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a href='http://www.australianwinner.com/AuWinner/index.php?c=12/'>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font></a>总目录
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凡发布过激政治、宗教、人身攻击言论,一律删除。

澳洲长风导航 Site Map
 
 帮助帮助   搜索搜索   会员列表会员列表   团队团队   收藏夹收藏夹    注册注册 
 个人资料个人资料   登录并检查站内短信登录并检查站内短信   登录登录 

[原创]村干(中篇小说)

 
发表新主题   回复主题    
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总目录 -> 中长作品
阅读上一个主题 :: 阅读下一个主题  
作者 正文
许文舟

会员等级:1




加入时间: 2009/06/21
文章: 12

积分: 46


文章时间: 2009-11-26 周四, 下午11:51    标题: [原创]村干(中篇小说) 引用回复

村干(中篇小说)
许文舟

七月的阿定山,到处纠缠着浓浓的云雾,有的成团,抱住雨中树枝,有的成片,系在山腰,呈现为有规则的鱼鳞。雨水每年都要在这个季节赶到这里,就象是约会这里棵棵伟岸逼直的云南松,在云南松的每一技柯,雾桂成雨丝,一落就是个把两月。阿定山其实不是一座山,是一处山系,阿定山上有11个自然村,一千多农户,这一千多农户辖水富村管。雨季到来,所有的农活都基本停了,雨水中的玉米正准备扬花,可是由于落雨就成冬的气侯特点,这美丽的玉米花始终开得有些羞涩,有些委婉。与玉米花相比,雨水中的稻谷努力拨节,稻花吐得奔放,尽管雨淋稻花的香味走得不再遥远,可望出去一片烟绿稻田,简直就是绿的波浪。所以有一个笑话说,水富村绿化面积要七月来测量,不用仪器,一望便可以得出结论,森林绿化面达百分之百。
蒋承的头发丝上落满雾水,让他本来有些卷曲的发丝象悬挂着诸多刚剥离出来的珍珠,晶莹透亮,与时下阿定山的大雾相比,反差实在太大。蒋承肩上挂着一个包,手里拿着一本考研教材,走在坑坑坎坎的红泥巴路上,往那一页看,都是一个未知数,能不能考上,他说不清楚,因为来到水富村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悠闲。大学毕业后他选择了考村官,这样便能摆脱进入不了公务员队伍的命运。蒋承学的是哲学,似乎与村官无法挂上勾,但中国的就业形势让他这个出生城里的男孩自作主张来到离县城129公里的乡下,在水富村担任起助理村长。助理村长也叫村长助理,都是一个意思,协助村长搞好村里的工作,这几年的体制总是新名词不断,其实村助与村长秘书差不多。但水富村的群众对村上的干部,不论是文书还是当村助,都叫干部,简称村干,姓张叫张村干,姓李叫李村干。
三间从解放前地主家里改革到的老房子,就是村公所全部办公用房,蒋承到任之前,已有三十多位村长从这三间连瓦片都上了锈的老房子里进进出出。现在,老房子还是老房子,雨水不时从屋瓦渗透,屋檐上可以看到大朵大朵的菌类生长。村公所的正房,据说有当年地主老财用来供奉祖先的地方,所以谁也不敢去住,同样是据说,一位老村长不信天不信地,把自己的床铺安排在那屋的楼上,睡前还唱着革命歌曲呢,可是天亮了,谁也喊不动他,文书去敲门,还是不开,文书还以为老村长好睡着呢,甚至还想到老村长可能趁人不注意悄悄约了老相好来睡,所以累得起不了床。文书机灵,将窗纸用食指刮通,往里细瞄,脸色马上变了形,老村长甩着长长的舌头,已经上吊了。文书都被派出所的人带去问这问那,按了许多红手印,老村长的死因至今不明。
正房因此只能白天办公了,而且楼上一律没有人去,显得空荡荡的,屋梁上蹿来蹿去的老鼠,见无人光顾,变得十分大胆,它们在里面娶亲嫁聚,它们做爱的声浪也变得有些张扬。细颗细颗的老鼠屎从楼板缝隙间落到村支书的办公桌上,或者直接进入村支书那只茶缸里,与被开水泡醒的黑茶掺合在一起,根本认不出鼠屎来。老鼠高兴的时候,还会把尿撒到文书洁白的外衣上,画下一张老鼠作爱的草图。几只年纪大了的老猫,有时间的时候也去逛逛,看看老鼠都在高得有点晕眩的屋梁上,索性闭上眼睛,不动声色悄悄溜之大吉。
村公所的两间厢房,都是人住着的,尽管加上新来的村长助理蒋承不过五个人,两间厢房十二格房间,都住满了人。村卫生员荞花是不算正式编制人员,却住着厢房最好的房间,支书的老婆在村公所外的小卖铺卖货,也要一间房间用来堆放商品。这间屋子常年有一种霉哈味,谁也不想与之为邻,村长说他就爱闻那种味道,这一间就他认了。村长尽管每个月只有很少时间留在村里住,其实可以不要房的,村长的孩子的村上读书,村小虽然有公共住宿的地方,那地方哪能与村公所比。轮到蒋承住的,也就是那间收发室了,收发室在村公所大门旁边,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些人前来打扰,比如喝一口也醉喝十口也醉的张发,每天都会来村公所大门外大声叫骂,骂村公所不讲信用,征了他的地不给钱,不给钱不算还让派出所的人来铐他。比如老公常年外出的柜子妹,来村公所就像来家里来样,村公所厨房里的用具,让她拿去了不少。更多的时候,村公所外面总是聚集着一些留守妇女。水富村穷,阿定山穷得只出产茂盛的菌子,每年都有男劳动力出外打工,这些男人有种一去不复还的味道,因为没赚到钱的原因,许多男人一出就是一两年,两三年。留守家里的妇女,在完成生产劳动之后的最多去处就是村公所。村公所里有一台公用的电话,接电话不要钱,打电话也按标准收,更主要的是可以在村公所的收发室里拿到男人汇来的钱,写来的信。只要有村干守在村公所里,那一晚注定不能睡了,妇女们总能让你开门,让她们入坐,她们会帮你倒茶会帮你传烟,会帮你把电视调到好看的台,还会帮你捶背捏脚,有个村干就是被她们捶得犯了错误,捏得被开除的。每天晚上,村公所外面支书家的小卖铺前,也会聚拢着许多妇女,间或的姑娘也在里面,她们守着铺子里的电视节目,一个台一个台地看,一直要看到电视台说再见的时候。这个时候,村公所大门不关之前,一些妇女也都会找借口到村公所里来,村公所里也有电视,却是装在村长宿舍里的,村长说装在外面怕丢失,就专人保管了起来。一些年轻的妇女硬是找了些理由进入村长宿舍,叫村长表叔的,也有叫村长大哥的,都一起把或肥或瘦的屁股往村长有些零乱的床边放,这一放就是一晚。村长有时要回家,门上也得放下钥匙,那些小妇女们有时就把村长装在铺头柜里的白洒弄出来喝,这一喝这一晚住在楼下的文书就无法入睡了。妇女们唱小调唱着唱着就动起手脚来,倒不是打架,而是相互推搡,动作有点粗,有点暧昧。乱来乱去就都一起睡在村长的床上。有一次村长老婆来到村公所,事情就闹大了。村长由于长期到社上抓烤烟种植,没有回去与老婆例行公事,老婆就觉得有必要来就一下自家的男人,那怕门开了,床上全是村里的小媳妇们,村长老婆以为走错了路,再看看睡着的都是村里名声有点不好的妇女,便打骂起来,你们这些骚货怎么骚会骚到我老公床上来啊。你们这些蓄生天打雷劈的东西,你们不是口口声声叫我老公表叔表叔的吗?事情闹到支书那里,支书也只嗯哈了两句,因为这些睡到村长床上的女人中有他睡过的人。事情说停就停了,事情过去之后,也没有再理料,倒是那些在外打工的男人们都相约着三三两两回到村里,说是想自己的孩子,其实是看一下好久不在一起睡的老婆,顺便听听有没有花边消息传来。阿定山的人嘴紧,打死都不会说别人家的老婆又怎么怎么了,因此,男人们一走,村公所门口的小卖铺前,又聚拢着那些老公在外的妇女,村公所的收发室里,又会出现那些等信等汇款的妇女。哪家老公汇回来的钱多,哪个妇女便高兴,哪家老公信来得勤,那家妇女便乐得合不拢嘴。
蒋承才入住几天,一位叫木妹的女人就来找到他,要求蒋承帮她写离婚申请。木妹也坐到蒋承的床沿,但坐到的面积很少,只将一小半屁股搭在床边。木妹显然是看上蒋承每天读着那厚厚的书来的,水富村读书人少,能见到经常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读的人更少。木妹离了几次,都没有离成,法官说诉状写得不好,没有表达她的意思,这次蒋承来村上当助理,木妹是第三天便看准请他的。木妹离婚的理由很简单,说自己嫁给了王大宏,就一直没能睡上一个好觉,王大宏每天不论多么辛苦,都不放过与她过性生活。她受不了,毕竟自己才16岁,结婚证是村长帮着忙的,村长说盖一个章要一百元钱。蒋承顺便看了看女人的身份证,真的才16岁。木妹姓刘,叫刘早花。她的婚姻与她的名字一样,是有些早。16岁的人看上去有些沧老感,拿着身份证的手象包了一层松皮,另一支手上有一块伤口。刘早花本来不说王大宏打她的事,既然蒋助理看到了,就说了出来,王大宏昨天晚上又要与她做那事,刘早花不从,王大宏便找来刀具,硬的不行,王大宏还是下手了,在刘早花的左手上划了一刀。这划一刀之后,刘早花示弱了,说不准狼心狗肺的王大宏还会第二刀第三刀,说不准哪一刀花在自己的心上。刘早花手上流着血,心上也流着血,等王大宏一完事,她就起床来到村公所,找蒋承来了。
蒋承把情况给村长作了汇报,村长说这事他知道,可是当初也想不到这些,村长也姓刘,是刘早花的上辈,可是谈到刘早花,他却一肚子气,当初给她们弄结婚证明,差点被上级开牌,结婚后刘早花却把自己的不幸福归罪到他村长头上来,真是好人不得好报。村长把嘴凑到蒋承耳边,悄悄说了声这女人好干,就走了。蒋承还未结婚,甚至没有完整版地品偿过女人的吻,当然有些事情他无法懂。村长走时还说,这就是你当村长助理的第一件事吧,公事公办,你看着办吧。

