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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原创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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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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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9/06/21
文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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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9-11-26 周四, 下午11:48    标题: 田野(原创四篇) 引用回复

田野(原创四篇)
许文舟
系在山半腰的水田,此刻只留着整齐划一的谷杆,谷杆斜面的刀伤挂着露水。大颗小颗,折射着天空的蓝。喘着粗气的老牛四足踩在泥土上,踱着步子,迟慢的动作显然是在散步。比老牛更悠闲的是落在身上的白鹭,许多小鸟都回到更多南的南方,唯有他们留下来,陪着老牛享受着滇西老家暧昧的冬天。白鹭给这有些枯燥的乡村版画添了活跃的淡彩,使整个村子看上去年轻了不少。这时的稻草垛上,老鼠们讨论着如何实现战略转移,它们窃窃私语,计划在月黑风高的夜里,躲过人们的眼睛,往农舍里赶。有牛歌有远及近,粗糙的音符一粒粒在瘦瘦的阳光里落下来,那是父亲放牧着他的心事,嘴里的旱烟冒着丝丝缕缕的烟雾,父亲手里的砍刀,正把一棵树上多余的枝节珊繁就简。
茶叶停止了萌芽,茶歌也埋到土里去。采茶季节一结束,姐姐离开村子,同村里的姐妹们到了城里,她们去的时候,母亲在哭,母亲哭了还得笑着在村里人的面前,说姐姐的本事。其实姐姐到城里之后,并没有停下来,小小的县城留不住她小小的愿望,她又坐上到省城的夜班车,把自己的未来押到巴掌大的车票上。村子里更多的是老人们,他们并没有因为收后而停下手里的活。农业的身份让他们无法公休,无法放假,无法带薪出游,当然也无须为所谓的总结写连篇空泛的假话。事实上,丰收说明了一切。到是稻谷需要清除杂质,玉米需要除水份,地不能让其闲下来,又有一批种子需要播种,这才是重要的东西。播种的是苦荞或豌豆,这是农事里的小春作物,小春作物管理不是很紧,要求也不高,一般来说种下去之后,靠天成长,顺其自然。有雨水小春作物长得好些,干旱的时候,豌豆花开过,结出来的却全是害虫。倒是苦荞,再旱的灾情,无法阻碍其花开花落,洁白的苦荞花慢山遍野。如果有风,花香如蜜,如果落雨,花谢如风。这风会让人醉,醉得更多深更沉的却是前来乡村度假的诗人。
柿子在枝头恋恋不舍,红得光彩照人,妩媚得有些妖艳,逗引得一些本想远行的小鸟又踅回到村子,用并不锋利的嘴吮吸着柿子里的蜜汁。玩劣的孩子用橡皮弹弓射杀着小鸟,小鸟机灵地回避着并不凶悍的迫害,牢牢地粘在枝头,象一片片再次长出来的叶子。孩子们扔掉猎具,变成一只精猴,与小鸟抢夺着季节留给人们最后的果实。迟熟的桔子,在小小的院落,成为另一种风景。不落叶的桔叶上,住进了聪明极了的害虫,它们卷着身子,把肥厚的叶片打包为小小的居所。它们做着美梦,它们与花朵一样等着来年的春天次第开放。橙色的桔子诱导着母亲的视线,母亲又想起外出的姐姐。院子里晒满了稻谷,几只吃饱了没事的公鸡母亲,居然当着人们的面谈起了恋爱,性急的公鸡甚至对某只衣袂美丽的母亲发起了情。拴在桔子树上的枣红马,全然不把这一切放到心上,一抖鬃须,细碎的阳光便落下来,与地上的稻谷搅到一块。
