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碎梦阁主]

“从那遥远海边，慢慢消失的你，本来模糊的脸，竟然渐渐清晰……”午夜的收音机又传来了熟悉而悠远的歌声，所有如梦如烟的往事刹那间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我见过滚滚东逝的长江，看过巨浪滔天的黄河，也面对过静若处子的银湖，唯独没有欣赏过波澜壮阔的大海。梦中的海是一片无垠的蔚蓝，可以包容一切、净涤一切、与天空连为一体的蔚蓝；偶尔有海鸥像浪花一样在水面绽放；潮起汐落中是昼与夜匆匆不语的交替，而蟹虾、牡蛎、贝壳则是海在平静后的结晶。在梦中，海一次又一次排击着心岸，梦醒时分，眼前却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终于有幸见到了大海，那是五月的一天，我是坐了36小时的火车、10小时的汽车赶到海边的，但我知道世间痴者不唯有我——逃课一周，只为了结毕业前看海的心愿。看到海时，我已是饥渴交织、满身疲惫。那时，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地面上，水雾袅袅升起，一切都像烧着了似的。和梦中的海一样，我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可以融入一切的蔚蓝；水天交接的地方，有白帆驶过；近处，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划过水面，留下一道道美丽的波痕；沙滩上，许多美丽的伞花竟相绽放……
我脱T恤，赤着上身在海边或叫喊着、狂奔着，或将身体融入海水；累时，就躺在较为平整的礁石上，尽管礁石的温度使我感到了疼痛。
忽然，我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快穿上衣服，要不然会蜕皮的。”我坐起来，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看上去很活泼的披肩发女孩冲我微笑。
我腼腆地对她笑了笑，然后穿上T恤，说：“谢谢你的提醒。第几次到海边？”
女孩微笑着说：“见到真正的海还是第一次，请了一周假。”
“看来我应该请你喝一杯——我打算逃课一周了结看海的心愿。感觉如何？”
女孩点点头，脸上的微笑就像浪花一样在水面荡漾；由阴晴不定到宁静温和的那种安详，使我觉得大海在风平浪静时也莫过于此。很想和女孩再聊几句，但我还是忍住了，我不忍心打破这种和谐。一层层波浪柔柔地漫过脚踝，我心中却狂飙骤起。
午后的阳光正烈，海边出现了许多嬉戏、游泳的人。我这才知道，那些大伞是人们用来遮阴的。许多穿着泳装的年轻人在沙滩上嬉戏、追逐，一些人在凉伞下面喝着饮料，还有的人在浅海边游泳，我觉得这些风景不属于我，就和女孩约好黄昏见，然后离开了。
当我到海边时，女孩已经站在我们相约的地方了。
起风了，潮水一次又一次无情地击打着沙滩和我们脚下的礁石。
女孩说：“涨潮了。”
我说：“大海发起怒来可真恐怖，我都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女孩说：“是啊！老子说，大道似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故几于道；因其不争，故天下莫有与之争者；温和时，静若处子，不起微澜；发怒时，天地变色，万物动容……”
我说：“看不出来，文学功底不错、悟性也不错。”
女孩莞尔一笑，说：“瞎说呗，你过奖了。”
这时，巨浪拍击海岸发出的声响掩盖了我们话音，飞溅的水珠已经浸湿了我们的衣服。我们默默伫立在礁石上，观赏这种惊天动地的壮丽景观，体会这惊心动魄的极致之美。夕阳的余辉洒在水面上，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岸边的景物几乎全被涂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泽。
潮落时，许多人都开始捡贝壳、牡蛎、虾、蟹，我和女孩也不甘落后。很快，我们便捡了一小纸袋贝壳。我们将一些色泽较为绚丽的贝壳挑出来，放进包里……
暝色四起的时候，我问女孩：“明天还来吗？”
女孩说：“好啊，早点来，看日出！”
第二天，我五点多就到海边了。而女孩早已坐在了一块较高的礁石上。
我向女孩问了好，就默默地坐在女孩身边。
没有一丝风，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浓郁的咸腥气和一些不知名的气味儿。过了一会儿，东方开始发红，然后太阳就从海水中一点一点地升了起来，海水都被映红了；霞光也逐渐变得绚丽多姿，水面像烧了一团火似的……
忽然，一群鸣叫着的海鸥从远处飞来，打破了这种宁静。霞光逐渐消散了，沙滩提着篮子的小孩赤着脚在寻找什么，潮水一层层涌向沙滩，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和女孩一起看潮起汐落、看晴川历历、看细雨蒙蒙、看海的变幻莫测；听海哭、海笑、海怒、海啸的声音，但我从未问过女孩的名字。