煮饭的水是从小河边挑来的,每个早上也就只能来回两转。水富村名不符实啊,每年都得有半年闹水荒。时下尽管是雨季,阿定山的水还是奇缺无比,有些人家只好吃泥塘里的雨水,那有种牛尿味道的泥水简直就是对阿定山优质包谷面的污辱。好在蒋承每天都起得早,村公所水缸里总是满满当当的,清幽幽的水看得见自己脸上的汗水。蒋承把米倒进不知糊着多少锅烟的铜锅里,开始做饭。早饭的菜还没有确定,更准确地说是没有来路。
蒋承把两张仿佛没洗了几年的铁锅翻转过来,先用菜刀一块块砍削锅底的黑烟,黑烟坚固地吸附在锅低,很难一次性清除。电又不来了,只好划动火柴,点燃被雨淋湿的柴火,好在还有点引火的松明子,这样一天的中午饭便了草地开始了。陈旧味很浓的大米中不时翻出老鼠屎,尽管很少,但一颗老鼠屎现坏一锅汤,蒋承本来有些反胃的厨房更加让他感到不吃这顿饭什么都不想吃了。但他还得煮这顿饭,支书从城里住院回来,饭还没有吃,他煮好了饭这才到门外的小卖铺看看。守小卖铺的阿香是个初中毕业的女孩,本来打算到外面打打工,但家里不同意去,这就开了间小卖铺,让她守着。阿定山村民就很穷,很少有钱花在小卖铺上,但守在树公所外面,自然有一些生易可做,黑更半夜的,只要有人喊要买东西,她都会起来销售。当然,村公所要买的商品多数是烟酒,也多数是赊销的,已经一年多时间了,阿香的小卖铺都险些要垮掉,村公所还是没有结帐还钱的意思。
蒋承从衣袋里摸出粉红色的百元大票,让阿香找了许多地方,还是找不出足够的零票,只好让蒋承将花生米先拿走。蒋承把花生米检出来,准备要下锅的时候,才发现菜油早就没有了,这又来到阿香小卖铺,阿香正与村文书在里屋说着什么,好久没出来。蒋承咳嗽了一声,阿香才从里面散乱着头发出来,明明文书也在里面,可是动静却不有了。饭煮好了,两间厢房里共钻出来9个人,天哪,只煮了一小碗的大米能够吃吗,蒋承只好又来到阿香的卖铺,把一百元钱全部花完,才将一帮人的午餐给打发了。蒋承午休的时候,阿香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收发室,在蒋承床头放了一张请帖,就走了。蒋承醒来已是午后,他一眼便看到阿香的请贴,是结婚的请贴。阿香要与文书结婚,蒋承露出一丝放松的微笑。他得去给村长准备汇报材料,明天乡长要来检查烤烟入烤前的准备工作,这是件大事,要是烤烟弄砸了,水富村干部得一锅端呢。好几届乡领导都这么说,象是立军令状。对于写汇报材料,蒋承还是外行,尽管他是哲学系的高材生,可是一旦要写汇报材料,他就犯难了,但水富村在分工的时候,显然已把这项任务直接交到蒋承身上,谁让你是大学生村官呢,不写这材料让你去做群众工作吗?村长说这话时态度是有些不好,但蒋承表面同意心里还是觉得别扭着呢。所谓的汇报材料需要口语式的表述,这倒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因为这材料需要虚虚实实,谁说老实话谁就要吃亏,因此,乡长或者书记一来检查工作,这个汇报材料就让村长头痛不已。在蒋承分配来之前,村长就给乡上要求过多次,要一个文化水平高一些的,蒋承来之后,写出来的材料显然没能达到村乡汇报要求,一次,蒋承把哲学里的问题也写进去了,结果让村乡读不出那位在哲学家的名字而发怒。
阿定山的夜晚是寂寞的,除了几声狗吠之外,再也不会有夜鸟了,大栽大种烤烟让许多树林变成光光的山,山上的石头都裸露在外,铅灰色的石头象山的肋骨。鸟都飞走了,过去那里啼来季节的鸟,一下子在山上遁隐,每一个晚上,晚睡的狗咬几声后,让人感到死一样的寂静。好在还有电视,还有书。对了蒋承带了许多考研的书,这样他的夜晚才不致让他感到害怕。村公所大门按村长要求晚上八点就关了,可是大门虽然关了,便大门外的人声还在嚷嚷,还是那些妇发女们,白天她们都到地里去了,这夜色一浓,她们便聚在村公所门外的小卖铺前,有制造绿风的大青树,有小卖铺里出售的瓜子,有她们永远也讲不完的家庭生活,有她们骂自己男人外出多日不打电话不写信不寄钱的怨怒。睡了一阵,蒋承睡意全无,他这才想起明天的事,乡长要来,得表现一下嘛,要不换个地方也许是出路,这水富村他是有些不想蹲下去了。不说别的,支书病得不理事,村长每天都帮老婆做农活,文书又要结婚,一个村长助理怎么办呢。想着想着村长就来电话了,电话那头村长显然是喝高了,说话有些哼哼哈哈,说明天乡长来的事要蒋承汇报,他就不来了。说实在的,蒋承也想找个机会出出风头,来到水富村一个多月,除了给村长支书做饭,就是写写汇才材料,其它就再也找不到事做了。可是蒋承不熟悉水富村的情况,其码连这个村的人口什么的都记不起来,更不用谈烤烟发展的思路了。村长怕乡长骂,就说明天有事,其实村长家有什么事村长都不管的,村长婆娘利害得很,根本不用村长掺杂家务或庄稼农活。水富村的村干都有这个德性,要是哪位乡领导与自己无法投缘,知道要来村上,他们便会推病装有事,眼不见心不烦嘛。
蒋承按村长交待,把汇报材料熟读了几遍,这才去洗脸。阿定山仍然是雨里雾里的,数十米外的道路也只在烟雾弥漫之中。地里的玉米过多地喝了雨水已经显得无精打采,本来很健壮的玉米杆越来越瘦弱,风一摆便把它们放倒一片,乡亲们伤心啊,他们围在村公所门外,说怎么办啊。蒋承也不知道怎么办啊,他不懂玉米生长规律,更不知道庄稼要经过多少风吹雨打才能收获,一棵玉米倒下,就象一个孩子的逝去,真正的庄稼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一夜之间全部倒地的玉米的事实。乡长就要来了,蒋承不知该怎么安顿感这些前来诉苦的群众,他不也大声说话,生怕那些火冒三丈的群众动手打他。蒋承把昨晚玉米受灾的情况给村长说了,村长说汇报要有个主题,今天的主题是如何搞好烤烟生产,玉米倒下的事很简单,就是二道薅锄时时土堆得不够高,玉米经过长期雨水浸淫,根部的土支撑不住玉米便倒了。这个道理说了,村长才说,天要十雨娘要嫁人怎么个管法,这话让蒋承一下子觉得自己言多必失了。
蒋承走出村公所,往路下边的地里一看,还真是伤心,那些昨天还站得整齐划一的玉米,全都扑倒在地上。风还在吹,雨继续下,再看看即将开采的烤烟也都没有一整片不用伤痕的,就在昨天晚上,夜雨里夹杂着冰雹,也许只是几秒钟功夫,就让那些可以写下农村笑脸的烟叶全部穿孔了。乡长招呼人吃饭时,蒋承还在看倒在地上的玉米,蒋承想,自己有什么本事呢,当村长助理,面对灾害,他却束手无策。