母亲系上棉质的围腰,这是她进入厨房的一个经典的动作。之后,灶窝里的柴被引燃,断断续续的炊烟先在厨房里翩跹,再从屋子里升到天空,在屋顶上舞蹈。母亲刀起刀落之间,卷心白菜翻动着裸露的美体,很快就成为餐桌上的美味。带着玉米味道的老酒就是母亲在自家厨房里酿制的。作为父亲的嗜好,每年冬天,母亲都要把粮食煮成酒饭,再把酒饭伴上酒曲,等时间发酵为浓醇的白酒。这酒不掺香精不兑色素,看上去有些浑浊,喝起来却让人爽朗。这酒贮藏期很长,不需要标上什么保质期,象山里人传说中的神话,年代越久远越有滋味。这时,厨房里更多的内容是备下过年要吃的酸辣酱菜,切得均匀划一的萝卜,放上原生态的辣椒粉,拌以少量香料,往土罐子里一放,隔些时日便可以食用。豆腐的做法要复杂得多,先切块让阳光暴晒,看着豆腐颜色渐渐浓厚,再拌上香料与料酒,也是一个个土得出奇的罐子里一放便成。整个冬天,母亲都在为这些事忙碌,但让父亲更感兴趣的却是酒。父亲把犁往墙上一靠,便催着母亲酿酒。酒是粮食的精华,父亲有权支配家里的丰收,父亲知道离村子不远的乡街上,都摆着一只只盛满了白酒的罐子,但是父亲知道,那里的白酒一是不力,不足以让他醉倒,另一个原因恐怕是有假,自来水里放上酒精粉,搅一搅便成,要几度酒做成几度酒。母亲当然理解父亲,父亲进入厨房那一刻起,母亲便已清楚,那是看母亲那一些罗里八索的萝卜豆腐入罐了没有。母亲说不忙,酒粮得晒得干,用起来好发酵,父亲蹲在院场,抽着旱烟,把目光泊在金色的玉米上,他最大的幸福是在这样的时刻,前面有一碗白酒,等着他喝,而阳光呢,温暧得让他不想睁开眼睛。
父亲拿着一个土碗,里面的白酒散发出诱人的芳香。父亲一只手背在身后,身后跟着家里的小花狗,小花狗花哨地忽前忽后,乱得父亲手里的酒不时泼出来。父亲要去的地方是家里的菜花地,金色的菜花把一整山坡装点得有些艳俗,可是这正是父亲所想要看到的景致。几只蜜蜂从菜花里遁逃,怕父亲碗里的酒伤了他们的味觉,那些放学后的孩子看到父亲纷纷把身子藏到菜花深处,让父亲无法看见她们。父亲也在菜花面前蹲下来,酒碗放到一边,从腰间抽出一尺多长的烟锅,往瓦烟嘴里塞进旱烟,搬动印着半裸女人像的火机,风这时加快了脚步,印着半裸女人像的火机总也稳不住火苗。父亲咂着烟嘴,其实烟叶并未被火燃烧,这个动作我看过很多次,每一次都觉得那是一种风景。要说父亲的洒脱,也该是这一个动作吧,当然父亲用手作喇叭状唱山歌的动作也算经典。父亲坐下来,并不是想给在自家菜花地里作乱的孩子捕着正着,他的目光由近及远,远处是属于鲁史的大尖山,一条腰带一样的公路从山半腰横过,就要到年关,公路上车子多起来,父亲想他在城里工作的儿子,在城里读高中的孙子,他的愿望埋伏在他浊黄的眼神里,他盼着孙子从小车里下来,叫他一声爷爷。可是他的小孙子不可能回来了,补课是必须的内容,当然,他的儿子也被琐碎的公务拉着手,不能自己。
收后的田野,有种落寞,这种氛围一直是乡村看不见的元素。村里的年轻人都走了,他们把老婆交给灶台,交给病中的爹或娘,简单的包裹里揣着棉花做的被子或衣物,他们搭上车,头也不回。他们把能将牛拉住的力出售给城里的下水道,出售给物业公司。他们肩背人扛地做着比农事更重的活,累了就在车站的长凳睡着了,一直被年轻的保安喝斥,他们这才想起老家的火塘。后来,一些女人也离开了村子,她们解开身上无形的铁琐,舍下需要照料的孩子,也来到城里,给老板清洗杯子,给客人冲泡茶水,或者就到劳动力市场等着需要保母的人家,幸运的话,她们能找到相对轻松的活,不过,那样的机遇总是很少。留在村子里的老人,总也不能闲下来,就象父亲,来年的柴得劈下,来年的化肥农药也得在冬天凑够钱。村头老树下,记得总是呆着一些老人,他们坐在老树根部,打发着时光,让阳光免费给他们浣洗身上的霉味与汗臭。他们的话题更多的是地里的庄稼,虫灾或者已经轰轰烈烈经过村子的洪水。当然,他们也想起是有那么多的年轻人从老树下走过,到城里去。牛羊成群地从山坡上冲下来,吃饱了的牛总是把粪便拉到老人面前。每位老人手里都有一把粪箕,活到老做到老,这牛拉的粪便是庄稼最好的粮食,捡一团是一团,与水涨船高的化肥相比,这牛粪更适合贫穷的乡村盘点的农业。
