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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燕子]

十二





车子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路继续向西行进。这是一条真正的回乡之路。离开了这么多年，路况依然，颠簸依然，两旁种植不多的白杨依然生长着。 而不同的是，许多路牌已经改变，陌生的脸孔也越来越多。



女儿拉了拉我的衣袖，提醒着我。原来我和女女观看的景致恰好在相反的两个方向，我看的是左边，她看的是右边。“看啊，有一个好大的湖泊。岸边好象还有很多人呢。”女儿惊喜地看着说着。我顺势望去，原来是大泉沟水库到了。只见湖水纯净，水色碧蓝。晨辉映照下的湖面，显得波光粼粼。这里还是那么美，就像石河子在国人心中是绿洲的美丽一样，这里，是我记忆里的一颗明珠，一片绿洲。女儿的惊讶是正常的，这心情代表着许多人对新疆的感受。茫茫戈壁，遍地飞沙，风吹草低，何来湖泊？但是从记事儿起，这里就有一湖美丽的水。小时侯曾坐着父亲的自行车来过，那一次应该也是在七月中旬刚放假的时候。早上从家里出发，半晌午才能到，游人如织，穿梭往来，我们到的时候已过了游泳的最佳时间，于是本身就是来凑热闹的我并没有下水，况且那时的我压根儿就不会游泳。懵懂中听到路上行人们念念叨叨“七.一六”畅游长江什么的,似乎还和毛爷爷老人家有什么关联,但具体的并不晓得。长大后才多多少少明白了一点儿：当年，已73岁高龄的毛爷爷为了向世人展示他强健的体魄，曾于1966年7月16号在武汉畅游长江。从此以后，人们就在每年七月十六号这一天，以游泳健身来纪念这位伟大的老人。此去二连寻访母校，正值纪念日到来前，自然会有很多人早聚。



对一切都感到新鲜的女儿听完后，高兴地给我提议：“从二连回来，咱半途下车，也来畅游一下，好不好？”我很想答应小姑娘，可心里却飞过一丝怅惘。小时候来过，却不会游；长大后会游了，却没有回来；如今回来了，却已经过了畅游的年龄。人们啊，一生中总有很多感叹。但千万不要总在感叹里活着，该做的事情抓紧去做；今天能做的事情就不要推脱到明天。女儿看出了我的心情，噘噘嘴，不说话了。



车过四分场（也就是一四六团）时，我有点迷糊。赶紧问司机：“怎么没有经过团部？”印象中的一四六团团部，是要先通过一长段白杨树和沙枣树拥吻的笔直路面的。记得每次经过时，我都能清楚地闻到沙枣花沁鼻入心的干香味儿。这里的学校以前叫四中，如今叫什么我是不知道了。当年中考后，我被录取到总场一中读文科，同连的春兰和翠萍都被录取到四中。一中是全场的重点，与石河子一纸之隔，却让我们这些兵团农场的丫头们尝尽了人间甘苦。我大学毕业后进了部队。春兰高中读完后成了花痴。翠萍则按部就班嫁给了一位老老实实包地的农工---我的远房小叔叔德强。如今，我在教书。春兰自从出了精神病院就办了病退，传说是当年石河子总场最年轻的退休女工。翠萍和我的小叔叔勤劳包地已有三套楼房。现在回头思想，我恍若隔世。



“已经不走那条老路了，现在都走新公路去六分场那边。”司机回答我的疑惑。

“那，还能看见那片坟地吗？”我问。

“能，能看见。新路是和团部地磅间接壤的。”司机的话还蛮斯文。

“哦，那就好，很想看看那片坟地，一会儿麻烦您开慢点儿啊。”

“没问题。”

转眼就看见了那片地了，那是一片坟地，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公墓。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砌立着很多很多土堆。我眼睛瞪的多大，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仔仔细细瞧过这里。而现在，我想把这里的地形、方位以及那些陌生的魂魄都邀进我的记忆。这里躺着的，几乎全是兵团的人，而且全是一四六团的人，也就是妈妈说的那个有很多她曾经一起工作的人的地方。小时侯经常从旁边路过，几乎每次都闭着眼，不希望自己害怕。记得父亲曾经告诉我，如果这里有了自己的亲人，你就不会害怕了。我多想告诉爸爸，我早就不害怕了，我知道有很多认识我的叔叔阿姨躺在这里休息，还有很多不认识我的军垦前辈在这里休息，更有小叔叔的爸爸妈妈、三姐姐等亲人躺在这里，我怎么会害怕呢！我多想告诉爸爸，天黑的时候这里飞有很多萤火虫，我现在也不认为是“鬼火”了，我会像爱护小鹦鹉一样尊重它们，因为它们才是守卫兵团灵魂的天使啊。



车子开始加速，我的头有点疼，佯作揉额头时我悄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我知道，离我熟悉的六分场越来越近了，离我挂念的二连越来越近了，离我梦中的母校越来越近了。





（未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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