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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梓

给女儿

一九九八年四月二十六日（星期天），那天是你的生日。

我们期待着这一天，想象着你，可是没见到你之前，你在我们的脑海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你知道吗？你是一个不很“乖”的孩子。医院检查结果，胎位不正，需要做剖腹手术。对于你的到来，我们即希翼又担惊。

四月二十六日上午，我和你妈妈来到医院，十点四十五分，你妈妈被推进手术室。我和你奶奶还有你大伯，在门外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手术室门开了，一个小护士怀里抱着你。我看了一下表，时间是十一点十五分。那是一个很小巧的护士，白白净净。“谁是家长？”小护士问道；你奶奶上前，问：“是男孩女孩？小护士说：“是女孩。”

所有的谜底揭开了，你，是我的-----女儿。

襁褓里的你，闭着眼睛，那一刻，你还沉睡在母体的温暖和宁静里。你的眼睛睁了一下，又陡地合上。你是想认一下你眼前的亲人吧。此刻，站在你的面前看着你的，是你的爸爸-----我。
你的小脸是那样的洁净白嫩，淡淡的眉毛，小巧的鼻子，黑润润的头发，红嘟嘟的小嘴巴，显得那样的可爱。那一刻，我是多麽自豪，我终于有了你，可爱的女儿。

在温馨病房里，你妈妈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鬓角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那是手术失血的缘故。你在婴儿的车里，象只小猫一样躺着，偶儿才动一下。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吊瓶里的气泡一串串的升起。突然，你蠕动了一下，嘴里发出尖利的声音。我连忙去拍你，是用手指去拍你。可是，你的哭声更加强烈和尖利。也许是第一次拍抚你，有点不知所从的缘故。我感觉自己手在抖，自己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是不是孩子尿了。”你妈妈无力的抬起头，在一边提醒我。
“这怎麽办呀？”我在心里问着自己。你在襁褓裹着，四肢在里面挣扎。

我用手指尖轻轻揭开你身上的小被子，解开婴儿服。你的小手在我面前挥舞着，象是在抗议着什么，小腿乱蹬。果然，是尿了。等替你擦拭干净，我不知道是如何把你包裹好的。你抽噎了几下，竟然睡着了。
几次下来，我开始熟练了，可以自如的给你换尿布了。
只要用温水擦洗干净后，涂上爽身粉，你就会安静地睡去。呵呵，原来你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小女孩。

当我再一次的为你揭开衣服的时候，在厚厚的尿布里，看到黑糊糊的东西的时候，我的手犹豫了。我闻到了一股怪味道，有点酸，也有点臭。那是你的胎便。这算是你给我的一个意外吧。

医生来探视了，说可以给你喂点水。

当奶嘴触到你嘴唇时，你张开了嘴巴，紧紧的吸吮着，两腮剧烈地蠕动。你渴了，这是你第一次喝水。

女儿，你已经会用你的方式表达你的来到人世间的感受了。你的哭声是那样的稚嫩尖细和无忌。

女儿，在你和母体分离五个小时后，我把你放在你妈妈的胸前，这是你们母子第一次这样亲近的待在一起。你仍然闭着眼睛，你的小嘴巴却在努着寻找着乳房，当你触到乳头时，一下子叼在嘴里，发出“扑扑”的声音。是你的饥饿还是你的天性，让你如此的亲近你的妈妈。我看见你妈妈眉头在皱，我知道你是弄疼了她。随后，我又看见你妈妈脸上又布满笑容，面色也跟着红润起来。这是她几天来头一次的笑。这样的笑好温馨好母性。

“我好痒呀！”你的妈妈嘴里无奈的说着，眼睛却盯着胸前的你-----女儿。

你又哭了，声音更加的尖利。
我知道你是失望了，你没有吸吮到妈妈的乳汁。
当我把牛奶瓶递到你嘴边时，仰起的小脸上竟然挂着泪珠。你抽噎着，汩汩地喝着牛奶。顿时，你安静下来，象一只小猫睡去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嘴巴在睡梦里蠕动着。我想：你在梦里还在想着吃妈妈的奶吧！