总有唢呐这时候响起,锈迹斑斑的唢呐声穿过寒流抵达村子,在补着石头的小路上留下脚印。那是村子里某家儿子娶新娘的好日子,整个村子的节日,谁也不愿再到收后的田里向太阳。他们聚集到这家人的院子里,抽烟喝茶喝洒吃饭,从早到晚,从开始到结束得花整整七天时间。也许这就是村子里全热闹的时候,新娘是从城里赶着回家的,脸上还漾荡着城市留在她心里的一丝一缕的兴奋,她被家人催促着回来,急急忙忙地穿上大红的衣服,有些急燥地进入人生另一段程序。新郎除了准备下足够的体力,还得应付一碗又一碗酒,那是一种地道的祝贺,很多时候,新郎不到夜晚便已醉得不省人事,在老家的新娘,都要守一晚空房。收后的田野,人们把好多活动都安排在田野,比如斗牛。比如跳歌。比如谢土活动。斗牛的场面最恢宏,跳歌的情景最心动,谢土的仪式最虔诚。当忙了一年人们终于可以坐下来享受生活带来的甘甜的时候,人们才发现劳作之后的幸福与安祥。

嫁娘
许文舟
姐要出嫁,这是年初父亲就定下的大事。农活如草,杂而繁重,就是要当嫁娘的腊月,姐还在地里忙活。日子平常,一张一张被农事揭下,一年就要终结的时候,村子里响起了唢呐。这是一种信号,锈迹的铜管上面,弹动着十个粗糙的手指,鼓起的一张张嘴巴,将阳光的颜色突现出来。接着是一场轻松的小雨,滋味深长的淋着枯落的树木,陈旧的门楣上贴出鲜红的对联,这一天,姐要离开村子,成为别人的新娘。
父亲请来木匠,他把前年从门前砍下的那棵老树的板材都翻出来,抖落板材上的老鼠屎,微闭着一只眼睛,让另一只眼睛顺着板材的切面扫过去。这才交到木匠手中,嘱咐木匠该做的家俱。木匠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手脚还灵,更重要的是他算是村子里跟得上形式的木匠,流行的家俱一出现,他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掌握并加以运用。黑线从精到细,点线之间比划一阵,木匠便开始用斧来修正板材。锯有些老了,发出的声音非常粗糙,只有老老木匠的小调,还算年轻,他哼着小调,一会儿闭着左眼瞄准,一会儿闭着右眼弹线,刨花跟着他的双手盛开,飞溅的锯沫象春天被风卷下的柳絮。姐在里屋绣着花,针与线也在点与线之间忙碌,听到斧的声响,姐探出头,看到那些陈旧的板材,她脸上的喜色渐渐淡下去,姐希望父亲到城里买现成而时兴的家俱,父亲说家里的板材闲着也是闲着,而且用自家的板材做成的家具实用好用也耐用。斧在板材上奔走,刨跟着细扫,刨花一朵接着一朵从木板上凋谢,姐的心中荡漾着一种喜悦。
姐要做的事情很多,给男方亲戚的礼物是自己亲手做的鞋子,这就考验姐的大事。在老家,针线活是女人的本事,哪家女子能不能得到人们敬佩,更多意义上都集中到她的针线活上。男方家有多少亲戚,每位亲戚穿多大的鞋子,都是个未知数,要在很短时间内做好这些鞋子是小事,合脚才是硬道理。做出来的鞋子在出嫁这一天的某个仪式上递到男方家的亲戚手上,那些亲戚多少带有点挑拨眼光,他们一个个躬着腰试穿,如果穿不进去或穿进去松紧不合的话,那才是新娘子不好搁脸的时候。姐的男友老实,不敢把家里的情况如实相告,害得姐怪了他几天。还好,姐的男友村子里有姐的好朋友,透露了消息,这才解了姐姐的困惑。做鞋子只是做新娘的一件小事,姐得做鞋垫,那又是一手针线活拿手好戏。内心世界的喜与忧都都通过寸长的针与无尽的线织构,我参加工作那年,姐送我的礼物也是一双绣花的鞋垫,记得那是一枝梅花,梅花绣得有些变形,少了清瘦的感觉,那一片艳丽仿佛成了桃符。到县城后,我专意到书店找了半天,弄了本刺绣的书给姐带去,姐姐有了参考的描本,进步很快,许多年过去,当我再次回到老家,看到姐姐凉晒在院场里那些大大小小的鞋垫,仿佛看到的就是姐姐多彩的内心。鞋垫要配合鞋子送出去,不同的年龄段的人要用不同的鞋垫,这又是姐得忙活几天几夜的事情。