乡长按时到来。支书也从县城赶到村公所,尽管还在恢复期,但乡长这次来的目的,不仅仅是烤烟的事,换届期就要到了,据小道消息说又有一些新人要到水富村公所挂职,这一挂可能要挂掉一些老同志,因此,支书不敢怠慢,身上的病时好时坏,但他得打起精神,把乡长这一次检查应付过去。
乡长仍旧带着驾驶员,两个人一起向水富村奔跑。车子在离村公所不远的大破箐干沟陷入泥塘,驾驶员用了多种办法,车轮子还是在原地打滑着不愿前进半步,乡长是急性子人,把身上的包往一边塞起,便卷起裤腿,摸着泥浆下水,水足足淹到乡长的大腿根,迷彩的军裤染上红泥浆的颜色,乡长湾着身子,用手摸着车底部那些泥石,看上去象一个正要下田的农民。驾驶员一边骂着路况,一边骂着水富村公所支书村长,直到把所有的村干都骂完一遍,他才开始第二遍试车,这一试车子陷得更深了,他不敢再动。这段路就承包给了村里负责,而且钱也全部按年度下划了,可是每次来到这个干沟,他的吉普车都要在里面磨赠上大半天才能出去。这时,驾驶员看到一群正要下田的农民,马上招手,老乡过来过来,帮帮我把车子弄出来。见那群农民了草地望了一眼再也没有动静,驾驶员又补充道:要多少钱都行,乡长可是要到你们村里检查指导烤烟生产的,关系到你们每家每户的收入啊。农民们仍然走他们的路,他们中一位年轻人回了两句:你的车子陷进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修路的钱不是到村公所了吗,让村公所干部来修吧。另一个胆子更大的年经人则回话:指导个屁的烤烟生产,你们强行让我们种烤烟,价格又不起来,今年粮价又这么涨,你让我们吃什么。
他们并不知道乡长正在找石头添到轮子下面,乡长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但他不说什么,要是在平时的大会上遇上激烈的话,他一定不放过,可是这是农民,为一日三餐奔波的农民。他小声说了一声:给村公所打电话,让所有的村干都出来,检查指导工作的会议就在这个现场先召开。
这还了得,现场会就在大破箐干沟坏了的公路边召开。电话是蒋承接的,他正在住处整理哲学笔记,未婚妻从县城给他带来了考研的最新资料,这些资料让他很有信心考好,因为所有带来的资料据说都是权威人士编发的。电话响了好一会,文书与支书都装作听不见,文书的手在算盘上拨动今年的成绩,支书的手握着药罐。听到乡长已将现场会定在大破箐干沟,他有些纳闷,继而马上想到可能是路的问题过不来了,前天他骑着村长的摩托,也在那里陷了起来,要不是几个年轻人帮忙,他是出不来了。蒋承马上把电话里的通知汇报给正在煨药的支书,支书把头一迈,说找村长吧,村长值班,我病着泥。支书这是气话,在他离开村公所一个月之后,村里所有的事情事实上也没有给他汇报过,那怕是虚情假意的汇报,支书生气村支一个人说了算。村长还没有赶到村上,他每天都回家住,而且起得也迟。蒋承立即拨了村长的手机,手机回话是不在服务区,急了,蒋承只好叫上又躲在阿香小卖铺的文书,一起推出村支的摩托车,准备到离村公所只有五公里的大破箐干沟去接应乡长。支书见没有村长,这才决定一起去,蒋承的心落下一块石头,他毕竟才来村里一个多月,要是回答不上乡长的提问或者说错了话,那该是多么麻烦的事情啊,支书披上那件有点象棉衣的外套,虽然是七月,但连日阴雨。
如果三人都去,一辆摩托车就不够用了,正在想着是不是叫上开拖拉机的老黑,支书说他走路来就是了,只五公里嘛,又不是五百公里,让蒋承带着文书先走。见文书还在阿香小卖铺里不出来,支书生气了,往村公所门外喊了声,要结婚的人了还纠缠什么,干工作去啊,不争气的东西。这一句骂得重了些,文书一脸通红,理了理头零乱的头发,用袖管揩了揩嘴,忙着去穿雨衣。
蒋承发动摩托车,可是这不争气的摩托车由于多日雨淋的原因吧,火花塞打不起火,蒋承与文书轮换着发动,仍然发不动。支书已走出好长一段,他回过头来,说了声什么,蒋承听不清。支书显然是生气了,仍然走他的路。文书只好硬着头皮来到阿香面前,把那辆很舍不得雨水天骑的女式摩托借出来,让蒋承带着他,在泥泞的路上小心地走着。
乡长看着越陷越深的吉普车,坐到一边,用一把歪把子雨伞遮档着越下越大的雨,驾驶员仍然骂骂咧咧,乡长拿出随身听,听起《不管还有多少个明天》。这是一首残疾人自编自唱的歌曲,里面的词虽然平白,却很感人,乡长也是县里下派来的干部,来之前刚结的婚,他原来在县文工团任职,神差鬼使让他从一名乐师转为行政干部,而且是最边远的乡镇一把手,算起来也三年多了,可是每走一步,他都觉得很艰难,他恨不得马上回到文工团里去,那才是他施展才华的好地方。组织部门不同意,觉得他不能一直埋没在文工团里,那是年轻人干的活,他毕竟三十老几了,走出第一步是难了些,但越干他觉得下派并没有让他失望,他从盘活人才入手,把年轻的人送上村公所任职,这次又从县里招收有村官里要了一批来,其目的就是通过换新鲜血液来成长村公所一级的能力。蒋承就是这次众多村官里的一位。当时有更好的人选,但他考虑到蒋承的哲学本科学历,这也可以从专门从农学为目标的要求中脱离出来。
支书还是先到一步,蒋承他们来的时候,支书已将大体的情况给乡长作了汇报。蒋承与文书怕见乡长,一看到那脸笼统湖,就觉得有种威严感。他俩小声听着驾驶员骂这骂那,不敢说什么。乡长很生气,问情况,支书当然不明白,他走后就再也没联系过村上了,村里的事文书也只知其一,很多东西村长说了算,而且还都处于保密之中。说到修路经费问题,支书来了气,说那是村长一人说了算的一把手工程,他不便过多过问,是有问题,半年来没修过一次路,路况差得连拖拉机都过不了,却说花销得差不多了。支书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文书也接上了火,说村长每个月只工作两三天,可是却牢牢掌握着村里的大权。蒋承示意文书少说两句,可是文书还是把要说的都说出来。乡长用眼睛瞪了文书一眼,我还没有让你们汇报,你们却先讲开了,可是你们说的哪句与工作有关呢,说烤烟了吗?说云南松林植造了吗?说群众玉米被大风吹倒了吗?说这路为什么不通了吗?简直就是开玩笑,你们还象村干吗?乡长先把文书说了个透,再转向支书:是啊,你是有病,可是你到县城住院向乡政府领导请了假吗,这些可以不说,但你住院不是一年两年啊,你连村里情况都不清楚,还说村长独揽大权,你是没有这个能力掌权啊,我告诉你,这次下来是摸底,到选举的时候可是群众说了算,工作说了算,实绩说了算,不想干或者没有能力干的就请自便了。当然你支书在村里也是二十多年了,在你面前我是小字辈,但干工作不能倚老卖老啊,我说得难听,你想想你住院到县城,与谁请的假?这次是要调整人员,但并不是以年纪作为准则,水富村的改革还必须走年轻化的道路,能者上庸者让,这是法则。
村长骑着他那辆别人难发动的的摩托车,从远而近。还没有骑到陷着吉普车的大破箐干沟,村长就下车了,推着摩托过来。村长清楚,乡长对迟到的可不客气,有一次乡上开会,几个小部门的领导迟到了,他就让他们站在最后一排听会,其中一个领导不信乡长怎么做他,干脆走了。会还没有开了完,文件就下到那个部门去,那个摔手就走的部门领导被就地免职。还有一次,乡长在上面讲话,台下有位领导却一直打着手机,乡长停顿了等他,并且让他站起来讲,结果那们领导不几天也就给免掉了。村长边走边暗自骂自己没有出息,怎么会睡过了头呢。哼,要不是昨晚多喝了点,还轮得到支书上前一步吗。想着这事,他很不高兴,然而更不高兴的是乡长。村长还没有支好摩托车驾,乡长便发话了:你村长头大脑大啊,我这个乡长车子陷在这里已经五个小时,你电话也不接,干什么去了?村长看到乡长眼睛有些怒意,身上的毛发翻了起来,他不敢直接答话,让文书将他的摩托停稳,这才小声地解释:对不起啊乡长,我昨天到平路社查烤烟入烤前的准备工作落了身雨,这不就病了,你摸摸我的头烫着呢。蒋承对村长的机灵表示敬佩,可是文书却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被支书哼住了。支书看着乡长越骂越生气,想劝劝,也不敢。他又想,村长你也知道我的能奈了吧。乡长不管陷在泥塘里的车子了,让驾驶员守在那里,等着乡政府办公室主任安排车来拉,他说了声走到村公所去开会,一伙人跟着他默默地走着,谁也不哼声。
水富村公所办公室正在漏雨,随便哪一张桌椅板凳都是湿漉漉的,无法安放屁股。文书找了块抹布,可是一抹却把抹布上的锅烟全都抹到桌椅上,更让人无法落坐。蒋承从收发室里找来一些报纸,分别垫在板凳上,这才让乡长坐下。本来,村长与支书心里都想着又要挨骂了,这个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乡长开头的话却是向在坐的村干表示深深歉意。乡长说,对不起大伙了,我这个人工作上要求得多,生活上关心得少,你看这么多年了,公村公房子年久失修,这与我有关,责任全在我,你看村长为烤烟工作淋雨得病,我还无理批评,是有些过份了,老支书呢住院了那么长时间,我也没有去看,真还不近人情嘛。乡长说完,才开始听取汇报。先支书说,还是那些老话,我因为有病村上的事情关心得少,前不久又去县城住院,情况也不清,就让村长汇报吧。乡长接过话头,有些不高兴了,你支书住院了几年,十年八年吗,不是才去了一个月吗,村上的事情你一点不清楚,你还干什么?支书头低到胸前,自知不该那样推卸,任乡长批评。村长也没有准备啊,蒋承写好的汇报材料他还来不及看,一看乡长那架势,他也不敢说了,按着蒋承写好的材料读,这一读便读出许多错字来,乡长立即予以纠正,村长不读了,以为乡长不愿让他这样读下去,但乡长却说,材料让秘书写好,这是对的,问题是要写得有思想,汇报的人要懂情况。村长对村里的烤烟生产情况还是懂的,他说了入烤前的准备,说了云南松移栽工作,重点说了因为雨季原因,路况有些差,表达了对乡长小车陷进泥塘的不好意思,乡长就此打住他的话,不说路乡长还不发怒,一说到路乡长就发怒了:你们村上的道路维修费怎么个管法,请你一一说来。村乡说帐都由文书管着呢,他不敢动用一分。文书不知哪来的勇气,说帐是他管着但都是村长一人说了算,不信可以看看。文书把帐摆到桌面上,一一公布帐目:4月1日,买狗一条,招待乡上李副主任,价格320元(不含酒水);4月17日,买火腿两只送给县上来的烤烟办主任,价格780元……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们狗肉帐,你们得给我把道路维修费一分不掉地拿出来,专款专用,否则你们几个谁参与吃请请去修路,还不能耽搁工作时间。乡村最后让蒋承汇报,蒋承在给村长写材料时大体了解了一下村里烤烟栽种的情况,说得还有些在行,这让支书感到,蒋承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助理了,他甚至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那就是来自蒋承身上的能力。
会议开得很沉闷,要到吃饭时间了,村长与支书谁都不敢谈做饭的事情,要是原来做法,所有参会的人都要到村公所门外的带皮羊肉店搓合上一顿,这天,只有文书与蒋承提前退场,到厨房,又洗又擦,把锅碗弄得干干净净的,煮起饭来。乡长的驾驶员把车屁股后的门打开,抬下几件狗酒,一只腊味很足的水腿,还有一些时鲜的小菜。这才解决了乡长在村上开伙的难题。
要开饭了,支书则称头又开始痛便走了,文书也做好饭后离开了村公所,阿香正在小卖铺里等他。阿香又做拿手好菜,是一锅香味吊胃口极了的麻辣泥鳅,那是文书晚上的热量,当然不能不吃。一大锅饭煮好了,还有一些菜,村干们却迟迟没有围拢,乡长看到了,有些生气。
乡长让蒋承把走出村公所大门的所有人都拦了回来,包括从来不在村上用餐的支书。乡长开始点名批评:是不是对我的到来不欢迎吗?还是村公所的伙食没有你们家里的好。这是其码的礼节,要是说到吃饭处,我可比你们几位多,我坐下来与你们聚一餐不行吗?
支书带头承认错误。

