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李明晏]

卡市乞丐

某日傍晚，我在卡市的一条小街遇见了过去的球友老林，不觉吃了一惊。在我的记忆中，他一向是澳洲人的随随便便的打扮，可出现在我眼前的他却是西装革履，一身法国名牌古龙水的芬芳。尤其是他手上的公文包，俨然一付白领形象。
见到了我，他先感叹岁月如梭，然后约好明日请我饮茶，最後拉着我的手，求我陪他走街穿巷。原来，他是某电话公司的推销员，加入了澳洲如火如荼的长途电话大战。我本不想和他去吃一道道闭门羹，可我已答应了他的预支邀请，美味虽没入口，可我已有了吃人家的嘴短的感觉。
我和他走了十几家，不是闭门羹就是白眼，当然，也有灿烂的笑，可惜，那灿烂的笑是免费的，老林得不到一分钱佣金，反而也得陪着笑出一脸光芒。我累了，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心。我告诉老林，我突然胃里不舒服，明天的饮茶怕是得失约了。老林笑了，笑得天真而又苦涩。我们在笑声中走到一栋破旧的宅子门前。老林推开院门走进去，我大声叫了起来：?老林，算了吧，住这种房子的人怕是没钱打长途电话。?可老林象一头倔驴，不但敲开了房门，还招手把我也唤进了屋。
上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破旧的房子里却是一个天堂，全套意大利高级家具，柔软的长毛地毯令我飘飘欲仙，仿佛置身云端。而当金发的白人小伙子从厨房里端来热腾腾的咖啡时，我险些失声叫起来。原来是他，那个卡市乞丐!当我的黑眼睛和他那双蓝绿色的眸子相遇时，我知道，他也认出了我。
那是一双令人难忘的会说话的眼睛。当那眼睛注视着你时，你会情不自禁地走进它的世界，走进它的苦难，走进它的天方夜谭。大约一年前，我在卡市火车站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用那双美丽的蓝绿色的眼睛凝视着我，对我说，他刚刚被人抢了钱包，没钱买车票，希望我能帮他两块钱。我满足了他的要求。可当我傍晚从市中心返回卡市时，在火车上那双美丽的蓝绿色的眼睛又来到了我的脸上。他认出了我，眸子里溢出了晶莹的泪珠。他说，因他被人抢了钱，没钱交房租，被合租一室的人给赶出来。他一天没吃东西，求我给他一顿饭吃。不知为什么，我相信了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又给了他两块钱。后来，当那双眼睛在火车上再飞到我的脸上时，他只是对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想不到，天下的乞丐一般富呀!
这个蓝绿色的眼睛是老林当晚唯一的收护。当我告诉老林他的故事，老林大吃一惊，先是说我认错了人，然后捂着肚子对我说，他刚刚喝下的咖啡可能有乞丐细菌，明天的饮茶就改天了。


