书结缘,又请我们吃了一次丰盛美味的斋饭。席间我不知怎的竟然不揣冒昧向法师问起生死命运问题。今天回想起来,也许是潜意识里,我心有感触……

此时此刻,让我重温生公您于千禧年写就的随笔——〈冒险到底〉:您说,当您回顾您的大半辈子,您所遭遇到的许多变故,与其说是命运使然,不如说是潜藏在男人内心深处或浓或淡的冒险的欲望使然,就好像您书里所写的许多男主人公一样。您说,您一生所冒的大险大致都分布在您人生转折点上。上世纪四十年代您从广州岭南大学毕业,怀揣二十块港币只身来到香港,通过了《大公报》的面试,在那个时世动荡的年月,并没有被湮没。这是冒的生存的险。当年您己经以散文小品、历史文论等著作成名,却毅然按照报馆要求开辟专栏写武侠连载,一试就写了三十年,难以“金盆洗手”。这是冒的一个成功的险。您在七十四岁高龄,身体又有三大致命“杀手”,做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心脏手术。这是冒的一个生命的险。

您说:

当我渐渐可以自己下楼去散散步,当我晒着澳洲猛烈的阳光,当我听到圣诞平安夜钟声的时候,我想,穷我一生,是在将冒险进行了到底!

“冒险到底”!您此生不言后悔;而您也终于无怨无恨无悔走完您的一生。这是一个文化人的光辉的一生,硕果累累,功昭千秋!







但是,对着您这张不过四年多前拍的照片,看着您多么神采奕奕,风度翩翩,我还是难以相信,您已经魂归天国!

从一九八七年九月至今,您在悉尼安度晚年,转眼已经超过二十一年。这里有您众多的文友,大家都尊称您“生公”。而您就是名副其实的生公——正是台湾的张佛千所言:羽客传奇,万纸入胜;生公说法,千石通灵。曾记否,您每周必到城中,参加文友茶聚。您每次必定谈笑风生,滔滔不绝。时事政治、社会人生,您旁征博引,都可以来一番评论;至于诗词对联,更是您的至爱主题。您让我们周围听者大开眼界,受益匪浅。其情其景,还历历在目,铭刻在心。而从今以后,竟是天人永隔,如何不叫人叹惜伤悲?!

您一定记得,彭永滔君曾赠您一诗——“书痴以外更棋痴,武侠开山一代师;风月有情同海国,执经常恨识公迟。”今天,他来敬輓您了。他想到您当年和刘渭平、赵大钝诸老始创十圆会,又想到您在颐养院期間,常與他外出午膳,每食輒選三鮮牛骨髓,啖而甘之,云可滋補,不禁泪眼朦胧,作了这首挽诗:

瀟灑乘風去,吁嗟冷十圓。

文章傳永世,武俠耀遺編。

聚此同歌哭,升天得寵憐。

欲攜牛髓饌,和淚薦靈前。

悉尼诗词协会曾聘请您为顾问,现在痛失良师,喬尚明会长代表大家在您灵前深深哀悼。喬尚明会长的悼诗特意串联您的武侠小说名篇——《萍蹤俠影録》、《散花女俠》、《江湖三女俠》、《狂俠.天驕.魔女》、《龍鳳寳釵緣》、《還劍奇情録》、《雲海玉弓緣》和《廣陵劍》:

羽公高節冠瀛溟,振藻揚葩落筆驚。

萍散江湖魔女恨,龍還雲海廣陵情。

纖毫揮錦銀濤湧,濃墨飃珠玉劍橫。

一代文宗星隕没,千斛老淚為君生。

您参与创办的“十圓会”舊友悼念您了。岑斌诗云:

大俠鴻文不倚名,囊經袱儉過南瀛。

十圓茗碗開風氣,一管毛錐見性情。

羞與賣茶稱博士,也輕成就獎殊榮。

千山雲海遊蹤遍,喜證無慚有此生。

岑斌弟弟岑子遙的悼诗为:

黯然歲暮痛星沉,猶憶擎杯話古今。

一代鴻儒雖遠去,淵渟嶽峙駐人心。

羅傳澤的悼诗为:

縱橫劍氣夾詩篇, 回目點睛神采傳,

堪歎廣陵人散後, 已無琴韻動心弦。

生公大俠您竟然活不到二零零九牛年的到来,文友惇昊兄在悲痛之中于己丑正月初一晚十一時,为您写下这首悼诗:

新春忍見百花摧,怨笛悲歌灌頂雷。

自此陰陽攔笑語,尋君夢裏共觥杯。

他还给您作了挽聯:

高風亮節,駕清風俠客清名存萬古;

美德良操,遺大德生公大著耀千秋。

生公,您一定想念很久没有见着的忘年交梁小萍了。多年前,您在她家中作客時,看到園中天然石鐘乳石而特為梁齋起了一个名字:“漱石小築”。您还写了兩联赠她:“小謫留塵夢,萍蹤結翰緣”;“漱石談詩歌小築,枕流洗筆寫蘭亭”。那时您只知道这位城郊小女是书法大家,却不知道她也是中国古典诗词高手,特善回文诗联。現在生活平和寧靜居住法國屬地的她,驚聞生公您已仙逝,往事歷歷,不禁悲從中來,特从那里传来一副輓聯,以表哀思,祝您生公千古:

蒙山有幸,育冰魄寒光,潛龍飛鳳;

澳地多情,悲萍蹤俠影,牧野流星。

悉尼文化名人、南洲国学社创办人陈耀南教授的挽联概括了您的品性才情与成就:

開新說談掌故研奕藝能詩詞善巧聯博識多才永佩眾生入勝統覽孤哀益人榮主

厚性情愛友朋敦義仁懷家國審去就高風亮節最欽一羽翔雲文心俠骨子孝妻賢

生公,您溘然谢世,让您悉尼众多的文友深感震惊和悲痛。大家非常敬仰您。我们将于2月21日为您举行追思会。澳大利亚华人文化团体联合会也为追思会撰写了这副挽联:

天國和平共處,無是無非,安靜投閒,何煩大俠;

世人愛恨交纏,有因有怨,剖離撮合,熟比先生。

………………







生公,您在悉尼市陳秉達療養院与世长辞的消息,很快传遍五洲四海,传遍祖国大地四面八方。不单澳洲悉尼本地,整个世界的华人,都对您的辞世致以深深的哀悼;报纸电台网站都发表了无数悼念文章或谈话。

我看到国学大师饶宗颐教授发来的挽联:

昔歲曾及門難忘兵馬艱虞日;

遺編久驚世能鑄雕龍窈窕辭

当年您谦尊为新式武侠小说“发扬光大者”的金庸先生发来挽联。他自称“同年弟”、“自愧不如者”,敬挽道:

同行同事同年大先辈

亦狂亦侠亦文好朋友

中国作家协会、中国现代文学馆也发来“唁电”……

中国现代文学馆陈建功馆长、李荣胜常务副馆长的唁电特别提到您向中国现代文学馆捐赠文献文物的善举。这是二零零六年七月二十六日,在万众瞩目和众多华文媒体追踪下,“梁羽生文化收藏捐赠中国现代文学馆仪式暨酒会”在悉尼风景如画的达令港黄金岁月酒楼隆重举行。出席捐赠仪式及酒会有文化界、政界、商界各方代表一百三十余人。

这是一次具有重大文学史意义的善举。当时,您作了感人的演讲。您以“既感且愧”作引子,真情地剖白了此刻的心情。您说,中国现代文学馆的文化使者飞跃时空,带来了一片隆情盛意,令人感动;但五千年的文化古国筹建梁羽生文库,这项殊荣却又是“愧不敢当”。原来并不入文学主流的武侠小说,进入了文学的殿堂,是对新派武侠小说发展的肯定。您并引述了您的老师简又文的故事,说明了中国文人对文化文物保护的一片真心——您这次捐赠是作为一个文化人对祖国的一种回报。您的真情的剖白获得了满场热烈的掌声。

生公,您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已经奠定。中国武侠小说创作自唐朝以来,绵延了一千多年,这是中国小说史上特有的文化现象;而自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您这位新式武侠小说开山鼻祖,以您渊博的学识、丰富的阅历、现代的视野、非凡的才情,把历史感、文化感和瑰丽的想象融于一炉,一扫旧武侠小说脸谱化、程式化的弊端,为这个已经走向衰落的文学式样注入了新的生命,开创了新式武侠小说创作的新天地。您一生著作等身。您影响了一代武侠小说家,对当代华文文学的发展作出了卓著的贡献。这是中国文学史上一项不可忽略的丰功伟绩。

生公,讲到您对武侠小说的贡献,我不禁想起二零零零年有一次您和我的聚谈。我现在凝视着您当年写给我的这个题词: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

我知道,“侠”,在您心中所占据的位置可谓大矣!“宁可无武,不可无侠”——对于怎样才能写好武侠小说,您从一开始便强烈坚持和提倡这个中心观点。

一九六六年,您以“佟硕之”署名,发表一篇长达两万字的非常重要的论文〈金庸梁羽生合论〉,在第二部分谈武技描写时,您明确指出,在武侠小说中,“侠”比“武”更重要,“侠”是灵魂,“武”是驱壳,“侠”是目的,“武”是达成“侠”的手段。您反对“武多侠少”,“正邪不分”。

一九七七年,您在新加坡写作人协会上题为〈从文艺观点看武侠小说〉的讲话中,申明您是主张“宁可无武,不可无侠”的。

以后多年来,您反复阐述:“侠是什么呢?十六个字——侠骨文心,云霄一羽,孤怀统览,沧海平生。”您解释说,侠有很多不同的定义,其内容甚至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有所变化,从古人对侠要求“言必信,行必果,诺必诚”,到现代每一个武侠小说作家心中都有一个侠的概念。但不管这个侠怎么变化,他们都会留有中华传统文化的深深烙印。在一九八四年中国作协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期间,您曾指出:集中社会下层人物的优良品质于一个具体的个性,使侠士成为正义、智慧、力量的化身,同时揭露反动统治阶级的代表人物的腐败和暴虐,就是所谓的时代精神和典型性。

