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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佃友]

文/姜佃友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亲爱的父亲，我们姐弟四人一大早就来到您的坟前，虔诚的跪着，欲哭无泪。斜风挟裹着毛毛雨湿透了衣衫，却浑然不觉，对您的思念压过了一切。
父亲，女儿来看您了。
您虽然是我的姨夫，可比我的亲生父亲还亲。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无不洋溢着父爱的光辉。我一岁那年，医院安排母亲去省城进修，因为您一直没有孩子，就把我托付给了您。等母亲进修回来，她在我眼里已经变得跟一个陌生人一样了，任凭她磨破嘴皮子拿出好玩好吃的馋我，甚至扬起巴掌作势要打我，我也不跟她回县城那个家。感情是在日常生活中一点点培养起来的，三百六十多个日日夜夜的相依相偎相拌，我已经把您和姨母当成了亲生父母，把那个杂乱破旧的小院当成了我最温暖的家。
弟弟七岁那年，母亲因病永远离开了我们。虽然对母亲的感情不如您和姨母，但那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呀，这对我们姐弟四个来说是多么残酷的打击呀！幸亏有了您和姨母，我们才有了欢乐的童年，有了快乐的记忆，有了今后健康的成长，有了心满意足的现在。
为了抚养我们，您真的是含辛茹苦。母亲去后的当年，父亲又组成了新的家庭，从此他和后妈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而我们姐妹四个一直生活在您那个简陋的农家小院里。那些鸡、鸭、鹅、猪、兔子，那些玉米、小麦、大豆、高粱、西红柿、黄瓜，那些好看的蝴蝶、喳喳叫的小鸟、河里的小鱼小虾、蓝天白云，不但给了我们身体成长的养料，也给了我们数不尽的欢乐。在农村，大部分家长都让孩子在星期六、星期天帮着到田里干活，锄草、打药、施花费、拔草、喂兔子喂猪，而您为了让我们玩的尽兴，总是把所有的农活在星期五以前干完，就是在农村最普通的碾磨，您都不忍心让我们去推，为此我们姐弟四个成了小伙伴们羡慕的对象，这在农村是独一无二的。
母亲去世后每月七元钱的抚恤金，还不够一个孩子的生活需要，为了不让我们受委屈，吃的好点穿的好点，您每天起早贪黑的用小毛驴拉着地排车，奔波在坊子和安丘之间给人家拉煤，挣那点少得可怜的运费，而您自己却舍不得花一分钱。啃着自己带的窝窝头，向店家讨碗热水，就着二姨腌的咸菜，这就是您的一日三餐。可是回家时，您总是给我们带点平时很难买到的炸肉，半夜三更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为的是让我们尽快吃上您用棉袄包裹的热乎乎的炸肉。您有时还给我们捎些玩具。三两个惟妙惟肖活泼可爱的小泥人，几个风一吹就吱吱转嘎嘎响的小风车，还有泥捏的小猫、小狗、小鸡形状的哨子，一吹吱吱呜呜的响，馋得小伙伴们围着我们滴溜溜的转。阴天下雨不能出工，您就给我们变戏法，讲故事，教我们做人的道理。您总是想方设法打发我们个高兴，印象中您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们的要求，哪怕这要求是非分的，奢侈的。为此，姨母总是嫌您太娇惯我们了。
您对我们姐妹几个出奇的好，是觉得我们从小没了母亲可怜？还是觉得别人的孩子必须善待？我不知道。只知道您从来没对我们发过火，也从不大声呵斥我们，更没有打过我们一巴掌，戳过一指头，总是笑眯眯的，有求必应。那次我见小霞穿了一件花布新棉袄，漂亮极了，馋的我没心绪吃饭，就缠着您要。您向邻居借了三块钱扯了一块大红布，二姨连夜为我缝了一件棉袄。小霞大概出于嫉妒，却说不好看，为此我和她吵了起来，小霞个子高，一下子把我推倒在地，那天正好下小雨，我粘了一身的泥。我跑回家，委屈的哭起来。您二话不说，沉着脸拉着我找到小霞，把她好一顿数落和教训。为了我，您不但得罪了小霞一家人，还背上了一个“护犊子”的骂名。
这是我见到的您唯一的一次发火。
记得那是一九七二年，我16岁，刚参加工作，冬天来了，寒风肆虐，衣服单薄，感到很冷，可是由于刚上班，年龄小，护士长严格，加上工作忙，业务又不是很熟练，不好意思请假回家拿棉衣。就在大雪降临的第二天上午，您步行踏着六十多里的雪路给我送棉裤棉袄。那天我正在外科病房给病人输液，您站在病房外喊我的小名，浑身粘满了雪，脸发紫发青。当时我生气您叫我的小名，连个招呼也没打，气臌臌的接过包裹撅着嘴进了护士办公室，也没让您进来暖和暖和。事后，每次想起这事，我就后悔的要死。
那年的六一儿童节，您骑着自行车从黄旗堡赶到县北关小学，来看望我的两个妹妹，从供销社买了两毛钱的糖块塞到妹妹的口袋里。两个妹妹兴奋自傲的跑回教室，向同学炫耀，您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幸福的笑了。
