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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燕子]

　　一.
　　这样的坐姿已经坚持了很久了,松一直用左手背托着左脸,将左肘撑在办公桌上,眼睛紧紧地闭着,耳里听着校园广播里放着的那首“至少还有你”：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触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直到肯定你是真的,直到失去力气，为了你，我愿意......
　　
　　歌词和旋律都是他极为熟悉的,依旧是那样凄婉,却已经没了缠绵的欲望,松不觉潸然泪下.记得莫然第一次陪他听这首歌的时候,歌还没放完,莫然就哭得肝肠寸断般,第二遍放完时，莫然已经泣不成声了，只是将脸深深埋在松的怀里，双手无力地环抱着松的身体，浑身抖个不停，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抱，松激动得用同样的姿势拥吻着心仪的女孩，不住地用温暖的手掌在莫然的背上抚摩着，闭着眼用唇轻轻触碰着莫然的额头，那动作很轻很柔。莫然抑制不住地仰满是泪水的脸回应着，不住地触碰伴随着源自心底的吮吸，让两个人几乎融化了。
　　
　　歌，早已放完了，四周，静极了。松捧起莫然的脸，专注地看着，随后双眼潮湿地长叹了一声：“然！”就不顾一切地又一次将莫然紧紧箍在了怀里，嘴里禁不住喃喃着：“我也恨不得和你一夜到白头啊！”莫然第一次有了一种归宿感，呼吸急促地红着脸偎在了松的胸前。
　　
　　许多的时候，许多的言行，是不需要许多的理由的，松从来都是这样认为，所以，在和莫然相处的日子里，松总是喜欢选择沉默，选择以赞许欣赏的目光深情地注视，在他的意识里，莫然就是那一缕可以照耀他生命的阳光。而他，需要这份温暖啊。
　　
　　二。
　　第二次流泪是在两个人相恋快三个月的时候。那一天，松陪着莫然去参加莫然所在公司的开年聚会。临行前，两人穿上了精心准备的中式龙凤套装，莫然上着大红锦缎凤飞竹底的立领牙尖春装，下穿蝶式收腰压边及膝黑裙，脚穿一双黑色全跟长脸半靴，一头乌黑长发非常温顺地贴于耳后，将莫然本就清秀的面庞在红衣的衬托下越加显得可人。松也已经换好了特做的龙衣，衣服上的花色和莫然的凤装几乎是一样，只是飞着凤变成了腾空的威龙，松伟岸的身躯被张扬的淋漓尽致，相互顾盼的目光让彼此都心旷神怡，松非常满足地对着诗然笑了笑。在他们关系公开前，他知道，莫然身后一直有几个不死心的家伙。
　　
　　“松！”莫然轻轻喊了一声，脸上满是飞霞。
　　“恩？在呐，想说什么？”松俊逸的脸庞一直神采奕奕，耐心地看着莫然梳妆，当初最让他动心的就是女友的气质，所以，瞧着她对镜梳妆的样儿，松才明白古人为什么要说“女为悦己者容”了，一阵冲动不禁暗涌。
　　“如果有来生，我们还会这样相爱吗？”莫然一脸绯红，明眸望着松。
　　松忍不住笑了，露出一口洁净的牙。走到莫然身后，双手紧紧环绕住莫然，把脸埋在莫然的头发里，一边深吸着莫然发间清香的体味，一边笑着回答到：“那还用问吗？我的然！我不想要来生，我只想和你拥有今生，只想和你一起过平静的日子，只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松说的激动起来，感觉周身发热，怀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孩，他已经无数次地压抑自己的渴望了。莫然转过脸来，面对着松，闭上了眼，任凭松暴风雨般的亲吻袭来，幸福的泪水不觉夺眶而出。
　　
　　来到公司礼堂的时侯，已是晚上八点，聚会早已开始，两个相爱的人在那天晚上是龙凤对配，琴瑟合鸣，成为当夜最亮的一道风景。
　　
　　三。
　　莫然答应松的求婚是在认识六个月后了，两个人谁也忍受不了相思的煎熬，虽然私下里相互已经以“老公”“老婆”呢称对方，而且感情也发展得极为顺利，但始终在心里守着最后的美丽。松的求婚没有阻碍，让他欣喜若狂，他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将心爱的姑娘娶回家。