您笔下的侠客所崇拜的是岳飞这样的英雄,但又不像历史上的岳飞那样,对皇帝无条件地服从。您顺应民间的是非标准,觉得真正的侠客是不会与官府合作的。您笔下经常出现忧国忧民、为国为民的历史英雄,而这些以历史英雄面目出现的侠客,“报国”并非因为“忠君”,在其家国意识中并不认同当朝皇权,他们要捍卫要挽救的是人民群众的国家,而并非皇帝或权臣的国家。论者都说,这一点很重要,这是您对“侠”的意义的一种拓展和提高。

“侠骨文心”!我看到您的“文如其人”。您对“侠”义的执着,的确融进了您最美丽的理想与情怀,融进了您整个的生命意识。

十年前,您曾作一副对联,请香港书法家陈文杰书写后,悬挂于屋中。联曰:

散木樗材,笑看云霄飘一羽;

人闲境异,曾经沧海慨平生。

而不久前,您有一本書將要出版,書名為《統覽孤懷》,裡面收集了您幾十年前的幾十年裡所創作的所有武俠小說裡的詩詞和對聯,您有感而发,遂将旧联修改为:

侠骨文心,笑看云霄飘一羽;

孤怀统览,曾经沧海慨平生。

“侠骨文心”,这正是您所有武侠小说的精髓也是您一生为人要义;而“孤怀统览”,则不单是您写作之道也是您人生之道。我深深感受到,此联抒发了您自己一生的情怀一生的抱负一生的业绩一生的感慨。

生公,您已经做了您所能做得最好的。您无愧于您的时代。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今天生公您虽已魂归天国,您的逝世使世界华人文坛痛失一代大师,但您的情怀、抱负、业绩将永留人间!我们将铭记不忘!

生公,请您在天之灵,含笑安息。



(悉尼“梁羽生博士追思会”于2009年2月21日举行,本文作者何与怀博士为追思会筹办委员会副主任。)







梁羽生在悉尼的最后日子

(全文及照片皆转载于倍可亲.海外华人中文网BackChina.com

如查阅追思会所以照片,请点击:http://www.backchina.com/news/2009/2/24/30421.html )


——沉痛怀念一代宗师梁羽生
张晓燕

   最后的握别

  新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梁羽生先生最后的日子,是在澳大利亚悉尼一所养老院里静静度过的,一代武侠文学宗师于2009年1月22日就从这里悄然仙逝的-----

  令我难以忘怀的是,就在梁老去世的前一天21日,我应约要参加一个悉尼华人作家、艺术家聚会,我已答应准时出席,开会时间已晚的我,竟然突然临时决定绕道去趟养老院,先探访一下梁老再说,而同行的两位文友也表示赞同。于是,我携带着收藏在家里的那一叠叠文化界文友们在 “梁羽生澳华文化界终身成就奖”颁奖晚会上敬献给梁老的诗词书画(梁老因病未能亲自出席),匆匆驱车前往位于悉尼内西区的“陈秉达华人养老院” 。现在细想来,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引导感动着我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似的。

  

想不到,那竟成了我见梁老的最后一面!

  一进养老院的大门,迎接我的是一位我不太熟悉的新来的护士,一听说我要见陈文统{梁羽生在养老院登记使用的名字},马上说不行。我惊讶的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梁老的墙上、门上都贴着“拒绝探访”啊。我说:“我是不受限制,可以自由进出的!他夫人不是有专门的传真给你们吗?不信你查查看!我常来看望、照看他,你的同事都知道我的。”她很认真的在柜台上挂着的几页纸张上翻找,果然找出了梁夫人的传真纸来,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张晓燕,在她核对无误后,这才允许我们进去。并告诉我说,梁先生现在情况不太好。

  单间里的梁老,静静的躺着,床边挂架上吊着半袋子正在注射的点滴药液,也许是药物里有安眠或麻醉的成份吧,所以梁老近来一直处于半昏睡状态。我弯腰喊了几声梁老师,他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象往常,一见我来就笑,不是叫我翻找出那两本他已经翻烂了的心爱的宋词选来考他背诵,就是和我比着背《圣经》里的警句名段。有时我们还会为一两个记不太清的词句争来辩去,各不相让。因为我知道,这种辩论对他大脑是一种有益的刺激和按摩,等于是在做脑部体操。为此我还特意给同是教友的梁老带来了一本《圣经》。有一天,我教他唱圣歌:“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想不到,他只学了两三遍,就竟然能看着我的嘴形与我同步合唱了。

  可现在,梁老双目紧闭着,对我的喊声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无助的站在他床边看着他,不知道如何才好。同来的文友提醒我说,你这样喊是没用的,你要对着他耳朵轻轻说你是张晓燕,来看他啦,他反而会听到。真得吗?我半信半疑地低下头,俯下身,对着他耳朵轻轻地说:“我是张晓燕,我代表大家来看你啦!”想不到他半张着的嘴,竟然“呵!”了一声。紧接着,他嘴动了一动想说点什么,但很明显,他已经不能够讲话了。他移动了一下他的头,他紧闭的双眼也微微转动了几下,但那被血水浸着的双眼终究没有睁开。就在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突然把他的右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来,我明白了,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你能听到我,你想说什么?这样,如果你能听懂我说什么,请你使劲握握我的手。”想不到,他果然使劲握了握我的手。原来,原来他的神智是完全清醒的!他完全能听懂我说的话!只是他不能讲和看而已。我激动的加快语速,告诉他,“是悉尼文化团体联合会的文友们托我来的,我带来了您还没有见到过的颁奖晚会上大家敬献给您的诗词书画,我知道你今天是没法看了。不过没关系!过两天我来时再把它们带来,一一读给你听,好不好?”他以轻微虚弱的握手,表示同意和感激。

  现在想来,能在他生命的尽头,把众人的关怀问候和他平生最爱的诗词书画捧到他的床头,他的面前,对即将别世的他,多少也是一种慰籍吧!