“给孩子清洗了，8号床。”护士在门口叫着；8号是你住院的床号。

我推着婴儿车来到护士室，门前已经有几个家长守侯着，都是和你前后出生的婴儿。有一个婴儿在哭，他年轻的父母在一旁哄着，可你还在甜甜的睡着。等轮到你时，我把你抱上清洗的台布上，护士麻利的解开你的小衣服，用药棉在你的身上擦拭着，你只“哼”了一声。
“你家的小女孩长的好漂亮，真可爱呀！”护士小姐用手指背轻轻的抚摸你的脸蛋，微笑着看着你。

我推着你来到走廊上。女儿，你知道吗？那一刻，我是多麽的自豪呀！我是可爱的你——女儿的爸爸，一丝得意的笑挂在我的脸上。

在医院里剩下的几天里，我是在混天黑地里度过的。女儿，那八天的日子现在看来还是那样的漫长。洗洗涮涮，倒水喂饭，一大一小，前后乱转。只有在走廊里灯昏暗的时候，一个人待在黑影里，才有感觉自己的时候，那时，多是在半夜的时候，你们都在熟睡。我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躺下过，睡眠在那时几乎消失了，没有了困乏，没有了疲惫，只有意识，在默默的守护着我和你们二人。这是一种体验吗？初为人父的第一课吗？我很欣慰，我没有逃课。呵呵，这一课如果逃了，今生都补不回来的。

我们回家了，路上的颠簸和喧闹没有惊动你的酣睡。
家里人都来看你了，洁净的床铺上，你睁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周围一切。许是你知道这是你家吧！你张开小嘴巴乐了。

日子就象那挂在铁丝上尿片一样的，不停的转换着。
三个月以后，你已经会坐了，两只小手拍着，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清澈的眼哞里放着光，犹如天使一般的可爱。

可是，你知道吗？女儿，你夜晚不喜欢睡觉了，愈是夜深的时候，你的眼睛睁的愈大。这时，没人陪你的时候，你就会哭。

一天，看你早早睡着了，心想今天我们一家子可以好好的睡个安稳觉了。于是，我便也躺在你的一边。睡梦中，我听见你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我睁开眼，扭头看见你闪亮的眼睛，瞪着屋顶。我知道，你的声音再没有回应的话，你就要大声哭着抗议了。我伸出手，在你身上轻轻地拍。可是，你也只是安静的一会，就有点不耐烦了。我连忙起身抱起你，一边走着一边拍着你。这时，你开始安静了，可是，你的眼睛比先前瞪的更大了。
夜已经很深，周围很静，你眨眼睛的声音几乎都可以听见。无计可释的我，嘴里哼着莫明的声调，慢慢地我可以哼出曲调了，“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让我们荡起双浆，小船迎着波浪。。。。。。”。你的眼神开始凝固、朦胧了，你的睡梦开始了。。。。。。

女儿，曾几何时，歌声成了你睡梦的协奏曲。
从那时起，你的睡梦在歌声里开始，又在歌声里结束。

冬天来了，你已经会迈着小脚走了，虽然，你的脚步是那样的让人惊心，可是看着你的样子，又不得不开心。你已经开始迈出了你人生第一步。冬日的暖阳下，你四处走着，在你的眼里没有你不敢去的地方。常常是要把你一次一抱回到水泥路上。于是，你小手里拿着小石子，在手中挥舞着，丢掉再拣起来，咯咯的笑着，我想去抢过来的念头一下子就打消了。

在你的童稚世界里，没有脏和乱，只有好奇和乐趣。我想，这是大人无法理解和认同的。所以，在你的眼里，你的世界是快乐的，没有忧愁的。我希望你永远拥有你的世界。

冬天除过暖阳，就是流感了。女儿，你的第一个冬天，是在我们心屡憔悴的中度过的，几乎是一个月里就有一次，感冒咳嗽、发烧。你的病总是很严重的，后来医生说刨腹产的孩子气管很脆弱的，容易受感冒病菌的侵袭。剧烈的咳嗽之后就是吐奶，往往是夜晚的时候，被子常常会换了一条又一条。胃里吐出的奶味，散发出酸腐的味道，搅扰人的味觉。
记不清，多少次是合衣抱着你等来的黎明，而你却是在重重包围下温暖的小被里醒来。那时的夜晚总是很漫长，夜色是那样的深沉。我在心里在祈祷着新的一天的来到，我知道疾病总要过去，你会一天一天的长大，你将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小女孩。我期待着，想着黎明。