蒋承接到通知到乡上项岗,实际是乡长的提议。
自从乡长从水富村公所走出那天起,这个村的领头人一直是乡长思考着的问题。乡长分析了水富村存在的情况,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基层党组织保垒作用发挥不好,村委班子散乱。不换人的话,这个烤烟种植大村的各项工作就要落伍,这还不算,还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因此,蒋承到乡上顶岗,意图很明显,这是一种提拨重用的测略。尽管书记与乡长是有些分歧,最终还是让蒋承来到乡党政办公室,蒋承倒没什么,生活上省了操心那顿感饭,下班之后后拿只大碗就行,碗一丢就可以上操场弄弄蓝球,上班呢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做,跟着乡长到处转转,算是秘书的角色。没过几天,乡政府就有议论了,说蒋承受乡长器重,可能要提拨了。蒋承哭笑不得,怎么才来村上几天,就要提拨了呢,这不是太简单了吗?乡长也听到一些流言,可是无大碍,他仍然整天带着蒋承跑这跑那。有一次跑到省里去了,后来听说是要回了大笔资金,可是蒋承更加神秘起来,有人说了,蒋的身份只是来过渡一下,不久的将来嘛,乡长也得靠蒋承起家呢。有人说了蒋承来头不小,别看才二十出头,后劲大着呢。
蒋承在办公室里的地位明显提高,再也没有人叫小蒋了,蒋秘书还觉得叫小了,便称为蒋秘,主任不在的时候,有人竟直呼蒋主任。蒋承的碗有人替洗了,蒋承的袜有人悄悄帮洗着呢,有人开始打探蒋承家的情况,打探来打探去,一句话,蒋承有来头。蒋承弄不明白这些原因,后来一个办公室的同事给他说了这些,蒋承笑得合不拢嘴。我那有这么大的来头啊,我家也在农村,只不过父亲进城了几年,户口改成了城镇户口罢了,母亲还是菜市场一个菜摊的主人,每天得起早去批发菜,再一斤两手卖出去。蒋承仍然默默地处理文件,处理着主任交办的一切事情,这一天,在蒋承处理的文件夹里,一封情书掉了出来,信封上写着政办蒋承收。蒋承拆开信一看,开头就是一首诗: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两个人明明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信是经过电脑打印的,署名处只划了一个符号,从笔迹上看无法看出是那个人所为,但蒋承有点印象,就是那个在操场边捧着一本小书却看着蓝球场上跳跑的人们的女孩,有那么一次,叫住蒋承说有事找他,女孩自我介绍道,她是蒋承一个单位的,也在乡政府大院内上班,仅此而已。第二天,同样又收到一封信,仍然是情诗开头,但是这是别人的情诗,如果这位女孩硬要用的话,蒋承倒觉得可笑,因为那是男人送给女人的,现在女孩拿起来给他,他是觉得有些出格了。诗在蒋承手里变成了淡淡的一束火焰,随着风的吹动化为一丝轻轻的叹息,蒋承觉得那人就在身边,某个办公室的文员,在蒋承顶岗之前,就听说女孩追求过三年前下派的乡长,给乡长同样写过这样的诗,乡长的老婆跟着上门,给过她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乡长险些被调离,要不是组织部门领导的支持,乡长今天是与蒋承无法相识了,至少蒋承不会被人很快提到乡上来顶岗。
蒋承接到文书的电话,说婚礼就在明天办,要蒋助理得也要回去不得也要回去,因为那是文书一生在大事情,蒋承见过世面,要蒋承给他们的婚礼作些安排。蒋承向乡长请假时,乡长正在召开会议,会议的内容不得而知,但每一位班子成员都绷着脸,看样子有什么大事正在商讨。蒋承等了半天,乡长在内的班子成员一个也没有出来,就给文书回了电话,说晚上不能回来了,要来至少也得明天。文书生气了,说你小子才去乡上顶岗几天就不认得人了,要知道你第一晚是睡在我床上的呢,蒋承知道文书也只说说而己,但他总觉得乡政府至少要发生什么。
假没请成。乡长对蒋承说,有件事要问你一下,你来到村上参与分过钱吗?蒋承一脸惊骇,没有没有。蒋承说,我至今还差欠着带皮羊肉店的300多元钱呢。乡长说,你缺钱缺到300元也没有吗,快去结给人家,弄不好县纪委要来。事情的发展并不象蒋承想的那么简单,从2004年2007年间,水富村共有十多万块钱说不清去处。蒋承根本想不到,就是这个穷得买不起一支笔一个印油的村公所,居然有那么一大笔钱在其间灰飞烟灭。文书的婚礼没能按期举行了,检院的同志已经提前介入其中,因为那一大笔钱涉及到的全是民政下拨款项。支书找进去了,有人去看过他,觉得支书象大病了一场,让他本来很低的血糖更加底,时不时就会昏迷,支书进去后一直在骂自己草包,骂自己怎么这么笨。村长进去之后也没有能象他给老婆说的那样很快就出来,文书也一样,进去了几天,出来时还带着一脸对婚烟的冲动,但婚礼是暂时不能举办了,阿香家不同意这门亲事了,原因就是社会上纷纷扬扬的说法,这个村所有的人都得坐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阿香哭得眼皮子象红桃子,还是觉得文书不可能贪污,结婚打家具的钱全是阿香小卖铺里苦来的,时不时文书还要在阿香的存折上哄用些。难到全都要进去了吗?蒋承真的感到害怕。他回忆起来到水富村之后的诸多事情,其实也不难发现,村公所干部每人也就几百元的工资,可是每家都盖起了洋房,先成了富起来的一部份。村长家吧,老婆基本上不做农活了,土地转包给了别人,自己坐收其成,到县城陪女儿读书,一去一来之间要多少花费,据说女儿读的还是富贵学校,就是需要交许多费用才能读的那种私人学校。支书家的情况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小卖铺赚了不少钱,村里差钱再多,总也不能把帐差到支书家小卖铺上吧。水富村有句俗话说:没有一群黑山羊就不要在村上当官,说的是现在的村干部家里都要经得住吃喝啊,否则,你再有本事,不是先富起来的一部份说话不响亮,群众不爱听。你比如说村长吧,他家一年的经济收入可与县领导比,家里还用着保母,村长家也开着一铺子,但这个铺子实际是以村长名义开的,这样既省得交工商管理费,又可以卖些不是那么正宗的商品,工商所的人来了,村长家的鸡自然得死几只,酒一进嘴里,什么事都没有了。村长家的铺子虽然不在村公所旁,专门卖化肥农药,阿定山的农户每年都要在他家赊销很多农用物资,比如说化肥你先拉去用,钱没有也不要紧,到泡核桃熟的时候,村长便会让人来收。当然,化肥的利润空间还是很大的,据说还要算上贷款利息。文书家也不例外,尽管家里不是很富,可是爹老子的山鸡养殖利还是很厚实的,老百姓说,文书的位子里其爹用一千只乌骨难换的,这话不敢说真,但可能也不假,乡政府下乡到水富村的干部,工作做完做不完,就得到文书家,拿上几只乌骨鸡。
蒋承知道,自己的处境是多么地难,好在来到乡上项岗,否则说不准哪天被拉下水。乡长把蒋承约到一处平坦的草地,聊的是城里的事情,比如那家歌厅卡拉OK好唱,那家理发店手艺要得,没有一句是关于村上的事情。蒋承爱与乡长闲谈,问题的关健还是这个原因,休息时,你很难从乡长的言谈里知道公事。但这一次不同,乡长开门见山,对蒋承说,你当水富村长怎么样?
蒋承有足够的时间想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的复杂性不亚于一个哲学问题。蒋承原本想借到乡上项岗的机会,多多接触县里的领导,找借口调回县城,与未婚妻一起备办生活。或者,调到乡上也行,呆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写写文章读读书该多好,上班可以偷着复习考研课本,顺便搭个车回城里遇遇未婚妻,也有舍不好。乡长说出这话时他有些惊慌,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他不说什么,但他有些恨乡长了,难到每天都找机会与他吹牛的原因就是这个吗?
蒋承回到办公室,埋头处理公务,在文件堆里,又发现一封给他写的信。他不想拆了,在一定格式的开头,无非是一些抄来的诗。再说,他也觉得有些压力,去留只是乡长一句话,书记说给乡长,你怎样让蒋承来乡上怎样让他从乡上回到水富村吧。乡长的消息尽管还只是探寻的口气,但乡长是不会开玩笑的,这是一种压力,他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排驱。正想着问题,隔壁的女孩悄悄来到蒋承的身后,用一双柔和的小手蒙住了他的双眼。这是谁,这是办公室,蒋承有些生气,但那声音却说,全部人马都出去植树去了,留下我与你,这样吧,我可告诉你那些信都是我写的,你都读了吗?我可是见到你第一天就喜欢上了你哦。蒋承把女孩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转过头去,女孩微张着欲望的小嘴,樱花一样的唇膏把本来很薄的嘴皮装点得妖艳,蓄满冲动的眼神有种难敌的味道,画妆过的面容虽然娇媚,但透析之后却有一种俗气。女孩是当地人,高中毕业就进入乡政府了,起先从事收发工作,后来得到一位县领导的赏识,把她身份一变就成了办公室秘书,尽管还不会写什么文字材料,但能说会道的她居然能把几位副乡长使得团团转呢。
蒋承落慌而逃,随便找了把锄头,便直接来到植树现场。

