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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晏]

迟到的新年祝福


我接到了来自俄罗斯的新年祝福，迟到的新年祝福。
我已记不得，有多久没有收到俄罗斯朋友的来信了。这倒不是我忘了他们，而是他们忘了我。我不知写了多少信，可遥远的俄罗斯对我一直沉默，沉默得令我迷惑不解。我的邻居，白俄罗斯老人，对我说，今天的俄罗斯一团糟，邮政行业也是一团糟。她前几天接到了弟弟从明斯克寄来的信，整整走了一年。她叫我放心，我的俄国朋友不是忘了我，而是他们的信正在漫游世界。想不到，她的话刚刚说完，我的俄国朋友瓦洛佳的信已在信箱里等我了。
我急忙打开信，一股恬静安谧的气息从字里行间向我扑来："我祝福你新年幸福。从你的来信中，我感受到你对我的关切。放心吧，我的中国朋友，我很幸福，因为上帝和我在一起，上帝无处不再，他永远在为我祝福。我有未来，我的人生有意义。我知道为何生活，生命向何处去。有个哲学家曾经说过，人们通常是诅咒今日，怀着恐惧之情等待明天，而生活在昨天的回忆中。今天，在我们俄罗斯，人们侃侃而谈的是从前如何如何好，而今天如何如何糟。他们对明天充满了恐惧。不信任上帝的人就是这样生活。而我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方式。这要感谢耶稣，是他彻底地改变了我的生活。这并非神话，而是现实。我和我的一家生活在贫困中，但我们却非常幸福，因为上帝和我们在一起，那一切苦难就变成了一种精神乐趣。。。"
瓦洛佳的信是去年12月寄出来的，可我2月底才收到。上帝，这封信竟会走了两个月。读着瓦
洛佳的信，眼前又出现了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眸子，他那温柔安祥的笑容。我和他是半年前萍水相逢在西伯利亚的火车上。我因时间紧迫，没能买到包厢卧铺票，只好挤到通铺车厢。我多次来俄罗斯，还是第一次领略大众通铺的风光。这对我来说，倒是一件新鲜事。我因而走进了现今俄罗斯赤裸的现实世界。
来自东南西北的俄国人将通铺车厢变成了一个热闹的自由讲坛。我对面的中年人，一面喝伏特加，一面大骂马列主义，从马克思一直骂到斯大林。而躺在边铺上的一个老者，则大唱反调。他咒骂改革，咒骂新思维，从戈尔巴乔夫一直骂到叶利钦。他们的争论立即在车厢里里形成了两个阵营。
"我们大唱国际歌的时候，物价稳定，社会治安好。"
"可没有自由，没有人权，没有。。。"
"现在有自由了，有人权了，可肚子却瘪了，这种自由有什么用？"
"老兄，你怕什么？俗话说，好饭不怕晚。"
"等米下锅，能不急吗？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自由论坛时而被见缝插针的小贩变成了贸易市场。
"请看，皮尔卡丹名牌!请看，花花公子性感世界!"
小贩的吆喝声时而又被醉汉粗犷的歌声淹没。
在这种纷乱多彩的旅途画面中，瓦洛佳的出现显得十分不协调。他那张宁静和善的脸上漾着温馨的笑意，宛如超越的存在，虔诚怡静，捧着一本圣经，走进了与世隔绝的境地。
他的漂亮的小兒子静静地坐在一旁，好奇地望着我这个中国人。我拿巧克力给他，他却没有伸手，一双蓝蓝的眼睛望着父亲。父亲笑着对他说："朋友的礼物可以接受。"
就这样，我和瓦洛佳一见如故，在漫长的旅途中推心置腹，建立了真诚的友谊。
瓦洛佳十年前毕业于外语学院英语系，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现在在伊尔库斯克国际机场工作。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美丽贤慧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兒子。第三个孩子再过二个月就要出生了。说到此时，他那白净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的欣喜。
这令我十分惊讶。在今天的俄罗斯，人人都自顾不暇，不想再给自己增添无法摆脱的负担，因而出生率大大下降，而瓦洛佳却为即将出生的小生命，描绘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也许，他从我的表情中，猜出我出于礼貌没有脱口说出来的话。
"是呀，现在的生活条件，对多子女的家庭来说是太困难了。可我听从上帝的意愿，仁慈的上帝即将给我们一个新的生命，这是我们的幸福。当前，我们俄罗斯怨声载道，我的物质条件也不好，可世界上除了物质享受，还有更为高尚的快乐，那就是信仰的自由。感谢上帝，如今我们每一个俄罗斯人都有信仰自由。我深信，总有一天，当他们投入上帝的怀抱时，他们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是因为我出生成长在一个无神论的国家，还是我对宗教的最初印象，来自英国女作家伏尼契笔下的红衣主教蒙太里尼，法国作家雨果的黑袍神父，瓦洛佳对宗教的虔诚无法唤起我的共鸣，但他对自己信仰的忠诚。却令我感动。
瓦洛佳在信中告诉我第三个兒子出生的好消息："第三个兒子出生了，正如我跟你说好的，给他名字沙萨，记念我们的友谊。"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又想起了我们告别的那一情景。
火车到达伊尔库斯克时，我和瓦洛佳依依不舍地分手了。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沙萨(这是
我在外语学院俄语系读书时俄国老师给我起的俄文名字)，我喜欢你这个中国朋友，我决定我的第三个
孩子就叫沙萨，以此纪念我们的友谊，这是上帝的意愿，沙萨这一名字，男孩女孩都能用。"
瓦洛佳在信中最后写道："我的同窗学友几乎全都离开了祖国，飞向了西方，可我要永远头顶俄罗斯蓝天，脚踏俄罗斯神圣的土地，这是上帝的呼唤!"
读完信，我久久不能平静，我为我的俄国朋友瓦洛佳感动骄傲。

[魏晋风度]

先生创作甚丰！此篇真情动人！

[抱岩]

老兄是有福的 问好

[李明晏]

远方的文友；谢谢你读我的文章，请多提宝贵批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