  我忽然想起有一次来看望梁老时,他开心地、童心未泯地让我握住他的手,检测他的力气。我刚握住,冷不防他用力一推,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自豪的说,他即使躺在床上不能动,也坚持每天练习手力和臂力的。想起这些,我就轻轻地对梁老说:“我可不可以测测你手臂的力气呀?” 他一听马上更使劲地重重地握住了我的手。虽然那力气已大不如前,但我知道,他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那一握,使我感觉到了,那是自信的一握,那是关爱的一握,那是尊严的一握!是不屈服、不放弃的一握,那是不向命运低头的一握!然而,然而我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也是人生尽头从此永诀的最后一握!那一握,有感激,有留恋,有千言,有万语…….。如果,如果我早知道那是永远永远的别离,是天人永诀的最后一握,我会一直一直握下去,陪着他伴着他,直到最后;直到他温热的手,在我的手里凉透;直到生命的尽头、、、、、、

  当梁老离去的噩耗传来时,虽然这早已是预料中的事,但我还是惊愕了!巨大的悲伤就像悉尼夏日的热浪,向我的心头袭来。我忍不住潸然泪下,一行行诗句,伴随着一行行泪水,写下了最后一次见梁老时的真实情景《握手》,没有修饰,没有妄语,有的只是不舍与伤痛……

  《握手》

  握住你的手
  感觉你最后的温柔
  生命的尽头
  无言的握手
  是你唯一的交流
  生命的尽头
  你坚强不屈的心 依旧

  握住你的手
  握进所有人间的问候
  灵里的诀别
  不需要语言的成就

  握住你的手
  将你无言的万语千言 留守
  死神夺不走你的尊严
  即使到最后最后

  握住你的手
  一路好走

  但愿梁老能在天国里听到我的诗句,露出他那熟悉的、慈祥的、欣慰的一笑!

   回忆病榻上的梁羽生

  去年十月的悉尼,骄阳似火,空气是燥热的,方向盘是烫手的。当我象以往一样,定期来到博伍德(BURWOOD)区的“陈秉达华人养老院”,探望中风后,已半身不遂的新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梁羽生大师。我惊讶的发现,一向卧病在床的梁老,平时连起床坐轮椅,都需要动用起重机吊他,而现在竟然在这样一个炎热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在寂静的走廊里,颤颤悠悠的扶着一个下面带着两个轮子的简易四角助走架,倾斜着站不直的身子,两臂架在助走架的扶手上,象婴儿学步一样,按照医生的口令,步步为艰的慢慢往前移动。看得出,他每移动一步,都要咬紧牙关,付出浑身的力气,努力尝试着迈动中风后已不太听使唤的左边的腿脚。没走多远,他的额头上就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但他仍然默默的努力着坚持着。他大约来回走了30米,却用了近20分钟的时间。从他身上,我不仅看到了岁月的无情,生命的退化和残酷;更看到了顽强不屈的意志,永不言败的自信和乐观向上的精神。

  梁羽生,原名:陈文统。1926年4月5日生于广西蒙山县。曾就读广州岭南大学化学系和经济系。并获赠文学博士殊荣。毕业之后,入香港《大公报》,和金庸一起任副刊编辑。以首篇《龙虎斗京华》,开始了他新武侠小说的创作。凭借着《萍踪侠影》一举成名之后,他竟然在短短的30年的创作生涯中,不仅创作出了35部惊世武侠小说,还著有回忆师友情意的散文集《笔花六照》等。他创作之丰,之广,之快,是无以伦比的。之所以丰盛,是因为他勤奋;之所以广泛,是因为他博学多才;之所以快捷,是因为他熬过了一个个不眠之夜。之所以他的作品倍受广大读者的喜爱和关注,我认为这跟他深厚的文学功底是分不开的。在他病榻旁的小桌上,总放着《宋词三百首祥析》、《唐诗选注》等几本书。这两本面目全非,破烂的实在有点不堪触摸的唐诗宋词,却是他的最爱。每次去探望他,他总是要我随意抽选几首诗或几个词牌要他背诵。让我惊奇不已的是,无论我挑选任何一首诗词,他不仅都能只字不拉的将整首诗或词完整的背出来,还能准确无误地告诉你,整首诗或词是由多少个字组成的。他甚至还能背诵几段我和新华社记者江亚 平分别为他写的专访文章。他说他很喜欢我和江亚平的采访他的文章,虽然我们两人的风格各不相同。他说:“你和亚平,就好像双剑合一!就像我和金庸!”可怜我当时甚至不知道这个叫江亚平的是个男的还是女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我和江亚平是最后采访他的两个人。

