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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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9/08/04 文章: 2951 来自: 中国 积分: 6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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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二连在我记忆里的身份非常特别,它承载了我童年时太多的快乐,也积攒了我少年时懵懂的梦幻,更雕刻了我永远无法抹去的思维酸楚,所以,二连在我的心里,是唯一的。
现在,站在和家相距不到二十米的路口,我心潮起伏。这条小路从大路伸展而来,要经过两排砖房才是我的家。第一排第一家是柯家,叔叔曾是一位国民党投诚老兵,被自己姓冯的婆姨喊骂了大半辈子,生养了三个孩子,分别叫平娃子、牛疙瘩、牛娃子。平娃子哥哥个子很高,很会打篮球,爱他的姑娘多的数不过来,可都因害怕他那爱骂人的大嗓门娘撤退了,最终娶回的是不明情况的外连队女孩子。冯姨骂人是有目标的,只对叔叔这样。站在这个四通八达的路口,她双手叉腰嗓门一开,分不清地界的阳平关腔就飞遍了全连各个角落:“那个瓜民蛋哦----回家吃饭咯----”这无疑于宣圣旨,不论叔叔在哪儿,听见口谕即刻归家。我和大我七、八岁的牛疙瘩姐姐是常在一起抓骨头子背手的玩伴儿,曾问她怕不怕她妈,姐姐一边反翘着长手指背子儿一边回答我:“怕什么啊,那是我妈,有什么好怕的。”“那她对你爸爸那么凶!”我刚说完,牛疙瘩就笑了:“嗨,那是外人的感觉,你们不知道,我妈在家里对我爸爸可好了。”从那以后,我心里多少次想象着冯姨对柯叔叔无限好的情景,可到了最后这情景都被她那举世无双的喊嗓门儿所替代。此时,我多想看见阿姨站在自家院门前,像我每次放假回家时一样大声武气喊着我:“大燕子回来啦?你爸爸妈妈早就在念你咯!”我的眼睛湿润了,叔叔阿姨早走了,都相跟着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第二排第一家是朱尽才叔叔家,内当家姓李,叫云霞,河南女人,白皮肤笑脸盘,纳得一手好鞋底。最值得说的是阿姨给老朱家生育了五个孩子,立下了汗马功劳。听说叔叔比阿姨大二十几岁,阿姨是由组织出面撮合给叔叔的支边女青年,因此,我的妈妈和云霞阿姨自然也成了有共同语言的好朋友。上高中那时,就听说叔叔偏瘫了,偶尔可以看见他在院子里歇凉的身影,但举手抬足都已是家人帮助才可完成。回疆后母亲就已经逐个儿告诉了我有关连队人的一些变化,也就知道了叔叔早已辞世,阿姨也已累弯了腰。妈妈说的时候,还禁不住给我比画了一下阿姨弓腰走路的揪心姿势。这一会儿,我真怕看见那惹人生怜的一幕。不觉加快了脚步。
到门前了,到我梦里怎么想都想不够的家门前了。女女看见大门外荒草丛生,大门上锈迹斑驳,转脸看着我问到:“妈妈,你要进去看看吗?”女儿一句问话,像刚针一样戳到了我的心上。多少年来,我的想念何时不在这个家里流连忘返呢。铁丝上常有妈妈的红衬衣在飘扬,大红的,粉红的,浅红的,玫红的,千般红缘皆因父亲。爸爸喜爱红色,只要妈妈一穿红色衣服,爸爸总会瞅准时机表扬鼓励:“今天有团火呀,美的我看不到其他咯!”妈妈听了,常常会看着我们眨巴眨巴眼,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懂,不听!”之后却可着劲儿穿红色。
晚饭大多会在葡萄架下石板桌上吃,先在石桌中心把筷子摆放好,葡萄快要成熟的季节,桌子上方会有成串儿的青葡萄垂吊下来,亮着眼彩儿,像是专门跑来勾我们食欲里的谗虫。我们都会忍住不看,会在父亲的话语里专心地焦急地等着母亲端来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等待过程是由爸爸完成填空的,爸爸给我们说着农场的新鲜趣事儿。