下雪了，这是你第一次和它接触，你通红的小脸笑着，雪花落在你睫毛上，你的眼睛一眨，你仰起头，更多的雪花落在你小脸颊上。你挣脱大人的手，小脚落在雪地上，一串串的脚印便在你身后留下。在银色的世界里，你是那样的开心，挥舞着手臂，叫着、喊着。厚厚冬装包裹下的你，象一只企鹅，在雪原里徘徊着。

我为你做一付小雪车，是用爷爷家的小板凳改的，你坐在上面象一个小司机，我在前面牵引着你，小车在雪地上滑行着，你的笑声随着它的速度骤升。往往是最开怀的时候，也是滚落在雪地的时候。你会说：“再来，爸爸！哈哈。”等我喘不过气的时候，你的开心的劲头还没有结束。我只好哄着你，手里牵着雪车回家。

这个雪天的记忆恐怕你是不会记的，可是，你开心的样子现在还在我的眼前。就象昨天，我牵着你的手，来到茫茫的雪世界。我想，白雪会记住，每年它来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个快乐的小女孩。

春天来了，你总是把那鲜嫩的小草握在手里，挥舞着，象是召唤春天的脚步快一点，再快一点到来。
女儿，春天真的来了！
风里有花的芳香，小雨丝丝缕缕的飘落，绿色的世界悄然而至。日子，每一天，都是新的。

和风细雨的日子，你就象那绿色的青苗，一天天的茁壮起来。温暖的阳光里，留下你小小的身影。
蓝蓝天上，风筝在空中飞舞。你的身影游荡着，在花园里，在泥泞的小路上，在日出和日落时分，都有你好奇的身影。

门口水泥路上，是你的乐园。小玩具，小车，散放着一地，你却喜欢那一颗颗，地边的小石子，小兜兜里鼓鼓的，象是你的宝贝。有几次，你的小口袋都撑破了。石子撒了一地，你会拣起来，撰在手心里，生怕别人抢去一样。

看着你尽兴的玩乐的样子。我知道，这个世界里有着许多的东西在等待着你，等待着你去认知，你眼里的世界才刚刚开始。

那天，我用一块砖头的碎块在地上画了一个鸡蛋，你跑过来，好象是要和我比试一样，翘着小屁股，俯着身，在水泥地上比划着，那个圈在你手里总是画不了一个完整的椭圆，嘴里面还哼哼唧唧着。很快，你就着急了。
“爸爸，给我画，给我画！”你连声说着。
我又画了一个椭圆，又画了一个。你抢过我手里的碎石，也照样画了一个椭圆。
你开心的跳了起来，站在那椭圆的旁边，用穿着步鞋的小脚尖踮着，双手拍着，嘴里大声的叫着。
“爸爸，我的鸡蛋。我的鸡蛋呀！”
于是，在那片水泥地上，就有了小娃娃，小房子，梅花的图形。
每次，该回家了，你都要不舍的离开。
“爸爸，别踩的我的小房子啊！”你嘱咐道。

晚上，躺在床上，微暗的灯光照着你的小脸，你总是要在被子里面翻腾半天。
“爸爸，我的小房子明天还在吗？”你探着头问。
“在的，小房子在乖乖的睡觉呢，你也乖乖的睡觉吧！”我说。
“那它爸爸给它讲故事吗？”你又问道。
“讲的，快睡吧！”我催促着说。

就这样，《小白兔与萝卜》的故事在你的耳边开始了。
那只可爱的小白兔与你一同走进了梦乡。

女儿，你一岁了。
你稚幼的生命由“一”开始了。等待你会有“二”。。。。。。。
可是，我却有那样多的不舍。
就象在这春天，有那麽多的新鲜与希望，留在记忆里，让人不忍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