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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蒴语
会员等级:1
加入时间: 2006/07/09 文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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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一个大雪纷飞漫天狂舞的冬日,我从军的口中知道了梅已离开了人世,这时正值年根,九八在即。
“梅给人办了。”军的口吻很随意,两只眼睛看上去有些神秘,象是在讲一个别人的绯闻。
“哦。”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漂亮的女孩总是男人搜猎的玩物,何况是梅这样一个风韵缭人的少妇。梅的身边有大把大把多的男人。
“梅死了。”
“什么?”我的心咯噔一下,身子象是触了电似的,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这是真的吗?
真的,就在这个秋天,当秋风吹落最后一片叶子时,梅也随风而逝。
窗外是一片雪白,凛冽的寒风肆虐中光秃秃的树枝。室内空调扇出的热风,暖融融的春意宜人,雪花飘落在窗户上化成水珠象蚯蚓一样向下爬,室外室内仿佛是阴阳两界。我感到一股寒气正劈开包围着我的重重暖气,悄悄地向我心底袭来,一种剌骨的痛油然而生,我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衣袱。
B
若以我的正常生活方式,或许我不会交结象梅这类混迹交际场的女人。认识梅时,我正在市里一家最大的广告公司兼职做策划。当时正在策划一个“镜花缘杯”全市劳动技能比赛晚会。在那个晚会上,我和军,还有梅,在后台负责礼品发放。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梅,眼前不禁一亮。梅约有一米七零,看上去颀长而丰满,身材非常匀称,姣好的面容略带些孩子般的稚气。梅外套着一件黑呢质短大衣,里面穿着一件褐红色的晴仁棉,黑色的紧身牛仔裤更显出她卓尔不群的气质。脖子上扎着一方洁白的丝巾,长长的秀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梅是广告公司余经理招聘来做公关部经理的,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因为那台晚会是市电视台主办、广告公司协办的,所以我开始以为梅是电视台的演职员,想那电视台本就是佳丽如云,异彩纷呈,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长得如此娇美也不足为道。
晚会结束后,我们一起去金元大酒店进餐。军坐在梅的旁边,不时地和梅打趣,谈笑风生。我插不上话,只是坐在一边静听着。梅很健谈,落落大方,没有半点忸捏作态,跟军象是一见如故。梅的普通话不怎么标准,夹着少许的方言,特别是“n”和“l”总是分不清。她会把“南”说成“兰”、“靓”说成“酿”之类的,不过她的声音挺好听,这些不标准的字眼又成了她言谈中恰到好处的点缀,细嫩细嫩的,听上去一点也不土气。我就这样默默地坐在一旁,便倾听他们的谈话便欣赏着头顶上那盏由一朵朵白玉兰簇拥的灯饰。
“我是属马的,热情奔放、诚恳耐劳是我的本性,我信奉诚实友善的做人原则。”梅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军说。
“你也是属马的?那我们可是一个属相哟。”我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
“是吗?那我们得干一杯。”梅说着举起了酒杯。我不善饮酒,本想推辞,可还是豪情壮志了一回,仰起头,一饮而尽。难得有机会在这般漂亮女孩面前露露脸,怎么也得表现点男人的英雄本色来。
我咽下酒,只觉得一股热流自上而下,眼泪也被呛了出来,赶忙夹些青菜放在嘴里。
“梅小姐芳龄应是十八吧。”我在自己的年龄上减少了一轮。
“什么?”梅开心地笑了起来,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十八岁不会重来了,我都三十岁了,我的儿子都快满十岁了。”
