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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遥]

== 文/马忠 ==

　　 出生于福建，现居美国的塞遥，是目前海外相当重要的青年诗人。他以一首《钟表店》引起了诗坛的广泛关注。近日，著名乡土诗人、作家王耀东先生从北京来信特别向我推荐，并寄来了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塞遥的诗集《禁区》。诗集收录了作者自1999年底至2008年初期间创作的一百多首诗作，分为“云的传说”、“禁区”、“钟表店”、“睡吧，天使”四卷。透过诗集，清晰可见诗人在不同阶段里对语言的探索与实践。——古典的、浪漫主义的、超现实的、象征主义、意识流……几乎所有的手法都能在这里找到。虽然这并不是一部综合性的诗选集，但却是体现诗人艺术探索的一部重要著作，在此略作评述。

　　鲁迅先生说过：“创作总根于爱。”古今中外的优秀作家、诗人总是在炽热的情感驱使下进行创作。可以说，感情是创作的原动力。凡是能拔动读者心弦的诗作，必然是流露着真情实感，呼应着诗人心灵的诗。对于离开故土旅居国外的塞遥，心中自然多了一份比常人更深彻的情怀。——“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故乡孕育生命，生命由故乡萌芽。所以在每一个中国人心中，故乡成为人们心灵和生命的一部分。故乡是一首诗，故乡是一曲乐；故乡是割不断的血脉，故乡是难以忘怀的爱恋。故乡是亲情之乡、梦幻之乡、诗意之乡、爱恋之乡。也许，也只有故乡的风景才是最美最美的，也只有献给故乡的诗才是最感人的。人离故乡，总是望月思乡。谁说不是这样呢？“月是一个古典的女人/她很寂寞，也很调皮//她经常眯着桃弯的眼睛看我/有时也会生气而浩眸圆睁//害羞的时候，她总是躲躲闪闪/喜欢用云飘的手帕遮住半边脸//离开故乡以后的这些日子/月经常与我一起，在海边吹笛子……” （《月》）。塞遥的月，非淡妆宜人的黄昏月，非孤独清寒的深夜月，非冷肌冰肤的拂晓月，亦非凝重苍凉的边陲月，他的月带有几分独特，——秀美可人、笑容可掬、晶莹清亮、腼腆羞涩、多愁善感……诗人通过想象、拟人、比喻等手法，诗意地传达出深藏于内心的情愫，流露出身在异域他乡的游子对母土的无限思念。在这里，诗人将生活的真实转化为艺术的升华，把现实的形象升华为艺术的意象，把真挚的爱升华为艺术的美，使其笔下的“月”从此显得与众不同，更加楚楚动人。

　 　作者善于从微观入手，撷取所见景物中的侧面，由一个小角度着眼，写出富有韵味的诗来。他的《盆栽》、《瀑布》、《流星》等诸多小品，视角独特，寄寓不浅。这些诗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都是从物象入手以世态人生折射为特点的微型诗作，我们看到因为题旨表述的需要，诗人在构思时常都编织有“简单的情节”。比如：“闲来无事/总喜欢高举著/畸形的手臂/在方寸天空下/摆出一副/苍劲雄拔的/姿势”（《盆栽》之四），“容易感冒，咳嗽、头晕。/爱耍小脾气，小心眼。/撒娇，跺脚，赌气，嘟嘴”（《盆栽》之六），“坚持站着/或蹲着”（《碑》）等，这样个性的“盆栽”和“碑”，不就是生活中某类人的生动写照么？对于这些漫画式的作品，谁也不会仅仅把它们当作咏物诗来读。诗中“物象”“景物”“事象”在此已浑然一体，了无痕迹。虽然这些诗也富思辨色彩，但侧重点仍在世态的影射。所以，它们往往比单纯的哲理诗更能激发读者联想与想象的诱惑力。再如《老城街灯》：“连最挺直的/脊梁/也都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诗只有短短七行，十九个字，却耐人寻味。该诗艺术表现上的最大特色，即在用语至简，无一虚设，已独领此题风骚，写得既浅白又深切，可谓咏物诗中的佳品。

　　尽管诗界普遍认为《钟表店》和《修车场》为塞遥的代表之作，因为这两首作品乃他在诗风转变时期的“实验品”，包含了大量的探索因子。但作为一个诗爱者，从个人欣赏口味来说，我仍偏爱塞遥的短诗，觉得他的短诗写得最为精彩，具有隐逸、含蓄、空灵的特点。诗集开篇《有咏》一诗即属此类风格，全诗六行：“雪不知何时也停了/他扬起梦中的青衫/以及青衫上的那朵梅/而此时的月光依旧，袈裟依旧……//而往返于梦里的/尽是南飞的雁，北去的蝶……” 诗人通过“雪”、“青衫”、“梅”、“月光”、“袈裟”、“雁”、“蝶”这些极具古典色彩的意象，带我们进入了一个浓厚的诗意空间。我认为，诗人的灵魂是纯净的，而唯有清澈透明的灵魂，才会和大自然融为一体。请看：“静坐/不到半个梦的/肩上，长出一只彩蝶了……”（《松下》）、“心灵深处的明镜/一尾鲫鱼/游入白云……”（《山湖》）等等。其中，诗人运用了许多现代诗的艺术手法，为隐喻、通感和幻觉。可以说，这些小诗全然没有浪漫主义诗派那样淋漓尽致地抒情，只寥寥数字就包容进诗人对大自然的感受，写得简约、含蓄。另外，我发现塞遥在写作这类诗歌时，特别追求诗的“空灵美”，讲“虚”、讲“玄”，但却不是故弄玄虚，而是通过诗人心灵的体味去揭示大自然的奥秘和美之所在。同时，他的诗也体现了禅宗的一种空灵和超然的寂静，并给人一种意境美。

　　打破所谓“诗意”与“非诗意”的界限，将日常语言、日常经验纳入到诗中，一直是诗歌现代性的突出体现，诗人穆旦在晚年就曾在一封书信中谈到这个问题，他认为新诗中最大的一个分歧是：在“风花雪月”的审美经验外，能否用现代生活的形象写诗。这样一种“分歧”，在某种程度上，也延续到了当代。80年代诗人对朦胧诗的反动之一，就是要打破语言的精致性、成规性，焕发出粗糙的活力。在塞遥这里，他其实也有意无意参与了这种反动，制造意外的惊喜、甚至是震惊的效果。这样的技巧，在诗集卷三“钟表店”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例如《嫉妒》一首中有这样的句子：“是含在别人口中的酸葡萄/是燃烧于灵魂暗处的黑太阳/呵，嫉妒//从狭窄的两岸间/我望见幸福的敌人”如果说，酸葡萄、黑太阳是纯粹的诗意语言，“幸福的敌人”一句的突然出现，就产生了震惊的效果，形成诗歌表达上一种爆发性的、乖戾的强度。

　　综上所述，塞遥他从所处的时空背景和生活经验出发，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道路，同时又在创作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发展了现实主义，他的诗是东西方文化的结晶。但又能呈现出人类共有的主题和世界性意义，做到本土性、民族性与世界性的有机结合。在继承中国古典诗学的优良传统的同时，又广泛吸纳了西方现代诗的技巧和手法，融会贯通，自成一家，独树一帜。作为一位不知疲倦的生活和诗的旅者，我相信塞遥通过自己不懈的坚持与探索，一定会在东方与西方的复杂经纬中，找到自己的方位和最适于表现他与他的时代的艺术手段！

　　2009年5月24日于广州　

[郑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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