蒋承回到水富村是他想得到的事,乡长给他说过,如果要调一个乡政办秘书,横七竖八都轮不到他,现实缺的就是村干部,而且还要一专多能型的。村支书也在这一天出来,所谓出来指的是从被双规的地方出来,也许支书是全县最小被双规的官,支书带病,又能主动配合有关部门搞清问题,出来了仍然官复原职,只是出来后的支书看上去很不自然,至少不会在村公所里哼他的小调。
文书也出来了,据说这次又破费了他父亲很多很多乌骨鸡,这倒不是让乌骨难去送礼什么的,而是文书谈恋爱时花销的公款一次性得由其父亲的乌骨鸡来偿还。文书出来后就结婚了,新郎官是少了些精神,穿上狼牌西服,再也看不出他曾经有过的狼子野心。在阿香的柔情蜜意浸润下,文书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似乎工作也认真了许多,不象原来那阵子吊样。比如估产吧,睡了个大觉起来,听到雨声,便在笔头下写下减产百分之几,如果哪一天文书麻将玩得顺,抬头一看天还真蓝,那样他笔头的估产数便会增几个百分点。现在他变得更爱自己的职业了,毕竟在穷困的阿定山,当上村公所的文书也是一个不错的饭碗啊。文书正在办公室里打扫卫生,蒋承喊了他一声,文书有些情绪,不是到乡上任职了吗,为什么还回到这个穷地方来?蒋承知道他的心情不好,再说结婚时自己也没有出席婚礼,是应该生他的气的。但文书知道,蒋承真的不坏,不会象村长那样,钱是自己花了还把什么事都往他身上推。这次要不是调查人员认真细致,怕是出不来了。村长还是没有消息,他老婆来过村上两次,每次都骂个不停,为什么偏让老公去呢,你们不是也在一起吗,也吃着公款了吗。支书叹了口气,唉。村长老婆第二次来的时候,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一进村公所大门就直奔支书住处,见支书正在操弄着大肚子的药缺罐,话就更亲切了,先是握着支书的手,虚寒问暧,最后才把来的意思给支书说了:唉,支书啊,我家老头做事耿直,遇事不会应变,我这次来是想求你一个事情,只有你出面,他才会出得来。支书说:出得来出不来与我没有关系,我对得起自己良心了,你想想你家老头任村长时什么个做法,那是见不得人的事啊。自己吃了公款不算,还把事情往别人头上推,要不是我还有那么一点看在同事一场的情面,我早就让他进去了,现在他是去了,但还可以出来,问题就是要坦白从宽啊。
村长婆娘哭着离开村公所的,在场人都不好相劝。蒋承把碗拿起来舀饭给她,她不吃,指着蒋承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小子不识好歹,村长怎么对你,你作为村长助理怎么就这么绝情,到乡上才几天,就把我们家老头子给告了。支书在里屋听着,猛然省悟,是啊,水富村公所的情况不是现在才发生,许多年了,为什么偏偏让蒋承来了才暴露呢。
蒋承一脸无奈。
老椿树上的鸟沉默着,雨水中的叶子每一片都没有精神。这一天,一向很爱面子的村长婆娘终于在众人面前低下了头,说是自己家老头子自己承认出来的,纪委的人说说出来就让你出去,老头子说出来并且交了款,不几天就要回到水富村公所来了。阿香让她坐到小卖铺,给她端茶倒水,留她吃饭,她只是哭。那些平时爱聚在小卖铺前的婆娘们,也都一个个帮着劝,让她想开些,村长可能只是进去一段时间嘛,出来还不都是我们大家伙的村长。就是平日里对村长婆娘有意见的人,也都好言相劝,乡里乡亲的,谁家男人不在都是天大的悲哀。但是支书还是觉得自己即便只进去了几天,是有些冤枉,这几天的冤枉就是蒋承当村长助理干出的好事。
这一天,人们发现蒋承也心事重重,当然人们并不一定知道这也许就是他们将来的村长,但人们还是敬重他,把他离开村公所到乡上项岗后的事情该讲的都给他讲了,村文书还起草了一个计划,决定近期内对村公所卫生有个大的改观。支书有些看不惯蒋承,面对人们热呼呼地围着蒋承问这问那,他倒想念起村长来。村长曾是他的敌人,这也是他自己说的,现在他仿佛感到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一样,对蒋承他甚至有些恐慌,加上蒋承在他这个大支书双规一事后的可能有的行为,支书更加不放心,时时挑着蒋承的毛病。蒋承有些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草率地作出当村官的决定。现在懊悔是来不及了,只有硬等着,走一步算一步,或者干脆让未婚妻家帮一下忙,改行算了。未婚妻家底厚实不算,未来的老岳父还是县人大副主任呢。
选举的时候就要到了,按规定蒋承还不是正式侯选对象,因为他的任期还很短,但乡上考虑到水富村实际,免强同意蒋承作为侯选项人。侯选人红榜才粘出几天,乡上便接到举报,说水富村违反规定,将新来的蒋承列为侯选项人,举报是书记接到的,书记把举报信往乡长桌上一丢,便不再理会。乡长非常生气,就是这个穷得叮当响的村,居然连年出了多起举报事件。一起是举报书记到村上与一小妇女弄男女关系,这是一起性质严重的举报,经查实,这件事起因是书记扶贫对象,可是人家小妇女美得如出水莲花,根本无法与盘田种地的农人联系起来,这不,小妇女的男人又长期外出打工,书记去看过两回,一回是六一儿童节时送书包去,一回是新春时慰问,送去了几袋大米,除此之外都没有见过那女人,可是举报信上却写得清清楚楚,说书记扶贫对象是经过村公所搭桥的,特意的礼物,举报信中还说这个搭桥人就是支书,难怪支书犯了错误还能从被关押的地方出来,仍然做他的官。另外一起举报却是针对蒋承。举报信直寄到市里,说蒋承到水富村后不务正业,专门巴结乡长,根本不懂农业,却还要在村里逞能。性质是不严重,可是语词恶劣,简直就是文革标语的翻版。蒋承知道这件事,乡长早就给他交待过,这封举报信出现在这个特别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山雨欲来。
换届选举的通告一期期张贴出来,是文书提笔写的,当然目前完全只能按乡上的意思办。
花香乡在村“两委”换届选举工作中,积极采取四项措施,把好了村换届选举工作中的四关。一是执行人员责任到村,确保领导关。抽派了65名工作人员,分别派驻17个村做好换届工作指导,9名科级领导分别挂到17个村,做好巡回指导,并实行分片一揽子工作挂到村,执行领导责任负责制;二是执行工作流程审定制,把好时间关。全乡执行由工作组长初审方案和其时间流程关,分片领导把关后,乡换届办终审时间关,保证法定时间内完成各项任务;三是强化联席审定制,严格程序关。要求各村的方案和工作程序须由选举委员会集体讨论,经驻村工作组集体阅知无议后进行实施,使各环节各程序合法化;四是执行户长缺席问责制,保证人头关。采用入户告知农户参与选举事项,实行缺席问责制,增强广大选民的参与意识和大局意识,保证参选率。
看来茶香乡的村“两委”换届工作还是深得县里重视的,经验性的信息每期都刊登。但在水富村,蒋承却感到前途暗淡。如果真要选举,他是选不中的,他才来对群众不是很熟,再就是他真的不懂农业,哲学与农村有关系是真的,但是如何把自己的知识运用到栽茶栽烤烟方面,他还是门外汉。
就在他刚要入睡时,平路社长打来电话,说一整天全社五十多户农户集体砍了一千多棵茶树。再三询问,知道是去年的茶价很高,每公斤鲜叶是6元,而今年每公斤鲜叶仅1元,还不够开支摘茶工的工钱。农村农民的觉悟就是这样,茶叶好时拼命栽茶,茶价迭时狠心砍茶树,今年烤烟价络上扬,平路社的农户又把茶树狠心地给砍了,要求种植烤烟。茶叶是平路社合适的经济作物,尽管今年价格有些低迷但不等于明年就低啊。这是一个简单极了的问题,栽一棵茶树淡何容易,没有三五年功夫,茶是不能投产的。社长在电话里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的意思是再不制止,明天还有人要砍。蒋承不知哪来的恿气,命令似地对社长说:要是再砍,我也不客气了,谁要是再砍茶树的话就砍他的手。社长那边不出声了。电话才落下,又响起,一接听是大房社的社长打来的,说是直接到蒋助理,蒋承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样多,而且每个电话都直接点明要找他。社长说社里的群众不想栽烤烟要种甘蔗。已有部份群众把经过育苗移栽的烟苗从坑里拨了出来,村子外面路上,承处都可以看到被群众丢弃的烟苗。
支书与蒋承一起来到平路社,情况没有社长说的严重。茶树是被人为砍了些,只是这砍茶树的两户人,本来就对社长有意见,社长安排的事他就是不干。支书在当地算有威性的那类人物,要不是近年来人老病来找,支书说一声话整座阿定山都是响当当的。前天乡长找过支书,要他振作精神,水富村的未来还得靠他这样的老村干部,支书点着头,心里七上八下,经过被双规这一事,他的威信是大大下降了,他呼风唤雨是不可能了。他回到村上,一直都不回家,老婆来找过他几次,他都说工作忙着呢,老婆怕他有外心,就搬到村公所与他住到一起。这回让他与蒋承去处理砍茶树的事,他有点心虚,虚就虚在刚才说的原因上,支书来到平路社,直接找到社长,他把黄色风衣一丢,立刻来了点气氛,他开始给社长命令了:限你在三十分钟之内集合全社人员,我有重要的话要讲。重要的话这样的词是支书的口头白,说重要的话时侯支书是要发点脾气的。社长清楚支书的性格,那是说一不二的典型,支书一发话,错了的也得执行。
全社缺一户其余的农户户主都集中到社长家,下着雨,楼房火塘边挤满了人,虽然是七月,可是久雨成冬的阿定山,再一次让人们感到炎夏时分的寒意。
支书清了清嗓门,把来社上的原因说了,社员们都感到有一点压力,不砍吧,别人已经砍了,砍吧,支书的话分明是想拿砍茶树的人开刀。支书说:你们真是笨啊,茶价天天不可能象去年,去年的茶价是什么价啊,那是黄金价是白银价。今年的价是低了些,甚至有点低得可怜,可是你们清楚前年茶价吗,还不是今年这种格局,如果你们这时砍了茶树,一旦去年的茶价局面再现,你拿什么去赚钱?茶不是烤烟,一年栽一年收,需要一个周期,而这个周期不是一天两天啊。支书继续说:如果哪个还想砍茶树,那村上就停止给他供应化肥农药,砍了茶树的要限期栽补。群众毕竟是群众,还是想不通自己栽的茶树自己不要进行砍除与村上有什么关系,台下的群众由小声议论变成大声喧哗,支书咳嗽了几声,有点沙痖的喉部再也哄亮不起来。蒋承把支书扶到火塘边,给他递上一杯茶,接着上台,对群众做起了工作。有人不屑一顾,有人起脚就走,蒋承不知从哪里来的怒气,对着已经走出门的那两名年轻人说:站住,你俩要到哪里去,会还没开完,一点礼貌都不懂说走就走,你走嘛,你走后就再也不要找村公所。年轻人想不到看上去白脸小伙蒋村助会那样恶,愣在原地,听到再也不要找村公所一句,年轻人不敢走了,因为要阿定山,结婚超生未婚生育需要照顾都离不开村公所那颗红红的大章,那可是权力啊,要是盖不到章,可不是小事啊。轻年人冲动的火被蒋承的话压住了,会场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有一位人激动地大骂起来,村公所不是少数人的自留地,我们栽茶的化肥补助总是被克斤扣两的,我们要求对两年来的供应化肥进行一次性补给。说到化肥,群众议论声再起。化肥的事真是头痛,村长擅自作主将平路社的补助费私自拿给了老婆经营,又用自己从城里私人化肥厂进购的抵上,质量不好价格还高,为这事,乡上没少过问,县上也查过,查去查来,都归结到村长身上,村长是进去了,但乡农科站问题也突出,可是乡党委书记小舅子当站长,几届乡长也拿他没办法,如果说水富村支书是阿定山的小头止,那么乡党委书记就这个乡的土皇帝,这个比喻虽然不准确,有些戏说成份,但这种来自群众的说法往往有形成的特征。据蒋承暗中调查,化肥还不是村长一个人的事,涉及面广啊,补助的化肥还没有拉到村上,乡里有些领导的批条就早到了,支书也做顺水人情去了些,甚至人有说,支书曾经把供给平路社的一些化肥悄悄给了他的小情人木妹。就是这个让蒋承帮她写离婚申请人女人,与支书有着一腿,支书日木妹的上辈,可是这个辈份在水富村也不是越不过去的沟。不理旧事了吧,再理的话,天天在这里斗争都忙不过来,还何谈工作,何谈新农村建设。
蒋承说散会,可是许多群众不愿意走,他们觉得这个外村的小伙子与本村无牵无挂,不争一地一树有点靠得住,再听说蒋助理家里的情况,都说可以处可以陶心里的话出来说。因此,这一天,从早到晚,蒋承都呆在社长家,支书回去煮他的药去了,蒋承身边还是围着许多群众。他们有的还在告状,说誓要让村长多坐几年大牢才解恨,有的说,他们对支书是有些看法,但可以原凉。就在这时,蒋承腰间的手机响了,那是一种专为未婚妻设的音乐铃声,蒋承听到后马上离开了人群。

未婚妻已经为蒋承在县建设局找到了合适的岗位,是一个不用费心费恼的闲差,在园林管理所任办公室主任。股所级别单位,却是一个肥缺,县城经过改造已今非昔比,仅公园门票一项,就可以解决职工一年福利,还有出租的三十多间门面,更是管理所的小金库。蒋承的未婚妻在电话里说了许多,可是蒋承却感到不是件好事,至少现在还不能走,水富村公所这样样子实在让他担心,他这一走,不就都散了吗?这事要是在前段时间,蒋承可能会考虑,但那时未婚妻也许正在努力,未来的老岳父也许耐不住小女的横搅蛮缠答应给女儿一点面子,蒋承感到对不起他们一家。电话没结束,有人在喊蒋承,社长与一群众打了起来,蒋承强行关机,未婚妻言犹未尽。
社长老婆也来帮忙,一边撕扯着自己的男人,一边用棒子往那名群众头上砸。蒋承三步变作两步走,一把揪住社长老婆,社长老婆立即呆住了,她不曾想到这位比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小伙子会这样狠,她骂骂咧咧,指着那名把社长压到身上的群众吞吐着脏话。蒋承又一把将那名群众拉起来,用力往一边投掷,那群众也不清楚自己为何摔到一边,只看到蒋承指着社长发立正。在场有许多群众,都不敢前往拉架,这一拉是会吃亏的,拉住社长吧,那群众趁洪水好摸鱼,使劲地往社长身上用拳头,拉那群从吧,也会让社长老婆趁机还手,社长老婆以恶出名,社里几十家农户,还个都得让她三分。蒋承麻利地脚手让在场的人赞叹不已,这倒不是蒋承力气大,速度快,而是那种敢管的风度。平路社长居然还有人让他稍息立正,那是了不得的事情,而这次立正足足让蒋承批评了半天,这半天,哪能个也不敢出声,哪个也不敢上前去劲,就是刚才还恶语相向的社长老婆,也只好悄悄躲到厨房里,偶尔骂出几声,也变得小声小气的,甚至摸棱两可。不知道是骂自己老公软弱,还是骂蒋承用力过大,让她的手臂有点疼。
蒋承自己也觉是疼,从小到大,他没有打过架,与女朋友迹恋爱的时候,一位校友曾给他送到鸡毛信,要求与他决斗。女朋友是学校的班花,排全校第二名,差一票就可以上校花排行榜。要与他决斗的校友喜欢她,给她发了许多短信,留给她QQ号留给她礼物,但都被她婉拒。后来这位校友知道,名花有主的事实,便提出挑战。这次蒋承害怕过,甚至有过不想惹事生非的念头,但女朋友鼓励着他,让他不要为此事着急,有很多事情都是靠公关解决的。因此,女友经过活动,把与她一样美的同学介绍给了这位校友,当然这样的介绍多少有些不负责任的态度,但蒋承还是感激她的处置方式。这次面对打斗场面,蒋承并没有怕,他觉得该怕的时候早已过去,如果怕的话未婚妻的电话他起码得接半个小时。
在场人都不说话,只有火塘里的火苗丝丝燃着。茶罐里的茶水早已成稠状,几根被火烧完一段的柴从火塘边落下。人们都在看着蒋承发话,但蒋承也不想说,今天的事情是他最不愿看到的,而且在支书走后发生,这样的场面要是控制不住呢,那非出乱子不可。蒋承开始个别询问社长与这名群众争吵的原因,原因很简单,社长私自把那位群众家的地削了一块作公用路面了。这本来是件好事,修路也是村里基本建设的一个方面,可是社长处理不当,未经这位群众的同意,私自让人开着推土机在那位群众家的台地上铲了几铲。当天,这位群众就对铲地的推土机手有很大意见,但推土机这般庞然大物怒吼着,哪个也不敢轻易拢身,开推土机驾驶员看到有人发怒,根本不敢停下来,按社长说的土方推完就头也不回地开走了。这位群众只好找到社长,支书走的时候对他说,你要解决就找蒋助理吧,他是将来的村长,这事我可管不了。这样的话从支书嘴里说出来,这又让蒋承大吃一惊,支书啊支书,你可是当了二十多年村干部的前辈啊,这话你怎么这样放呢。蒋承问了几位,都说是支书说的话,蒋承把这事记在笔记本上,他觉得开会的时候有必要提出来。
目前,水富村最头疼的事就是修路,按上级要求,村村通不算,社社也要通公路,而且这样的通活不是过去通几月或通半年,要时时通,因此乡上在村村通工程启动仪式上,加了这么一条:村村通、时时通。
平路社的事一直让蒋承睡不着了多日,乡长找他了解平路的情况,顺便把一个消息告诉他,让他代理水富村长。这可不是件闹着玩的事,蒋承拒绝得脸都红了,乡长还是那句话,不当村长要你来做什么。来村公所做什么,蒋承清楚,说大一些叫做服务三农,说小一点或者自私一点是为自己设立一个跳板。这时,蒋承才感到这个跳板不容易啊,还没有跳起来的脚,将深深扎根。村公所不是一级政府,但在老百姓心目中,永远是一个官场。群众生产生活都离不开村公所,这是大话了,在水富村,即便是结婚还得把村里的人都请去,那样,面子才大排排场才大。
支书得知平路社社长与群众打起来的事,是当天下午,他正在火塘边煨药,有人打来电话,说蒋承承有武功,一支手便把三个人扔得到处都是。支书不信,那人在电话里说,蒋承一个下蹲,便把社长家院场刚镶好的石板给碎了。其实那本来就是些碎石镶成的地板,怎么话一传出去,就都变成了蒋承的武功。支书有些半信半疑,要是那样的话,支书心里有些失落,谁让上帝让自己的竟争对手能文能武呢。支书又想,自己年纪不绕人了,用不着再与谁比高比低的了,还不如趁早给自己一个光明的出路呢。于是他苦苦思索之后,打算把村里闲在家里的小伙子弄出去当保安,可是当保安要经过培训,这一训就要出很大一部份钱,这下有了主意,干脆便让蒋承当教练好了,一来可以省点钱缓和与蒋承的关系,二来嘛只要学员用功,都可以学到真本事。
支书的决定是在火塘边形成的,这时他喝了一口药汤,心里爽朗起来。
蒋承的名声越来越大,是因为阿定山的风大,把蒋承会武功的事传到了乡上。乡长电话里祝贺,想不到啊你小子居然有两手呢,这样吧,我的儿子要放假了,放假后就要来这里,你教他几招吧。乡党委书记也来电话,却对蒋承在平路村施展手脚伤及群众的事有些不高兴,你小子给我听着,来村公所不是让你来武打的,要抓生产抓经济发展。蒋承回到村公所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支书承认一下错误,这个错误原本他也不觉得是错误,但是接到乡党委书记的电话后,他就心惊肉跳了。还没有到支书的房门,药味便大股大股地从屋里飘出。支书知道脚步是蒋承的,在里面表示祝贺。蒋承还真不知道该怎样认错呢,支书却把想做几期武打培训班的事说出来。蒋承哭笑不得,听着也有些道理。蒋承接过支书婆娘泡出的茶,静静地听着支书关于水富村农村男剩余劳力的出路分析,觉得有必要让他们都出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是只吸引了阿定山的小姑娘们,她们都顺着一纸招工通知走了,到了深圳等大都市,很少有人再回到阿定山等着小伙子们求婚。男青年就不行了,也有人出去过,但都是差着钱回来,有几个甚至是要饭回到家的,这样的事实让更多的男青年不敢轻易外出打工,他们守着已经越种越少的土地,过着基本温饱的日子。他们也想出去闯,手里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卖苦力,那样的苦力还不及用到阿定山的承包地上。支书想请蒋承办武打培训班,当然不完全为外出考虑,人人都知道,阿定山这几年的治安并不好,偷鸡摸狗的事时有发生,村与村之间、社与社之间的群抠事件一起接着一起,让兼着治安办主任的支书感到头痛不己。让派出所来吧,那些现象会暂告一个段落,派出所的人前脚走,后脚就跟进了小偷。支书的意思是成立护村队,当然这个护村队不能软不拉几的,得有几个会点功夫的,这样管起来方便些有效些。
培训班这样的事不用报告乡上,反正报告了也不会落实经费问题,但蒋承还是提醒支书,让他报告一下,把培训班办成民兵训练这档子事,可能会有更好的发展。支书用手一拍脑门头,啪的一声,唉呀我这个人就是脑子不够用哦,这不是解决了武术培训中射击这一环吗?