跟我一般大?那年轻活泼的言语,透着青春活力的身材,凝脂一般的肌肤,我无法把她与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结合起来。这个年代的女性驻颜有术,越活越起劲,要简单地从她们的外表去猜测她们的年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大概是同龄人的缘故,梅开始与我攀谈起来。军告诉梅我在广告公司搞策划。她显得有些激动。“你做策划,我做公关,我们就是广告公司的两匹良驹,广告公司一定会火红起来。”接着我们又干了好几杯才散席。
夜色浓重,冷风飕飕地从衣领灌进来,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
C
梅不愧是做公关的料子,这一点公司的所有人都得承认。男同事也好,女同事也罢,不管是表面不悦还是心里不服,不管是讥笑鄙夷还是自叹弗如,总之,梅以出色的工作表现和超凡不俗的口才让同事们信服了。
梅肯定是没有接受过公关专业知识培训的,那一套理论在国营企业为主体的大陆内地来说有时也未必用得上派场。但梅会说话,说出来的话让男人听来,像是百灵鸣啭、夜莺轻啼,甜甜的、柔柔的、略带着一点娇气,男人此刻就是见到海味山珍也没了胃口。如果梅那漂亮的双眼皮迷人的大眼睛在扑朔迷离地忽闪几下,男人们便升起一股柔情蜜意,迷迷糊糊走进了温柔梦境。甚至有时梅一言不发,只用跟随在余经理的左右,便可轻而易举地将一个订单接了下来。
余经理正是瞅准了梅的优势,许多大宗业务都派梅打前阵,由梅搞掂。
广告公司是一家化工学院投资创办的,余经理是承包人。新一轮承包又要开始了。
周末晚上,余经理在天然居宾馆摆下了“鸿门宴”,宴请学院领导及三产办负责人。这样的宴会自然不会少了梅。
余经理将梅安坐在史院长的旁边,并将梅介绍给了史院长。史院长伸出肥嘟嘟的手,将梅的纤纤细指握了又握,问这问那,并特地给梅要了一听饮料,肉滚滚的脑袋几欲垂在梅的香肩上。
酒过三巡,梅始露巾帼英姿,主动换上白酒,站了起来,举杯向十几位院领导敬酒,一人一杯。接着,梅又向史院长单独敬酒,连敬三杯。同事们第一次见到梅有这么大的酒量,开始还为她捏把汗。但梅十几杯酒下肚,气色不变,又陪两位副院长分别干了三杯。院领导们也未料到这位靓女酒量竟会如此了得,惊佩不已。余经理得意洋洋地呆在一旁看戏。
酒足饭饱,余经理又安排大家到歌舞厅。史院长歌兴很浓,和梅一会是《糊涂的爱》,一会是《迟来的爱》,梅轻声附和,直闹到约莫十一点钟,总算曲尽人散。待大家作鸟兽散后,余经理留下史院长下榻宾馆商量工作要事。当然,还有梅。
新一轮承包合同很快敲定了,比上一年少了十万元。众人心中自是明白,梅功不可没。
余经理四十来岁,长得又高又胖,下巴露出一大块的伤疤,让人看上去有些不舒服。余经理不是那种不吃窝边草的兔子,梅既是他手中的一张牌,也是他嘴里的一块肉。。
梅的家在西郊,离市区较远,她便在国际双厦后面租了一间房。白天在公司里忙忙碌碌,晚上一个人清灯孤影。余经理正是瞅准这个好机会,及时把温暖送上门。后来,梅搬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居室,房租费公司承担,梅的工资也涨了三四百元,梅便成了余经理的情妇。
D
一个星期天,雨滴滴拉拉有点让人心烦。我来加班,梅也在。梅坐在接待室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窗外的雨,默不作声。我自顾地埋头写文案。
“锋,你有过情人么?” 梅忽发问。
“情人?”我茫然地抬起头,被她问得有点发懵,摇了摇头。
“你说是情人好还是爱人好?”梅继续发问。
我没有情人,回答不出梅的问题。想了想,我说:“打个比喻吧,不一定合适。爱人像是饭,天天都要吃;情人则是菜,不能当饭吃,而且要经常换才有口胃。没有菜,饭也能吃得下;没有饭,再好的菜也吃不长。”
梅无语,把头又转向窗外。我看到,梅的眼里分明有一种晶莹的东西在打转。
我似乎懂得了梅,却又不全懂。梅仍然与往常一样,清秀高雅地穿梭于客户之中,看不出一丝伤感。
梅所在的公关部工作非常出色,为公司赢来财源滚滚。港城之夏、金色登山节等市内几个大型的广告业务都被梅及她的几个同事拿下,我们策划部的工作忙得不亦乐乎。
大概是那次梅和我谈话的缘故,梅开始对我有些信赖。有一次,她说,她厌倦了公关这一行,想跳槽。我有些吃惊,梅为公司创下了如此辉煌的业绩,干公关这一行,在这海滨小城几乎无人匹敌,不知梅何出此言?
