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何燕子]

小的时候，最喜欢下雨天。因为每逢下雨，连里的瘸腿文书李长社（其实，大家都喊的是“李长舌”）就无法再蹶着拐着攀到树上去了。倘若这样，全连就会非常安静，大家的心情就会十分惬意。

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那棵大白杨上距离地面九米处安着一个有篮球板大小的木板平台。平台上方露天装着一副灰色扩音器。换句话说，那上面就是文书对连里一千多口人发号施令的阵地。别看文书整天一蹶一蹶地攀上去，操着那一口蹩脚的山东普通话大声武气地传达上峰指令时非常耀武扬威，但总有人可以拿住他。这个人不是外人，正是他家里比他高了整一头还有余的山东妻子。这个，可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他为什么那样遭人恨呢？简单说，他的嘴太长，话太密了。听起来不复杂，可事情形成后就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了。听父亲说那一年秋收刚结束，刚上任的连长很有心，把两车一级棉悄悄收拾了，准备在年前找合适的机会卖个好价钱，也好让大家伙儿过个高兴年。年终检查时，不知道是哪个长舌头泄露了集体的秘密。检查的领导最后出其不意地要求连长打开那间平时几乎不开的仓库，一大堆雪白的棉花呈现在众人的眼前，全连职工看见的可不是棉花，而是一颗颗被无情蹂碎的心啊！结果不用说了，棉花被迫上缴。而后，连长还写了一封十分“深刻”的检查，因为领导本身是从基层干起的，而且又恰好是从这个单位开始走顺运的，所以，多少念及了一点乡情，就此平息了此事。连长岂是吃素的，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份好心却吃了霉雨豆儿。于是，下狠心暗中追查此事，最终查到了文书的头上，原来，领导那天来的时候，因喝水和文书聊了好一会儿，看来，这水喝的蹊跷啊。连长叫来文书的妻，把自己该说的原本打算的话说了，临了很伤感：“老嫂啊，回去好好和你家老李谈谈。啊！棉花钱如果等上面拨下来，那只怕要等到明年秋收了。至于今年过年，我也只好和大家伙儿一样干看着雪花飘吧！”

那天中午，全连的人在各自家门口吃饭，雨下得并不大，人们大多端着饭碗在外面晃悠着、传闻着过年钱跑了的事情。最后，所有的耳朵几乎都被一声高过一声的“救命啊----”的喊声吸引去了。那声音，大家都听出来是谁的了，但都当做没听见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们这些小孩子，更是幸灾乐祸地东窜西跳着，跑的时候，还顺成了一队，嘴里还有现编的歌词儿，被我们高声喊唱着：“什么亚克西，什么亚克西，李长舌的屁股亚克西！”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的时候，还有相互配合的跺脚声、两手在裤子两边有节奏的拍打声、还有雨声，时不时地，还可以听见山东阿姨追喊长舌夫的呵斥声，那阵仗啊，您就去想吧，交相应和，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大人们都在笑我们的傻样儿，而我们自己也个个欢喜得像裂嘴的打瓜儿似的，活脱脱一群人来疯。告诉你吧，雨后上树的梯子已被高大的山东阿姨用斧子砍了，而李长社心虚地只敢怒不敢言，面对猛妻给予的修理，也只有满院子一瘸一拐地躲闪着喊“救命”的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