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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淮

形式的梦想：黄淮晚近的诗
——评《黄淮九言抒情诗》/程光炜

近年来，实验诗的作品形式(韵律、语调、词序等)愈发松驰和随意起来。
黄淮晚近的诗，使他成为另一意义上的形式主义者。事实上，九言诗是五言或七言诗的一种现代变体，它与后者的区别在于，不尊重严格的声调原则，而强调音顿自身的节奏作用，以期重新恢复诗歌的听觉功能。因此在我看来，这种诗句形式更容易付诸于哲理，疏于表达隐秘的心理情绪，就是说，它更胜任公众场合中的诵读，通过声音节奏的共振来争取读者。比如：
心灵的天空风云无限
思想的水面波光幻变
一旦拉开眼睑的幕布
人生的戏剧立刻开演
——《眼睛》
简洁，充满画面感。同时，诗句最后“an”的尾音，使阅读具有了相对的安全感——你只要想象画面里的意义，而无须在字句的险象中疲于应付。再如：
后悔的沙滩是灼人的
却留不下情侣的足迹
后悔的海水是澄清的
也难冲谈苦涩的情思
——《你后悔么》
虽然尾音并不相同，然而上下句之间对衬的音顿以及词性，则与人们根深蒂固的读诗心理达到了相当程度的暗合。很难说清黄淮九言诗形式最确切的理论根据，但并不等于说，它是一种随意性行为。所谓诗歌形式，说到底是一种约束形式。难以羁束的心理情绪要想诉诸于读者，构成与后者的对应，就不能离开约束。一般而言，诗歌形式对诗人情绪的羁束更多借助于陈述句的结构完整性、节奏、音节、语调等因素。它们在明显的层次满足了人们对规律和
对称的天生欲望，通过对照给人以松驰或惊讶之感。当然，不排除它维持诗人内心平衡、获得自我满足和自我安慰的形式功能。我注意到，黄淮九言诗的约束性质，主要依靠的是句与句之间必要的对称：

温差是你的生命之根
运动是你的不朽精神
山峰是你吹立的石浪
大海是你出生的浴盆
——《风歌》
前两句是一个明显的对称，“温差/是/你的/生命之根＝运动/是/你的/不朽精神”。甚至，相互对称的词语语义也相同或是接近；后两句虽然相对称的词义略有差别，但它们之间的音节却十分整齐。从“温差”、“运动”到“大海”、“山峰”，形容词和名词的连续使用
，意指“风”循环不止的生命状态。在这里假如诗人抛开了对称的重复原则，将是不可思议的。汉民族诗歌形式的严整和结构的缜密庄重，最适宜表达“温柔敦厚”、“哀而不伤”的心理情绪，因之它以反复锤炼心灵，使心灵担负起整个生存的重量的形式结构为其艺术原则。它不是樱花式的俄顷的热烈，也不是莎士比亚式的充满机智的讽谑，而毋宁如菊梅松竹，以耐力长久作为自己理想的象征。这种历史传统极大地影响到中国诗人的思维构成，影响到他们对艺术形式的态度。(尽管在此之外存在着着种种不乏新鲜的艺术前景)。黄淮和他同代人的
形式梦想，不正是这一诗歌背景下有意义的尝试吗?
(原载《茂名日报》1991.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