“这个社会,处处是陷阱啊。”梅不无感慨地说了一句。
后来,梅真的离开了广告公司。
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梅,也鲜有她的消息,直到她离开人世。
E
梅的去世,象风一样在熟悉的人当中刮了一阵,之后又无影无踪。有人叹息她红颜薄命,有人惋惜她花容月貌,也有人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们都不了解她,梅是个苦命的女人。”余经理对我和军说这番话时,很动情,眼睛湿漉漉的。
梅上高一时,已长得高挑清丽,象一朵盛开在校园的莲花,白洁、高雅,同学中追求者甚众。
梅被一首情诗《你是一枚红宝石》击得情窦初开。“你是一枚红宝石\我愿\把你镶入戒指\牢牢地环在手上\感觉我永恒的温存\\你是一枚红宝石\我愿\把你嵌入项链\紧紧地贴在胸前\倾听我急切的心跳……”,这是高三的一个叫枫的男生写给梅的,于是梅陶醉在用痴情编织的梦幻里,和枫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感情急剧上升。毕业后,梅便嫁给了枫。一年后,他们便有了儿子。
这样的幸福时光并未持续几年,枫所在的货运公司倒闭了。枫买了一辆货车专门为食品公司送肉制品,开始生意还不错。后来有一次出车送货时在外地被交警扣留,车里的肉食品很快开始腐臭,客户拒收货物,食品公司不但要枫赔偿货物,还和枫解除了运输合同。再加上买车时借了一大笔债,家里顿时陷入了经济危机。枫于是自暴自弃,整天游手好闲,到麻将场上混日子。夫妻之间不时发生口角,有时还同室操戈,大动肝火。
为了生计,梅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承包了在市中心的一家规模较大的歌舞厅。梅将舞厅的名字改为“红宝石歌舞厅”,以纪念她那份甜蜜的初恋,也期冀挽回濒临绝望的婚姻。这段日子,梅表现出很强的交际才能,生意一天一天地火红起来,有些老板专门冲着梅来捧场的。
歌舞厅本是藏污纳垢之处。纯真的梅也渐渐变得开放起来。此时的梅不过二十三四岁,既有少女的清纯,又有少妇的风韵,引得那些男人眼睛贼溜溜的。枫有时在舞厅看了很不舒服,但又很无奈,便整天混迹在酒场、麻将场。债台高筑,梅用血汗和泪水挣的钱都被枫赌光了。终于,梅和枫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红宝石舞厅也歇了业。
红宝石舞厅火红的那阵子,余经理是那里的常客,认识了梅。
“我一直当梅是风月场上的风尘女,只要有钱便可得到她的一切。所以从没有诚恳待过她。”余经理的脸上写着愧疚。“直到后来,我们之间有了那种关系后,我才发现,梅竟是那么认真,象个初恋的女孩。”
“你肯定令她很失望,让她伤心透了。”我说。
“她像是一枚被尘封的红宝石,拂去尘埃后,才发现她是那么纯真无暇。”余经理自言自语。
我想起梅曾问过我的话,原来她期望我能给她个满意的答案。我当时的那个比喻一定深深地刺痛了她。我突然感觉梅对我的那份信赖,竟是那么的沉甸甸。
“我深知自己是罪孽深重啊。”余经理象是在忏悔,可梅在地下怎会有知呢。
F
至于梅是怎么死的,并不象军说的那么确定。梅死在自己的卧室里,这一点毋庸置疑。是自杀?情杀?抑或奸杀?这就说不清楚了。听说公安局立了案,但一直未找到线索。梅的死成了人们心中的一个疑团。
斯人已乘黄鹤去,名声、品行之类早被置之度外。那些人世间追求的东西,其实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作者邮箱:hezhengkun@etang.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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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祉
澳洲彩虹鹦版主
加入时间: 2005/09/12 文章: 2110 来自: 澳洲悉尼 积分: 11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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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读了。
欢迎新朋友常来交流。 _________________ 美祉
【《澳洲彩虹鹦》网络版】
与澳洲前总理约翰·霍华德先生在任时合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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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云
2008澳洲彩虹鹦十佳版主
加入时间: 2005/10/06 文章: 1598 来自: 中国广东广州市 积分: 9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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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真的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拜读了,谢谢流言蒴语,请常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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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蒴语
会员等级:1
加入时间: 2006/07/09 文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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