第四天，我对女孩说：“我要走了。”
女孩有些惊讶；“怎么，还不到一周呀？”
我说：“听过这样一段话吗？世界上幸福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葬身鱼腹的人，一种是见到海后转身就走的人；不幸的人也有两种：一种是见不到海而抱憾终生的人，一种是在海边徘徊不定的人。”
女孩笑着问我：“你是哪一种？”
“我是那种见不到海便会死不瞑目见到海又会在海边回徘徊不定的那种。我的性格比较悲观，有佛的大慈大悲，我常以最悲观的心态迎接尘寰的风霜和世间的坎坷……”
女孩说：“看不出，你这人还很‘逗’的。如果还能见到你，我一定做你的女朋友。”
我虔诚地闭上双眼，双手合什，然后说：“但愿吧。”
远远的，一把凉伞下传来清幽的歌声：“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蓦然回首，你在哪里……”
带着一身的倦怠、一堆贝壳、一叠照片和海水的咸腥味回到了校园，睡了一整天之后，我开始着手查阅写论文的文献资料，却常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想起海和海边的女孩。
一周以后的一个黄昏，我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时，一个女孩走到我身边说：“这位同学，打扰一下，如果你看到有关李清照诗词的评论资料，请你帮我收集一下，好吗？”
我抬起头一看，惊讶地说：“是你！”
女孩也一愣：“你也是这个学校的？”
“十年修得同船渡，前缘未尽吧。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晓莺，中文系九九级乙班。你呢？”
“九七级管理系甲班，刘欣。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等我看完这些资料。”
在“梦园”咖啡厅里，我和晓莺聊我们的海、聊大学生活，聊文学、人生、校园趣事。我这才知道，虽然晓莺也小有名气，但我因忙于自己的事务对外界漠不关心而与她素不相识。糖的甜味掩盖不了咖啡的苦味，但我却从这种苦涩与芳香中品出了若有若无的醉意……
一次又一次，我们去江边——去看属于我们的“海”，看日出日落、流云霞光，听江边的潮水一层层拍击江岸的旋律，我们好象又回到了海边的日子，我们在一起或追逐、嬉戏，或沉思、漫步，一如多年以前莱茵河畔徘徊的那对恋人。当然，我们的海也有涨潮的时候——那是我们的心海，我们对彼此的依恋，情缘就像一张网，已使我们欲罢不能、欲说还休，但我知道，这样只能使我们的友谊之舟过早的搁浅在时光的渡口，我更不想我们因此而伤心悲切、痛断肝肠。我也明白，对我来说，一个匆匆的红尘过客，无所谓恋与不恋、爱与不爱，保持距离、和谐，让这比春江花月夜还要幽美的景色永存岁月的谷底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叠照片有些发黄了。我想：无论如何，我该无怨无悔了——我毕竟见到了梦中的海，不论徘徊也罢，离开也罢——毕竟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没看过潮水、没历经过风浪，不知道什么是“曾经沧海”！
毕业前夕，我再一次约晓莺去我们的“海”边。那个黄昏没有一丝风，但江面上却是狂澜飚起。我凝视着江面，流水缓缓地从脚踝漫过，逐渐荡平了我们留下的或深或浅的足迹。我知道，我们走过的痕迹或许也会这样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但由贝壳、沙滩、海鸥、潮汐、霞光和一个男孩与女孩美丽的传说将是我的记忆里永不凋谢的风景。
我掩藏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忧伤，对晓莺说：“能听你唱支歌吗？”
“……默然走在海边，看那潮起潮落。徒劳无功想把每朵浪花记清。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吹散在风里……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它随风而去……”
我微微一笑，说：“我们不必将每朵浪花记清，其实，我们还可以再见的。明年五月，我们一起去看海，好吗？”
蓦然回首，江边已潮平。远峰青青，苍穹如暮，人在何处？
三月的落花都已经随水流到了海边，四月星星凋落在遥远的天涯，而我却依然没有晓莺的讯息！历经找工作、就业、生活的磨砺，风花雪月已像大海经过潮起潮落般复归于风平浪静，而柴米油盐却成了肩上的永远的负累，那片海在心中逐渐成为暗蓝的意象，只在思念像潮水一样漫过心头的时候，心海依然飘泊着略带忧伤的甜蜜，只是，我不知道，在五月，我们一起去看海的时候，你是否依然会唱起“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乐园成也]

深情感人的故事：））提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