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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君华

哑妈
作者：何君华何婷

身受重伤的珍珍在临时救治所昏迷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黑暗中珍珍梦见自己被一双手牢牢地搂在怀里，珍珍知道这是哑妈那双粗糙的手。“姨……姨……”珍珍大声地喊着哑妈，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珍珍醒了过来，而哑妈却永远地走了。地动山摇的那一刻，珍珍正在屋子里做作业，哑妈在屋外干农活儿。说时迟那时快，哑妈从屋外冲进来紧紧抓起珍珍的手。房子还在剧烈地摇晃，门板已经塌陷——她们是不可能冲出去了，于是，哑妈用她瘦弱的身体扛起了所有的重量——砖瓦木版噼里啪啦重重砸在哑妈的身上，珍珍甚至能听到哑妈骨头的碎裂声，可是哑妈搂着她一动没动，直到耗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

哑妈并不是珍珍的亲生母亲。像所有讨厌后妈的孩子一样，珍珍从8岁那年第一次看到她就无法自已地讨厌她，尽管哑妈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是哑妈越是关心她，珍珍越觉得哑妈是在装模作样献殷勤。

哑妈当然明白其中的原由：要不是珍珍的妈妈不幸出了车祸，这个家庭怎么会有她的位置呢？

珍珍妈死后的第三年，哑妈被爸娶进了门。从此之后，珍珍总觉得爸对不起妈，也暗暗开始记恨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女人。无论她对自己怎么好，珍珍总摆出一副厌恶的面孔。为此哑妈没少躲着他们爷儿俩抹眼泪，即使碰巧让珍珍看见了，珍珍也装作浑然不知。珍珍甚至体会到了一种快意——这是哑妈应得的报应——她本就不该来这个原本美好的家庭！

珍珍恨不得哑妈去死！每当调皮的男同学讥笑她有一个哑巴后妈时，这种诅咒变得尤其强烈。

可是，哑妈真的走了，在她原本无意的诅咒声中永远地走了。

上帝给珍珍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哑妈是为了救自己才死的！

哑妈活着的时候对自己那么好。珍珍想起夏天的时候，哑妈总会每天给自己买一支冰棒，而别的小伙伴每个星期才能吃到一支；冬天的时候哑妈总会先躺进冰凉的被窝里，等把被子焐热了再把她抱进来，而她还总是无理取闹乱发脾气。哑妈从来不生她的气，无论珍珍怎么淘气，哑妈依然无微不至地呵护她，待她如亲生骨肉一般……

哑妈就这么走了，无声无息地走了。哑妈活着的时候就为自己受苦受累，还要无端受气，可是她现在突然就走了，她为了救自己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依然无怨无悔……想到这里珍珍终于控制不住大声痛哭起来。

“妈……妈……”珍珍扑到哑妈僵硬的身体上哭成了一个泪人，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拦也拦不住……

那个时候爸爸是做馒头的，挨着家开了一间早点铺，全家人的生活都指望这间铺子。哑妈每天除了帮爸爸打理生意外，还做一些纺绣之类的手工活儿补贴家用。哑妈不仅勤劳，人也灵巧，织的毛衣穿在珍珍身上同学都夸漂亮。可是珍珍就是不肯叫哑妈一声“妈”，只叫“姨”。哑妈也不怪她，总笑呵呵地看着她。

“爸，我对不住妈，该死的是我……”珍珍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大声痛哭。

“别傻了，妈妈要珍珍好好活着。你知道么，妈妈还给你攒了钱，准备在六一节给你买裙子呢……”

珍珍心头一酸，爸爸紧紧握着珍珍的手说：“妈妈让爸爸和珍珍在一起好好活，她在上面看着我们呢。你看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妈妈，她正冲珍珍微笑呢——”

珍珍抱紧爸爸：“我听妈妈的话，爸爸，咱俩一起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