　　
　　工作之余的松似乎精力过剩，一边在网络上寻找中意的家居图样，一边在周末时辗转于各大商场，满面的春风荡漾几乎感染了松身边的所有的人。守门大爷说：“小子，瞧把你乐的！”邻居阿婆露着没牙的笑脸说：“这下可好了，总算有人替你妈操心了！”最让松“可气”的学院里常玩的一帮死党简直就是“刽子手”之流，找各种借口“狂宰”松的荷包，人逢喜事精神爽，松也乐得装糊涂，忙碌的日子转眼即逝，松已经近俩周没有见到莫然了，至今还清楚得记得那是个周二，那天一下班，他就迫不及待地给莫然打了电话，两人一边商量了新房的一些细节问题，一边相约周六去桃花山赏花。
　　
　　松吃了饭，边吹口哨边笑着，快乐的灿烂在他的脸上四处流泻。母亲在厨房里收拾着，对儿子的愉悦没有表示太大的注意。是啊，儿子已经三十了，如果松的父亲没有离开的话，只怕早已经做爷爷了。
　　“妈--，妈----”，松依在厨房门边对着母亲连喊了几声。
　　“做么啊？”母亲转脸应着，黑白相间的头发向后自然地翻卷着，娇好的面容依稀透出当年“院花”的秀美，母亲已经退休一年了，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孙子绕膝下之欢啊。
　　“我准备结婚了，以后就不用您老忙死累活的做家务了，莫然会好好孝敬您的，呵呵。”松一脸自得的样子。
　　“恩，妈也看出来了，你这大半年又忙又乐的，晓得你高兴哩，妈也想通了，要求也不高，只要安心和你过日子就成啊！”松看见母亲一脸宽厚的样子。
　　“妈，您放心吧，莫然一定会让你满意的。你就尽管等着享晚福哦！”松满口承诺了。
　　
　　四。
　　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已是那个周六的中午了。松不到九点就依约来到张飞塑像旁的公交站台上等莫然。快十一点了，雨一直下个不停，是落到脸上就会融化的那种毛毛细雨，松想起莫然曾说过的“喜欢在雨中散步”的话，就不觉笑了。他把手伸出站台棚外，手心向上，脸望着朦朦的天空，心里期待着莫然的出现，一来年串的小雨珠争先恐后地跳入他的手心，他情不自禁地将满是雨水的手小心翼翼地收拢来，然后将手慢慢地贴在脸上，轻轻地闭上眼，有爱的感觉真好啊，他希望睁开眼的时候，莫然就在自己的身旁，他喜欢陪在莫然身旁的那种恬淡安静的感觉。
　　
　　“丁丁冬冬丁----，丁冬冬丁冬----......”一阵悦耳的和弦奏响，松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喂------，哪位？”是个很陌生的号码，松一脸茫然。
　　“你是松吗？如果是，请速到人民医院三楼心内科急救室来。”电话里的声音很果断，没有赏脸的余地。
　　
　　松心里一紧：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啊？？雨越下越大，松一下冲进雨中，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一种身体离开自己的恍惚。
　　
　　站在急救室门口的那一刹那，松就惊呆了：莫然像睡着了似的静静地躺在白色被单下，清瘦的脸上似乎只有那双大眼睛还存在，她面色苍白，神态安详，两名医护人员正在那里收拾床两边的仪器，松冲到床前，竭嘶底里地大喊了一声：“然-----”，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上午，松睁开眼就看见母亲坐在一旁悄悄落泪，看见儿子醒来，松母急忙伸手握住了儿子的手，啜泣着：“儿子，妈已经向医生问过了，莫然得的是急发先心病，早上被她家里人送来时就已经来不及救了。”“妈，别说了，求你啊！”松一声哀求，泪已如雨下。
　　
　　五。
　　校园广播里的歌依旧一首接一首得有气无力地放着，松起身来到落地窗前，透过暗蓝色的玻璃，将郁郁的目光望向远方：然儿，我不要来生，我不要来生啊，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