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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燕子]

六





大巴在高速上疾驶。路上很寂静，偶尔有车辆晃过，也都是低鸣相看，没有太多的表示。新高速和旧公路不同，远离了住户乡镇，保持了一定距离，也给今天的行程带来了便利。路两边一旦有什么动静，老远就可一览无余。现在，我不得不感激西域辽阔的自然特质了。敞亮的视野，敞亮的心扉，敞亮的情怀。只有愚昧的头脑，才会不觉得美好，才会去肆意破坏啊。



有多少年没有回石河子,我已经算不清了。只记得07年夏天和07年底的冬天，都是路过石河子。那时，父母在妹妹身边，而妹妹的家在奎屯。告别是在08年大年初三的早上，父亲佯装平静，提前站在单元门外等我。母亲跟在我身后，坚持要背一个旅行包送我到车站。那一次，谁也未曾料到是最后一次和父亲离别。车发动的时候，父亲已清泪纵横，泣不成声。母亲在车里抽噎嗫嚅抹着泪水。那一刻，我真的感受到了我是父母心上最远的牵挂，而父母是我梦里最痛最重的思念。到了客运站，母亲一直站在车下望着我，不说话，一直在不停地落泪拭泪。车子驶出时，我看见母亲站在路边，灰白的头发在风中，好象振羽的雁翅，倒下了又立起，倒下了又立起。母亲老了，母亲飞不动了，可母亲的怀抱始终都是女儿心里春天的梦园。



一路平安。到达石河子开发区客运站时，已是上午11点。热心的君鸿大哥已经等在出口处。十多年未见，大哥已是满面沧桑。记得当年他过生日，两大桌客人都是女同学。害我和大妹君艳在厨房里像两个柴禾妞儿一样忙碌不堪。今天，大哥是邀了要好的女牌友开车来接我们的，一路上听着他们的问话，我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回应着，两眼使劲儿地瞅着车窗外，密集的商铺和高低错落的楼群，早已让我眼花缭乱。我找不到当年的记忆了，找不到熟悉的街道，找不到晨读的榆树林,找不到印象里的面孔了......我的心慌乱不已,此时我真的体会到什么叫“近乡情却”了。我打听着妈妈住的地方,想象着妈妈现在的样子,不知道妈妈在爸爸离世后,是如何度过那些不眠的孤单夜晚的。



朋友把车开进了一片楼里，是的，应该是一片楼,一片红色楼群，兵团职工退休后享用的福利房，位于石河子老街的边上，准确地说，是位于城市的边缘。靠近街道的门面房前，东一堆西一堆聚集着不少人，仔细看，竟都是些老人。一个个皮肤黝黑，穿着素朴，感觉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扮相。大哥忘记了母亲住在哪个单元了。车子像迷路的小孩儿，在楼和楼之间的石板道上滑行。一会儿，大哥突然喊我：“大燕子，看见你妈妈了吗？前面那栋楼口那个穿红体恤的人！”顺着大哥手指的方向瞧去，一个完全白了头发的老人正在向这边张望。我眯细了眼睛，仔细辨认，是的，那是我的母亲，那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妈妈啊！才一年半没见，妈妈竟老的头发全白了，这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我忘记了车子还在行驶，拉开车门，跳下车，就径直向那一抹红色奔去。母亲站在原地还在望。我一直看着她，生怕她走出了我的视线。我想喊她，可嗓子已经枯涸了，我的泪水顺着脸颊疾泻。快到面前了，母亲看见了我，用我熟悉的威远音轻声喊到：“燕子，你们回来了---！”“妈---，回来了！”话没说完我就偎在母亲怀里哭了，像几辈子没有见到娘亲的游子。抬脸望着母亲满头如雪的白发，我双手捧着妈妈的脸，一边抚摩着一边端详着：“妈，才一年多没见您，头发怎么都全白了啊？”妈妈含着泪用一只手揽着我说：“人老了，头发当然就白了。别哭啊，我们回家，家里还有好多人在等你们呢。”说完，妈妈牵着我的手，就像小时候带我出门去看电影那样牵着，我清楚地感觉到母亲弯曲变形的粗糙手指是如何用力地拉着我带着我往前走的，这样的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露，蜜一样包裹了我的身心。



我们终于回家了，是妈妈和我们的家。推开家门，看见几张早已等候的笑脸，我愣住了。





（未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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