  也因了同为基督徒,彼此是一家人,是兄弟姐妹的关系,所以梁夫人才特别准许我在“谢绝探访”的最后日子里,自由进出探望梁老的,感谢梁夫人!感谢神!总之,梁老超强的记忆力和对诗词歌赋的火热情怀,使我这个远远不及的晚辈深感惭愧。

  尤其是当他知道我离异单身时,知道我故乡的亲人在文革中残遭迫害,家居、祖坟被破坏时,梁老叹息不已,竟然以我的名字“小燕”做为两句诗的开头,瞬间脱口成诗,用颤悠悠的手,一笔一画的写下了“小楼昨夜经风雨,燕子如今尚未还。”的联句。梁老能瞬间出口成诗(而且是藏头诗)的本领,着实让我佩服不已。

   身残志坚,武侠战病魔

  梁老1987年定居澳洲。 2006年,当他回香港出席天地图书出版公司30年周年庆典时,不幸于12月28日凌晨4点在酒店意外中风。回澳后,于2007年6月入进养老院至今。

  他是幸运的,凭借着他丰硕的创作成果,命运之神把他推向了成功的巅峰;他是不幸的,病魔竟将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才子,活生生地困在了病床上。他不再能随意欣赏窗外的蓝天白云,和风细雨;也不能再随意享受澳洲特有的阳光。但他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比孩童更天真。虽然他只能用单手翻阅书籍,但却一书一世界,一念一宇宙。他沉醉在他丰富的内心世界里,独享孤独。进入另一种高境界中的他,从不会感到孤单。更不向命运低头。每当我傍晚离开时,他都会叫我在临走前,把墙边的活动饭桌推到他床边,打开桌上的台灯,并把他心爱的唐诗宋词书摆在他随手可拿的台灯下,以方便他夜里醒来时好随时阅读,免得打扰看护人员。天长日久之后,我已经习惯了走之前,帮他摆好书、桌、开好灯。

  梁夫人告诉我,他不仅仅是中风,还曾经被糖尿病、心脏病、高血压和癌症“四大杀手”追杀。但他一直都很坚强。如今,除了糖尿病、高血压和癌症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之外,心脏病也通过搭桥手术而痊愈了。现在他要对付的就是中风后的后遗症——左半边身体的半身不遂。

  那时,我真的好希望,他能在2008年11月7日(在STRATHFIELD大三元)那个属于他的大日子——澳洲华人文化团体联合会将为他举行的颁发“终身文学成就奖”的晚会上,梁老能撇开轮椅,走上领奖台,而不是坐在轮椅上。我们忙碌着,为那天的盛会;我们期盼着,为那天他的到来;我们将邀请世界各地喜爱梁羽生作品的文友和读者。那无疑将是华人和文化界的一场盛会,是对梁老一生辛勤耕作,所成就的硕果的肯定,是对他文学创作,尤其是新武侠小说创作方面所做出的巨大贡献,给予的最崇高敬意。这份荣耀,对于著作等身的梁老来说,是受之无愧的!颁奖那天他正好因病而未能前往。好在我和联合会的召集人何与怀博士等事先专程把奖座拿给他老人家看过、摸过、留影过。

   不老的爱情

  值得一提的是,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支持他的好女人。梁夫人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几乎每天都从遥远的北悉尼倒车赶来,风雨无阻,陪伴病中的夫君。

  当我夸他有这样一个不离不弃、深爱他的妻子,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时候,他竟然乐呵呵的指着我的书名《爱的河流》,风趣幽默地说:“这就叫爱的河流!渊源流淌,永不枯干!”“你的整本诗集我都看过了,很好!诗里有真情,这很难得!所以我给你的书提了四个字‘情远流长’!” 我高兴地接过他的亲笔提词。突然好奇心发作,问他:“如果只让你用一个字来概括我的整本书,你会用哪个字?”他竟然不加思索地大喊一声:“雅!”那强壮有力的声音,真吓了我一跳!“那,那两个字呢?!”我又问。想不到我语音刚落,他就迅速说:“风雅!”我惊的大眼瞪小眼,一时语塞。知道再难的问题都别想难倒他。虽然他是个年过八十又卧病在床的老人,可他智慧灵巧的头脑,一点也不亚于年轻人。他还不无自豪地说:“我们老两口结婚已经超过50年啦,都金婚啦!她要是哪天有事不来呀,我就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一个无情未必真豪杰,的性情中人!好一份天长地久的不老情!我觉得,真正‘情远流长’的,不是我的诗篇,而是他们生死与共的爱情!