难以忘怀您送我回城的那段时光。因为工作紧张，加上那时没有歇班制，有急事才能请假。我年轻，要面子，想家时只能在下班后骑自行车回家，第二天早上八点以前再赶回来上班。六十多里路要骑二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您怕我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不顾干了一天农活的劳累，每次都推出自行车送我。无数个早晨，天蒙蒙亮，父女两个并排骑着自行车行走在乡村寂静的公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我心里涨满了甜蜜的幸福。您总是把我送到医院大门口，看着我进了门，再掉头往家赶。来回一百三十多里路呀，冬天，雪后路滑，夏天，大雨常常突然降临，我年迈的父亲呀，是什么让您这样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是什么让您义无返顾的付出却无怨无悔？我们不过是您的养女呀！
凡是有良心的人都知道知恩回报这个理，参加工作后，我们兄妹四个想方设法的孝敬您，您总是不让。有一次，弟弟给您买了一条秋裤，您说什么也不穿，非让弟弟退掉。弟弟火了，退回去？多丢人，我不去，你不穿我就烧了。您吧嗒了几口烟，翻翻眼皮，不吱声了。其实我知道您心里甜着呢，只是心痛我们花钱罢了。
弟弟也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参加了工作后一直难以割舍对您感情的依赖，不惜放弃了优越的条件，从县城当时效益最好的玻璃厂调到了黄旗堡镇暖瓶厂，只为离您近便些。弟弟说，每次下了班跟您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同您喝几盅地瓜干烧酒，拉拉呱，真是幸福，家的感觉就是那个样子的。爸爸很少来看我们，时间长了，姐弟几个就嘟囔，怨爸爸狠心，可您从来不怨他，每次都安慰我们：爸爸工作忙，你们得体谅他。您那博大的胸怀和内涵，一直感染和影响着我们。
月有阴晴园缺，人有悲欢离合。1998年7月11日，对您和我们姐妹四个来说，是一个阴郁的日子——任劳任怨和蔼可亲的姨母离开了您，离开了我们，悲痛在我们心中蔓延。那些日子您只是大口大口的吸着烟袋，表情平和，没有眼泪，从外表看不出一点痛苦的迹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五十多年的相依为命，我知道您的痛在心底，我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屋漏偏逢连阴雨，还没有从失去姨母的悲痛中解脱出来，您又查出了食道癌。上天呀，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一开始我们一直瞒着您，当着您的面我们谈笑风生，可一离开病房就眼泪婆娑。我们多么想像春秋时代的郯子一样，为了医治父母的双目失明，扮鹿求鹿乳，为了医治好您的病，就是拿我们的生命来换，我们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尽管我们兄妹四个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挽救您的生命，但病情依然得不到有效的遏制。
您很快读懂了我们姐妹几个眼中隐藏的痛苦。“你们不用哄我了，人早晚免不了一死，有什么可怕的？！只是舍不得离开你们兄妹四个。”在您离开人世的前几天，您把我们几个招到了病房，当着我们的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你们几个对我很好，我很满意，我也没什么留给你们的，这些钱你们分了吧。”我颤抖着手打开一看，一张7900元的定期存折，2100元现金。当时我们姐妹四个都哭了，哭得一塌糊涂。您说完这些，就像是完成了一件最重要的大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为别人想的多，为自己想的少，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如果我们需要，您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身体也捐献出来，自己不行了，还嘱咐我们披上您的皮抵御风寒，这就是您呀，我的养父，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的境界呀。
姨丈呀，在我们心里，您永远是我们的亲生父亲！

[墨竹淡香]

写的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