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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兴濂]

画一片绿叶给春天
李兴濂
(外三章)
北国的春天来得晚，立春并不是春的到来。周末，我一人踏进公园，人工湖的冰还没融化，沿湖的树木，尽管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氤氲，依然是光秃秃的，稀疏的枝条低垂着，看不出春天的气息。
忽一阵嘻笑声传来，这声音是来自不远处的石桌边，我循声走近，见三三五五的孩子，正伏桌画画，映入眼帘的是，孩子们画得都是树叶，但叶子不同，有画柳叶的，有画桃叶的，有画榆叶的，有画杨叶的……他们为什么画树叶，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吗?我猜想着，想问个究竟。但看到他们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的样子，我又不忍打扰。
又一阵雀跃:“我的树叶画好啦!”“我画好了漂亮的绿叶了!”孩子们举起画，兴奋地大叫着。他们跳着叫着，像一群春鸟，奔向湖边的树，把那一片片绿色的“树叶”挂在树枝上。霎时，我眼前的树木长满了绿叶，在微风吹拂下，泛着葱郁的绿色。
我忽然明白了，孩子们画的绿叶，是寄给春天的希望!
春声
春雪消融，春光流泄，春之声最动人最惊心的是河流的破冰声。在冰下由冷到暖孕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河水，生生涨痛了分娩的河床，一浪浪的牙齿撕咬着厚厚的冰层，冰面上明亮地浮着从山上融化的雪水，飘着一层热气，透过阳光，像一朵朵紫烟，袅袅然在冰面上开合聚散。这时，在冰上走着，就会有如履薄冰的感觉，脚下的冰像一根琴弦在微微颤动，一个湿漉漉的活泼的春天，像一条柳鱼，像一个婴儿，随时会跃出水面，以盎然的生机和蓬勃，刷新人间。“轰隆—”破冰之声，像一闪春雷，宣告了春天的诞生!
随着这一声破冰的炸裂声，玻璃似的冰河，长长地撕裂一道裂口，一道，二道，……像叶脉状像树冠状像蜘蛛网像镜子被击碎，那碎碎的冰块，或大或小，你挤我，我推你，满河床碰撞着，交叠着，响亮着，以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之势，蔚为壮观。春水从冰缝里喷溅出来，温暖着每一寸天空和土地，歌唱着所有的希望和美好，打湿人们焦灼的期待。
这是最雄美灿烂的春之声，春天真正开始降临了，拉开了恢宏壮美的大幕。我听到了它质化的声音，触摸到它的潮音，它含蓄成一首诗，一副春联，一剪窗花，被春光痛饮，延伸开来的一支澎湃的歌——
山根的小草听到春的呼唤，钻出地面举起了嫩绿的信念。吉祥鸟告诉河边的老柳，它们的翅膀展开，就是一片葱笼的歌。崖畔的映山红，耐不住心中的激动，绽放含苞的花蕾，透露春的消息。冬小麦眨着惺松的眼睛，深棕色的蚯蚓缓缓蠕动生命的复活。谁家的小马驹跑到田野里撒欢，哪家的灰毛驴在院子里一边打滚一边欢叫。鸡鸣声，狗叫声，鸽哨声，柳哨声，农具金属的碰撞声，女人选种的嬉笑声，孩子们的欢笑声……汇成一曲春满人间的交响曲。
绚丽的焰火把福祉撒满神州大地，和煦的春风为新春铺开一条锦绣大道。在欢乐的锣鼓声中，在喜庆的鞭炮声中，谁的脸上不是一朵春花，谁的心底不涌动着春潮?谁的理想不像种子萌发，谁的憧憬不像纸鸢放飞?雾也涌浪，云也涌浪，山也波涛，水也波涛，连脸上的皱纹也生动而舒展，一切都充满了生命之音。
我的笔也像一支闪亮的铧犁，蘸着春光，深入故乡的泥土，跟着农机、老牛耕出的泥浪花走进春天，所有的灵感都入土生根，所有的文字都化为绿叶红花，我的歌胜过世上所有的美乐。
春色
当人们从门楣上收起红红的灯笼，当鞭炮的咏唱成为一段悠然的回忆，当残雪化作溪水哗哗流去，这时，整个大地与山野变得宁静，氲氤的雾霭在旷野间徐徐展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绿，在润泽的土地里漫染，尽管是淡淡的，却在人们心灵中溅起浅浅的情愫，这便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写意，这便是春色。