父亲背着手,在院场里转着。背着的手里捏着毛草纸自卷的旱烟,旱烟一头的火已经熄灭,但烟还是被父亲被烟烧得黄红的手指夹着。父亲戴着的毛线帽一边高一边矮,松懈下来的毛线上挂着些草屑。父亲刚从牛棚里出来,再忙他都得先把稻草给牛,然后把搅拌着面粉的热开水给倒进牛食槽,他这才会去做其它事情。姐姐的婚事订在腊月初六,腊月是滇西乡村的吉祥日子,哪一天翻开,都可以娶亲嫁聚,都可以盖房建屋。请客是必须的事情,而且是重要的事情,在老家,请客不是写一些印好的请贴就可以完成的,亲戚都在或远或近的村子,有些亲戚在得很远,尽管有电话可以通知,但是还得亲自去请,这样才显示出主人家的真心与热情。一大个冬天,请客便成为父亲的重要事情,每到一家都先要到这家人的祖先灵位前作辑磕头,把祖先的灵魂请下,这才把家里要办的婚事说与亲戚。如果请不到的话,也可以来做客的,那叫贺客,这几年请完是不可能的事情,亲戚总是很多,本家总是很多。父亲请客的时候,母亲也不闲着,在家里总有许多事情需要母亲操心,酒该酿了吧,那些刚从地里收获的玉米早已煮熟并伴上酒曲,只等着那一天酒香从堂屋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酒是婚礼的魂,没有酒的滋润,婚事总显得有些单调。酒贯穿在婚事的开头到结束的全过程,男人喝女人也喝,年轻人喝老年人也喝,甚至小孩也要趁大人们不注意偷食几口,有些儿戏成份,大人们也不管了,农村人办婚事图的就是个热闹。酒是热闹的源,饭桌上喝客气互敬,这酒把平时很不熟悉的人聚到一起,话题被酒浇开,忙碌了一年的劳动的人喝着酒向着太阳,也算是一种休闲吧。母亲一边酿酒一边打理着锅碗瓢盆,很多用具还得邻里之间调借。在老家,哪家也没有足够的用具,哪家有事要办,相帮的人都从邻里之间搬拉用物家私,因此,餐桌高高低低,板凳歪歪扭扭,碗筷大小不一,就是大米也各种各样。母亲做着这一切,还得请人带信出去,城里有她的许多老侄,当然,母亲最盼望的事是外婆能够来参加婚礼。外婆是看着姐姐长大的,可是姐姐要做嫁娘的时候,她却躺到床上再也不能下来。外婆在床上并不闲着,她叨唠着姐姐的婚事,让二舅把她藏在床上的一个紫檀木箱子搬出来,锁已经无法找到钥匙,只好让二舅用工具撬,尘卦了近五十多年的柴檀木笨里,有外婆做童养媳时的一对玉手琢,外波努力抬起头,伸出手,把二舅递到她手里的手琢摸了又摸,然后放到胸前闭上眼睛。外婆不是沉没于往事的泥潭,她是在重温一种虚拟的幸福,那段时光很短,短得象开春的柳絮,可是这段时光一直罐溉着她那些慢长而维艰的日子。现在,这件佐料着命运的物件就要作为礼物送给她的外孙女,她是有些舍不得,但她准备了好些时日,说过要给。不给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母亲作嫁娘那年,外公也建议过,是不是把玉手琢拿出来作为嫁妆,外婆没有同意。许多年后,当外婆不能走下床,给姐姐的大喜事做些什么的时候,她的这个动作让二舅也想不通。二舅妈从厨房里跑出来,把炊烟往围腰能上布上一揩,凑到外婆床前,眼睛里透露着一种奢望。外婆奴了一下嘴,拉动着一脸褶皱着的皮肤,说手琢是给我姐的,二舅妈突然掉过头,再也没有进来过外婆的住处。

故乡的柿子
许文舟
“身体圆圆没有毛,不是桔子不是桃,云里雾里过几夜,脱去绿衣换红袍”。这是小时候母亲常爱给我们兄妹几个猜的谜语,明明有一棵熟透了的柿子就站在院场的一角,我与妹妹还是猜不出来是那样宝贝。后来在小学读到唐代大诗人刘禹锡“晓连星影出,晚带日光悬。本因遗采掇,翻自保天年。”的诗,才回忆起母亲的谜语,真的把故乡的柿子说绝了。