夜幕下的流浪汉



今年八月，我出席了在台北举行的?世界华文作家协会第三届会员代表大会
。在台北短短的日子里，我眼花缭乱了。台湾确实是金钱淹末脚，但在眩目的金钱光芒下，也有令我吃惊的小镜头。
八月一日深夜，我和奥列小弟走出台北中正机场就登上了开往台北火车站的
公车。当公车进入台北市区，进入我眼帘的是不夜城的繁华。绚丽多彩的霓红灯和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我忘记了此时是深夜。
从台北火车站到我们下榻的?天成饭店?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但因我们人地两生，走了不少冤枉路。也就是这冤枉路，让我在五光十色中看到了淡淡的灰色。
我们登上天桥，迎着“天成饭店“耀眼的霓红灯走去时，我在天桥上看到了一个老人。他躺在一片小小的藤席上，从他身边简陋的衣物来看，他不会是为排解寂寞而在天桥上欣赏天上的星星，也不会是天当被地当床的旅行家。我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若不是走在前面的奥列小弟给了我一个严肃的眼色，我定会俯下身子亲口问一声：“老先生，你为什么躺在这儿？“
在天桥的脚下，我又看见了一个中年男子。他躺在地上，身下不是藤席，而是一块塑料布。从他一脸污垢和身上飘出来的异味，令我想到，他是在炎热的夏夜
里享受露天下免费旅店的优惠。
是我刚刚踏上具有“宝岛“美称的台湾所具有的一种敏感吧，美丽的霓红灯下的这幕灰色的镜头，竟如刀子一般刻进我的思维。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袭上心头，我在冥冥中感到，我对夜幕下流浪汉的同情中，竟渗进了几分对人们誉为金钱王国的台湾的讥笑。
其实，当今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都能见到这种画面，就是在福利阳光普照的澳大利亚，露宿街头的人也时而会在人间乐园里亮相。我居住的卡市，就有以公园为家的人。半年前，我在公园里散步时，一个满面胡须、衣衫褴褛的西人向我讨香烟，我给了他一只，他接过去后，指着躺在长椅上的女人，又伸出了手。后来，我一见到他的身影就远远躲开。我并非是吝惜香烟，而是害怕那张写满了悲哀的脸。而后来，不知为什么，那个女的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男子，身边永远是简陋的行李，是装满了食品、饮料的塑料袋。

“先生，我们这儿收小费。”

李明晏
抵达台湾的第一天晚上，我和奥列小弟走进台北火车站附近的“天成饭店”时，已是深夜了。当我们办完了入宿手续时，一位老先生带我们去房间。走进房间，我们放下了东西，对老先生说了“谢谢”，我就躺到床上，不想再动一下，再说一句话。可那位老先生象是脚底生了根，站在门口，一脸温馨的笑：“先生，你们是从国外来的吧，我们这儿收小费。”
我和奥列连声道歉，急忙翻口袋。我变成了闯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呆头呆脑地问：“你们收多少小费？”
老先生还是一脸笑：“一百元。(等于五澳元)”
糟糕，我们身边没有那么多小钱，翻便了所有的口袋，再加上我们在新加坡换机时身边留下来的新加坡硬币，也只有七十多元。
老先生走了之后，奥列以他与台湾人在“自立快报”多年耳鬓厮磨的资格，对我进行了融入台湾的启蒙教育：“台湾和世上许多国家一样，盛行小费。不过，小费因人而异，可多可少，我听说，一般是十五元台币。乘出租汽车法定的小费就是十五元。其实，七十元就不算少了，可你这一问，七十元就无形中贬值了。我看，你是台湾第一个问小费收多少的人。。。”
我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是台湾第一个问小费收多少的大陆人。”
吃一堑长一智。翌日，我们去“园山大饭店”报到。走进金碧辉煌的大饭店，我看见的是一张张笑脸，凭我在澳大利亚潜移默化出来的微笑的功能，我也笑逐颜开，但对那深藏着渴望小费的笑脸，却是敬而远之：“谢谢，我自己来!”
我的敬而远之渐渐驱走了笑脸，接踵而来的是礼节性的点头致意和目光中向我飞来的潜台词：“你是大陆人!”
也许，在某些台湾人眼中，大陆人是贫穷的象征，但今天的大陆人已是百花齐放，在金钱淹没脚的宝岛，他们也会施展金钱的魅力。
在离开台北的前夜。我澳洲台湾球友的朋友林医生带我到大台北的夜总会，在那儿我见到了几名大陆人。旁若无人的高声讲话中飘出来的乡音，世界名牌皮尔。卡丹也遮盖不了的乡土气，令我一眼就看出，他们来自我日夜思念的黄土地。其中，一个喝得满脸红光的中年人，将一张一千元的钞票塞进酒吧小姐的酥胸。连收入不菲的林医生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哇，你们大陆人出手可真大方!”
我笑着说：“可我这个大陆人对小费却是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