村长出来的时间表并不象他老婆说的那样。
村长关的地方太小,别说阳光不能从窗子里进去,就是风也懒得在里面多呆。阴冷的铁门被看管拉开,蒋承经过多方努力有机会坐到与村长相隔一张桌的位置。村长胡子上挂着几颗刚吃的米饭,一脸倦容显得苍白不堪,有些象一张白纸,上面没有丝毫血色。蒋承的出现让他至少是吃惊的,进去之后的半年时间里,除也他老婆与儿子,再也没有人进去看过他。蒋承带的是两条紫云牌香烟,蒋承并不抽烟,撕开烟支时用了很大的时间,这个过程对于按分钟计算会谈的管教房,算是有些浪费了。村长把烟接过去,抽起来的姿态仍然象在村公所开大会的样子,只是手比原来抖动得更厉害。
说起村里的事,老村长最关心的还不是老婆的生活,他说了许多话,让蒋承感到村长最牵挂的还是阿定山的群众对他的看法。他连连叹息:完了完了,这辈子真的就这么完了。蒋承不会过多安慰人,一直都在给老村长点烟,这烟怎么燃那样快啊,老村长说着这话,眼里分明潮湿着的。
蒋承走出房门,对看管人员说声谢谢,这时老村长猛然扑到窗前,把蒋承叫住,对蒋承说:如果我的积极退脏能挽回些损失,政府让我出去后,你能不能让我还到村上,干会么都行,扫地抹桌守值班室睡地铺收收发发。蒋承点了点头。老村长哭出了声。
蒋承不急于回村,倒不是未婚妻一家把它包围在家里,而是跑些部门,要点钱回村上去。阿定山雨季一到,所有的路都泥泞不堪,村公所也烂得不可收拾了,还不是由于缺钱。蒋承跑了几家单位,都说已经有扶贫对象了,蒋承想到在县人大任副主任的老岳父,但他还是没好意思往那里跑。晚上睡下,他捏了捏跑酸痛了的大腿,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回村里啊。他来到未婚妻住处,灯已经熄了,他轻轻叩了一下房门,未婚妻似睡非睡之间,喃喃地说:进来。蒋承不是这样的想法,他就站在门外叫未婚妻出来商量个事,未婚妻说什么也不愿出来,穿着粉红色睡衣起床,把门轻轻打开,一把拉住蒋承,把他揍到床上,再用一条腿紧紧地压住。蒋承有一千张嘴都不能施展其才华了,温馨的小屋留着许多诱人的气息,那是无法敌档的元素,一直到天明,当窗外的阳光把夜雨痕迹洗去,蒋承这才从甜蜜的梦里醒来,看着已经在梳妆台前一脸满足感的未婚妻,蒋承再也无法象从前那样,轻轻地绕道过去,把手交叉到未婚妻胸前。
蒋承眼看假期就要到了,要钱的事还是没有着落,这年头许多单位都有人下派到乡村任职,这任职不需要你做什么实际的工作,但要你要来钱。钱才是硬道理,新农村也好小康村建设也好,没有钱,农民投工投劳,硬板路上缺的永远是水呢。蒋承懂,什么都好说,提起钱谁都觉得无活可说,什么都好要,说到钱谁也不好要。但蒋承如果空白回到水富村,他准备的社社通工程就无法实现。未婚妻转过身,看到呆在床上的蒋承还没有洗漱的打算,便笑着对他说,你不要发呆了,我父亲给你去要。蒋承的父亲毕竟是过去县里的主要领导,现在虽然退居到人大任副职,可许多单位还得给他面子,在小城面子是一个大问题,谁的面子大谁都得给他办事。蒋承也不例外地沾了未婚妻的面子。
陌生的电话号码有时是种幸福的信号。蒋承没精打彩地在县文化馆里看展榜,电话响了起来,有个陌生的号码,他很不想理,但这个号码一直让他的手机响着,他这才喂了一声,想不到的是县民委领导打来,说可以去拨付钱了,不多只有三万。三万,天哪,那可是个大数目啊,当然蒋承知道这就是昨天晚上与未婚妻一夜同枕的回报。他太高兴了,立马从文化馆的小门走出来,叫了辆电三轮,直奔民委。
蒋承带着支票回到水富村,一切都可以开始了,但是支书的意见却与他有出入,支书说,还是先把武术班开办起来吧,大房社的小伙子们又闹事了,不把他们送出去见见世面开开洋荤,这些人是不会好好做活的。蒋承哭笑不得,支书却很相信蒋承的武功,说什么也要先干这项工作。支书说话有板有眼,不能拒绝,蒋承说有武功是假的,不过是被误传罢了。支书说误传最好,让那些闲着没事干的青年人晚上有个去处。再说现在的年轻人也喜欢学武,教教他们也许不算坏事。可是怎么个教法呢,自己虽然有几套在大学里学到的表演型动作,但那样会让人看出把柄,再说要是有哪个愣头青要来试招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人把自己打倒在地上啊。打倒在地上是小事,武术班办不下去就是大事。
是修路还是办武术班,蒋承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乡长来电话说,烤烟烘烤基本结束,水富村得把路修好,否则就会摄影响产品运出去。这是一个死任务,得也要修不得也要修,费用呢却没有,除了少数有县烟草公司负责外,大部份要靠水富村自己解决。文书把电话记录放到蒋承的办公桌前,便悄悄溜了出去。蒋承把他叫住,让文书带着他到每个社走走,要把每一公里路看个实在。此刻,支书见蒋承面有难色,也不便再说什么,就在蒋承骑上文书的摩托准备出发时,支书叫住了他。把任务作了分工,这样吧,支书说,你去抓道路畅通的事,我来抓劳务输出的事,武术班还得办,通知就都下发了,有些社还把通知贴到各家各户,如果不办的话就失信于民了,再说全村的小青年们都很热情,都要看看你蒋承的十八般武艺。先说好了,我只是借用你的名气办班,到时你还得来讲授啊,反正农村人老实,你们城里人虚晃几招,他们也以为是真功夫呢。
蒋承根本听不见支书在说什么,文书带着他分分钟之间已经跑到村公所对面的公路了。水富村有11个社,每个社之间的路都是红粘土,雨天一包浓晴天一块铜,说的就是这个地方的土质,公路修在上面,填了多少石头都被车辆的轮子压得无踪影。而一家一户地边的公路,随着土地主人每年削地埂的功夫,把路削得越来越窄,正如社教那年编出来的顺口溜那样:社会主义大道越走越宽,村旁公路越挖越窄。蒋承与文书一边走,一边记着农户多占出的面积,然后分别把这些多占公家路面的农户一一作好记录。
不多时,路便走到文收家,位于大房社的文书家,恰好也在公路上半。文书说家里没人,是不是就不要进家去了,蒋承不依,说到都到家了,又不是大禹。阿香在家里喂着老人饭,文书的父亲去年得了半身不遂后,阿香便从小卖铺撒了回来,反正小卖铺也没有多少生易,开了三年,总计赊销五万多元,到最后连本子也没有了。阿香嫁到文书家后,再也没有过笑脸,老婆婆躺枕卧褥,常常鸡蛋里挑骨头,无事还要生非,动不动就你滚,让阿香前退两难。老公公的乌骨鸡也因为年初一场疫情,损兵折将,所剩无几。要不是文书时不时回来好话相劝,阿香可能早就走拉,至于走到什么地方,她早有打算,反正娃还没长在肚子里,到深圳到上海都有人介如绍着。可是文书也是个十分听母亲话的大孝子,母亲与老婆骂架,他不但不偏护着老婆一点,还会对阿香动手脚,当然这样的事情也不多。蒋承看到,公路经过文书家承包地的时候,变得细了,甚至有些窄。拖拉机勉强可以通过,要是农用运输车经过,有些危险,因为在路边全被文书父亲每天挖几锄的工夫,把路变成了自己的土地。文书很不好意思,当他看到蒋承的目光在那细了腰的公路上游移,他脸都红了。蒋承不说不行,这太突出了,也太显眼了,难怪老百姓每次谈到公路都这么有意见,蒋承把文书的父亲叫到细了腰的公路边,对她说:公路是村里建设的主要大事,我与文书现在就是为这个事才来,你看你老人家把公路都挖到地里去了,虽然可以多种出几棵庄稼,但是却断了别人的路。你看,平路社的那么多人要经过这条路,就是你们大房社大部份群众也都要经过这条路,如果大家都这样做,别说车子进不了村,就是以后人走马驮也都困难重重。
文书的父亲找出许多理由,说不是她一人所为,社上还有许多人都是这么干的,包括社长在内。老人家指的社长,就是那个喝了点包谷酒就要到村公所大闹的那位。蒋承想找找他,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再做做工作。文书拉了拉蒋承的衣服,小声说:你下次来的时候,我把路补起来就是了,你再说,让邻居看到多不好。
他们来到社长家,社长姓许,起了个文质彬彬的名字,许韵,可是动起粗来真拿他没办法,去年派出所来搞综治,就是他带头闹的事,结果在推搡之间,还伤了派出出所一名女干警的手。社长正在烤烟,烤烟房旁用草席搭盖的住处显得脏乱,一卷被子被他坐在屁股下,枕头上绣着的鸳鸯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黄。见蒋承来,社长也不搭理,那眼里分明储蓄着你小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意思。文书见社长那个吊样,巴不得把他压在屁股下的被子一抽,让他吃死路的烟筒。蒋承坐到社长旁边,把掉在地上的火柴头给捡起来,揍进正在燃烧的炉子里。社长还是不说话,顺手把塞着玉米骨头的酒瓶拿到嘴边,闷闷地吸了一口,有什么事吗?蒋承有些火了,但他还是压制着自己:没有事就不能找你玩了吗?话里有一种势不可挡的意味,社长这才把屁股从被子上挪下来,落到草席上,酒瓶顺手往篱笆墙上一塞,拿出旱烟来要蒋承抽。蒋承不吸烟,但他还是接过,再用社长递过来的纸包起来,往社长咂着的烟锅一揍,烟在蒋承手上燃起来。文书脸色转过来了,对社长说,还不快去把酒拿来,我们的蒋助要与你品酒。
你也会喝老白干?
蒋承不等社长踅回去拿,直接将他塞进篱笆墙上的酒瓶取下,一咕噜把瓶里还身剩着的七两左右的五十度白酒喝了下去。社长不好意思地说:刚才不知道你会喝酒嘛,要是这样,我再去打你酒喝。
今天不是来找你品酒的,所以对不起刚才我把酒喝猛了,我想问你,你们社上有几家农户把公路改成了地种上粮食?社长一看还真不是刚才的氛围,屁股马上从席子上移开,干脆蹲到了地上。文书看见社长的脚有些抖,拿烟的手也在止不住地抖,但他还是佯装镇静,蒋承故意露出被晒黑的手臂,在社长面前伸了伸腰,看样子就要动武。但蒋承没有动的意思,可是社长却怕了,喘气都变得温顺起来。蒋承继续发话:村里将加大整治力度,对占路行为进行限期改正,你社长是第一个要改正的人,否则村上可能办一个学习班,你是这个班的班长。
社长火了,冷冷地看了蒋承一眼,继续吸他的烟,猛吸了两口后,把一朵唾沫飞到一边,骂起来:你小子算什么东西,还不是村长呢嘛,怎么对我这个社长这也看不顺那也看不惯,要处理你处理好了,我可不是第一个挖路为地的人。再说了,支书大人都不管,你什么还不是,怎么就管起我来了,我这个社长是组织上任命的,你这个助理谁任命的?
这话还说得让蒋承有些难以回答。文书把社长拉走了,社长婆娘听到吵嚷,从家里出来,看到蒋承,一个劲地陪不是。