柿子甜柿子甘,柿子的滋味却有千般。小时候,家里总是缺粮,半饭着肚子上学,上学路边的柿子一到秋天便露橙红色的果子,欲望驱逐了才学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放学后,第一个从学校大门跑着出来,蹿到柿子树前,扔下书包,伸臂攀爬到柿子树上,在柿子树上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摘一边吃,让呆在下面的女同学们流口水。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大便拉不出去,害得我捂着肚子叫爹喊娘。那时没有拉肚子的药,母亲只好用手帮我一点一点将大便掏出来。这样的事情说多难堪就有多难堪,自己难堪倒也没什么,可是这样的情景却让一位女同学看见了,并把母亲搬我抠屁股的话当作新闻,那是我九岁时的一桩羞耻事,每天我只好最后一个走进教室,下课也不敢出去与同学位玩,放学后又最先一个跑出校门。一次,看到我埋头往学校外面跑,一位比我还玩皮的同学大声对同学们说:你看你看许文舟又要偷食柿子去了,让我一听到柿子两个字就骨头发软。
无意之间,一年的日子就过到秋天。诗经里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可见霜降是很美的季节,是秋种秋收的好时候。按农家的节气,霜降开始摘柿子、其实柿子即便熟透了,也不会从柿树上掉下来,完成一次优美的自由落体运动,在柿子树上上,只有小鸟知道,那一只柿子可以啄食,哪能一只柿子还熟不透。只到有一天,母亲把柿子焐熟,我才知道熟透的的柿子还需要一个程序才能食用。焐柿子有讲究,先熟透的柿子放到土罐里,再摘来酸多依果,塞上玉米皮或者麦糠,不到一星期,硬硬的柿子就变得柔软如水。这时吃起来,甜得有些醉人,稍不注意便会吃个肚子涨。柿子熟了的时候,是村庄最美的时候,无名的小鸟成群结队地来访,让寂静的村庄有些热闹,小鸟栖落在柿树上,变成另一种风景,动态的词语表达着一种诗意,只到多年以后到另一个城市谋生,我还有个习惯在这个时候带着相机回到老家,守在柿子树下等待那些小鸟的光临。此刻,柿子完全是一个符号,标注着季节给这个贫穷的村庄一些吉祥的因子,柿叶被秋风一张张摘下,留下的柿子只有鸟与我们小孩才能摘下它们。
柿子摘下来,总也不能都把它们焐筢了吃,那样发动全村人来吃我家院场边一棵柿子也吃不完。母亲把柿子洗净,用一把划篾子的小刀在一个个柿子上奔走,小刀锋利的刀口削着柿子皮,柿皮在母亲轻轻的小曲里旋即变成飞翔的花朵,橙色的柿皮一圈连着一圈,围绕在柿肉前翻转,不一会,一只削了皮的柿子便要晒到阳光下,接受冬天的太阳轻轻摩挲。削了皮的柿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柿花。那是柿子更多的去处或者出路。柿花白天接受阳光恩泽,晚上吸纳白露的滋养,每一天黎明的露水都圣洁地浣洗着柿花的容颜,柿花一天一个样。清晨,母亲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洗手,然后把柿花身上轻轻施压,一个一个地挤捏,让圆鼓鼓的柿花渐渐变得扁平,在日月轮回的短暂的时序之间完成瘦身。这让我想起城里的女子,想起她们往身上花的钱并不是为吃为穿,而是为瘦,想起来,女人与柿花有着不谋而合的地方,那就是以瘦为美时代的一种牵强地事,为美而备受折腾的方式。当然母亲手下的柿花总也显得很温顺安祥,她的变形是在一种力的作用下完成的,可是这种力只有母亲才能使好它,父亲学着母亲压了几个早上,压出的柿花不是破了肚就是成了变形金钢,面目可憎的柿花哪还称得上花啊。
最值钱的不是柿花,十个一扎的柿花在老家不过区区两元钱,可是柿粉却昴贵得很啊。柿粉就是在制作柿花的晚间采集到的粉末物质,这种粉末物质就是露水在柿花上作用产生的粉末。粉末很少,霜天才有。而全采集起来很不容易,一个柿花最多的时候也只可以采集几微克,要凑足一斤柿粉,就够一家人一年的柴米油盐了。柿粉价格高,收购的人很多,但不得而知的是其用途,。反正我小时候只知道那味道是甜蜜得很。有一次趁早起来上学,悄悄把母亲连夜采集的柿粉抓了点放到嘴里,先是舌头泛起不可名状的甜,再就整个喉咙漾起蜜一般的芬芳,再接下来,整个胸部有一种爽歪歪的感受,那简直就是神仙,说不准神仙也没有吃着柿粉那样的超级享受吧。正准备合上嘴,背起书包不想被母亲发现,母亲先是让我张开嘴,看柿粉有没有被完全融化,看到一张小嘴只留些许甜甜的气息,她气得打了我一巴掌。我一张口,就是她几十个晚上的功夫,我挨打也认了。