春色，最先映入我们眼帘的当是溪涧河岸的垂柳，一改冬日生涩枯败的姿态，在春光中睁开惺忪的睡眼，散射点点绿意的光亮，摇曳的柳枝生出绿苞芽而变得温润充满弹性。柳树也随春风蹁跹起舞，伴着乡野升起的烟岚，涂抹一层绿色。山丘上，一些鹅黄和嫩绿的植物，诗意地冒出地面，其中那些飘来阵阵淡雅清香的山蕨、婆婆丁、苦苦菜，最早带着春讯带着乡野泥土香馨，圣洁地走向城市，在城市深幽的小巷里，流淌着大自然含蓄而清纯的表达，让人们细细地咀嚼。
在辽远的山野，春天的色彩犹如上帝打破了五彩瓶倾泄而来。在众多的艳丽色彩中，有那么一种最能激起人们的心绪的是薄薄的粉色。这是春天最具声色的味道，充满希望、新生和激情。这粉色最能体现它的是映山红，还在腊月，那些心急的村姑，便在山崖采下，于是在隆冬温馨的室内，便有了春色。而现在，它先是在向阳坡前稀疏的绽放，接着就火焰般漫延开来，把整个山头旷野燃烧成粉色的世界，铺陈成一种轻柔的曼妙与心情旷达。这是春天最先送给人间的色彩，“凭君莫厌临风看，占断春光是此花”。在映山红花的濡染下，春色先上小桃枝，接着黄的油菜花，红的杏花，白的山梨花，紫的山海棠花也次弟开放。开放是一切花的权利。春天不仅只有一种颜色，万紫千红才是春。
春色也不仅仅属于大自然，它也属于人间。人们借助春色穿上春的时装，在人体上绽放出炫目的故事。坚挺易折，浓艳易逝，惟淡淡春色，才是最美的。
巧云
“二八月，看巧云”。云，巧就巧在无常的变化上。一团团，一片片，一层层，一丝丝，似人非人，似物非物，瞬息之间，又丝团交融，翻卷叠亘，分分离离，聚聚散散，像山像海，像飞禽走兽，飘飘渺渺，悠悠扬扬，让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再衬以碧蓝的天空，绵延起伏的山峰，和煦的柔风，湍急的河水，云就变得更神秘诡异，捉摸不定，魅力无穷了。
看巧云，你心灵的羽翼翱翔于宙斯天神美丽的宫殿，穿行于彩虹霞光和风雨雷电之间，去亲吻你寄予了希望的那片彩云，那颗躁动的心便停留在一片云里，获得心灵片刻的静谧和安逸。
“须臾云黑如泼墨，欲雨不雨不可得，须臾云开见落日，忽居一机云锦出，一态未了一态生，愈变愈奇人莫测”。云变幻莫测，有时厚厚的积云压得大山都喘不过气来，山没有了顶，天空显得更低了。那团黑色的云被什么东西追赶着，眨眼的工夫就如同一匹匹咆哮的战马，整个云团如同一个古战场，马蹄声啸，尘沙万里。很快，黑色的云随着金戈铁马的偃旗息鼓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渐渐地散开。有的如万仞高山，有的如小峰，那一束束的白云，就像一条白练，缠绕在这些高山小峰上。有的被白云撕裂成一棵棵参天大树，装点着高山，仿佛是人间山水的映射。那湛蓝色的天空点缀着星星点点的云彩，白得如浪花朵朵，灰色的如礁石、岛屿，有的云如海鸥翱翔，灰色的鸥与白色的鸥交织着，有的如鹰击长空，在幻化的海面上翱翔；景致煞是美丽。仿佛就像是海的反射。你看那浪花不停的变换，渐渐地消失，犹如咆哮的浪，渲泄后便归于了平静。有的浪花如白色的兰花，开过后，被风无情地吹散，化作海的女儿。那形如礁石的云彩，有的渐渐地散开来去。变成无数身影在海滩游动。有的如人在嬉戏，有的如鱼在游戈。
春天多烟云。云低春雨后，缠绵如丝，低低地贴山而飞，贴水而舞。游云片片，如丝如缕，柔软无骨，散漫而游。无风时静如处子，有风时奔如野马。如带如瀑，变化无序，高走低飞聚散无常。看云儿轻歌漫舞，一会如万马奔腾，一会儿如浪花绽放，一会儿如玉兔赛跑;看一轮浩月摇曳，那冷清如银的月光缓慢地游动，清冷的光华照亮静夜的沉思，白云变得如纱般透亮，宛如西施浣纱时遗失的霓裳，那湛蓝的天空，也越来越光艳起来。
“二八月，看巧云”，看云舒云展的变换间留给天空的故事，在变与不变中感悟生命的美丽。只需一抬头，你就会感受到“暝鸟飞不到，野风吹得开，一天分万太，立地看忘回”的美妙景象。不信，你就抬头看看，你心里想什么，它就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