   宽宏、信任与幽默、乐观

  有一次探访,我正赶上吃晚饭的时间,护理小姐放下饭,说等一下再来喂他。我知道他若自己能动,是绝不会劳驾别人的。等了一小会儿,见护理员还没来,我就自告奋勇的端起餐盘说,我来喂你吧。他问道;“你受过专业训练吗?”“啊?专业训练?那到没有!不过我喂过小孩子呀!”我辩解道。不知道他是不忍心看我举着勺子停在空中的手,还是不忍心打击我的热情,他马上说;“好!我就相信你吧!” 于是,我就按照喂小孩的经验,用勺子先刮一点打碎的肉和菜,再刮点米饭,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入他的口中。还没喂几口,护理员就返回来了,她从我手上接过餐盘,三下五除二用勺子将饭菜一搅拌,“咵!咵!”几口,就把剩下的饭菜喂完了。等护理员走了,他才笑呵呵地对我说,这就叫专业水平。我边帮他擦鼻涕、口水,边说:“嗯!我知道了,下次保准专业。”后来,每当我帮他喂饭,他总是伸出大拇指当众夸我够专业。以至于让我飘飘然地觉得自己已经有资格去做两天喂饭的义工了。梁老他明知道我没受过专业训练,可还是让我这个外行拿他做“实验”,以身相试的给我创造一个成长学习的机会,那份宽宏,那份信任,那份和蔼慈祥,令我终生难忘。

  当我问他,老年人最大的福气是什么时,他回答说:“老年人要拥有三老才会幸福,第一,有老伴(比如我太太);第二,有老友(比如何与怀等等众多老朋友);第三,有老本(没有钱做老本,我就不能住在这里啦)。值得庆幸的是,这“三老”,我都拥有啦。”他那知足常乐,绝不怨天尤人的性格的确令人钦佩不已!

   他是神的儿子

  梁老于1994年9月18日,在北悉尼的基督教播道会受洗归主,认神为父,成为了一名虔诚的基督徒。当我想要向他传上帝的福音,并问他是否需要一本《圣经》时,他竟然脱口就说:“约翰福音3章16节:‘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致灭亡,反得永生。’诗篇23章1节:‘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哥林多前书13章4节:‘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对不对?”他一口气就竟能背出这么多《圣经》章节来。简直又叫我大吃一惊。

  梁老的一生,正如我在颁奖晚会上送给他的一首小诗里写的那样:

  龙笔腾飞
  醉了
  长夜

  刀光剑影
  迷倒
  众生

  英雄血
  美人泪
  一腔激情
  写尽
  人间恩怨情仇
  一声长啸
  隐入
  桃源深处

  《圣经》上说:“喜乐的心,是一切的良药。”还说:“在世上你们有苦难,在我里面,你们有平安。”是的,梁羽生是不幸的,在他该安享晚年的时候,他却遇到了这么多的苦难疾病;但与此同时,梁羽生又是大幸的,因为他在苦难里,满有从神而来的平安和喜乐。靠着这份平安喜乐,他泰然而又乐观的跨越过一个又一个苦难,笑对人生,安度风烛残年!因为他是创造宇宙万物的万王之王——神的儿子,是从不向命运低头的天之骄子!

  梁羽生是成功的,因为世上没有几个作家能在短短的创作生涯里,写出那么多,又那么好的高质量作品来;梁羽生是乐观豁达的,即使病魔缠身,他也还心系祖国,也还兴致勃勃的谈诗词书画、品人生百态;梁羽生更是幸福的,因为他不仅拥有成功的事业,而且也拥有着一份令人羡慕的生死相许的甜蜜爱情、、、、、、

   回归天家,安息主怀

  梁老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为我们留下了身残志坚,顽强不屈的意志,淡泊名利的风骨和不与草木同枯尽的精神!还有那座永不朽坏的文化艺术的丰碑!

  梁老先生的肉身虽然走了,但他的灵魂却是回归到了上帝的天家。在那里,没有疾病,更没有疼痛。这对重病缠身的他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解脱!虽然我们有千般的不舍!万般的无奈!但做为一个基督徒,我知道,天堂是好的无比的地方!我相信,在那里,上帝——我们的天父一定会看顾保守他,直到永远永远!

  安息吧!我的前辈!我的师长!我的主内弟兄!





曾经沧海慨平生

——追憶梁羽生二三事



景 亮



一代大俠生公不幸與世長辭﹐消息傳來﹐天地同悲。上週六﹐我參加了生公的安息禮拜﹐送別這位開創一代新派武俠小說先河的鼻祖﹐一代大師。安息禮拜上﹐生公的二兒子陳心寧憶述慈父生平的點點往事﹐萬分感慨﹔而生公的學生楊健思也懷念著與恩師晚年交往的種種往事﹐講到動情處﹐忍不住悲從心底湧﹐連聲音也顫抖起來﹐感動了在場的每一位親朋戚友。我也兩次忍不住內心的悲痛﹐熱淚盈眶﹐強忍哭泣。

回家後的這幾天﹐與生公從相識﹑相交到相知的許多往事﹐浮想聯翩﹐徹夜難眠。

初識梁羽生﹐大約是一九九四年我剛入報馆的時候﹐因為週刊要寫專題故事﹐我特意採訪了生公。這篇題為〈梁大俠雪梨尋道記〉的專訪文章﹐就刊登在當時的週刊上﹐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生公﹐見到這位景仰已久的前輩。

從此之後﹐與生公接觸的機會也就多起來了,主要是因雪梨大學中文系劉渭平教授和趙大鈍老師與生公三位元老組織了一個雪梨文化沙龍拾緣會﹐每週四都會在富豪酒家茶聚﹐吟詩作對﹐閑話家常,我有幸刁陪末席﹐聆聽前輩的教誨﹐每每都有“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感。生公是個性情開朗﹑樂觀慈愛的長輩﹐他的談話﹐風趣生動﹑莊諧並重。而對如筆者般的後輩﹐完全沒有架子﹐平易近人﹐十分容易相處。

