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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燕子]

　　嫂子是我的第1个过道病友，大哥和她一样，是邻县的农民。从去年5月生病至今，他们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卖了猪、典了房子，现在已经是债台高筑了。因为，医生已经告诉嫂子，她得的是肾衰竭。他们是在我住院的第2天来的。那天晚上，我很不高兴大哥把走道灯开那么亮，影响我睡不着。所以，他们住院的第1天，我以沉默表示抗议。
　　
　　我住院后第3天早上，胡胡通通来了一大帮人，全是穿白大褂的。围绕着嫂子开始问，开始查，开始议论，开始上课。老的和小的在交流上，没有任何避忌。第4天依然如此。我听明白了，这个可怜的才42岁的女人，不仅被当作了活教材，而且还被可恶的死神看上。而她命里的那个男人，一天当中，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一声不吭地守侯在她的病床前。他们之间，也几乎没有交谈。
　　
　　那天下午，输完液后回家睡了一大觉，看见时间不到5点，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对苦命的鸳鸯。没有犹豫片刻，直接朝街上走去，天气热的可以把人烤化了。半小时后，我提了绿豆稀饭、馒头包子、还有素炒的空心菜和酸萝卜片，出现在嫂子面前。他们很惊讶，我什么也没有说，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干净碗筷放下，告诉他们：中饭他们在医院吃，早晚由我带。嫂子直看着我，说不出话，大哥眼睛早已红了。
　　
　　电梯下到4楼来的时候，我赶紧招手再见逃进了电梯。我怕听见“谢”之类的话，更怕看见他们落泪。因为我的眼泪就够多的了，禁不起他们再惹。送饭的日子我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但我想，我还能为他们做点儿什么呢？看见周围老的老，弱的弱，我都没有了坚持住院的勇气。相比之下，自己太健康了。
　　
　　又是一天，趁嫂子去洗手间的片刻，大哥告诉我，如果亲戚里有人愿意捐肾，他宁愿贷款也要救自己的妻子。因为他们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和一个打工的儿子。他们还有好多计划放在心里。我因此傻乎乎地对嫂子耳语：你好幸福啊，有这么心疼你的丈夫，还有一对长大了的儿女。所以，你该坚信治疗，该劝慰你那位认真吃饭。有了他，你也有希望呀。即便你将来走了，你的孩子也有父亲啊。嫂子同意我的说法，没有怪我的直言。还大方地掀开被子，让我看她滚圆的肚子，因为肚子早已鼓涨的像个皮球了。看我被吓着了。嫂子坦然地告诉着：每天下午抽空了以后，她都非常想吃饭。可又不敢多吃，因为经过一夜，她的肚子又会鼓起来。我及时打断她那几乎要杀了我的倾诉，以划价为由走下楼，躲在楼梯角落里使劲哭泣了好久。那之后的每个第2天，我提着饭去医院的时候，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个可怜的女人。
　　
　　似乎是第1次认识到了健康的重要性。第一周假满了后，我主动打电话给校长续了假。因为，我真的害怕自己会在某个恋恋不舍的清晨或夜晚默默死去。
　　
　　最后一次送饭去的那个早上，出了电梯，嫂子隔壁两张床上的病友都惋惜不已，我才知道，嫂子夫妇是头一天下午做完血透抽完腹水要求出院的，因为要去赶到山乡的最后一班客车，所以托病友转告对我的心意。还说临走时，他们向护士要了我的单位地址和电话号码。我在那张还没有安人的病床前呆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把饭分给了旁边的病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