母亲的烹调手艺,在我记忆里可没人能比。母亲擅长即兴烧菜,即兴搭配,没有任何专业概念,却总能把一家人香的心服口服、回味无穷。一把平常的辣椒青叶,被母亲浇一圈稀溜溜的淡盐面糊糊,再提溜到油锅里去炸一炸,就成了我们快乐无比的美食了。几条瘦瘦长长的狗尾巴鱼,被母亲洗干净后用姜蒜作料腌一腌,再用白酒几滴醒一醒,最后放入柿子块、辣椒丁、豆腐墩儿进去闹一闹,等到起锅前小焖片刻再掀开锅盖的时候,你准会发现,全家人的神采里都注入了两个字:幸福。每到这个时候,妈妈总会选一块或一片足以代表她手艺的肉,夹来送进爸爸嘴里。有时候因为太烫,爸爸还会眼含笑意嗔怪一句:“卤莽人!”妈妈从不计较。爸爸往往会在这个时候,佯作看不见我们几个孩子羡慕的眼神,快速品味着他的专利,然后仰天高吼一句蜿蜒陡峭的川戏帮腔:“咿--咿--咿--,呀--呀--呀--”如今想来,我才多少有点明白了爸爸那样举止是在表达着一份怎样的满足和快乐。妈妈每次都是请父亲品尝,总是在父亲吼高腔结束后,简短地问一句:“怎么样?”总是在听到爸爸一句“可以咯!”之后,表情自得地端来她的杰作。
现在想起,好象每次吃菜,妈妈都是先站在我们身后看一会儿,稍后才加入到吃饭队伍里来的。还有妈妈爆炒的回锅肉、屉蒸的八大碗、柴火慢炖的兔子块儿、羊羔手抓等,都是我们认定的人间美味。母亲太能干了,许多时候,我都想把母亲喊爸爸,想把父亲喊妈妈了。冬天到了,母亲打火墙、砌炉子、垒牛圈。春天来了,母亲起圈肥、割牲草、拌饲料。夏天里,母亲打土块修房子,还一修就是里外两间。秋天到了,母亲养的肥猪就要抬走了,喂的鸡已会飞檐走壁了,还有院子里那一个洞口下面洞洞相连,几十只九斤兔的活动丰富有趣就像在演一部地道战。母亲的能干出了名,母亲的要强出了名,母亲的不温柔也出了名。现在回想起,母亲的好太多了,母亲的不好就一条:不会表达。这样好的女人,就因为不会说软哝如雨的耳语,吃了多少亏啊!母亲啊,我的母亲,我的一生唯一的母亲!儿现在才懂得,你对爸爸的千言万语都在给他的悉心照顾里了,是你成就了父亲别具一格的一生啊!
“说呀,想不想进去看看?”女女还在催。我慢慢走到那本是豆绿色的铁门前,轻轻用手推了一下,锁没有开,但两扇门开了近一尺的口儿,我的视线恰好看得完整个院子。石板饭桌尚在,青葡萄已不在了,葡萄架已枯了,近视眼的混蛋狗狗不知去了哪里,肥嘟嘟的九斤兔们也早已迁徙了......我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喷涌而出。我看见爸爸正坐在大朵大朵的花枝旁说唱着他痴迷的川戏;看见妈妈还在院里忙着为一家人做好吃的;我看见了小学五年级的我在半夜里,半躺在和妹妹同睡的木床边,脚踩地面耳听外面,担心着和爸爸刚吵完架的母亲寻短见的憨傻样儿;我看见了在学校里因为父母吵架而被同学背后嘲笑的我是怎么哭着跑回家的委屈样儿;我还看见了爸爸教我打算盘我总打不好、妈妈教我写入团申请书我总是写不对的笨样儿;我甚至看见了因为是异性来信而被父母反复查读焦急等待看信的我是如何敢怒不敢言的可笑样儿......爸爸啊,妈妈啊,我都没忘记,也都不会忘记!你们瞧,这是爸爸托我保管的那几摞厚墩墩的白条子土发票,我想说请爸爸放心,现在再不会有人给您穿小鞋了;这是妈妈咧嘴笑戴大红花的光荣照片,我早对妈妈说了要让全世界人都看见,妈妈当年多漂亮;这个是爸爸那本揣了一辈子卷烂了边角的旧相册,爸爸,我会带它回四川,连同您......
我摸着门边,贪婪地看着这个萦绕在心头千万次徘徊于梦边万千次的家,泣不成声地说了一句:“谢谢您,我的家!”然后,拉着女儿转身离开。
(未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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