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木集]

远离的代价


木集


有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是这样，提早到办公室，在办公桌边坐下，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输入MSN及时对话框的密码，看远在大洋彼岸的朋友是否在线。


能这样及时的通话，起先的感觉是十分新鲜的。我和他保持联系 有十几年的时间了，近半年来才渐渐冷淡了下来。我记得他走的那一天打来电话，当时我正在看集团组织的文艺汇演，接到BB机的呼叫后，得知他已经走了，到美国深造，追他的梦想去了。我放下电话，心里一阵激动，为他的走而感到骄傲和高兴，高兴的是他终于如愿以偿了，骄傲的是我有一位这样的同学，那时普通百姓能出国的属凤毛麟角。一时间我脑子里为他想象得都是霓虹灯闪烁的光芒，把他的前景看的如鲜花正放，美妙异常。我重进会场就听见一个女中音在优雅的唱着抒情歌曲，正“啊，啊，啊……”的深情咏叹，这时我的情绪被这歌声激荡的无以言说。我在我的写生本上记下了某年某月他出国了，希望能永远记住这个美好而激动人心的时刻。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通信。那时我的工资不高，每寄一封航空信件大约花费我几乎三分之一的月收入。为什么要寄航空信件，无非是要信快些到他的手中，希望早一些得到他的近况。我这个人一进工作单位就有了这样的打算，从此以后不再花费父母亲的金钱，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好了。我得在我能够结婚前攒足迎娶的费用，花自己的钱心安理得。因此，我拒绝了许多奢侈的开销，衣服只要不坏，论年的穿，游戏机、康乐棋、保龄球我一次也没有玩过，把所得的收入全数交给父母代为保管。可是唯一不心痛的就是到邮局把仔细写好的信封上贴上满满一面的邮票交给营业员，然后再在兴奋中等待他的回信。


联系就是这样断断续续的持续到我在单位中有了微机，上了英特网。


中国和美国由于时差的关系，我工作的时候，他那里几乎就是夜深人静了，碰到一起的机会很少。开始他在耶鲁大学做助教，时间还要充分一些，半年以后，改在一家跨国公司，有了新的工作，几乎是一点时间也没有了，即使双方都在网上，由我开始，他也说不上两句话就道再见。有时，他事先约好在几点再谈，那样我们就可以谈很长时间，不介意就是近一个小时。他通常用英文，我用中文。我英语水平有限，就请他用中文，他说那里没有中文输入软件，但可以找找。不久他就用中文和我交流，这样我们就方便多了。我那时还由衷地感叹现在的世界真的变小了，想要什么不成？美国没有中文输入软件，因特网上有呀！不久，他又改用英文和我交流了。起先我还以为他的微机系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问题，想这也是暂时现象，等不了几次就会用中文的，因为他是一个时刻都离不开微机的人呀。可是在交流中我发现不完全是这样，他发来的英文句子我绝大部分都能看懂，即使有少量的单词不懂得并不影响交流。但是有些句子里的单词是非得弄清楚不可的，不然交流就不能进行下去，因为我那样理解起来好像他是在说不好听的话，我担心他在生活上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于是我就要他重新解释，他就会再改用中文进行解释。我问他为什么不用中文来交谈了？他的回答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说：“我离开中国已经快十年了，中国话永远是不会忘记的了，但是，中国字却快要忘光了，用中文书写非常吃力，某个词用哪一个字和字组成的已经没有判断力了。还好，英文我们交流也还行，实在是有困难我再用汉语。”


我沉默良久，宽慰他是因为不常用的缘故，不必介意。他说就是介意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整天说英语，用英语写论文，说中文没有了环境，不忘记才怪了。


我们交流的范围很广，什么都谈。他年纪也已经不小了，出去的时候二十六七，十几年过去了，现在离四十也不远了，但是还没有成家。我劝他在美国找一个，他说不想找一个外国人，他接受不了他们对爱的理解和关于爱的行为，他还是希望找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女子，这样他的心里要好受些。可是，茫茫人海，中国人在美国可是个少数民族，而且大都是夫妻结伴留美的，就是出来的女孩子身后也还有时刻牵挂的男朋友。找起来非常困难，他说，就是有了目标也不一定就能结合在一起。


其实他完全可以带着自己的女朋友一起到美国去的，这我是知道的。他临出去的时候对我说过他有一个女朋友，还把照片给我看，照片上的女孩子长得非常美丽，红色的连衣裙衬着蔚蓝色的大海，靓丽极了。“你带她一起出去吧！”我说。他摇了摇头，“不行！”就再也不谈其事了。后来他的父母忧伤地对我说，他是怕在美国过得不如意，耽误了那个女孩。我想他当时是非常伤心的了。现在交流起来，如果这时他想起这个女孩，心情又该是如何呢？有一次他非常果断的对我说，这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烦心。从此以后，我们便不再谈论这件事情了。我理解这件事对于他的情绪的刺激有着微妙的变化的关系，一旦他想起了那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恐怕就会不断的使他感到非常的难过，也许真的后悔了，当初应该把她带去。也许不是，难道是他的思维彻底西化了吗？肯定不是。


他多次对我说想回来看看父母，看看离别很久的同学们，这一说就有五个年头了，到底他也没有回来。于是他就打电话给他的父母，希望他们去美国。他的父母都七十多岁的人了，他的父亲说他哪里也不想去，就呆在这里，他要是能回来看看我就回来看看，如果不能也就是这么回事情。他的母亲到底还是想念这一个在外的儿子，远赴重洋到彼岸去看他了。用中国人常形容老人的一句话，他的父母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就是他的母亲还愿意再赴重洋，还能有几次呢？我想他在国外也会娶妻生子的，虽然现在的网络手段可以打破时空界限但传输的到底还是平面的东西，那活生生的影像总比画面来的鲜活，要是他年老的父母想亲眼看看他的孩子，望眼欲穿，他能知道么?


我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会在节前发给他一个祝福，祝福他新年愉快万事如意。近几年他好像很忙似的，回复也不那么及时了。过了年关才看见回复，说是忘了，弄不清那一天是中国的新年。


我由于调动工作的关系，近半年几乎没有时间在网上呆，相遇的机会变得更少了，渐渐的没有了联系。但是我想他是不会忘记我的，不会忘记这里还有他的父母，他的老家的。这半年来，在网上一次也没有见到他，我担心这样下去就是见了面连话也没得说了，我所能坚持的唯有过年节时相互的问候了。

[美祉]

同感。人们离别的时间越长，话题可能也就越短了。

欢迎新朋友多来交流！