柿子好吃,柿树下有常有感人的爱情故事上演。春天,柿叶萌动淡淡的绿芽,村里的未婚男女相约着聚在柿树下,柿叶含在小伙子口里,吹出来的就是动人的甜言蜜语。传说中柿树是吉祥的化身,在柿树下相约或者初恋,这一桩爱情一定能成。柿叶很普通,与一般叶子一样,可就是这一片叶子,让一粒粒感人的音符流出动人的爱情。姑娘们在柿树下看月亮,月光融合在姑娘的眼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乡下的爱情,总是带着一种忧伤,那是再好的婚姻里面,也充满着不尽人意的色泽,因此,即便就要出嫁的女人,内心的喜总也看不出来。柿子树枝头挂满金黄色的果,是成熟的季节,村子里的婚事也多起来。这是果熟的秋天,在乡村水冷草枯的季节,只有柿子表现出鲜艳的生命色彩。
当然柿子不全是一种水果,在老家,许多人家把它当作药来用。问其原因,谁也说不清楚柿子的药效到底是哪些,但不论是痛肿,还是口焦,不论是吐血还是胃痛,都有柿子的药引。许多年后的冬天,在自家的阳台上向着太阳,品偿着母亲从乡下托人带来的柿花,信手翻阅着一本医著,才发现对于柿子古人知道得比我们现代人多。《本草经疏》记载道:“鼻者肺之窍也,耳者肾之窍也,二脏有火上炎,则外窍闭而不通,得柿甘寒之气,俾火热下行,窍自清利矣。肺与大肠为表里,湿热伤血分,则为肠澼不足,甘能益血,寒能除热,脏气清而腑病亦除也。”一部《随息居饮食谱》也有柿子的踪影。书里说:“鲜柿,甘寒养肺胃之阴,宜于火燥津枯之体。以大而无核,熟透不涩者良。或采青柿,以石灰水浸透,涩味尽去,削皮噉之,甘脆如梨,名曰绿柿。”在另外一些杂七杂八的书里,也有柿子“主通鼻耳气,肠澼不足。软熟柿解酒热毒,止口干,压胃间热”的记述。现代人关注的不是药效,病痛完全交给医生,交给现代的医疗器具或先进的药品处理了,对于柿子,我们更多关心的是诱惑人的口味。于是就有人研究出柿花的多种吃法,完全把一个普通的柿子,变成了美食的一部份,比如,米白酒煮柿花,是鲜香甜美的滋补美食,在缺吃少穿的年代,这道食谱只有做月子生孩子的妇女才能享用呢。再比如柿粉炖鸡蛋,就是现代的大都市无比奢华的宴席上,你一般也吃不到。

父亲备年
许文舟
父亲到街上去买红纸,母亲交待,红纸不要土色红,要猪血红的那种。父亲到街上卖的东西很多,山药五十多斤,这是老家收得最迟的作物,还有旱烟,每一片烟叶上,都是虫子的坟墓。正是这样的烟叶,看上去有些那样,可是抽惯旱烟的人,只要把嘴凑近烟叶,味道便会从脸上反映出来。父亲身后,跟着大脑轻度损伤的弟弟,弟弟跟在父亲幅度有些大的步子,有点力不从心,弟弟不说话,跟着,父亲说。
腊月的山街,挤出了名。四面八方的众乡亲,其实都想在年关前备些东西。人很多,弟就怕了,躲在父亲身后,守着山药,弟不会用称,只能看着父亲从身上卸下的街货,父亲开始一把一把地摆弄他拿手的旱烟,让弟守着一堆象红泥巴一样的山药,父亲一边摆弄,一边拿出象城里人随便在腰间那个地方别着的手机一样的旱烟锅,轻轻地从众多烟把子里折下一片,放到掌心里温柔地搓揉起来,烟味,有点放肆,大胆地在街坊传染。老家叫阿定,出产的旱烟有名得就叫阿定烟,父亲一些广告味道的一个动作,火柴便点燃了烟嘴里的烟草,父亲叭哒抽着,买烟的人便围了上来,蹲在父亲面前,轻声细语地探问着旱烟的价格,再把烟把拿到嘴前闻闻,接下来的是父亲不愿看到的,买烟的人说什么也要折几片,也把它揉碎放到烟锅里。父亲不是小气得连一片烟叶也不愿让人偿,而是偿的人多,出得起钱买的人却少,一天下来,少说也要浪废掉斤把两斤的。父亲不敢丢下弟弟去备年货,弟守着的山药一下子便被人偷了许多,弟不敢说话,眼睁睁看着一些女人说买最后说不要了,最后的最后是山药少了许多。父亲脸色如土,骂了几句,又一次折一片旱烟叶,一样动作,放到手心,双手合在一起变成肉磨,轻轻地搓揉着,这一次,他揉得时间很少,应该说已不是父亲抽烟前凑,而是一次意味深长地把玩。父亲把搓揉成粉状物的烟叶往嘴里放,挪动牙齿嚼着,父亲看到弟弟脚上的伤开始红肿,旱烟的功用不仅仅是用来抽的,父亲从记事时起,旱烟就是一种药,烈火一样的烟叶所产生的刺激足以让整日被劳作折腾得喘不过气来的身体有所轻松。
