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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红装]

小气的父亲
作者：漠北红装

我的父亲是典型的农民， 用母亲的话说，离开农村几十年，还改不了农村人的习气 。的确，父亲穿着不讲究，吃饭不讲究，走到哪儿累了，随地就坐，连个纸片也不铺，更不说把那一小块地方打扫一下了。回到家里也不管屁股上有多少灰尘，还是坐到沙发上，母亲又气又急，连忙把父亲拽起来，一定要推到院子里给父亲把身上的灰扫干净，边扫边说，怎么就改不了呢?父亲也不情愿的说，哪有灰呀，尽折腾人。

父亲最明显的性格特征是小气，在我们这一片，几乎人人皆知。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谁的碗里有剩饭,或者掉了菜或饭在桌子上，那一定是要捡起来吃掉的，包括最得父亲宠爱的弟弟也不例外。剩下的饭菜从来不允许倒掉，那怕只是一口菜汤，他也要等下顿吃饭的时候拌到饭里。没有冰箱的时候，夏天剩下的饭菜很容易发馊，他不是提前叫妈妈少做点饭就是吃饭的时候分配任务，把菜和饭分配到每个人，吃不完也不许倒，下顿谁剩的谁继续，根本不管饭菜是不是已经变味。有一次，妈妈帮我们一起作弊，悄悄的把变味的剩饭倒给别人家的鸡吃，结果父亲知道后给我们和妈妈上了一晚上的课。后来干脆买回来一头小猪，说是帮我们解决剩饭，还在房屋后面给小猪搭了一个矮矮的棚子。父亲还常把小猪放进家里来，用我们的梳子给它梳毛，母亲气的一个星期没有和父亲说话。

在单位上，父亲的小气也是出了名的，谁要想问他要点公家的东西，那比登天还难，总有人在后面说父亲，又不是拿你家的东西，管那么紧干吗，为此父亲得罪了不少人。记得有一段时间单位停产，很多的人都往自己家明目张胆的搬东西，母亲也想要几根上好的木材打一个大衣柜,跟父亲说了几次，父亲都像没有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母亲只好降低要求，说做一个砧板吧，家里的已经几瓣了。后来砧板被父亲用铁皮包了一圈，还得意的告诉母亲，再用几年不是问题；衣柜也做出来了，是父亲从山里买来的木头打的。母亲气的哭笑不得，说父亲的脑子有问题。

对钱，父亲更是小气，我们几乎不敢问父亲要钱，他会问得十分的详细，比如，买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买？需要多少钱？他认为是必须要买的，经过核实后才给钱，而且还要我们把买好的新东西拿回来给他过目。如果他认为不需要的，或者我们在玩小聪明，那一分钱也别想得到。一直到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敢问父亲借钱，因为他可能不给 ，还有可能进行他认为的可行性调查报告以后拒绝你。用他的话说，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东西才知道珍惜，要别人的是最没出息的。

可小气的父亲也经常做出些让人感觉很奇怪的事情。记得有一年冬天，院子里来了一个补鞋的小伙子，七十年代的人能有几双皮鞋可补啊。那时候，车很不方便，下午就没有出去的车了。早上到院子里的补鞋人，现在已经冻的使劲在跺脚搓手了，听口音是江浙一带的，他不知道北方的冬天有多冷。没有挣上几个钱的小伙子，想离开了，可怎么走啊，如果走路，几十里的山路，到不是问题，可他单薄的衣服和在单布鞋里没有穿袜子的脚，也许会冻坏的。父亲把他叫回了家，不仅吃了饭，还把他留在了我家里。那天晚上，我们不仅没有吃饱饭，还把小床让出来给了补鞋人。早上单位有出去的车，父亲把自己的一件夹衣和一双新袜子给了小伙子，还给了十元钱。小伙子感激不尽,对着父亲跪下要磕头，父亲连忙拉起他，上车的时候，小伙子已经泣不成声，说，以后发财了一定回来看父亲。很多年过去了，偶尔母亲会笑父亲，不是说人家会来看你吗？父亲笑笑回答，人家忙着呢，哪有工夫啊。母亲说，怕是人家早忘记你了。父亲依然笑，回答，我从来没想过要他记得我。

父亲是优秀党员，家里有很多他的奖状和奖品，什么先进生产者，模范、标兵等等，他最大的愿望是做全国劳模，到退休的时候，他还常常把自己的那些奖状拿出来看，总是听他遗憾的说，再让我晚退休几年，我一定争取全国劳模。对工作上的较真，也是很多人不习惯的，别人不愿意做的又脏又累的活总是父亲做，母亲总是即心疼又无奈的埋怨父亲，何必那么认真呢，又不给你多发一分钱。单位很多人还笑父亲，说父亲想出风头，想当劳模。不善言语的父亲只有一句话，我是党员。

退休以后的父亲闲不住，经常在外面做些零活，有时候给私人老板打工，人家发不下工资的时候，他还坚持在那里，说，人都有三急两难的时候，能帮帮就帮帮，反正在家也闲着。平时从来不买零食，对家里的开支是每一分钱都能算的清楚的父亲，却总算不清别人欠他多少工钱。后来在母亲和我们的一再坚持下，父亲不再出去打工，而是每天负责给家里买菜。每天买菜回来，他都给母亲报帐，记忆力好的惊人。

　　父亲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可一个村同姓的人来我们这里找工作的，父亲总说是他的亲戚，还热心的给人家找工作，这样以来，我们家经常象个接待站。父亲还总把自己的和弟弟的衣服拿出来送给人，其实他自己没有几件象样的衣服，母亲给他买，他说母亲乱花钱，我们做子女的给他买，他也不高兴，有时候却发现新衣服在他的老乡身上。

　　在我们几个子女的心里，总感觉母亲十分的辛苦，一辈子伺候了父亲和我们，而且总感觉母亲对父亲的关怀体贴远远朝过了父亲对母亲的照顾，所以常常忽略父亲，也不是很喜欢和父亲一起聊天。有一次，我回到家，父母亲都不在，邻居说，父亲去接母亲了，到铁道边就可以看到。从家到菜市场，要过一个铁道，本来坐车可以绕过去的，父母为了节省路费，从来都是走路去。我快到铁道边的时候正好看见父亲帮母亲拿着菜，边走路边和母亲说话，过铁道的时候，父亲还牵着母亲的手,我快步过去，接过父亲手中的菜。回到家吃了饭，母亲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父亲对我说，你母亲年纪大了，走一次路回来就要休息，边说边拿起毛毯轻轻的盖在母亲身上，我被父亲的举动感动地热泪盈眶。

　　父亲的小气在潜移默化中教会了我们节俭生活。他常常给我们讲起他小时侯没钱上学吃不上饭饿肚子的事情，所以我们理解了父亲为什么那么的爱惜粮食。我的父亲是个太平常太普通的男人，他用自己的善良和执著感动着生活，也用自己的小气和默默的爱感动着我们。

　　（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到大，不管是作文还是闲聊，我总是写或者说自己的母亲，而父亲却好象是个很模糊的概念，仔细想来，不善言语的父亲总是用他的行为在教育着我们，为表达对父亲的敬爱，特写此文。）

[美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