稍後﹐報纸開設文藝副刊《浮生》版﹐筆者曾主編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期間﹐承蒙早已退休金盆洗手的生公惠贈《筆花六照》的大作在《浮生》版上連載﹐讓版面生輝。此間的情形﹐我在短文〈良師〉中有描述。例如有一次﹐因為校對的疏忽﹐在梁羽生的一篇文章中出現了幾個錯別字以致使文句的意思產生歧意。次日﹐梁老打來了電話﹐並電傳上更正的文字﹐客氣地希望編輯能予更正﹐以免貽誤讀者。另一次﹐為增強文章的可讀性及再現史實﹐梁老專程送來了幾幅與文章相關的珍貴圖片及插圖﹐寫好詳細的圖說及所配合的文字段落﹐交編輯安排刊出。

以生公的名氣及輩分而言﹐他嚴謹的治學精神及提攜晚輩的教誨﹐令我慚愧與汗顏不已之餘﹐更為我覺得能遇到這樣一的位德高望重而又誨人不倦的良師而慶幸。

俗話說﹔“一滴水可以知大海。”生公的一行一舉﹐都盡顯他人品的高潔﹐人格的高尚。

與生公相識﹐是上天給我的緣份﹐也是上天對我的厚愛。我十分地珍惜這種緣份﹐我為自己能有這樣的緣份而感恩。

隨著與生公相交的日子越來越長﹐能談的話題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有一次﹐生公告訴我﹐在所出版的關於他的自傳生平的書中自己頗為滿意的一部自傳是劉維群的《名士風流》﹐並把手頭上的一本贈送給我。

回家後﹐我用了幾個星期的時間﹐認真地拜讀了全書﹐對生公的成長過程就更加瞭解了。之後﹐我寫了一篇〈是真名士自風流〉的讀後感﹐刊登在報紙的文藝副刊上。

文章的最後﹐我引述了梁羽生的一副自況嵌名聯﹕

散木樗材﹐笑看雲霄飄一羽﹔

人閑境異﹐曾經滄海慨平生。

梁羽生聯末以“燕尾格”嵌入了自己的名字“羽生”﹐聯頂則是鶴頂格嵌入了“散人”二字﹐顯然生公是自比“清靜散人”。這也是生公生前最為滿意的對聯之一。生公的超然豁達﹑超越世俗名利﹐可見一斑。

對生公的景仰﹐並不都因為他得以傳世的三十五部新派武俠小說。以我晚輩的身份﹐生公出名很早﹔他的盛名傳遍東南亞一帶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之後﹐雖然有拜讀他的大作﹐但離生公還是非常的遙遠。直到來了澳洲﹐進入了報馆之後的第一次採訪之後﹐才真正認識這位一代大俠。生公從此走進了我的生活﹐我的生活才有了新的改變。

二零零二年﹐在《澳洲華文文學叢書》的首發儀式上﹐梁羽生表示﹕澳華文壇再也不是沙漠﹐澳華文學已漸成氣候。正是生公的這一番說話﹐令我更堅定了決不輕易放下手中之筆的念頭﹐繼續堅持筆耕。

於是﹐又有了拙作〈悠然見南山〉﹐是對生公退隱江湖後的生活的一個掃描。那是二零零五年的事情了﹐生公在戰勝了“三大殺手”——即糖尿病﹑癌症﹑心臟病——之後﹐笑談人生﹐妙語布陣。大悟大徹的梁羽生﹐依然是心境開朗﹐“天塌下來當被蓋”。他最讓我受感染的是他的那一份不泯的童心﹕生公的笑﹐笑得爽朗﹐笑得機敏﹐笑得憨厚之中又帶點“調皮”——“我的普通話(廣東人多說成‘煲冬瓜’﹐乃戲言)雖不很正但還是不錯嘛。”

“哈哈哈哈……”

沒有絲毫的掩飾﹐沒有絲毫的造作﹐完完全全發自內心的一連串笑聲﹐直讓我有點驚訝﹕年逾八旬的生公﹐性格中竟有如此一份童心。事實上﹐每一個成年人心裡都有一份不泯的童心﹐但很多人是長時間地埋藏在心底的深處不輕易讓別人察覺。生公心裡的這份童心顯然比常人大得多。

有哲者認為﹐一個人的才氣和一個人的童心往往是成正比尤其是對文人而言。

事實上﹐生公的童心更大﹐童心更濃﹐也就更顯得可敬和可愛。

我在那篇文章的最後祝福﹕請莫道﹐廉頗老矣﹔看今朝﹐生公康健。

這不單單是我一個人的祝福﹐也是所有生公的朋友們的祝福﹐更是所有生公作品的讀者的共同心聲。

劉渭平教授與梁羽生的友情如酒﹐愈老愈純。二零零三年劉老的去世﹐對生公的打擊不少。早已“封筆”的生公﹐為《劉渭平先生紀念集》親自寫序〈緣圓兩度見圓融〉﹐追憶了與劉老從聞名到相識﹐從相識到相知的友情。讀來令人動容﹐令人從心底裡由衷地生發出敬意和仰慕之情﹕這是澳華文壇的兩面旗幟﹐兩座豐碑。