父亲怎么也算不合,从家里称来的旱烟是十一斤九两,卖下来足足少了两斤。风当然是主要因素,山街的腊月,说起就起的风浑身燥呼呼的,容不得烟叶里的一丝水份,然而最主要的恐怕还是老家巴交的父亲怎么也不好拒绝想买烟者的免费抽吸。父亲数了数钱,还好,每斤价格从十九元一下子翻了个身变成了三十八元,十来斤旱烟可以备备年货了。反正家里堂屋里的楼板下面吊着的合都是冬月里头才杀的猪肉,想割哪点刀就指向哪点。大米白花花地从石碾子下出来,每粒都闪烁着一种银白的光泽。点得着火的辣椒悬挂在门楣,生动而吉祥。父亲记着母亲要他买的红纸,只是他往一家售酒的门店一坐,把钱交给老板娘,自己便沉到杯底里去了。弟弟催他,说太阳都歪到一边去了,还不快回去,父亲这才抬起头,那头仿佛是别人压在他身上的石头。父亲的脚有点不听使唤,摸钱的手有些颤抖。但他记得红纸,说要那种猪血红的,老板娘把手指往嘴里一蘸,一大答的红纸很快递到父亲手上,与父亲红得快要出血的脸交相辉映。父亲往后看的时候,发现弟的眼睛也盯着柜台。顺着弟弟的目光,父亲注意到是一把把上海牌子的口琴。弟弟喜欢音乐,这是作为哥哥的我无法忘记的事情。小时候,弟弟用马砍下次竹,切出一截截竹子,借助竹节再划下出气的缝,吹起来呜啦啦响,把竹节三五史拼在一起,就是一种乐器,能吹出正月里来绣金匾呢。弟弟不说,父亲掏出钱,骂了声小死娃,又要破费了,便让老板娘把上海牌口琴拿出来,小小的口琴足足花去了一斤旱烟的收入,父亲用沾着酒的手指在弟弟脑门子上重重地点了一下,说:你这乱花钱的东西,看我回去如何收拾你。
父亲挑起空担子时,夕阳也与他一样醉。暗然失色的远山显现年迈者沉沉蓦气,弟这才急着要父亲往回家的路赶。父亲说不忙,整个冬时腊月,回家不是焐火炉就是焐婆娘的屁股,父亲说了才觉得是在儿子面前,父亲自己甩给自己一个肥大的嘴巴。父亲不说话,弟却说起来,与在街子上的情形不同,弟弟竟唱起山歌。妹啊妹啊的,唱出来,弟也觉得不妥,在老家山歌是比私房话还隐丝的内容,弟与父亲一前一后走在用石头打着补丁的小路,脚也跟着深一步浅一步。
母亲早把晚饭准备好了,照例是给父亲斟了满满一小碗酒,母亲放好碗筷,来到村外的小路,看对门山上盘着的小路上,有没有父亲与弟弟。小路上人其实很多,三三两两都从街上往家里赶,母亲一眼便看出父亲与弟弟来了,因为在小路上歪歪扭扭地走着一个人,把肩上的挑子弄得舞了起来。父亲每次赶街都要喝成这个样子,仿佛这个样子甩动着累了的身体才舒畅一样。父亲把挑子往院场一丢,并没有往餐桌前去,他引燃火塘,把被烟尘包裹得很厚的铜壶架到锅支上,先让水说话,再把茶放到泥茶罐里抖动。火焰是乡村不败的花朵,茶香是老家游走的滋味,父亲把温柔的火焰添到泥茶罐下面,不多时,粗糙的茶叶便泛起淡淡的清香。父亲烹制的茶父亲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名字,但这个动作这套工序制出的茶水让人喝了难忘,县茶办来的人一整理,就变成了上省城舞台的百抖茶道。父亲不管这些,父亲觉得,只要用心,生活里处处充满滋味。弟弟却直奔主题,街上呆着的时候天冷,让他肚里早已空乏,三下五除二就是两大碗米饭下肚,抹抹嘴他就出门了。门外有人等着他,弟脑子是不好使,但心好,心好的人在老家有饭吃,这是俗话里说的老天饿不死瞎眼睛鸟,心好的人在老家不但有饭吃还有同样心好的女人在等着他。弟已经去过多次了,姑娘家的父母也喜欢这个有点傻的人,可就是姑娘还不想结婚,说要到深圳打两年工,弟弟倒无所谓,反正村里跟着一张张招工通知跑到广东深圳的不在少数,人家不是照例揣着厚厚的钱回来完婚吗,可姑娘家的父母怕自己的姑娘出去了,或者再也不回来,或者回来了再也不是弟弟的对象,按姑父亲说的,到哪都找不到弟这样的老实人了。
