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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燕子]

　　上高中前，家里搬过两次家。而狗子哥是搬家前穿开裆裤时就一起玩的娃娃朋友。印象中的他，很壮实，平头，说着一口标准的河南话，说话的声音很高，常常被他的母亲吴素兰阿姨称为牛嗓子。因为比我大，而不得不喊他声哥。阿姨是从湖北武汉去新疆的支边青年，但因为连里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中，河南人居多，因此惹得我们这些小边疆娃都讲着一口倒土不洋的河南话。一直到长大了，坐火车去内地读书，经过宝鸡时，发现宝鸡人也讲着一口地道的河南话，一时间才不得不佩服河南人了得。
　　
　　狗子哥不怎么爱学习，这个致命的原因让他在我们那排房子几家人心里颇有微词，包括我在内，伙伴们总是把最不好做的家长安排的活路悄悄打发给他，而我们给他讲的条件就是帮他完成当天的作业。这个默契从他上小学二年级开始，一直进行到他上完小学，而我俩，是同级不同班的同学。我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扫兔子圈了，那时候的父母，年轻气盛，什么都不想落在别人的后面，治家就更是这样了，为了发家致富，家里养了近50只兔子。而我每天下午放学后最紧要的家务事情就是给那些大大小小的宝贝们打扫卫生，非常懊恼，但推脱不得。狗子哥家和我家是隔壁邻居，开始我打扫的时候，他像没事人一样，蹲在圈边，一边大声武气说着班里的趣事，一边抱着我家最大的“九斤兔”玩耍。这样的不平衡干得我冒火，于是我就转移话题说作业，这个问题最让狗子哥泄气，我首先提议相互帮助，狗子哥喜出望外，冲进家里把作业本拿来，纵步跳进兔子圈，一手握铁锨一手送作业，合作事宜迅速敲定。以后，再有什么难活，我都毫不费力地转给狗子哥，而狗子哥也从不惜力，总会把活做的利索彻底，不让我落半句埋怨。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老师叫家长的太平生活，让吴阿姨喜得产生了怀疑。她见到我父亲总是掩饰不住忧喜参半的心情絮叨着：老保啊，（因为父亲是连里保管员而得此称呼）我家狗子突然很懂事，作业也早早完成了，怎么一下子发生这样大的变化，让我心里不踏实呀。父亲笑着安慰：你看你，孩子进步了，你又不信，叫孩子怎么做才好！狗子哥家只有他们母子俩相守过日子，从没有见过他的爸爸，听说阿姨和叔叔分了家，大儿子跟了狗子哥的爸爸，而阿姨只身带着小儿子生活在北方。所以，我们家就成了他们家最信任的邻居朋友，父亲的话起了作用，哥哥依旧出苦力挣作业，而我也因为心里过意不去，会经常在给他做完作业的时候，再仔仔细细给他讲解一遍。不过，说句实话，我可真没见过比他更笨的人了，一道分数题来回讲八遍，也得不到他一次利索的回应。即便如此，那学期的期末成绩可真的把那排平房中的五家人给震傻了，语数从没考及格的他，竟然都及了格，而且还被他们班主任老师戴上了红领巾。着实让吴阿姨掉了一把眼泪。
　　
　　经常想起狗子哥，还因为另外一件事情。那是那年夏天的一个半夜，我们都被狗子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惊醒，大家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到他家才看见，阿姨把哥哥用绳子捆绑着在床上，而狗子身上却涂满了黄色的油腻腻的膏药，在绳子下边滚边叫边哭边踢的狗子哥龇牙咧嘴的惨样，至今我都记得。大家问起阿姨原因，才说了一句，就看见阿姨眼泪长流地说，这个孩子身上长了牛皮癣，控制不住的用手乱挖乱挠，还难受的往墙上撞，我抱不住他啊，只好把他强行捆住，是怕他痒的受不了了伤害自己啊。一席话，听得旁边人都心酸地掉泪，阿姨说狗子哥的牛皮癣早几年就有，那时候少，他自己可以忍受那奇痒的感觉，现在面积越来越大，痒得抑制不了了。后来，可能是折腾累了，也可能是药开始产生作用，狗子哥渐渐睡着了。那难心的喊叫声在那年夏天时常响起。
　　
　　大约一年后，阿姨在亲戚的帮助下，带着儿子调回湖北老家生活。从此再也没了音信。现在想想，阿姨该是半百的人了，而狗子哥也该是妻儿相伴的魁伟男人了吧，想知道阿姨身体好不，想知道哥哥的癣病痊愈了没，想知道他们在鱼米富饶的家乡过得幸福不，想知道他们一家四口团圆了没，更想知道，狗子哥是否会把他多桀的童年记忆打开在幸福阳光的儿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