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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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9/02/09 文章: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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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橱子最底层的角落里,有一双方方正正的小儿虎头鞋,那虎头绣的很是逼真。是母亲做给我儿子的。鞋是新的,孩子没来得及穿就小了,我宝贝似的收藏至今。
母亲天生具有绣花才能, 记忆里多是她在屋檐下飞针走线的样子。那时的我总会搬了小板凳,静静地坐在她跟前,帮她递线。
我在母亲永远干不完的绣活中渐渐长大,直到有一天我到了城里,改变了对母亲绣活的看法。
离开母亲去县城读书的日子,我自以为见多识广,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审美观,开始对母亲的绣品不屑一顾,觉得那“红花绿叶”是那样乡气,那样土。而母亲却常常眯起了眼,将绣活举在面前,远远地欣赏自己的作品。每每见她这样,我心中就腾起莫名的愠怒,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稀罕这些东西?我也有意抵制母亲为我添置的绣品。
那是一个秋日的下午,我回到阔别一月之久的家。母亲见我回来,放下手中的活急忙向我奔来。我却气恼地几步跨到她跟前,将她托人捎给我的绣花布鞋扔到她面前,狠狠地说,以后不要再给我做这丑陋的东西了!穿这个还不被同学笑话死!
母亲的笑僵在脸上。渐渐的,我看见她眼底的光越来越淡,上翘的嘴角渐渐抹平,最后合拢下拉,一如两扇紧闭的大门。萧瑟的秋风掀起她的发,她弯腰拣鞋时,我眼前有几根银丝飘动。我的心一紧,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但倔强的个性又迫使我无法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那天的晚饭是母亲做的最丰盛的一次,我却没有品出它的滋味。
第二天父亲跟我说,母亲为了给我赶制布鞋,点灯熬油一月之久,她眼睛花了,手也开始皲裂,做这么一双鞋不容易。
我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母亲在灯下做鞋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难受。
我也许该做点什么了,我打开了鞋柜。这是一个我很少打开的柜子,没想到里面竟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我从小到大穿过的各式各样的布鞋,虽然很陈旧,颜色也不再鲜亮,底子都磨毛了边,母亲却刷的干干净净,保存至今。
那鞋从小到大一字排开,上面一层的边上正放着母亲刚做的那双。我拿出重新审视,四层鞋底,鞋面是黑色的,鞋面的一侧用鹅黄的丝线绣了一朵怒放的菊花,针脚不是很缜密,边也不是很整齐,较母亲年轻时的绣活略有逊色。我知道,不是母亲不想做好,而是她力不从心了。我忽然感到托在手中的鞋有千斤般重。
我穿上鞋子,走进阳光里,很合脚,也很漂亮。
我走到母亲跟前,微笑地望着她。母亲的目光先是在我脚上停留片刻,后转移到我脸上,定住,我看见她眼角扬起点点泪花……
爱,是可以延续的。如今,母亲对我的爱又延续到了我儿子身上,这双虎头鞋不正是母亲延续的爱的象征么?
虎头鞋是以大红做底色,黄色的虎脸,一对剑拔孥张的乌眉,眉心中间用绿线绣着个“王”字,两只椭圆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牙齿是由白布折成的小三角形组成,上下两排,错落有致,是立体的,愈发彰显了虎的凛凛威风。
母亲这样的年纪还能做出这样的鞋,我知道,母亲的爱,全绣在了布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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