支书的武术培训班按时开学。支书把课程都作了安排,蒋承是首席教练,课时全部安排在晚上。支书主持开学仪式,支书的开场白十分长,从水富村的男劳力剩余讲到护村队的前景,从强身健体为奥运争光到全民健身的种种好处。支书话还没有讲完,坐在下面的学习们都按奈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有的说要好好练练,出去找个当保安的地方,这一生当不了兵,也要当一个兵一样的保安。要在望不到顶的高楼前站着,把城市的繁荣守护。有的则说要找蒋承试试高低,如果蒋承能把他打倒在地,那他就学,如果蒋承这个主教练打不了他,那这个班就不用办了,他随时会来教育教育。说话的是一位壮汉。年方三十,未婚,能挑一百五十公斤担,能抬一头水牛,一次社上一农户的老水牛不称滑到岩边的一个坎上,再不那样牛就会滑到悬崖下,必死无疑,壮汉见了,轻轻绕到水牛的背后,猛然拉起牛尾巴,那重达一吨的水牛竟被他死拉死拽到了安全的地方。事后,这位壮汉在社上谁都怕他,只要他一生气,在他面前走过的人都要小心,稍不注意惹火了他,便会招致他的一顿暴拳。
蒋承注意到了,这位壮汉一直盯着他,他装作自然轻松地坐在主席台上,但满脑子还是那们壮汉。都怪支书不与他商量便开招学员,不经他同意便把各色各样的人都招到武术班上来。轮到蒋承说话的时候,蒋承把话挑明说了:在坐的有哪位觉得自己是大力士,也不用花时间来熬这个夜了,反正学不过是健体强身,要打架其实是找错地方了。蒋承接着把他与县职教中心签订的联合办班协议读出来,在坐的年轻人觉得蒋承这才是有的放矢啊。县职教中心协议上说,如果水富村的武术培训班结业成绩合格的话,该中心便来签劳动合同,签劳动合同之后做什么呢?想到深圳的都可以免费去,想呆在县城的有保安工作安排。蒋承话还没有说完,坐的最前排的阿六便嚷开了,我可以到深圳会老婆拉。阿六的未婚妻去年到深圳后一直没时间回家,让阿六想得每天心象猫抓般难受,他也想去深圳打工什么的,但怕到那里因为自己一无是处找不到吃饭路,这下他想好了,就是好好学武艺,到深圳去工作。适才还在那里嘀咕的壮汉,还是一服气,说主持人没给他讲话的权利,他还是那句老话,谁把他打倒了他听谁的话,要不,每天晚上都要来,谁让村公所去通知他的,但每晚上的工资嘛得由村公所付。
支书宣布散会,蒋承抓过支书手中的话筒,对支书说我说两句,今天的会议还差点忘了一项重要的内容,下面由我与在坐三位弟兄搓商几招。会场哗然。壮汉看蒋承是冲着自己刚才说的话来了点真的,便也把衣服一脱,用手巴掌把自己还不该长出来的油肚拍得啪啪直响。与壮汉坐一起的两位小兄弟也帮着他鼓起手掌,一个劲地叫好。蒋承想了一下,今天不是他想表演,而是逼着他要表演一下了。是该表演一下了,自己从大学里走出,再也没有闲情练练自己的跆拳道了,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他想着办办跆拳道班过日子算了,要不是未婚妻极力反对,也许,蒋承今天的名声可能如日中天了。
说时迟那时快,壮汉在两个兄弟的鼓动下,跨过几条木凳,冲向蒋承。要打就要在主席台上打,这样大家伙好看些。壮汉说着便直奔蒋承来。
蒋承采用最基本的打法,远踢近打贴身摔 。他先用侧踢进攻壮汉的头部,看壮汉实在太高大了,便接着往对方胸部踢,接着用右脚板踢对方膝盖,直听啊哟一声,壮汉便失去战斗能力。壮汉收回双手,抱住被踢的膝盖,看到蒋承收手,猛来一个直拳,往正要扶他站起的蒋承头部就是一拳,待蒋承看到眼前闪烁的星花,壮汉的两个弟兄又使出小幅度摆拳,照着蒋承太阳穴位置,就是一拳。蒋承被打倒在地上。
众人出声制止,但壮汉还要近身攻击,蒋承顺势起来,就是一个勾拳,死死地抵在壮汉下巴上,同时有肘撞击壮汉胸部,再用横肘扫头,跃起膝盖顶击对方胸,这一组动作在几秒钟内完成,大场的大鼓起掌来。壮汉倒下,蒋承一个抱腰摔的动作,稳稳地接住了壮汉,让所有的人都发出赞赏的喝彩。
之后,壮汉成了武校的宣传员,一遇到熟人他都会竖起大母指,说蒋承不只功夫了得而且还有好得很的人品。 蒋承的未婚妻听到人家在议论自己的未婚夫,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是个小小的村长助理,怎么恍然成了“武打明星”。电话打到正在开会的蒋承手机上,蒋承正发着言,这个会议是关于修路的决定,蒋承把手机关了。蒋承继续发言,他从修路与民生的角度切入,一直没到会的所有社长们说得差点说我这就去发动群众。大房社的那个喝酒社长也来了,坐在最后一排,其实最后也没有一排了,就他一个,坐位也没有了,他就蹲在地上,闷闷地抽着旱烟,想着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蒋承的思路支书还是不赞成,他认为水富村的出路不在路上,而在人上,人的素质偏低是无法脱贫的根本原因,只有把人的思想觉悟提高了,这个村才有希望。而提高人的素质,支书也很有一整套理论,一是要把人送出去,过去是好送,反正干的是苦活,送去给城里人掏下水道挑大粪都行,只要有气力出去的人都能找到活来填饱肚皮。现在不行了,出去打工的人去了又都回来,除了女的不回来以外,回来的年轻人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愿做,慢慢地,农村里偷鸡摸狗的事也就多了起来。二是要把人请进来,支书说,你蒋助理来得正好,可以当这里的老师,但还不够用,还得请,请懂茶叶的、懂医学的、懂病虫害防治的……蒋承当前的主要任务是把关烤烟生产,而烤烟生产在时下最关健因素是烤烟入烤与公路运输,如果没把公路修好,哪能个司机也不敢冒冒失失地进村来拉运烤烟,这样煮熟的鸭子就会飞掉,时间一长的话,质量上等的烟叶也会悄悄变质。在众社长面前支书是权威人士,可是社长眼晴中,蒋承渐渐高大起来,倒不是蒋承能把水富村人见人恨的壮汉制得服服帖帖,而是蒋承来到村里的种种表现。蒋承唯一让人笑话的不是工作上的好与坏,而是一次未婚妻来看他,看得两个人大吵了起来之后,蒋承追着未婚妻跑了一大段路,这还不算,他甚至下跪,当着那么多做农活人的面,蒋承跪在未婚妻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究其原因是未婚妻看到在蒋承枕头下面压着一双绣花的鞋垫。尽管蒋承心平气和地解释,未婚妻还是把脏话说得满地都是。在水富村,绣花的鞋垫事实上是送给自己心上人的,女人就要出嫁或者相上意中人之后,便会找来针线,用五彩的丝线绣一对小鸟或者一朵鲜花在鞋垫上,那是自己心的礼物。当然蒋承枕头下的鞋垫也不一定就是这样的产物,可是说不过去嘛。蒋承也不知道是哪位送的,反正每天一挨枕头就倒头睡了,哪还想到翻整一下枕头。未婚妻心细,在整理枕头时把绣花鞋垫悄悄放到随身带的坤包里,晚上两人就要睡下,未婚妻再也忍不住了,哭哭啼啼地把那双放在包里的绣花鞋垫子拿出来,呈到蒋承的面前。蒋承还以为是什么呢,拿起一看,他甚至觉得那是件再美不过的艺术品。你看,蒋承说:从针脚密实的情况看,绣花的女人一定是个传统的女人,再从花的鲜艳上看,花绽开得那么绚丽多彩,分明是有着火热情感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我想想会是谁呢?蒋承故意逗未婚妻,可是越逗才发现越不是味儿,未婚妻哭声成了个泪人,以至已经睡下的支书和文书都起来了,先在院场外面听动静,然后才把院场里的路灯拉亮,支书故意咳嗽了两声,干咳的声音有些勉强。那是试探,如果你蒋承需要帮助,支书他老是老了,却还可以三步两步蹿到收发室里,要是有人吃药,他可以分分钟制了红糖水或者猪板油。文书是被支书叫想来的,文书这几天也累,才从社上回来,估计支书是把蒋承屋里的情况想得有些复杂了,才叫上同样处于半新婚期的文书。文书打着哈欠,抱着手在院场里转来转去,不时抬头看看蒋承屋里的灯光。见蒋承屋里什么动表也没有,支书才悄悄地溜回到屋里,老婆也起床了,正在门缝里偷听呢。支书说去去去,屁股都凉了,还不敢快焐热,今晚上我可以行事了啊。支书老婆反饥道:你那软不拉几的家伙吃也多少都不管事,营养怕是倒不了哪里,这几天天天都是肉啊鸡啊,你的嘴比你的鸡巴硬。支书用手摸摸家伙,说去去去,你看蒋承都不行了嘛,要不他未婚妻怎么会黑更半夜起来与他理论呢,肯定是蒋承这才小家伙不行嘛。
文书的屋里很快便拉了灯,但支书的屋子整夜亮着。不知道为什么。蒋承注意到,支书夜里还转出来几次,每次都在院子里走一圈。