母亲检查父亲购物情况,觉得红纸还是红不够。红纸越红,家里来年的情况越好。红纸不仅要制作对联,爬到每一道门楣,这是过年最好的标记,还要给每一棵果树系红腰带,这样,来年的果树才结。老家的果树其实就是能创造一家人生活的经济。比如说泡核桃吧,每到秋天,泡核桃便从树上完成自由落体,一个泡核桃至少五毛钱,一棵成年的泡核桃树起码也能收入五百多元,一家人十来棵二十来棵是常事,你说还不是经济增长点是什么。再说茶树吧,每公斤茶叶少说也几十元,树叶子也能卖个好价钱,你还不拼命往树上贴红。红能驱逐邪恶,红能带来吉祥,红能奉送好运,日子好了叫红红火火,事业有成叫热火朝天,因此,进入腊月间,不论是建房上梁,还是打地祭厨,满眼都是红色的原素。母亲打开包袱,发现一件蓝碎花布的衣服,父亲佯装不看埋头碗里的饭菜,母亲心里一热,手里捏着的一朵朵蓝碎花,仿佛也变成红色的火温暧着呢。母亲放下衣服,才发现衣服下面是一排图案精美的发卡,母亲不得不问父亲了,是买给什么女人的吧,尽管这么多年母亲打心眼里知道父亲在村上没有暗暗好着的女人,但母亲还是不放心,现在村里也不是过去的老样子,有人闹离婚,有人泡核桃价一好就上城里找小姐,也有人在村子里专门往留守的小妇女家里跑。父亲不悦了,说,你不想要是吧,那我得考虑送给谁了。母亲来揪父亲的耳朵,父亲吃得更响亮了。
备年,不仅准备丰富的食物,还得到村头的神树下,请这神请那神的,父亲把被烟火熏得黑来溜秋的农家历搓到第七页,在立冬的那个日子上打转。五谷丰登的功劳该记到土地神上,牛羊成群的顺当有山神的功劳卷圈神的功劳,就是平时可恶的老鼠还得感谢才是,收后的田野落下寒意重重的霜雪,老鼠也该回到家里了吧,这一回来就不得安宁了,吃点粮食是小事,千万别咬坏了电线电器啊。进入腊月,村头神树下烟火燎绕,祈祷声不断,那个把头磕得咚咚直响的就是父亲。父亲除了感谢各路神仙,还得感谢爷爷奶奶,爷爷奶奶的坟墓就在村后的荒坡上,父亲一直认为,一家人得以幸福美满地生活着,尽管家里甚至连一个在单位工作的人都没出过,但他知足,每到年关,都要感谢列祖列宗,这是一种宽爱。父亲从来就没有把他的付出当作一回事,就要过年了,要说感谢自己,他最多就多花了点钱买些酒曲来,让母亲把玉米煮成酒饭,再让时光发酵为如果不喝血就会干掉的老白干。
许文舟的情况介绍
  许文舟,男,1964年10月生于云南凤庆一个农民家庭, 高中毕业后曾当过放牧人,做过挖路工,尔后被县工商局招干参加了工作。在文学的小路上,已蹒珊了十多个春秋。1988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诗神》、《星星诗刊》、《中华散文》、《散文》、《散文海外版》、《散文百家》、《人民日报》《边疆文学》等国内百余家报刊及台湾《活水》、 香港《香港文学》、《大公报》《香港文汇报》,新加坡《热带文艺》、《回响》、《新月》,西亚《新州日报》等海外数十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散文诗1800余件,一百万字。曾有散文诗被《散文选刊》、《读者》、《东西南北》以及中学生课外读物等刊物选载。诗作也曾数次获奖并选入一百五十多家公开出版的选本。系中国作家协会云南分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在城里遥望故乡》(云南大学出版社)。通讯地址:云南省凤庆县工商局邮编675900身份证533522196410200857 电话:13759363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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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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