中國現代文學館副館長陳建功於二零零六年專程從北京來到雪梨,接受梁羽生捐贈珍貴的手稿和藏書,並舉行盛大的交接儀式。我在現場採訪,看到了生公開心和興奮的樣子,我也被感染了:梁羽生的作品和手稿進入了中國現代文學的殿堂收藏,可見梁羽生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他的武俠小說已被無數的讀者認可,成為了現代文學史的重要一章。

生公在現場上,顯得神采飛揚。眾多的好朋友和忠實的讀者,紛紛向生公祝賀。生公在發言中,表明把手稿和藏書捐獻給中國現代文學館是自己的心願,而今天这个心愿終於實現了,再也沒有甚麼可牽掛的了。看得出,生公的喜悅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看到生公喜形於色,侃侃而談,我馬上抓緊時機,拍下了一組生動的圖片。在生公生病期間,我挑了一張生公講到興奮時揮動著手的照片,放大後送給了生公。他十分的高興,笑而納之。

生公對我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確又是巨大而深刻的。

拙作《圓夢澳洲》一書中﹐有六篇文章是寫梁羽生的。他不僅是我心儀的寫作對象﹐更是我寫作的動力。生公的三十五部巨著﹐象一座豐碑﹐聳立在天空底下﹔象一面旗幟﹐呼喚著後來者奮勇向前。

我一直以為﹐這座豐碑會永遠屹立不倒﹔這面旗幟會永遠迎風飄揚。

可是﹐生命的天使卻沒有一直眷戀著這位大俠﹐眷戀這位曾經用手中的巨筆呼風喚雨﹐塑造出一個又一個武林英雄的梁羽生。

二零零六年底﹐生公在回香港出席天地圖書出版社三十周年慶典的時候﹐不幸中風。返回雪梨治療後﹐生公就被困在病榻上。

而在生公治療休養的這些日子裡﹐我反而與生公的見面更多﹐更勤。一來﹐療養院離我家較近﹐方便我去探訪﹔更主要的是﹐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生公更需要朋友的關心和支援﹐而我又能夠做得到。於是﹐每隔兩三個星期﹐我都盡量抽出時間去探探生公﹐聽他談聯論棋﹐聽他背背唐詩宋詞﹔有時候徵得師母的同意後﹐帶上生公的“書迷”去探訪。每一次的探訪﹐都讓生公感到開心不已。師母告訴我﹐生公是個愛熱鬧的人﹐他有時候會感到寂寞。

在我去探望生公和他相處的那些時光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他對生命的追求﹔生公熱愛生命﹐享受生命﹐他希望生命更加長壽和豐盛。他樂觀而富有生命的意志力﹐他願意看到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都開心快樂﹐他堅強地迎接生命的挑戰。

生公對身邊的每一個朋友都真摯而友善﹐對晚輩的我﹐更是“寵愛有加”。知道我對聯語有興趣﹐他把剛剛重新出版的《名聯觀止》上下冊和一本最新出版的《梁羽生散文》﹐親自簽上了名﹐時間是零八年的十月,送給了我。我是珍而藏之,時時拜讀。每晚臨睡前,我都會讀上一段,細細品味。

去年聖誕節前,我又去探訪生公。看上去他的精神還不錯。跟每次一樣,生公喜歡談詩說詞。而且更喜歡詞。他可以把手中的宋詞選遞給你,讓你隨便從中選出一首,講出詞牌,生公略一思索,就可以脫口而出,朗朗上口。從頭背到尾,一字不漏。他驚人的記憶力,讓每一個人都佩服得五體投地。那天,生公很高興,又談起了他喜歡的對聯,特別是嵌名聯。這時,我提起了一位朋友為我寫的一副對聯,嵌上了我的名字,我自己也頗為喜愛,就寫給生公請教。他認真地看了一回,又把對聯從頭讀了一遍,然後說,不錯不錯。原來是岑斌兄的大作。

接著,他又主動說,我也為你寫一副吧。生公沉思了一會,不到十分鐘,用一張紙寫了下來。我也很喜歡,就認真抄了下來,帶了回家。沒想到,第二天師母打來了電話,說生公昨晚又想了一回,略作了修改,定稿為:

景返蒼苔上;亮涵大海中

一直都希望得到生公的贈聯,沒想到終於如願。這大概也是生公生前最後的遺墨了。

可惜,生公現在已離我們而去;生公走了,他帶著一生的清譽,一代大俠的英名。

他輕輕地走了,彷佛不願意驚動身邊的每一個朋友;生前,他帶給所有的讀者無數的歡樂,他的離去,也不願意帶給所有的人一絲的痛苦。作為晚輩,我還能說甚麼呢?

還是借用生公生前所喜愛的自嵌名聯,來紀念這位平凡的偉人吧:

散木樗材﹐笑看雲霄飄一羽﹔

人閑境異﹐曾經滄海慨平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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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逖
澳洲彩虹鹦国际作家笔会荣誉会长

与澳洲前总理约翰·霍华德先生在任时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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