蒋承的未婚妻甩小姐脾气,并不单单因为蒋承枕头下说不清道不明的那双非常合蒋承四十一码脚型的绣花鞋垫,还有一件事是蒋承未婚妻婆不能轻而易举放过蒋承的。就在前不久有一个夜晚,蒋承老婆就要入睡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号码是水富村区域的,她满心喜欢还以为是蒋承打电话来,因为很长时间蒋承都没有来电话了,不料打开接听键,却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先叫蒋承老婆一声大姐,继续哭了起来,哭了几声便直截了当地说:蒋承与她有了。有了什么呢?蒋承老婆问。女人与男人在一起,还会有什么吗?男人是最不可相信的东西,你家蒋承也不例外,你可要小心着呢,我上当上得好惨啊,大姐,你想想,一个黄花闺女,根本不知道她肚子里装的是什么想法,更不知道他杯子里放的是什么药,反正那一晚在他住处喝了他的茶,就迷迷糊糊地上了他的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守了多年的身子被他占有了。
蒋承老婆压低声音,对着电话说:你大肚子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是谁?我家蒋承不可能与你有关系,你再糊说我可报警了。电话里的女人哭得更狠了,居然有着伤心的成份,在蒋承老婆看来,不是真的伤心哭不出那样的哭声,并且,女的说,蒋承生殖哭上有颗痣,这颗痣不偏不歪,正好在离龟头一厘米位置。如果说刚才还有点不相信的蒋承老婆,现在沉默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地方蒋承老婆是熟识的,尽管也只在蒋承酒醉时见过,但过目不忘。每次小两口开玩笑,每次都以蒋承老婆获胜,这便是得益于蒋承命根的把柄紧紧未婚妻拿住。这下,蒋承命根上那颗红痣被一个年轻的女人紧紧抓住,蒋承的未婚妻都不知如何是好。电话还在喋喋不休,蒋承未婚妻却流着眼泪。才当村官几天啊,就变成五毒据全的东西,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到水富村一趟。
老婆的到来,给正在苦恼中的蒋承添上了许多说不清林的苦恼。未婚妻一遍遍看着蒋承被迫脱下裤子露的40瓦灯光下的生殖器,未婚妻对着那颗痣让蒋承发发誓,快说,如果你与其它女人有性关系了,就天打雷劈,蒋承跟着说了,但未婚妻还是不满意,说天打雷劈也不真,你就发誓,如果再与其它女人有染,就干脆死去吧。未婚妻舍不得蒋承死,说完就倒在蒋承怀里又撕扯又搓捏,把蒋承身子骨捏得有点酸有点麻。女人折磨男人的方法不外是两种,一种是硬的,一种是软的,硬的是用手来完成,软的是用胸来完成,一般来说,再是充汉子的男人都无法招架这一硬一软的两手抓啊。蒋承也不例外,但要让他承认与黄花姑娘床上的事情,他就火了,火到宁可不与未婚妻睡的程度。不睡就不睡,未婚妻占了床的一大半,留着给蒋承的只有白生生的屁股,那屁股是让蒋承抱着温暧的,可是蒋承不想。女人摆出大屁股给男人,一种情况是逗引,另一种情况是反抗,其实两种情况都不能让蒋承就范,因为他心里有数,是哪个女人害得他再也无法挤出精力是想第二天的课程,再也无法去想公要经过大房社长家地角的难题。
蒋承叫醒文书,让他把闲置的一张被子从柜子里弄出来,柜子门才打开,两只正在做爱的老鼠便跳出来,一个不顾一个,在蒋承手上飞一般跃过。文书说这被子一定布满老鼠的精斑,或者老鼠已经死去的卵子,就不要拿去了。文书松醒的眼睛里有些嫌麻烦了,睡都睡了大半夜还装什么清白,不信你脱了裤子让我看,你那雀头如果还立正着,我明天请客,如果你的雀头耷拉着脑袋,你就给我洗被子吧,过几天乡长要来我们村蹲点,把选举的事办了。
蒋承没有回话,抱着被老鼠蹂蔺多日的被子,想不到未婚妻把门反锁了。此刻,从黑沉沉的云朵里落下的雨由小变大,一颗颗雨水落到只穿短衣短裤的蒋承身上,他不得不踅回到文书宿舍门口,叫了起来。文书,文书我进不去了,你就让我与你一起住吧。文书打着呼噜,很明显那是装出来的,但蒋承理解文书,谁让我自己三更半夜还去影响人家呢。
文书穿着短裤,那个家伙把短裤变得更短,说你就与我睡吧,我不想再搭铺了。文书其实也睡不着,他也一直在想,蒋承的事。自从蒋承来到水富村,虽然只是村助的角色,可是从他身上确确实实看出希望。村公所是有些变化,单从卫生上讲,每天蒋承第一个拿起扫把就扫,现在每位村民进来,都感到是有些变化,花园建起来了,花是从城里弄来的,蒋承把老岳父家花园都移到村里来了,玫瑰花开得鲜艳欲滴,水仙花开得遍地翻香,嫁接过的梨渐渐泛起红润的色泽,去年还使用的竹水槽被改成钢管。是谁把蒋承告了呢?文书也想不通,蒋承是接触过一些女性,但都是工作啊。蒋承刚来村上时,知道肖水家老公死得早,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还得盘田种地,这还不算,孩子一个读初中一个念小学,尽管是义务教育了,但吃还得自己解决吧,作业本还得自己买吧。蒋承去家访时,给了两个孩子一个一百元,红彤彤两大张钱,让肖水感激得差点下跪,要不是蒋承拉得及时,肖水下跪还可能长跪不起。
肖水的两个女孩都很懂事,也很乖巧,是人见人家的一双。蒋承给她俩铺导作业,教她们学写作文,给她们安排写日记的任务,几个月下来,两个孩子的成绩都有不可同日而语的进步。如果要说接触女人,肯定与这家有关,可是这家女人肖水吧,三十七八的年龄,看上去还真是才二十七八一般,要不是她男人死得早,现在还是被老公疼着爱着的年纪呢。两个孩子大的十五岁,小的十三岁,是花一样的年龄,想来天天叫着蒋叔叔的份上,蒋承也不会做出见不得人的事吧。但举报信是有的,支书小声告诉过他,说蒋承这人品质有问题,别看是想考研究生的大学生,人不可貌像啊。文书还是睡不着,蒋承却已呼声如雷。
蒋承的未婚妻是搭乘乡政府的小车走的。这几天雨水太重,班车都不能跑了,小车还能在拖拦机的牵引下勉强上路。蒋承想送送,但未婚妻一脸怒容,让所有前来送她的村公所里的人都不敢近身。握手是村干部们的情结,但大伙伸出手的时候,蒋承的未婚妻却钻进了小车,连车窗玻璃也没有放下。支书老婆也在场,对蒋承说,媳妇可是要哄着使,你昨晚一定把她给气着了,要不,才来一晚就走。支书扯了一下老婆的衣角,说有家蒋承工作一大堆一大堆的,哪比我们这些老骨头嘛。支书边说边回到自己屋里,仍然是煨药,药草味弥漫在村公所里,前来办事的群众还以为是走错了门道呢。想着走错了门道的是平路社的社长,在他的印象是水富村公所永远是破落不堪的院舍,坐都找不到合适位子的穷酸地方,不来地上才几个月,变化可真大嘛。社长今天是来找支书,说村上去年烤烟肥还是没有兑现,群众都有意见了,意见有不算还大得很,都等着支书去解决。支书哼哼几几的,躲藏在屋里让老婆出来说话,老头病得不轻呢,有什么事找蒋承吧。社长说蒋承去年还没有来,根本不清楚我们社上的事,就找你与村长,如今村长都进班房了,就找你是没错的。支书老婆说你们再等几天吧,要不。支书老婆也知道,再等几天,村里的新班子就要改选,谁当支书村长还得隔几天才有眉目。社长说,就是等一年,我还是要找支书的,因为我们社的栽烤烟是你们让做的,去年烤烟不起价,粮食却出现了几年不遇的缺口,你说让我们找谁去。
支书披着那件黄色的军大衣,出现在窗口,指着社长理起裤脚骂了起来,你这个杂种你是欺老子病了不是?有本事你上来讲,我到要问问你,砍了茶树是不是你带的头,这件事还没完,一棵茶树得判几年你清楚吗?你不是诚心来为群众办事,你是来捣乱的。文书让他给我出去,文书放下手里的饭勺,在围腰上揩了两把,朝社长使眼色,社长也不怕,说你支书有本事我们到乡上讲理。蒋承接着电话,让文书给社长泡茶,文书却以为是让他把社长叫出去,这一叫社长就更火了,我来村公所还来不得吗?这村公所的砖我背着过,柱料我也参与伐着,就是一片瓦,我是我们社群众流汗做出来的,你还让我走,我不走了,有本事你让派出出来抓我嘛。蒋承接着乡长的电话,乡长在那边问是谁在吵架,蒋承说没有,是武术班学员在练功的喝彩。
蒋承从自己装衣服的箱子里取出滇红集团生产的香芽红茶,放到自带的杯子里,再冲入开水,然后取出自带的小琉璃杯,给社长斟上。社长说这茶好喝,有种花香的味道,甜甜的有点象农夫山泉广告上说的那种。蒋承说你喜欢就拿点去,让群众偿偿,这就是经过深加工的茶产品,每公斤一千元呢。尽管今年茶价大迭,但只要是好茶,做工精细诘究品质的话,茶还是有好销路。社长说,一公斤一千元,社上每家每户都可以成为小康户了,蒋助理你就帮我们看看,我们社的群众要是知道种茶有这样的奔头,谁还会砍掉种了百年的茶树呢。

老村长出来那天,水富村进行选举。支书是乡党委定的,支部书记嘛不存在选举,但这个村长选举费了许多力,乡长亲自坐

_________________
许文舟
返回顶端
阅读会员资料 许文舟离线  发送站内短信 发送电子邮件
显示文章:     
发表新主题   回复主题    
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总目录 -> 中长作品
所有的时间均为 北京时间
1页,共1
 
论坛转跳: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新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回复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编辑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删除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投票


Powered by phpBB © 2001, 2005 phpBB Group
澳洲长风(www.australianwinner.com)信息部提供论坛管理及技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